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瑞王府正房。
杨姵刚洗浴过,穿了身极淡的粉色中衣,正坐在妆台前让丫鬟绞头发,因从镜子里瞧见桃枝在铺床,便道:“铺好床就把灯都熄了,只点着今儿买的那盏就行。”
昨天上元节,王府里做了不少花灯,宫里也赏了两对花灯。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比灯会上买的要精细。
桃枝看着桌上那盏宫灯,笑着问道:“看着不算出奇啊,王妃怎么就挑了这盏?”
“我觉得好看,”杨姵起身,四处打量会儿,指着墙角的高几,“挂这儿吧,这样王爷一进门就能看见。”
松枝点头,提着裙角踩了脚踏将宫灯挂上去,又将原本燃着的另外四盏灯灭了。
屋里顿时暗下来,却显得窗外月光越发皎洁明亮。
大炕临着的这扇窗镶着西洋泊来的玻璃,比糊窗纸透亮得多,隔着玻璃能把外头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杨姵平常最喜欢在窗前看书写字,这会儿时辰已晚没打算看书,却仍上了炕,怀里抱一只靠枕,静静地望着窗外。
不大会儿,院子门口走进个颀长的身影。
杨姵立刻跳起来,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迎,松枝忙抓起斗篷给她披上,“王妃等会儿,外头冷。”
话音刚落,就见夹棉帘子被撩起,李昌铭挟带着一阵寒风阔步而入,正被杨姵撞了个结实。
松枝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
杨姵在屋里待得久了,又穿着单薄,乍乍碰到李昌铭冰冷的大氅表面,不由打了个哆嗦,“冷!”
李昌铭敞开大氅将她拢在怀里,低笑,“知道冷还往外跑?”随即板下脸,“真要生病了,就把你这屋里伺候的人全都打发出去。”
“不要,”杨姵扎在他胸前求肯,“我是看到王爷回来,一时急了些,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她们是劝了,可我打定主意,她们拦不住我。”说着从毛绒绒的大氅探出头,两眼期待地看着他。
李昌铭身体僵了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心底弥漫开来。
这便是杨姵,善良的坦荡的杨姵。
成亲已近半年,他对杨姵算是了解了许多。刚开始两夜,她捂着嘴巴不让他亲,又裹紧被子不让他碰,警惕得像只久不见人的小野猫。
他也不着急,挨个方法试,先是借口醉酒让她伺候,她倒是体贴,细心地吩咐丫鬟们端茶倒水铺床放被,自己却捏着鼻子躲得老远。
他总算是明白,自己娶的这个王妃是有小小的洁癖,见不得半点污秽的东西。
后来,他就假装梦魇,半夜时分惊叫着醒来。
睡意朦胧中,人的戒备心会松懈很多,尤其他又表现出那般无助与可怜。
她搂着他的头柔声安慰,他顺势解开她的中衣,张嘴含住了肚兜里藏着的水蜜桃,连哄带骗地终于成就了好事。
她肤色不甚白皙,却极嫩滑,摸上去细腻如羊脂,让人舍不得放手,闻上去有股甜腻的香味,令人心神激荡。
云收雨歇,他搂着她肩头,闻着那股甜香,懒洋洋地问:“你用的是什么香,一时叫不出名字来。”
“本来就没有名字,”杨姵原本还有些不虞的脸,立刻绽出笑意,“是我跟五妹妹做的,用的是桂花,后来觉得香味太甜,又加了些菊花瓣里头。五妹妹嫌弃味儿不纯,我倒觉得还不错,就全拿来了……用来擦手和抹身子都好。”
他无谓地笑笑,“你们女孩子就愿意鼓捣这些东西,府里花园种了许多花木,不管你喜欢哪种花,尽管吩咐人去摘。”
杨姵叹口气,“我自个做不来,以往都是五妹妹看着炉子,我给她打下手,她支使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五妹妹最是心灵手巧,不管多复杂的东西看一眼就会,几年前在庙会上买过两把扇子,是那个什么若尘画的扇面,送给我爹一把,我爹原本觉得拿不出去,基本没用,不成想去年秋天,若尘的画突然成了稀罕东西,听说有银子也买不到,我爹天天别在腰上,恨不能时时显摆给人看。五妹妹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我们几个一同跟着绣娘学,就属她绣得花最有灵气……”
杨姵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每每提起闺阁趣事就离不开五妹妹,五妹妹长五妹妹短,五妹妹说这个,五妹妹说那个。
他知道杨妡口味清淡,喜欢吃酥酪,习惯每天夜里睡前喝羊奶;还知道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抄经,最常抄的就是心经;而她开心的时候会哼哼没有唱词的曲子;还有她觉得自己左边脸不如右边好看,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偏左站着……
久而久之,他觉得虽然跟五姑娘见面的次数一巴掌都能数过来,可自己已经非常熟悉她,或许比魏珞都了解。
有两次,他见到魏珞,几乎脱口想讨教一番。
越熟悉就越好奇,越好奇就越关注。
慢慢地,他的心里就起了变化,有时候跟杨姵恩爱时,他情不自禁地就浮起个荒唐的念头,假如身下之人换成杨五,她会是怎样的情态?
