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张如枝头石榴花般明媚的面容,魏璟心头涌起些许苦涩,很快掩去,冷冷地看着杨娥道:“你不会放过谁?这辈子你就老死在这里吧,除非你杀了我。嗯,杀了我也不成,你根本就没有机会离开魏府。”
说着,施施然离开,走到院子里,吩咐婆子道:“待会儿从外院要两条狼狗过来看着,免得偷跑出去。”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屋里,杨娥绝望地瘫在了地上。
魏府出事的第三天,魏剑鸣不知从何处要来五六条大狼狗养在外院。然后叫人将魏剑啸和陆氏的尸身拖出来,也不装殓也不发葬,只用张芦席卷了并排摆在外院正厅门口。
阖府上下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在旁边看着,就连杨娥也被钱妈妈吩咐两个婆子架到了外院。
那些狗扑上去撕咬尸体,将尸体啃得七零八落。
很多人都恶心得吐,杨娥也不例外,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魏剑鸣冷冷地说:“这就是背叛的下场,死无全尸,终生不得轮回。”
说话时,秦夫人面色平静地看着她,虽然一句话都不说,可眼眸像是藏着刀子,冷且利,仿佛在告诉她,她也会是这种结局。
杨娥吓得浑身发冷,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魏璟让人把啃过尸体的狗牵到她院子来,万一狗狂性发作冲进屋里把她吃了,她还怎么活?
杨娥怕死,更怕的是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想起那天的情形,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可谁会来救她,谁能想着她?
杨娥眸中突然迸发出刺目的光彩,杨姵要作为王妃出嫁,三哥杨峼肯定会回来,只要他回来,就肯定来看她。
毛氏素来喜欢三哥,说不定就能让三哥带她走。
杨娥扒拉着手指头数,还差二十四天杨姵成亲,杨峼就快回来了。
杨娥所料不错。
九月十五,离杨姵成亲还有三天,杨峼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回府后,来不及更换衣裳,就风尘仆仆地去了松鹤院。
挈阔一番,杨峼提起杨娥,“……途径保定时听到外祖母府上各样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魏氏面色平静地说:“圣上亲发的口谕褫夺了阿璟功名,你觉得是真是假?当今圣上可不是偏听偏信之人。”
杨峼沉默片刻,开口道:“也不知小娥怎么样了,明天我去看看,如果……如果,祖母可允我将她接回来?”
魏氏突然就动了怒,“啪”一声拍在八仙桌上,震得上面杯碟“砰砰”乱跳,“阿峼,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杨峼一愣,本能地跪在地上。
“你经年累月不曾归家,好容易回来一次,不说先往雅正楼给你祖父请安,不说往二房院看望你父亲母亲,没提起给你生儿育女的结发妻子,也没问候过你亲生的闺女一句,开口闭口是那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外人。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府上的日子□□生了?你到外面打听打听,淮南侯李家这些日子没少上蹿下跳地说咱府姑娘品行不好,家里人都约束着不往外头去,不掺和这些事儿,你倒好,刚进门就张罗接那个畜生。你四妹妹没得罪你吧,至于这么毁她名声?你愿意接就接回文登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杨峼吓得冷汗涔涔,连声道:“祖母息怒,是我考虑不周,没想那么多。”
“没想那么多?”魏氏怒气更盛,“我看你是翅膀硬了,觉得自己是官老爷,能够撇下你父亲母亲当家作主了。连四丫头五丫头这样足不出户的内宅女子都明白的道理,你读书十几年,身为一方父母官会不知道?若是这样,我看你的官也别做了,免得脑袋不清祸害一乡百姓。”
杨峼头压得更低,几乎匍匐在地面上,半晌不敢吭声。
魏氏见状,神情和缓了些,叹口气道:“你父亲听说之后,要拎着棍子去打死她,这个空当你别再在你父亲跟前提,真是惦记那畜生就等上一年半载,外头传言消停了,不知不觉地送到庄子上或者找家靠谱的庵堂安身……就当她已经死了……不是祖母容不下她,府里多少年得来的好名声不能让她毁了,再者你六妹妹还没说亲,再过两年阿沅也大了。”
杨峼“喏喏”应着,去二房院给杨远桥与张氏问过安,这才往芙蓉阁去。
齐楚已经知道他回来,早吩咐了丫鬟准备洗澡水,又亲自下厨炒了两碟菜,放在暖窠里温着。
杨峼穿好衣裳自净房出来,迎面看到的就是昏黄的灯烛旁,齐楚手里拿把剪刀正给杨沅修剪指甲,神情专注且认真。
烛光映在她脸上,格外多了些温暖。
杨沅则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她相貌随娘,肤色非常白净,越发显得那双眼眸乌漆漆得黑,像是墨染过一般,纯净透亮。
连日劳累的奔波在见到这个场景的一刹那顿时烟消云散,杨峼长长地舒口气,一边拿着帕子绞头发,一边缓步上前。
杨沅对他还陌生,好奇地望着他,却不害怕,仰头问道:“你是爹爹吗?”
