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阳顺从的被拉住手坐到他身边,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抿唇冲他温婉一笑:“想你自然就来看你了。我已经用过饭了, 你安心吃吧。”
呼,冷静。她看着柏彦满是笑意的清俊脸庞告诉自己。不过是从别人口中传出来的谣言罢了, 不必当真。冷静下来好声言语着问个清楚便是。算不得什么大事。你难道还不信任柏彦么。深呼吸,冷静。
娘的劳资男朋友都快变成别人的未婚夫了还冷静个毛啊冷静!
梧阳身形一动,胸腔里那股郁结了一路的酸涩之气像只点满了火力的炮弹猛地爆炸开来, 跨坐在柏彦腿上气势汹汹逼问:“说, 你在京城里是不是认识了一位姓杜的姑娘。”
正伸着筷子准备夹着个蟹黄薄皮小笼包亲密喂食的柏彦动作一顿,被梧阳手掌压扁的脸上有些许困惑:“姓杜的姑娘?哪个姓杜的姑娘?你是说……”
“回禀世子, ”柏彦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低头走进来的一名侍卫打断, “门外有一位杜,唔, 杜公子,自称是世子的旧识,特意上门拜会。”
杜公子?梧阳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柏彦放下筷子,看了看梧阳的神色, 微微思量片刻,依然扁着脸吩咐道:“请进来。”转头看着梧阳,手掌悄摸摸的放在她腰上摩挲两下,眼中有些跃跃欲试:“要不咱们就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
梧阳哼了一声。俯身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再舔了舔,然后抬起笔直纤长的腿又跨了下来。
等人走进来,梧阳才明白侍卫说那声“杜公子”时为何有片刻迟疑。
这哪是“杜公子”,分明就是和梧阳一般作男子装扮的“杜姑娘”。
因为昨天没有加入周家的迎宾队伍,这位杜姑娘梧阳还是第一次见着。与梧阳有变身戒指、□□无缝的男子扮相不同,杜姑娘只是将头发束起,再换了身藏青色秀锦纹的华贵男装。瓜子脸樱桃唇,眉若远黛肤如凝脂,这样的相貌加上□□的曲线和婀娜柔美的步伐,十里之外都能看出是个女的。如此装束出门,真当满大街都是盲人?女性的特质被男装一衬,反倒更加娇俏诱人些。
看得梧阳情不自禁就开始磨牙。
杜姑娘那双清亮的眼睛一见到站在客厅中央的柏彦,瞬间浮起一层盈盈水光,似是难以置信般捂住嘴呆立半晌,然后便乳燕归巢似的扑将过来:“表哥,你的腿,果真、果真治好了!”
见柏彦动作迅速的闪开,梧阳这才将预备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心中的酸气翻涌的更加厉害:这又从哪蹦跶个表妹出来。哼,好一声表哥,叫得倒是亲热。自古表哥表妹之间最容易出幺蛾子,红楼梦里不管是木石前盟还是金玉良缘,哪个不是表亲之间的搞出来的爱情故事。
柏彦微微皱起眉,神色不再是面对梧阳时的温柔缱绻,而是隐含浓烈“生人勿近”气息的疏离和淡漠:“若晴?你怎会来此。”
同时立刻转头跟梧阳解释:“她是我母妃娘家那边的一位庶侄女,平日并不怎么亲近也不常走动,我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唐森当初的教训,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杜姑娘一扑扑了个空,脸色难免有些讪讪,刚自我回转过来,又被柏彦的一番解释打击的不轻,那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梧阳一点都不心疼。
柏彦视若无睹,梧阳冷眼旁观,杜姑娘无人体贴便只能自己个儿从袖子里抽.出条帕子往眼睛上拭了拭,心中自我安慰:不要紧,表哥本来便是这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性子。
