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随意捯饬了一下,她和安永琴就出了门。到达聚会地点时,大家差不多都已经到齐。时茜才知道还有这么多人过年不能回去,同是天涯沦落人。
谢毅是整场聚会的主心骨,他为人风趣健谈,又没有架子,很快就和学生打成一片,席间欢声笑语不断。聊天的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家常理短,诸如“师兄人怎么样?”“他平时有没有欺负你们啊?”“你们对我有没有什么意见或问题?”
大家的回答都非常主旋律:“师兄很严谨”,“师兄教会了她们很多东西”,“老师您学识太渊博,我们不敢轻易开口问您。”犹如今晚开的是一场赞美大会。
谢毅转而又调转了枪口,挤眉弄眼地问:“你们有没有欺负师兄啊?”
众人大呼冤枉,平时尊敬师兄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呢。然后都在心里都默念,这么一位冷面阎王,谁敢欺负他,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么?
气氛一派和谐,席间洋溢着浓浓的师生情谊,就差现场大合唱一曲《和谐中华》。
这时谁不知死活地说了一句:“切,你们太虚伪了,有本事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啊。”满室哄堂大笑。
等到聚会正酣,谢毅估计他在的话学生会放不开,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先行离开。
谢毅一走,众人犹如刚从牢里被放出来,顿时撒丫子闹成一片。有男生提议:“闲着也是闲着,我们来玩游戏吧!”刹时得到了大多数的响应。众人提议玩“我有你没有”的游戏,一个人先说出自己的事例,剩下的人中有相似的就要受到惩罚。这种游戏好就好在可进可退,进可挖一些好玩的秘密,退可以玩一些青年男女才有的小暧昧。
于是时茜就听到了各种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事迹。“我曾经用刮胡刀刮过腿毛。”“我曾经躲在冰箱里捉迷藏,结果睡着了。”“我可以把脚放在头顶上。”“我曾经肢解老鼠所有骨头。”……
众人纷纷开始说起自己的奇葩事件,时茜才发现生物班真是卧虎藏龙,冷静的外表下有一颗自由不羁的灵魂。不过时茜觉得自己比较占便宜,毕竟度过了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算得上他们妈妈辈了,经历怎么样也比别人丰富些。
自然而然地,话题被带到了感情方面。“我为他穿越半个中国。”“我们在一起六年。”
有女的干脆放杀大招:“我现在能搂到我男朋友。”说着就顺手楼了旁边的男生。
众人抗议:“不行,你这是秀恩爱了!”“不许找人帮忙!”“单身的人静静看着你们。”这时轮到这名女生问问题,只见他微微一下,冷静地问出了类似的问题:“现在席上有我喜欢的人。”
众人扶额,心想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姑娘下轮你等着!饭桌上,对同学原本有好感的人偷偷举起了手,满脸羞涩。众人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眼睛在举起手的人哪里扫来扫去。
虽然她和贾盛云是前世在一起的,但毕竟爱过,所以犹豫一阵以后她还是举起了手。随后贾盛云也将手举起来。隐藏在冰川之下的秘密就这样浮出了水面。
饭桌上总共就四个人举手,但很不幸的是其中两人本来就是班上已经公开的小情侣,而时茜和贾盛云就在这私人中显得尤为突出。
“诶,师兄和时茜你们要老实交代哦~”众人兴奋得如同发现新大陆,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时茜耸耸肩:“这桌上不是好几个男的吗?”
桌上一共三个男生,一个是贾盛云,一个已经举手并有了女朋友,而最后一个是满脸麻子,头发经常几天不洗,有1200度近视眼镜不大却偏偏不爱戴眼镜的张宣。
连一旁的安永琴都笑了:“茜茜你就别挣扎了。”
张宣自信的甩了甩头发:“怎么了,人家就不能喜欢我了?我好歹长得还不错好吧?”
