珠儿道:“是,小姐。”
到了绸缎庄,俞明枝戴上帷帽,才从轿子里出来。郭珑看到当她害羞,没有多问,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到摆放着一匹匹丝绸绢布的架子前。
两人专注的挑选布料,珠儿左右看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一个深色衣衫的青年从对面巷子里走出来,一副到处闲逛的模样,在经过珠儿身前的时候,两人的手掌快速地擦过。
也不见有其它动作,珠儿手里的蜡烛已经到了青年的手中。
珠儿若无其事的在门口来回走了两圈,又回到绸缎庄里。
俞明枝和郭珑挑完料子,一起去京中颇为有名的十香阁吃了午饭,又有轿夫送俞明枝回家,这时候她才吩咐珠儿去杨三老爷家传消息。
她要晋蔚暂且委屈,打探关于郦家的消息。只要有一桩可以定罪的,定亲的事就可以作罢了。
等晋蔚打探来消息,转告给秦机,再由他定夺可不可以信,再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俞明枝回到郭家,收拾收拾准备睡午觉了。她表现的平静淡然,让春桃春杏两个丫鬟长舒一口气,她们已经趁小姐外出、亓妈妈不注意的机会,悄悄的处理掉那碟黄瓜了。
白日里不用点灯,俞明枝睡的还算安稳。等起床了,珠儿也回来了。
“蜡烛果然是特制的,里面掺了别的东西,至于是不是山灰,还需鉴别。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样东西加在一块儿,正是小姐不适的原因。”
俞明枝懒懒地扶了扶发髻,“你没告诉秦舍人吧?”
珠儿赶忙答道:“没有,绝没有。”
俞明枝叹口气,“你偷偷把蜡烛都换了吧。”
“好。”珠儿回来的路上,新买了蜡烛,她拿出小刀,将蜡烛都做成要换走的那些一样。
俞明枝看她心细,赞许的点点头。
很快,到了第二日,俞明枝带上珠儿和亓妈妈一道去城外寺庙上香。
她拿这事儿敷衍亓妈妈,说是专程求一个平安符给秦机,保他仕途顺畅。
亓妈妈乐开了花,直到在寺庙中碰到郭曾氏和郭宝芬。
“二婶婶,一道去吃斋饭吧。”俞明枝表现的说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至多算个礼数周到。
亓妈妈没想到小姐会和二夫人搭讪,忙使眼色,可是已经迟了,小姐和二夫人一道往饭堂走去。
“妈妈别担心,小姐看到二夫人在,总归是要尽礼数,省得有人说不是?”珠儿劝道。
亓妈妈唉声叹气,“她和姚氏一伙的,绝对也没安好心。”
珠儿扶住她手臂,“有我们在,更有秦舍人做小姐的靠山,妈妈不必担心了。”
“唉,好吧。”
“小姐叫咱们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妈妈,我们快过去吧。”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远去,俞明枝聪袖子里摸出两样东西搁在郭曾氏面前,“二婶婶可认得这个?”
原本一脸戒备的郭曾氏在看清两样东西后,神色松动了一些。
“这,这是什么……”
“从我日常吃喝用度里发现不寻常的东西,里面所含的东西来自西域,我们郭家来往西域多年,应该很常见。”
郭曾氏勉强镇定,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寒香草一个山灰,查出这些东西的人告诉我,前不久郭家只有你拿走过一些。”俞明枝顿了顿,目光深深,含笑问道:“你想杀了我吗,二婶婶?”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挑拨
郭曾氏惊慌失色,“宝芝,你在说什么呢?”
俞明枝头也不抬的摆弄着那截拉住,嘴角挂着淡淡的一抹笑意,“可证据都指向您呢,要不我请秦舍人来断案?他在衙门里待的久了,审人自有一套本事。”
郭曾氏脸色更加苍白,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日秦舍人在郭家堂屋里的一番话。
她连连摆手,“宝芝,这事绝不是我干的!我哪会做伤人性命的事儿,这两样确实是我拿走的,不过……”她偷偷瞥一眼女儿,支吾道:“寒香草是我自个儿要用的,而山灰是嫂子叫我拿的,这几日郭运染了风寒,吃了几服药不见好,你娘和我说在药里拌点儿山灰又用。”
“哦?”俞明枝打听过,那些山石化作的灰尘,会有人特意拿到中原来贩卖,做为风寒一类症状的偏方使用。
郭曾氏看她态度不明确,急的眼泪汪汪,“不信宝芝可以去查查,你二叔生病,我确实将东西都用了。”
郭宝芬沉默不下去了,哭着帮着自己娘说话。“宝芝姐姐,我娘胆儿小,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着,何况是杀人?请你千万不要告诉秦舍人,不要冤枉我娘。”
俞明枝丢下蜡烛,偏头看向她们,“那会是谁呢?”