当下也没心思探究梧阳的身份,只抬着红彤彤的眼睛咬唇望着柏彦道:“数月未曾相见,表哥怎么就突然和若晴生分起来了。去岁生辰我送的那只亲手绣的荷包,表哥明明还赞过一声好的。”
察觉到从梧阳身上透出的森森寒气,柏彦心中一紧,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澄清,杜姑娘又接着道:“表哥这次离开京城,一连数月都没听到音讯,若晴心中焦灼万分,因此前段时间听闻表哥在这庆安城治疗腿伤,便立刻带着人找了过来。眼下表哥的腿果然是好了,若晴,若晴实在为表哥感到高兴。”话音刚落,像是强调她有多高兴似的,喜悦的泪水又浮了出来。
梧阳眉毛一挑,立刻明白周婉娴将这杜姑娘请过来打的是什么主意。目光往她身上转一圈,心道想要来一出万里寻郎刷波好感度,可没那么容易。当下摸着胡子笑了笑:“世子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一路隐蔽了行踪,不知这位姑娘是从何处听闻的消息?若消息是从世子身边泄露出去的,那侍卫队怕是要整顿换人了。”
以董江为首的侍卫们情不自禁抖了抖,然后抬头挺胸齐齐向梧阳投去力证清白的求饶目光:姑娘明鉴,真的不是我。
杜若晴像是才发现梧阳的存在,也知道自己的装扮骗不了人,略微打量一眼后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衣饰风度俱都不凡,说话的态度也不像表哥的手下,难不成是京中哪家提前站好队的贵族子弟?表哥对他的态度如此重视,难道是想和他家中的哪一位姐妹联姻?这可不行!
梧阳唰地一声抖开腰间的扇子扇了扇,姿态十分谦逊:“区区不才,乃是世子殿下的朋友。”女朋友。正统的。识相的你就有多远闪多远。
柏彦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往她身后站了站以示支持:“最重要的朋友。”
能和表哥以朋友相称,杜若晴更加坚信了对方出身哪家国公府的念头。福身行了一礼:“若晴见过公子,来时因为担心表哥的身体,轻装简行赶得急,也没来得及换身体面衣裳,还望公子见谅,对于若晴的失礼之处多多包涵。家父乃吏部的杜尚书,公子或许认识?”
“今圣跟前最得信任的杜尚书,在下自然是知道的。杜小姐挂念世子一片赤诚之心,何来失礼之说。”笑着打完官腔,梧阳继续将话题转回来,“杜小姐还未说明是从何处得知世子行踪的消息?事关世子安危,实在马虎不得,想来杜小姐肯定是理解的。或者说,此事另有隐情,杜小姐有什么难处,不方便透露?”有胆就说出你跟周婉娴之间的交易啊。不过周婉娴又是怎么知道柏彦在这的。难不成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么巧就被她碰上了?
杜若晴面色一顿,眼神几番闪烁后竟透出几分羞赧之意:“并没有什么不方便透露的,也万万不会危及到表哥的安全——关于表哥的行踪,实是若晴牵挂不过,从姨母处得知的。”就算表哥为了这么点小事跟姨母求证,那也是回京之后的事了,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知道她撒了个小谎又能如何。
梧阳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逍遥王妃连世子行踪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会告诉杜小姐,看来对杜小姐是极为看重啊。”
杜若晴脸上应景的红了红,含羞带怯深情脉脉的往柏彦身上看了一眼,“姨母,一直是把我当自己女儿看待的。”你们家的不管是姐姐还是妹妹,还是尽早歇了对表哥的心思。
梧阳似笑非笑的瞥了柏彦一眼:是当女儿看,还是当儿媳妇儿看呐。然后对着杜若晴继续道:“杜小姐善良貌美,也难怪逍遥王妃信任疼爱。只是有一事在下十分不解:从京中到这庆安城少说也要五六天的路程,沿路虽是官道坦途,但到底危机变数极多。王妃既然如此看重杜小姐,又怎么会让杜小姐独自一人‘轻装简行’长途跋涉的来寻世子呢?”