她也是用了同样配方的膏脂,身上摸起来是不是也这般柔腻细滑?
甚至,他看着杨姵,心里呼唤的却是杨五的名字。
这样龌龊的念头一旦生起就很难压下。
他抗拒过,脱离过,可每次看着杨姵兴致勃勃地谈论在杨府的点点滴滴,又忍不住地侧耳,默默地将杨五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当杨姵提议一起赏灯,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能够正大光明地见到杨五,与她同处一室,甚至在同一桌用饭。
菜式是杨姵安排的,除了他爱吃的就是杨五喜欢的菜。
他瞧得分明,杨五果然喜欢青菜远过于肉类,而且确实有意无意地往左边斜着身子。
可他没料到杨五跟魏珞的关系会那么亲密,在大街上,身边行人川流不息,魏珞摸她的唇,而她轻轻咬他手指,咬完了,歪头一笑,风情万种。
那一瞬间,他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替魏珞当这个媒人。
如果他不出马,魏珞未必能如愿以偿地娶到杨五……可一切都为时已晚,魏珞与他共过生死,平常也极合得来,他不能觊觎朋友之妻。
李昌铭无奈地叹口气,脱下大氅往椅子背上一搭,拥着杨姵进了次间。
屋里较往常要暗一些,只高几上挂了盏五角宫灯。
是杨姵自灯会上刚买回来的。
当时他没注意看,这会儿里面点了蜡烛,烛光将素白绢上描绘的图样清清楚楚地映照出来。
头一幅是青草地上,牧童自老鹰口中救出小白蛇;第二幅是白蛇对着佛祖雕像在洞中打坐修炼;第三幅是蒙蒙细雨中,白蛇化身成人与许仙泛舟西湖;第四幅则是白蛇与许仙花前月下执手相望;第五幅则是四句诗。
杨姵见李昌铭对着宫灯看,咬咬唇,低声道:“五妹妹说夫妻缘分最是难得,要轮回一百世才能感动佛祖,让月老牵了红线。所以,每一对夫妻都要好好珍惜,王爷说得有道理吗?”
她声音压得极低,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李昌铭心头微动,抬手学着魏珞的样子抚了她面颊,又慢慢移到她唇上,“你跟五妹妹叽叽喳喳说半天,就是说这些?”
“还有别的,”杨姵拉下他的手,“表哥的脚磨破了,五妹妹给他挑出许多水泡还有血泡,想问问咱们府上有没有那种伤药。”
“五妹妹亲手给阿珞挑水泡?”李昌铭惊讶地问。他在军营待过,自然知道行军打仗一天后,闷在靴子里的脚会是什么气味。
即便水洗过,那股味儿一时半会也散不掉。
挑水泡,肯定是要抱在怀里的……
“府里配制的玉肤膏就管用,在挑破的伤口处抹一点,最多两天就好了。”李昌铭答道,忽而摇头轻叹,“五妹妹还真是……你鼻子这么灵,换做是你肯定不乐意吧?”
