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悠:“……”好想一剑劈死这个圣善老祖怎么办?她冷静下来,不再和对方啰嗦,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既然已经知道这里是圣善老祖的领域,必定有办法可以破域而出。
她的目光落在天空那轮明月上,此处除了白雾一片虚无,只有高悬空中,又大又圆的月亮格外可疑。
抒悠唇边现出一丝冷笑,天河的魂力珠子帮她修补了神魂,恢复了小半神识,她现在可不是当初面对天河时那个孱弱的神魂。
仿佛察觉到危险,空中的月亮扭曲了两下,蓦地躲到一片浓雾之后,先前那个声音哇哇大叫道:“你想做什么?休得无礼,老祖可是有好处送给你的。”
抒悠不为所动,冷笑道:“你就是用这套花言巧语骗的邋遢道人吧。”前世,她见过太多贪图好处最后下场凄惨的例子。何况,邋遢道人到最后挫骨扬灰,下场可算不上好。
她神识凝成一线,觑准方位正要发出。
危险的感觉如芒刺在背,圣善老祖顾不得形象败坏,大声叫道:“喂喂,有话好说,他落得那个下场可怨不得我,都怪他那个师父。我把他们的秘密告诉你。”
邋遢道人的师父,横岭山主?
抒悠停下动作,浮起一个冷冷的笑容:“说。”
“汝可知横岭山主为何作恶多年一直无事,邋遢方亡便诸事不顺?”稍一放松,圣善老祖又开始了装腔作势。
抒悠默然,这两者间有联系吗?横岭山主倒霉难道不是因为碰到了天河和清涟夫人?
“又不说话!跟你讲话真没意思。”圣善老祖抱怨了一声,语气一转,又高昂起来,“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哪怕不说话,看着也赏心悦目啊。”
抒悠淡淡道:“你不说就算了。”
“我怎么不想说?”圣善老祖连忙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圣人骨。”
那块破骨头?抒悠惊讶,忽然有了一点点兴趣:“怎么说?”
见她接话,圣善老祖精神一振,语速都快了起来:“因为圣人骨能改人气运。”
改人气运?抒悠心神大震,这世上真有如此神物?
气运之事,最为缥缈难控,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这世上有些人,天生气运冲天,鸿运当头,哪怕一开始再愚钝不堪,最后都会成就无限;相反,有些人天生聪明绝顶,天赋卓绝,却因气运不佳,终究抱憾终身。
抒悠从不知气运是能改换的。
她有心不信。可是,她前世岂非也从未听说过时间之术?她却偏偏回到了过去,重来一世。
也许,世上真有如此奇术。
圣善老祖如果说的是功法法术,抒悠连眉梢都不会动一下,可改换气运……抒悠想到最近的运气,她还真有点心动。
圣善老祖敏锐地察觉了她态度的变化,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想不想知道?来来来,大美人好好求求老祖,老祖最怜香惜玉了,一定告诉你。”
心动的感觉瞬间消失无踪。抒悠:“……”她傻了才会相信这个连面也不敢露的老祖。圣人骨若真能改运,邋遢道人怎会如此倒霉,非但成了横岭山主的弟子,还落得那样的下场?
再说,邋遢道人曾给她一枚玉简,她想知道什么,等灵力能用了,她自然能从储物袋中取出玉简了解一切。
她再不迟疑,神识看准方位,直直刺出,耳边听得圣善老祖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她蓦地张开眼睛。
太阳正烈,火辣辣地照在脊背上,灼热生痛。
她被眼前一晃一晃的黄沙耀得眼晕,这才发现自己仿佛麻袋般俯趴在疾驰的马背上。五脏六腑被颠得生疼,咽喉处更是烟熏火燎般,她动了动干涸的嘴唇,不禁发出一声闷哼。
“醒了?”听到动静,戾鹰王放慢马速,单手将她提起,倒坐在马背上。他伸出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看了看,女孩雪白脖颈上一圈青紫,分外触目惊心。
他不由冷嗤一声:“小女娃儿就是不中用,我还没用力就这样了。”
后边有人接口道:“大哥,你那是什么力气?别说这个小女娃子,就算是兄弟们也经不起你的手劲啊。”
几个声音纷纷应和。
抒悠一怔,这才发现他们的马后,还另外跟着七八骑,都是一身灰衣,看起来像是先前逃脱的戾鹰王的手下。
戾鹰王这次伏击商队,浩浩荡荡一百多人,最后逃出的竟只有这几个。
不过,比起先前全军覆没的那队盗贼,已经算是幸运。姬莫妄年纪虽轻,手段委实厉害,也不知他最后为什么会放过戾鹰王。
为了她?抒悠嗤之以鼻,戾鹰王这边的人不清楚,她还没有自知之明吗:连自己的手下都是说斩就斩,他会为了她放过贼首?
