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说,都说!当时大夫人厌恶小姐,不容她在郭家待下去,于是指使老奴支开亓妈妈,带小姐上街,然后叫事先安排好的人牙子强行拖走……”
“你胡说什么?!”姚氏暴怒,操死起年前的饭碗,狠狠地砸向刘妈妈,“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你居然这样诬陷我?!我待宝芝如亲生女儿,是全家也是邻里亲朋都看在眼中的!”
老夫人连忙安慰她,“秀宁别着急生气,我们问问清楚,到底是谁指使她的!”
又全部推卸给其他人,俞明枝冷笑。
郭曾氏如今和她是一条船的,这种时候必有作为,所以不必她出手。
郭曾氏嘲讽道:“是,大嫂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可是你是否能告诉我,这两样东西为何会在春桃春杏的手上?”
她将蜡烛和黄瓜拍在桌上,对投来不解目光的众人说道:“一个有火焰山山灰,一个泡过寒香草汁,两样凑在一块儿,人必在一个月内暴毙而亡。”
话音落下,饭厅里寂静无声。
姚氏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些为什么会被郭曾氏发现?不,确切的说,郭宝芝是如何知道的?
她猛然转头,看向俞明枝。
俞明枝看起来淡然娴雅,毫无胆小畏缩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她搁在大腿上的手,揪紧裙子。
郭昌缓缓起身,在众人意识到之前,一巴掌已经打在姚氏的脸上。
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
老夫人没有说话,因为她已经被吓呆了。
姚氏捂着火辣辣的疼的脸,呆滞的望着郭昌,“你,你做什么……”
郭昌指着她,“顾妈妈那事就算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宝芝……宝芝她……”
四十多岁的男人流下眼泪,他岂会不知真正的郭宝芝已经死了?
被他最爱的女人害死了!
“你居然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郭昌再不能容忍你!”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处置
老夫人、郭运一家和闻讯赶来的郭宝芸都被这响亮的巴掌和郭昌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唯有俞明枝安然的坐在凳子上,望着汤碗里冒出的热气越来越少。
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喝道:“郭昌,你说的什么胡话!你怎么能随便听信那个奴婢和曾琳琅的话?!”
郭昌反问道:“当初顾妈妈说是自己的意思,您也不是信了吗?”
老夫人噎住,指着儿子喘了半天气才说上一句话,“你这不孝子,是要造反了吗?秀宁与你青梅竹马,也为这个家操持了十几年,你去问问周围亲朋好友,哪一个不说秀宁她温柔娴淑,待宝芝如亲生女儿一般?她怎会毒害宝芝?”
姚氏哭道:“我不记恨老爷的这一巴掌和那句话,只想请老爷查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清白?”郭昌冷笑,等到了秦舍人面前还敢这么说吗?“上回前往西域的商队回来,只有你知道货物里有火焰山的山灰,因为是你特意要老马带回来的,说老丈人身体不舒服,要用个偏方。”
“确实是我,可并不能证明就是我用来害宝芝的呀?”姚氏争辩道,“我压根就没有理由害宝芝,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根本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郭宝芸扑上来,为母亲说好话,“爹爹,您别听了二婶婶的话,就怀疑到娘身上,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来害娘的呢?”
俞明枝惊讶道:“妹妹这话莫非是在说我用苦肉计来害娘?!”
郭宝芸嘴角抽了抽,冷冷道:“说不定呢?!”
“放肆!”郭昌大喝一声,狠狠地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儿推到一旁,责问姚氏道:“当年宝芝失踪一事,确实有几处可疑的巧合,但是我选择了相信你,而今证据摆在面前,你还想抵赖?你娘家经营过药材铺,这些年又通商西域,你会不知那两样东西加一块儿会怎样?宝芝能知道什么?她曾琳琅不管铺子,又能知道什么?”