众人:“咦~”
怕大家继续在闹下去,贾盛云敲了敲桌子:“别让过分啊。你们想想,下个学期你们的项目还是我带。”
这威胁绵软无力,根本无人会在乎:“师兄,我相信以你的品格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是啊是啊,师兄最大公无私了。来来来我们干一本,祝我们同学情谊更近一步。”
贾盛云没了玩下去的兴趣,招呼大家:“我们先玩着,我去趟洗手间便离开了。”
“呼……”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才能压制住狂乱的心跳。
时茜是否喜欢他,一直是他心中的疑问。从她父亲去世那天他去家中找她时,就发现时茜已经彻头彻尾变了个人。以前碰到了困难爱哭着问为什么,一尝到甜头就笑得比谁都甜的时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静,自制和……疏离。她不惜发怒都要拒绝他对她的好,永远将两端关系拉开一段距离,这种认知让他内疚,心中想起她时有绵密的疼痛。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森林就她的那次,不再有被刻意制造出来的疏离,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所谓,亲吻了无所谓,正好看到她换衣服也无所谓,今天承认喜欢他也无所谓,脸上一副淡淡的表情,她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这种无所谓让他不确定时茜到底是否喜欢他,即使她刚刚已经举手。
即使这样,他还是打心底涌出一种莫名的喜悦,这让他连脸上基本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只能找借口外出透气。
但转念一想,自己周围遍布荆棘,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拿什么来喜欢她呢?
夜幕下,被薄云遮挡的月亮朦朦胧胧,一如他此刻的心情,伤感,游移,却又不想放手。
☆、第 28 章
正沉思间,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师兄,原来你在这里?”一转头,原来是张兰兰。
对方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她,神色清冷:“怎么了?”
她用故作活波的口吻说:“没什么,出来之后刚好看到你在这边,所以过来看看。”酒席上张兰兰看到贾盛云和时茜举着的手,目光几欲喷火。她顺着贾盛云的目光看过去,那恰好是时茜的方向。为什么她不管做什么,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时茜身上?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一个人好无聊啊,所以过来找你聊聊天。师兄你不介意吧?”语气里有些紧张。张兰兰努力笑着,脸颊边有浅浅的酒窝。
他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一轮残月。
张兰兰看贾盛云没有说话,一动不动的坐着,咬了咬唇:“师兄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想静一静而已。”
张兰兰满脸通红。她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贾盛云说想静静,自然是不希望有人打扰。
她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做了一切能为他做的事,他还是弃她如敝履?
眼泪一下子用上了眼睛,她有些累了,永远追随这他的身影,可以却从来没有机会靠近,这感觉让她挫败得无以复加哦。她有些自暴自弃的问:“为什么时茜可以,我就不可以?我那里比她差。”
贾盛云今天本来不欲纠缠这些事情,只想找个地方理一理自己这纷乱复杂的情绪,却有人偏偏不肯放过她。他有些烦闷,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加重。
“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到可讲。”他说:“你纵使有千般好,可是你不是她。”
泪水模糊了张兰兰的视线。虽然对被拒绝一事她早有心理准备,但正当对方说出来时才知道,伤痛比预想中的大得多。
她用力擦掉脸上的眼泪,倔强地说:“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有些事,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勉强?”他说:“我是,你也是。”