她不过是恰好做了挡箭牌,用来遮掩他真正的目的。
但,她孤身一人,无所依仗,只能认下这个挡箭牌,否则,凭戾鹰王的喜怒无常,狠辣无情,一旦知道她没有价值,只怕立刻就会要了她的命。
马背上,戾鹰王不理几人的话,望向她,眼睛微微眯起:“既然醒了,问题也该回答了吧?这一次,可不是晕过去就能了结。”
抒悠轻抚脖颈,垂下头,心念电转:炼神诀的秘密是万万不能再暴露的,她该怎么取信对方?
*
数十里外,诸岳古城。
“如何?”姬莫妄在临时搭起的帐篷中写写画画着,听到门帘掀起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问道。
“四肢俱断,还好经脉还是连着的。我已经帮他续好骨。”老者抹了抹头上的汗,脸上透出疲惫之色,“内腑之伤更严重些,且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
姬莫妄放下笔,神色有些晦涩:“是我的错。如果我思虑再周全些,带队伏击的人是我,就不会折了这么多人。”
“大人,冲锋陷阵本就不是你的责任。”老者摇了摇头,“你已经做的够好,千万勿自责。”戾鹰王一向非大买卖不出,谁也没想到只是伏击一个不大的商队,他竟会亲自出马。
姬莫妄一时没有说话,垂头看向自己刚刚写画下的东西,温雅的面孔闪过一丝森冷之意。
“老师,”他轻轻开口,语声依然那般温和,“下一步,我想拔了鹰愁寨。”
老者一惊:“大人?”大人不是一向说先扫清外围,再回头对付沙漠最大的悍匪戾鹰王吗,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姬莫妄抬头,俊雅的面容温和尽褪,清隽的眉目冷若冰霜,一字字开口:“血债,只有血来还。”
血腥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第8章 鹰愁寨
马儿不疾不徐地走在沙丘的阴影处,前面渐渐出现一簇一簇的巨大仙人掌。更远处,整片的绿色隐隐绰绰。
前面快到绿洲了。
戾鹰王随手从下摆撕下一条布条,抬起抒悠的下巴,不紧不慢地松松裹起她脖子上的淤痕,看似闲适,气氛却渐渐凝滞。
抒悠毫不怀疑,若她说不出有价值的东西,裹伤的布条会立刻收紧,变成绞死她的凶器。
她心念电转,明亮的杏眼一片澄澈,迎向戾鹰王道:“我也不知他究竟要什么,但他问了很多我们那个界的事,似乎十分感兴趣。”声音一出,宛如破锣,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来刚刚那一掐,伤到了嗓子。
戾鹰王倒是面不改色,追问道:“他对什么最感兴趣?”
抒悠想到姬莫妄手下清一色的连珠弩,随口胡诌:“应该是兵器吧。”
戾鹰王嗤然:“你会知道这些?”却放开了掐着她下巴的手,显然相信了她的话。
抒悠赧然:“是啊,我知道的不多,所以只大概说了几样。”
“比如?”戾鹰王饶有兴趣地问道。
“比如有一种子母剑,子剑套在母剑中,当敌人格挡母剑时,突然抽出子剑偷袭,会有奇效。”前世,七伤洞有个弟子用的就是这种兵器,她措不及防之下,险些吃了大亏,故而印象深刻。
“子母剑……”戾鹰王沉吟着,眼中蓦地异彩涟涟,“倒是有些意思。”
抒悠道:“姬大人也这么说。”
“还有别的吗?”戾鹰王忽然明白姬莫妄为什么看重这个小姑娘了,来自异界的人,即使年纪还小,毕竟有全新的思想、眼界和见识,也许她随便说一件对她来说普通的事,就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战力改进。
让大昌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连珠弩、红衣炮还有火铳听说就是一个外界人设计出来的。
“别的?”抒悠心中郁闷,说了一个子母剑还打发不了他吗,“别的就是普通的刀啊,枪啊,姬大人说这里也有。”
戾鹰王没有再问,来日方长,小姑娘在他手里,他有的是时间慢慢逼问。
几骑马加速前进,一路风餐露宿,又跑了两天。巨大的,造型古怪的仙人掌越来越密集,形成天然的屏障,很快只剩错综复杂的小路可走。
黄沙的路渐渐变成泥沙混合,道路尽头是一条六丈阔、三丈深的壕沟,里面寒光森森,遍布倒插的刀箭,将葱葱郁郁,生机勃勃的绿洲整个包围起来。
若有谁不小心跌入壕沟,只怕顷刻间身上就要多出七八十个窟窿。
壕沟后是一大片空地,在靠近壕沟处修有两座巨石垒就的角楼,角楼中间是高高吊起的吊桥。有穿着灰衣的精壮汉子执着刀戈正在巡逻,看到他们几个,兴奋地喊道:“大哥回来了!”
角楼上吹起呜呜的号角声,吊桥缓缓放下,露出被它遮挡的“鹰愁寨”三字。
几人策马通过吊桥,空地上很快涌来一大帮人,欢欢喜喜地叫道:“大哥!”却在看到他身后只剩几人后,面面相觑。
喧嚣的人群很快让开一条路,一个圆圆脸,满面和气的胖子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秀气腼腆的男孩走了出来。
“大哥。”胖子的声音也是一派和气,看了看戾鹰王一行神色微变:“此行不顺利?”