未婚女子万里寻郎,是美谈还是丑闻,那可说不好。
杜若晴神色一僵,抬眼悄悄打量了一下柏彦,手指不停地搅动着帕子,然后突然抬起头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大声道:“其实我这次来找表哥,姨母,包括娘亲爹爹,都是不知情的!”她往柏彦跟前走了一步,目光炙热而深情:“我知道我这样做是胆大妄为而且不合礼数,可是,可是我忍不了,只要能见到表哥一面,确定表哥安然无恙,哪怕要我背负骂名若晴也心甘情愿!”
梧阳皱起眉,没花多少力气便想通了她的整个计划:由她负责孤身一人万里寻郎,一是为了刷好感,二是为了奠定事实基础:最好还能实际的跟柏彦发生点什么,这样整个故事才更有说服力;周婉娴则负责宣传造势——这位杜姑娘并不担心她的行为被人评头论足甚至损害闺名,恰恰相反,她担心的是不能成为众人热烈议论的谈资。只要这出未来世子妃万里寻夫的故事传播出去,无论是真是假,为了周全逍遥王妃娘家人的名声,这个未婚妻柏彦都是娶定了。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为了算计柏彦,这位杜小姐当真是好勇气。梧阳心中冷笑一声,目光中便带了丝丝怒意。
这时候柏彦开口了,神色淡薄得像是没听见杜姑娘那番火热的真情告白:“见也见过了,我如今也的确身体康健平安无事,你可以启程回去了。”然后不等杜若晴收起满脸的深情爱慕反应过来,将董江喊了进来:“你带上十个人,亲自护送杜小姐回京,即刻启程不容耽搁。回去后也不用惊动母妃了,直接送到尚书府上便是。告诉杜尚书,以后女儿出去游山玩水,身边还是多带点人比较安全。”
董江还没来得及应是,杜若晴先梨花带雨的喊了起来:“我不回去!为什么要送我回去!表哥,我,我爱你啊!”
柏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与我何干。我爱的又不是你。”然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伸手勾住梧阳的腰一转,倾身抱在怀里,低头漫长而深入亲了一记,“我爱的是她。”
梧阳脸色微红气息微喘,借着柏彦手臂的力量直起身,心中着实满意的回味一番,然后摸摸小胡子对着目瞪口呆几欲石化的杜若晴笑了笑:“不好意思,失礼失礼。他呀什么都好,就是容易冲动。”
或许是受到的冲击过大,杜若晴总算是僵直着身子乖乖跟着董江走了出去。梧阳对着不停回头冲她使眼色的董江挥挥手:“放心,玉桂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人一离开,柏彦立刻抱住梧阳,蹭着鼻子求表扬:“媳妇儿,我表现的怎么样?”
梧阳微微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开来,脱下手上的戒指扔到地上,抽.出头上的发簪甩了甩,满头青丝便如瀑般披散下来。她舔了舔唇,一边缓缓往后退,一边伸出食指朝眸色迅速深沉的柏彦勾了勾:“来追我啊。追到我,我就告诉你。”
由于一不小心挑逗的太过火,直到下午日光西斜时,梧阳才揉着腰在牡丹院书房后头的花园里落了下来。扯了扯衣领将脖子上的红痕遮住,梧阳一边飞过池塘一边心中腹诽男人的凶残。不过直到这种程度柏彦还能把持住最后一步,倒是颇让她刮目相看。
穿过窗户将将在书房落定,听见动静的玉棠就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梧阳的手,神色间惊慌不安:“小姐,不得了了,周家出大事了。”
周家的确是出了大事。卓哥儿身边的奶娘死了。
脸色发青舌头黑紫,明显就是被毒死的。而愈发加剧事情严重性的是,这毒.药原本是冲着卓哥儿来的。
卓哥儿除了喝母乳,每日早餐都要吃一碗加了核桃果干的乳酪。由于周婉娴的高调作风和挑剔性格,这个规矩自她回到周家不到三日,上上下下的主仆便全都知道了。
昨天夜里,卓哥儿因为贪凉用多了冰块起来后有些发热,胃口不大好,早上那碗乳酪便没动。一直拿冰镇着放到下午,奶娘怕放坏了浪费,便取出来自家吃了。哪知不过半个时辰便毒发身亡。
卓哥儿是周婉娴的命根子,平日里宝贝得跟眼珠似的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得知这宝贝命根子竟然差点被人毒死,立时就跟发疯的母狮子一般将这周家搅翻了天。
东西是周家厨房做的,下这个毒手的自然也只会是周家人。周婉娴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前不久才因为妙姐儿的事跟她闹翻的二夫人。见到奶娘僵硬发青的尸体之后,立刻便带着人冲进了二夫人的院子要搜寻罪证。
周婉娴来周家的时候身边是带了几名衙役的,虎背熊腰拿着刀的衙役走在前头开道,哪个敢拦。竟让她笔直冲进二夫人的地方,摔的摔砸的砸,甚至还动了手,据说状况十分惨烈。
梧阳看着几个大丫鬟有些发白的脸色,眉头紧皱:“她也来咱们这闹了?”