杨姵分辩道:“谁说?如果王爷的脚也磨出泡,我自然也会给王爷挑,最多不吃晚饭就是。”
李昌铭瞧着她认真的神情,唇角弯了弯,“府里下人近百人,哪里就用了你,我是跟你说顽话。明儿去跟府医要两瓶药膏,正月里没事儿……正好让五妹妹进府玩一天。”
“对啊,”杨姵欢喜道,“早知道在庙会我就跟她说了,要不明儿一早我给她写信,让她得空来玩。”
***
杨妡瞧着手里两封信笺,愁眉苦脸地对魏珞说:“蔡十三想来做客,我不愿她来,阿姵请我到王府玩,我也不想去玩,你说怎么样才能把两人都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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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书香》
第151章 探病
魏珞笑道:“王府那边不想去就不去, 王妃跟你交好肯定不会怪罪你,至于蔡十三, 你就直接说不愿意跟她来往。” ,难道她还敢怪罪你?即便得罪她也无妨,总归有我给你撑腰。
杨妡斜睨他一眼,嗔道:“都像你这样, 岂不把人都得罪光了。”
魏珞不以为然道:“得罪就得罪, 总归有我给你撑腰。”
杨妡懒得理他,思量片刻,叹一声, “我还是托病吧,就说我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别乱说, ”魏珞忙止住她, “大过年的,哪有人咒自己生病。”
杨妡吃吃地笑,仍是铺了纸, 让魏珞帮忙研好一池墨, 给杨姵和蔡星竹分别写了回信。
泰阿去王府送的信, 顺道将玉肌膏带了回来。
夜里, 魏珞洗完脚, 杨妡便帮他擦药, 魏珞吓得赶紧把脚缩回去,“不用你,我自己来。”
杨妡笑盈盈地望着他, “都夫妻了还这么生分?”
魏珞麦色的脸颊上难得露出丝赧然,“不好闻,别熏着你。”
“那以后你睡炕,这样我就闻不到了,要不,两人都在床上,还是有味儿。”
“那不行,”魏珞毫不犹豫地伸出脚。
到底是男人的脚,尽管洗过了,还是隐约有股酸臭。
杨妡并不嫌弃,打开瓷瓶塞子,用指甲挑了点膏脂,轻轻抹在溃疡处。
因刚梳洗完,她已经打散了发髻,乌压压的墨发只松松地结成麻花辫子垂在胸前,手指纤细白净似葱管,指甲未涂蔻丹,呈现出浅淡的粉色。
精致如画的眉眼在烛光辉映下,莹莹如玉,温婉动人。
魏珞顿时意动,想起有次杨妡来癸水,便是用这双柔嫩的手替他纾解,不由心猿意马,一把抓过她的手便往袍底塞。
杨妡瞧出他的心思,挣脱开,恼道:“天天就知道胡闹……脑子里没有点别的。”
“有,”魏珞唉声叹气,“明儿就要回去睡那冷床板了,以前不觉得难受,现在想想这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明天正月十八,朝廷开印,魏珞自然也要赶回去当差。
过年这段时日,两人朝夕厮磨,除去杨妡小日子那几天,差不多夜夜都没闲着。
魏珞倒是记得张氏的嘱咐,知道杨妡岁数小身子经不得折腾,有心压抑着渴望,但是两人一个被窝里睡觉,她身上既柔又软还散发着女儿家独有的清幽体香。
每每抱两下亲几口,理智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尤其杨妡禁不起撩拨,一双明眸水波潋滟,半是含情半是羞怯地凝望着他,叫他怎能按捺得住?
所以,这阵子魏珞着实过得有滋有味,不但把先前会的姿势熟练了,还挑唆着杨妡把画册上后几页的动作演习了遍。
听到魏珞半真半假地诉苦,杨妡有些不是滋味,她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搂着她入眠,也习惯早晨睁开眼就瞧见他的面容,想起又要孤单一人,心里不由泛起酸涩。
上完药,复到净房洗了手。
魏珞摩挲她柔若无骨的手,蓦地笑了笑,“听说钟光启跟大姐因为脚臭争吵过好多次。”
听他提起杨婉,杨妡眉毛微挑,“你怎么知道?”
杨婉的事儿,她好长时间都没弄明白,还是那次偷听魏氏提起才了解了个大概。
魏珞答道:“听麾下一个士兵说的,大姐嫌弃钟光启脚臭,睡觉打呼噜,所以不愿同房。大姐夫就偏不洗脚,每天下值回家,脱了靴子特意把脚架在炕桌上……”
现在他跟钟光启同属京卫,也算得上同僚,不免就有人在他面前说些闲话。
杨妡皱了眉,“那也太恶心人了”,可想想那副情形,又觉得好笑,便道:“大姐夫这是置气呢,难道他就不嫌自己臭,而且还怎么在炕桌上吃饭?”
魏珞也随着笑,“钟光启比我还不如,就是个粗鲁武夫,倘或大姐能像你这般,想必也不至于天天争吵,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他也没我有福气,娶到你这样的好媳妇儿。”
说罢,吹熄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