戾鹰王点了点头:“我果然碰到了那姬姓小儿。”
胖子神色一凛:“这么说,红狼、不归涧、独眼彪几部……”
戾鹰王道:“多半是他干的。那小儿诡计多端,手下还有……”说到这里,他停住了,扫了下四周淡淡道,“我们进去详谈。”
胖子点头,推了推身边的男孩道:“悦儿,快去见过你父亲。”
男孩看上去有些稚嫩,偷偷看了戾鹰王一眼,连忙垂下头,怯生生地上前行了一礼:“金悦给父亲请安。”
戾鹰王大皱眉头:“怎么还是一副姑娘家的做派?”
金悦顿时涨红了脸,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似要哭出来。
“罢了罢了,”戾鹰王头痛地看着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戳老子眼睛了!”
这下,金悦的眼眶真的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他拼命眨着眼想把眼泪逼回去。
正要告辞退下,戾鹰王忽然又把他叫住,随手把抒悠放下马来,漫不经心地道:“交给你一个人。”
“父亲?”他不敢抬头,却忍不住偷偷去瞄抒悠,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生平从没见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小姑娘。
如雪如玉的肌肤,波光盈盈的杏眼,小小的、粉嫩嫩的一团站在那里,虽然脖子上不伦不类地裹着灰黄色的碎布条,头发披散着显得十分狼狈,可丝毫不能减去她的半分可爱。
金悦立刻欢喜起来。
“你给我把人看好,”戾鹰王看出儿子的欢喜,加重语气道,“若被她跑了,我唯你是问。”他不耐烦看管一个小姑娘,金悦虽然懦弱,却是个细心周到的,正好锻炼锻炼他。
“是。父亲放心。”金悦雀跃道。眼中的泪意早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他笑着上前拉住抒悠的手柔声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抒悠没有搭理他。
金悦也不生气,好脾气地道:“你跟我走吧。”
男孩的眼睛亮得惊人,让抒悠联想到前世爱养灵宠的三师兄看见心爱的宠物时,让人发毛的灼热眼神。
但,一边是杀人如麻的匪首,一边是腼腆温柔的男孩,抒悠立刻做出选择,乖顺地跟着金悦走了。
*
空地后是一座用石头搭起的大门,穿过四五道关卡,绕过一片金黄的胡杨林,抒悠看到了一条细细的几乎干涸的河流,河流边坐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屋。大概是人全挤到前面迎接戾鹰王去了,此时这里倒颇为清净。
再往后就是一座不高的土坡,土坡顶部也建了一座石屋,却比下面所有的屋子都大上好几倍。
见她往土坡上看,金悦解释道:“那是寨里的议事厅,父亲和仇二叔还有其他几个叔叔一般都在那里处理事情。仇二叔就是刚刚带着我接爹爹的人,他是寨子里的二把手。”
见抒悠没有吭声,金悦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哎呀,你一定累了,我还拉着你啰啰嗦嗦地说了这么多。还是先去我那里梳洗一下吧。”
金悦的石屋就在土坡脚下,里面颇为宽敞,卧室、厅堂、小书房、小仓库一应俱全,都用草编的帘子隔开。石屋外还另搭了一个小一点的屋子,里面砌有灶台,放了好几个石缸。
石屋中家具一应俱全,全是半新不旧的杂木打造,但在缺水少林的沙漠已经非常珍贵了。
金悦让抒悠坐在厅堂的椅子上休息。怕她饿了,又从橱中翻出一个干乎乎的粗粮饼和几个沙棘果让她吃着。
抒悠确实饿了,在路上吃了一嘴的沙,停下来也是胡乱塞些东西,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
她没客气,拿过粗粮饼认认真真地吃起来,噎得难受就吃一颗沙棘果缓一缓。
金悦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时偷瞄她一眼,终于忍不住看着她脖子上围着的破布,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妹妹,你脖子上是不是有伤?”
灰黄的破布一看就是从父亲衣摆上撕下来的。
抒悠放下手中的粗粮饼,看了他一眼,默默解开脖子上的破布条。
狰狞的青紫色掐痕触目惊心,金悦倒抽一口凉气,大眼睛立刻变得水汪汪的:“妹妹疼不疼?”
抒悠没理他。
金悦眼中滚着泪花,忽然站起身道:“你等我一下。”转身向内室跑去。不一会儿,他手中拿着一盒药膏和干净的白布条来到抒悠身边,泪汪汪地道:“我来帮你抹药。”
抒悠犹豫了下,没有拒绝。
金悦轻手轻脚地帮她抹上药膏,又小心地用白布条帮她包好。“妹妹继续吃吧,我去备水给妹妹梳洗。”他柔声对抒悠说道,亲自去小厨房,从蓄满水石缸中打水生了火去烧。
等抒悠吃完整个饼,饥饿感稍缓,水也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