金桔颤了颤,显然被吓的不轻,闻言摇摇头:“幸亏玉桂姐姐见机快,二夫人那边一出事立刻就让我们把院门紧紧锁死。后来的确有人拍门想闯进来,不过只拍了几下便被老太君那边的人喝走了。”
梧阳温言将众人的情绪的安抚下来,然后让玉棠给她换上衣裳首饰,“把院门打开,我出去看看。”
梧阳带着人来到老太君的福寿堂时,二夫人正带着妙姐儿和林氏跪在地上哭诉。
一向趾高气昂喜欢斜眼看人的二夫人钗环歪斜头发散乱,石青色对襟扣的锦绣纹褂子上全是灰,还被撕开了几道口子,眼角乌青嘴边红肿隐隐带有血迹,显然是吃了大亏。此时将妙姐儿抱在怀里,拍着大腿一边哭一边骂,声嘶力竭的动静老远便能听得见:
“娘,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上次卓哥儿将我们妙姐儿打得破了相,媳妇儿听娘的劝,为了咱们周家家宅安宁硬生生将苦水委屈咽进肚里去,这回卓哥儿身旁的奶娘出事了,媳妇儿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三姑娘便红口白牙的说是我下毒要害卓哥儿,带着人冲进我院子里喊打喊杀,见到东西就砸,将我那屋子糟蹋个底朝天,我可怜的妙姐儿哟,吓得几乎要厥过去,直到现在都没缓过来,若不是我们家二爷和建武出门采买药材,哪会让我们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受这种委屈!
娘,儿媳冤呐娘!我李氏愿对天发誓,此种伤天害理之事要和我有半点干系,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她周婉娴是青天老爷还是地府判官?无凭无据的就要往我头上扣下这么大的罪名,指使手下肆意横行持强凌弱,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李氏虽然老实和气了一辈子,但也不是忍气吞声任人欺负的软柿子,我娘家即使离得远那也不是没有人的!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见官!这个公道要是不讨回来,儿媳也不活了,干脆跟她拼个鱼死网破!”
说完就要往周婉娴那边冲,被珍珠带着人赶紧拦了下来。
那边周婉娴也是有些狼狈,脸上几道长长的抓痕不停往外渗着血迹——明显缠斗中二夫人也没让她好过,一双眼睛血丝遍布,指着二夫人破口大骂:“你这贱人!果真查出来是你下的毒你还想有活路不成!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扒皮抽骨为我卓儿报仇!”说完也要往二夫人那冲,下人只好将她也拦了下来。
梧阳一进们,这两边拳打脚踢恨不得挣脱束缚冲上去将对方活活咬死的女人俱都静了一静,周婉娴神色一顿,然后又想往梧阳这边冲:“你作什么关着门躲在院子里直到现在才出来!莫不是害人之后做贼心虚!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毁灭证据!说,要害我卓儿的是不是你!”
梧阳没理她,被仇恨蒙蔽的周婉娴现在就跟条疯狗似的见谁咬谁根本说不清,笔直走到靠坐在软榻上,撑着额头脸色发白的老太君身前,跟大夫人一起给她揉胸口按太阳穴——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糟心事太多,自从周婉娴回到周家,老太君的精神状况便一日不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