姚氏脸色一白,怔怔的望着郭昌,唯有眼泪不停地从美艳的脸颊上流过,看起来楚楚可怜。
老夫人想继续为儿媳妇说话,但郭昌摆摆手打断她,“难道要等秦舍人来了,你才敢说实话吗?宝芝懂事,没有直接请来秦舍人,当面说出这件事,就是为你这个做娘的面子,你还不懂吗?”更何况眼前这个根本不是真的郭宝芝,她会做出什么来,他难以拿捏的准,他可不想一步走错,身家性命都赔进去。
姚氏死咬着嘴唇,就是不肯说话。
郭宝芸被她暗中拽了两下,也陪在身旁默默流泪。
她们摆出这副样子,被人欺负了似的,再对比旁边神情淡漠的俞明枝,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郭昌看她们这副样子,忽然觉得恶心,“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为什么要害宝芝。她到底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怎么可能真的当作亲生女儿?嫁给秦舍人,和像县主一样出嫁的荣华,你想给你的女儿宝芸!”
心底一阵阵的冒出寒意,他爱姚秀宁,可就不爱亡故多年的原配了吗?而他们唯一的孩子,居然被姚秀宁害成那般境地。
老夫人又忍不住了,像充当和事老,“绝不会绝不会,秀宁怎么会不希望宝芝嫁给秦舍人呢?”
郭昌捏住眉心,母亲到底被姚秀宁蛊惑了多少。
其实这些话说出口,他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罢了罢了,不如直接请秦舍人来吧。”他颓然的坐下,“秦舍人说了,他在衙门里多年,审人这一套很在行。”
姚氏哭叫一声,扑到郭昌面前跪下,“老爷,您不能这么对我!”
郭昌道:“都是你自找的。”
“不,没有……”姚氏死咬着牙不肯认,她知道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认,否则不光是自己,连宝芸的婚事也跟着完了。
下人听了郭昌的吩咐要出去,俞明枝忙叫住他,“暂时还是别请秦舍人来了吧。”她不知道顾妈妈最终流落到了何地,但定然下场凄惨,而现下郭昌还没有处置人,就把秦机叫来定夺此事,姚氏必然凶多吉少。
她虽然厌恶姚氏害死郭宝芝,下毒害她,但成亲之前,不想闹出人命。
不吉利罢了。
“秦舍人还未与我成亲,郭家的事暂时别让他插手了吧?”她轻声求道,声音软软的,清婉动听,“爹爹替宝芝做主就好。”
郭昌松口气,又有一丝怜爱的盯着面前这个与宝芝年岁相差无几的姑娘。
到底还是这位小姐心善。
他挥挥手,立时有跟在身边的几个家仆上前来,“夫人脑子不清醒,恐怕会惊扰吓着旁人,所以请夫人搬到北边的院子去住,可以带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供差遣。每日的饭食,按着夫人的要求供给,二小姐身为女儿要尽一尽孝道,跟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吧。”
他这句吩咐,相当于软禁了姚氏和郭宝芸二人,至于何时能放出来,那可就没一个准话了。
郭昌觉得累得厉害,生意上的事情忙个不停,还要料理家中。还不如找个借口,把她们母女二人关起来,命人看顾着,让她们再闹不出事端,这样省心许多。
姚氏和郭宝芸齐齐惊呆了,这就等于软禁她们!可她们又不是囚犯,为何要遭遇这样的对待?事情传出去,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老夫人坐不住了,“郭昌,你不能这么对秀宁和宝芸!”
郭昌暴躁,“难不成要叫衙门的人和秦舍人过来吗?这是杀人偿命的事!”说罢,他先是一愣,因为郭家其他人是不会知道郭宝芝已经死的了。
要是可以,他多么想告诉母亲,她的大孙女儿已经被最疼爱的儿媳妇给害死了。
他挥挥手,立时家仆们上来拿人,姚氏惊慌的躲闪开,叫道:“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这事儿还没有查清楚,根本不是我做的!曾琳琅也想她的女儿嫁给秦舍人,定然是她做的,然后嫁祸给我!”
果然想让她被黑锅,郭曾氏冷笑一声,“宝芬的亲事,我快要相上一户人家的少爷了。不劳嫂子惦记。”
姚氏恨恨的瞪着她,谁能想到吃饭前还在母慈子孝的说话,吃饭的时候就被揭破这一桩陈年往事?她满怀仇恨的瞪着淡然的俞明枝,那个贱人的女儿果真不一般,但是她绝不会就此认输的!
她拽住女儿,一边哭喊着委屈,一边被家仆带走,从前到后依然表现的像被冤枉了。
饭厅里终于安静了,郭运一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言不发。
老夫人唉声叹气,感叹家门不幸。
郭昌指着刘妈妈,道:“这婆子先关押起来,容我想想到底该怎么处!”