她的话问的意味深长,郭曾氏和郭宝芬一怔,相互望一眼。
谁会害郭宝芝,并且为了脱身将罪证推卸到她们身上?
此时此刻,她们的脑海中浮现出同一个人选。
郭曾氏当即又害怕又愤恨,重重地捶一拳桌子,“我知道是谁了!”
俞明枝一副心急的样子的追问道:“是谁?”
“姚秀宁!”郭曾氏没有卖关子,将这个憎恶了多年的名字吐出来。随着这个名字被说出来,她的拳头紧紧的攥住,哪怕指甲划得手心生疼也克制不住涌上心头的强烈恨意。
这个姚秀宁好生阴险恶毒,为了让宝芸嫁给秦舍人,想出这种杀人于无形的办法也就罢了,居然为了防止事发时不被查出来,栽赃陷害到她的身上。要不是“巧遇”郭宝芝,这件事被摊开来,还能讲个清楚。若是直接捅到秦舍人那里——
想到秦舍人笑意深深中,淡然的讲述着残酷的刑罚,她惊得浑身冷汗。
俞明枝惊讶的掩嘴,“怎么会是娘亲?!二婶婶,看来这桩事我还是告诉秦舍人吧,让他来好好问问。”说罢,她就要起身出去。
郭宝芬惊呼一声,郭曾氏立时回过神来,扑上前拽住她的胳膊,恨声道:“你以为姚秀宁真的事事为你好,为你着想吗?你真当她是个贤妻良母,不顾忌你是原配之女,拿你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尖厉的冷笑的一声,“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俞明枝转过身望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惊惶,“二婶婶,你胡说什么?”
觉察到手掌中的身躯僵硬住,郭曾氏冷笑着松开手,倒退几步,跌坐在圈椅上,“你年岁小,很多事不懂,但二婶婶嫁进郭家这么多年,凡事都看的清楚着呢!”
俞明枝咬着嘴唇,手指不停地绞着帕子,接着眼圈儿红了,声音沙哑的低声说道:“二婶婶,你莫要说娘的坏话,她对我一向很好。”说着,她挤出一两滴眼泪。
这愚钝的丫头,要是不认清姚氏的真面目,迟早得再被害死。郭曾氏眼珠子转了转,大侄女儿的慌张害怕,反倒让她镇定下来,只要这丫头知道真相,那么形势就对她有利了——一来她洗清嫌疑,二来秦舍人绝不会放过姚秀宁那恶妇!往后她在郭家就可以不再看姓姚的脸色过日子了。
她收敛了憎恶之色,和蔼的向俞明枝招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这些话本不想同你说,怕被当成离间你们母女感情,又怕引起家宅不宁。可是现下姚秀宁做了这些,我怎么能再隐瞒下去?恶人迟早得有恶报,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俞明枝低着头不说话,唯有嘴角微微扬起。
“前因后果还得从你爹与你亲娘成亲前说起。其实你爹和姚秀宁从小青梅竹马,两家都以为他们的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可谁知道你爹遇上你亲娘,他们情投意合,你娘也更为青春貌美,你爹自然不会愿意和姚家定亲。”
“之后你娘病故,老夫人以你年幼不能没有母亲照顾为由,劝说你爹娶姚秀宁。虽说都是正妻,但是姚秀宁不是原配,而是继室,我想这一重身份上的区别和夺爱之恨,让她十分憎恶你。可是郭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你爹娶她是为了照顾你而盯着,看她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娘亲,所以她只能明面上对你好,实际上呢……”
俞明枝默默的听着郭曾氏讲述姚氏如何在背地里苛待郭宝芝,如何强词夺理的赢得好名声,又如何让郭昌的心完完全全的扑在她身上。
“……你在郭家,对她来说始终是个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知道你爹想给你说一门好亲事的时候,恨意滔天了都。她做不成原配,被别人抢走了相公,怎么能看着仇人的女儿有个好夫婿呢?于是,她使计支开亓妈妈,叫人带你上街,之后你就杳无音讯了,直到今时今日得秦舍人相助,才能回到郭家。”
俞明枝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的抬头瞪着郭曾氏,“你……你是说娘故意让人将我拐卖走?怎么可能……”
郭曾氏恨恨,这丫头怎么这么天真单纯,“她身边有个刘妈妈,正是她当年串通的人牙子,既办好了主子的差事,又能从人牙子那里得一笔钱。”
“这件事您又是如何知晓的?”