声音甜且柔,带着小小女孩特有的软。
杨峼听得心好像要化了似的,坐在她身旁温声回答:“是啊,我是爹爹。”
齐楚恰好给杨沅剪完指甲,杨沅立刻起身,弯起肉乎乎的小短腿,双手拢在腰侧福一福,“爹爹安。”
杨峼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把将她抱在腿上,贴贴她的小脸,“阿沅真乖,肚子饿不饿?”
杨沅摇摇头,拍一下自己的小肚子,“吃点心”,停一会儿续道,“爹爹吃饭。”
齐楚笑着替她解释,“刚才吃了点心,要等爹爹一道吃饭。”说着,拿起杨峼放在旁边的帕子给他绞头发,“阿沅开口开得早,这几天已经能说长句子了,可能见着你还是有点害羞。”
杨沅弯着眉眼笑,“阿沅害羞。”
杨峼莞尔,用力地搂了她一下。
小孩子最是敏感,即便不懂得大人话语或者举止的意思,但可以感受到大人的情绪。
杨沅知道杨峼喜欢自己,乖巧地坐在他膝头,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杨峼的脸,像是要认真地记清他似的。
杨峼温和地笑着,任由着杨沅打量自己。
气氛温暖而又温馨。
齐楚将头发绞得七八分干,吩咐下人摆了饭。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过饭,玩了小半个时辰,奶娘将杨沅抱下去休息,杨峼打发走下人,俯身将齐楚抱到床上,顺手放下了帐帘。
两人分开了大半年,彼此都有些渴求,刚挨着身就有些把持不住,很快出了一次,舒缓片刻松下劲来,开始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深入。
缠绵而持久。
到最后,齐楚抱住杨峼一下子就落了泪,“阿峼,这次我一定要跟你走,再别分开。”
杨峼轻轻吮去她的泪,对牢她眼眸温柔地说:“我也想带你跟阿沅过去,就是阿沅还小,怕委屈了你们。”
“跟你在一起才不委屈,”齐楚瞪着亮晶晶的水眸,嘟了嘴道:“反正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不管你许不许,我们都要去。”
杨峼笑着堵住她的嘴,呢喃道:“跟谁学的,会先斩后奏了?”