家仆上来抓人出去,迎面就看到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悠然的背着手走过来。接着朦胧的灯火仔细一瞧,吓得个个腿软。
“秦舍人!”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顺意
郭昌一听,顿时变得紧张局促,勉强挤出极不自然的笑意,忙起身出去迎接。
秦机已经一脚踏进屋内,扫一眼一脸淡然的俞明枝,对郭昌拱手道:“小婿没处吃晚饭,所以来叨扰岳丈了。”
郭昌心虚的点头哈腰,“哪里的话,秦舍人请进。”
秦机扫一圈屋内众人,就能明显的觉察到气氛的凝重,看来枝枝已经抢先一步将事情处理完毕了。不,确切的说是枝枝故意说迟了时间,让他晚到一步,不能插手郭家的事。
既然她目前有意放姚氏等人一马,那他暂时也不会动这些人。
只是他有些忧愁,到底在枝枝的心目中还不是一个好形象。
在郭昌的邀请下,他在俞明枝身边坐下,郭曾氏想暗示女儿去给他倒茶,可是一撞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她心里瞬时一凉,按下正要起身的女儿。
郭运受到妻子的暗示,告辞离开。
老夫人虽然不高兴,但是秦舍人到了,她也不能不摆脸色,但想到姚氏母女受的苦和委屈,就觉得一口气咽不下去,盘算着要怎么和秦舍人说,让他念着姚氏是未来的岳母,赶紧的将她放出来。
郭昌岂会不知母亲这会儿客气的对秦舍人笑笑却不说话,实在盘算什么,赶紧说道:“娘,这会儿饭菜都冷了,夜色也深了,不如您先回屋去,我差人做您最喜欢吃的燕窝粥送过去,可好?可巧了,今天老张送我一盒上等燕窝,是专门进给皇后娘娘的呢。”
老夫人要开口,郭昌挥挥手,她身边的婆子立即搀扶起她。
“秦,秦舍人……”老夫人唤道。
秦机不想折了“岳丈”的面子,也不想俞明枝的心思白费,笑着应道:“老夫人慢走。”
老夫人撇撇嘴,叹着气瞪眼郭昌,被婆子带出去了。
郭昌又叫其他不相干的人都不出去,饭厅里彻底安静下来。郭昌撩起袍子,跪在秦机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是郭某无用,没能办好秦舍人交托的重任,郭某该死,请秦舍人责罚。”
俞明枝抢先开口道:“郭老爷不必自责,您待我极好,我感恩在心。”
秦机看眼俞明枝,单手将他扶起,“枝枝既然说不必,那郭老爷也就不必跪着了。这桩事,不是你做的,所以你和郭家的铺子都不会怎么样。”
到底是他有求于郭家,虽然有威严与权势压制,但凡事不能将人太逼上绝路。
郭昌这个人,爱护家人之名人人知晓,但最爱的终究是钱,所以不会富贵险中求,接下收留俞明枝这桩事。
郭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偷偷的觑着秦机的脸色,其实以他的道行,根本看不出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于是问道:“真……真的?”
秦机修长的手指缓缓地转动着腕子上的佛珠,俞明枝瞟他一样,按住他的手,“秦舍人怎会骗人呢?”
秦机微微勾起唇角,看着自己手上那只白皙嫩滑的玉手。
俞明枝又向郭昌点点头,郭昌这才放松下紧绷的身体。
秦机淡淡说道:“岳丈快去吃晚饭吧。”他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丰盛的佳肴。
郭昌如蒙大赦,急忙离开。
人一走,饭厅里彻底的清静了,俞明枝的手刚要松开,却被秦机一手握住,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着,只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才能看清手背上浅淡的伤痕。
“药膏快用完了吧?”他从袖中摸出一罐,塞到手里,“就算没有伤痕,平日里抹一抹,也能使手白嫩细滑。”
俞明枝忽地笑了,“你这语气和话,像极了昏聩好色的昏君。”
秦机故意用惊讶的语气问道:“你怎么知道当今圣上爱极了苗贵妃的那一双白嫩小手?”
俞明枝缩回手,板着脸道:“果然昏君奸臣想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