“嘿嘿,刘妈妈得了两笔钱太高兴,喝醉了酒乱说,被我房里的丫鬟偷听去了。”
俞明枝又低下头,绞着帕子,“有道是捉贼拿赃,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我可不会信……”她扭动两下身子,又站起来,“我还是去告诉秦舍人吧,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说着,她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捂着脸痛哭起来。
郭曾氏一把拉她重新回椅子上坐下,正色道:“你要证据?好,等着,我会拿到证据给你看!”
听到这话,隐藏在双手背后的脸,露出一抹笑意。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助人
俞明枝坐着不动,也不表态。
而郭曾氏此时满心恨意、斗志昂扬,恨不得立刻回郭家严刑拷打刘妈妈,搜出姚氏的罪证。偏偏侄女这时候磨磨蹭蹭,没有个准话,更是让她内心的怒火和斗志烧的更旺。
她上前攥住俞明枝的肩膀,力道用的有几分重,语气坚定的说道:“宝芝,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你绝对不能再继续相信姚秀宁,否则这次你侥幸躲过了,下次是什么时候可说不准了,二婶婶是真心实意的为你好,才会说这些。我一定会拿出证据给你看,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们在康德坊的茶楼见,那日你若想请来秦舍人,便请来吧,我做人光明磊落,绝对问心无愧。”
俞明枝抹了会儿眼泪,哽咽道:“那一日,我必定会请秦舍人到场。”
郭曾氏拍拍她的肩膀,坚定的目光背后却有一丝担忧——这件事过去多年,证据到底还在不在刘妈妈手上难说。但她一定要想尽办法洗脱嫌疑,并且叫姚秀宁得到报应!
可惜……她垂下眼,打量着正在用帕子擦眼泪、神色哀伤难过的俞明枝,心想道:若是先被她发现姚秀宁动了手脚该多好?这样郭宝芝死了,姚秀宁母女没有好下场,那么郭秦两家的婚约就落到她的女儿宝芬身上了。
可惜啊可惜……她无声的摇头叹气。
俞明枝抬眼掠过去,郭曾氏的表情耐人寻味,她岂会不知此妇人心中又有怎样的盘算。
而这一次,不仅是借郭曾氏的手,揭发姚氏,更是要用姚氏来敲打郭家内怀有异心的人。
珠儿和亓妈妈拎着食盒回来,在外面敲门,俞明枝草草的擦干净眼泪,郭宝芬这才上前去开门。
亓妈妈刚摆好饭菜,发现回过头来的小姐眼圈儿有些红,狐疑的扫视一圈郭曾氏母女,悄声问道:“小姐,莫不是她们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吧?”
俞明枝笑着摇摇头,“有秦舍人的话在那儿,她们不敢放肆。只是看二婶婶母女情深,令我想起自己的娘亲。”
亓妈妈叹息一声,顺了顺她的手背。
俞明枝显露出几分心事重重的样子,邀请郭曾氏和郭宝芬坐下来吃饭。
斋菜花样繁多,菜式精美可口,但这顿饭几个人各怀心思,吃的气氛沉沉,很快就各自散去了。
俞明枝回杨家,在寺庙门口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只绣有鸳鸯图案的锦囊,用来放从寺庙求来的平安符,说是要送给秦舍人的。
亓妈妈偷笑的合不拢嘴,和珠儿说了一路的悄悄话。
俞明枝看着车外沿路乞讨的难民,以及缩在破墙下饿得奄奄一息的难民,她能理解亓妈妈为何那么高兴于她和奸臣秦机成亲。这个世上,郡王昏聩,民不聊生,好人难做,唯有依附强者,才能好好的活下去。而秦机为她所做的,明面上的都看在诸人眼中,默默做的又不知道有多少。
她正想着事情出神,忽地马车一个趔趄,外面骏马嘶鸣,声音刺耳。
珠儿忙护住她,使得俞明枝没有因为急停下的马车而栽出去。
“怎么了?”亓妈妈不悦的掀开帘子,问道。
“对不住,对不住。”马车前的妇人连声道,叫怀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跟着她一起道歉,“是我没看管好小孩子,车上的人无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