两人再度缠在一处。
等终于偃旗息鼓,杨峼抱着齐楚到净房擦洗过,搂着她肩头温存了会儿,忽而问道:“你最近可听到小娥的消息,我总觉得她做不出那种事情,只怕是外头传错了也未可知……有心想去魏府问个清楚明白,可祖母不许。”
齐楚想了想回答:“舅母生辰那天我们都没去,听说孟阁老的两个儿媳妇都去了。”
因为魏琳嫁给了孟阁老的侄孙孟彧,两家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所以孟阁老的儿媳妇才会前往贺寿。
而孟老夫人行事颇有见地,两个儿媳妇都是规矩大方不非议是非之人,她们虽未四处传扬魏家的丑事,但并未开口否认。
可见十有八~九是真的。
杨峼猜度出齐楚话里的意思,暗暗地叹了口气。
他们小两口久别胜新婚,杨妡便不往芙蓉阁打扰,每天跑到晴照阁与杨姵讨论那种发式好看,那种眉形漂亮,以及那种妆容最美丽。
两人不厌其烦地妆扮好,然后洗掉再重新妆扮。
说说笑笑间,便到了九月十七。
杨远山跟钱氏在大房院张罗着发嫁妆,杨妡与杨婧则在晴照阁招待过来给杨姵添妆的好友。
杨婉与杨娇都回来了,还有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孟茜。
李兰心姐妹意料之中地都没有来,蔡星梅也没来,蔡星竹却意外地来了,穿了件天水碧绣着夹竹桃的褙子,粉色罗裙,气色比以前好很多,神清气爽的。
杨妡看到她就想起上元节那一幕,强压住心里的厌恶才挤出个笑脸请她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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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揣摩
蔡星竹却浑然不觉, 大大咧咧地道:“李家姐妹太不是个东西了,自己脖子后面的灰看不见, 专门盯着别人挑刺,还真不自觉,以为黑了别人自个儿就能怕上去。”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也都知道李家的小动作,可因为不想给杨姵添堵, 都识趣地没提, 此刻听蔡星竹提起,连忙打岔问道:“十一怎么不来, 是不是舍不得东西?上次我们可是都给她添妆了。”
蔡星竹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红色, 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她本是打算来的,可不当心染了风寒,怕过给阿姵,添妆礼托我带来了,咱们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 她哪里就这么小气了?”
蔡星梅还真病了,起因却没这么简单。
她本是回府跟蔡星竹商议送给杨姵的添妆,无意中瞧见蔡星竹的诗集里夹着一首薛梦梧写的浓诗艳词,“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蔡星梅立刻就发了飙, 质问蔡星竹是怎么回事。蔡星竹本来还稍有些羞愧,见蔡星梅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地回嘴, “你已经嫁了人,还不许别人再找嘛?”
姐妹俩吵得不可开交,蔡星梅愤而离开。
这样的事儿,蔡星竹自然不能往外说,好在别人也不太关心,都围在杨姵身边说些喜庆祝福的话,也少不得打趣几句。
几位好友一同用过午饭,孟茜等人便要告辞,杨妡送她们到角门,蔡星竹趁机把她拉到一边说话,“跟你说件事,你心里有个数儿。前几天魏家三少爷,就是你未来的相公拿了幅画像请我哥找人,上面是个已经成亲的妇人,但是长得很漂亮,也不知是什么人。”
杨妡一愣,魏珞要找人,还是个漂亮妇人,会是谁?
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难道是薛梦梧要找的那个表姐,可他怎么会突然知道了长相模样?
杨妡满腹疑问,皱了眉头问道:“你哥跟你说的?”
“我去他书房看到的,我哥有什么事情都不瞒我们。”蔡星竹笑盈盈地说。
蔡七竟然是这么靠不住的人?
难怪薛梦梧勾搭了蔡星梅,又转而勾搭蔡星竹,却原来还真能从蔡七这里得到消息。以后得告诉魏珞,不能把太紧要的事情告诉蔡七。
杨妡笑着道谢,送她出了门,等回转至晴照阁,恰听到杨娇在与杨姵说话,“……蔡星竹看着也不是太规矩的人,往后远着她点,别被她累及声名。”
显然杨娇已经瞧出蔡星竹非处子之身了,只是难得性子一向孤傲的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看来成亲后长进了不少,竟是懂得了姐妹间要互相帮衬的道理。
杨婉则对杨妡道:“明儿四妹妹出阁,紧接着就轮到你了,你们嫁得好可别忘记拉扯我一把,也得帮忙给小六妹寻个如意郎君。”
杨妡看着她满头珠翠却掩不住脸上的憔悴,鬓角遮掩处隐约有块青紫,料想必定又与大姐夫发生了争执,便笑道:“嫁得好门户是其一,另一方面就是要处得好,知道怎样跟相公相处,怎样在夫家立足。我觉得人心换人心,你要是真心待别人,别人都看在眼里,自然也真心待你,再没有过不好的。”
杨娇点头同意,“五妹妹说得在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