对于喜欢贾盛云这件事情,她终于死心。原来小说和现实真的不一样。小说里,偏执成狂能得到爱,锲而不舍能都得到爱,作天作地能得到爱,可是现实中,她她便千山万水他都不会正眼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之前的勇气都消失殆尽:“好,师兄,你保重。”
“你也是。”他没看看她:“还有,不要对时茜抱有敌意了,是我主动爱上她的。”
听了这么多话,都不如最后一句有杀伤力。她的眼泪再次掉下来:“嗯,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时茜平时在实验室里都不怎么说话,在加上刚刚被罚喝酒有点多,安永琴说家中有急事要回去,趁大家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走了,走得时候一脸焦急的样子,看样子确有其事,众人便放她走了。时茜想故技重施,但奈何演技不太好,被同学扣下。她很谁都不太熟悉,因此也就不自讨没趣,找了包厢里的沙发上坐着。
她将酒杯里的就灌下,酒精顺着口腔一路烧到胃里,偏偏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她想起前世的时候和贾盛云两人并肩坐在宾馆的地板上,贾盛云还感叹说她变坚强了。现在想来,不过那时候以为前路清晰畅达,所以才如此放心吧。
等到红酒的后劲终于出来时,时茜整个人都处于飘飘欲仙的感觉,周围的人都在上下左右摇晃,看得她头晕眼花,只有躺在沙发上才能缓解。
贾盛云再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又满上酒杯,深红色的液体挑逗着她的味蕾,再次一口喝下。他从来她手里接过杯子:“不要再喝了,你喝醉了。”
这次立即有些头晕脑胀的感觉,脑子暂时短路,浑身如同一滩烂泥一样趴在贾盛云身上。
曲终人散之后,众人陆陆续续走出饭店。张兰兰情绪不高,眼睛通红,随便上了一辆车便回去了。
等到贾盛云把所有人都安排上车,终于松了口气,转头扶着时茜说:“走吧,回去。”
时茜酒品不错,不吵不闹,只知道傻笑。等到要走的时候还一蹦三跳地挥手:“老师,再见。”过了一会好像忘记已经打过招呼的事情,又转过头去道别:“老师,再见!”
贾盛云把她的手强行按下去:“老师早就回去了。”贾盛云无奈地把她塞进车里。
到车里以后,贾盛云贾盛云时茜根本就没有乖巧的时候。她一会手脚搭在贾盛云身上:“开呀,给大爷捶捶腿。”一会强行拉着贾盛云唱歌:“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四处流浪……”,一会有强行脱他衣服:“来呀谁怕谁啊?”不知谁是有怎样的门才会有这种举动。
贾盛云不知道该心疼司机还是自己。
突然间,她又趁着贾盛云不注意,摸着他的脸说:“这张脸,长得就是祸水模样,难怪那么多女人动心。”贾盛云感觉对方双手冰凉,他有种拿下来暖一暖的冲动,最后还是忍住可任对方为所欲为。
不知怎么她又想到前世两人的结局,刹时哭了起来:“蒋莉有钱了不起啊,我以后要比她更有钱……”
贾盛云困惑:“你怎么认识蒋莉?”
时茜却没有再回答。她像是累到了,头像小鸡啄米一样低下头,又立即抬起来,周而复返。最后,她不停搜索,终于帮自己的脑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支撑点,倒在贾盛云的肩膀上休息。
车内寂静无声。
时茜其实没有睡着。不知是深夜冷风吹着容易让人消沉,还是贾盛云的肩膀让人软弱,时茜在这个深夜突然有些消沉。她又想起了两人的前世今生。刚刚游戏时,时茜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便略过这些事情,并且在贾盛云送她回学校时达到了顶峰。
她想起了贾盛云前世被蒋莉以他母亲的时茜威胁结婚,有些感慨。“过刚易折,慧极必伤”。时茜有时觉得遗憾,贾盛云一身铁骨铮铮,却总是被世俗所累。这大概是老天,给这位天才少年的考验吧?
而她,依旧是那个没人知道的小透明。重生到现在,她觉得自己丢了重生大军的脸——活得太憋屈了。她需要翻越各种各样的障碍,跨越意想不到的崎岖,社会关系网、学校关系网……这让她感觉倦怠。她有时在想是不是老天在通过这种方式在告诉她,写作并不适合她,重生是让她重新选择一条更适合自己的道路?
重来一次,他们两个依旧在为各自的生活挣扎。在这样一个夜晚,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未来有什么风浪会来到。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格外软弱。
她在贾盛云肩膀上嘟囔一句:“我讨厌蒋莉……你不许对她好……”然后便蹭了蹭他肩膀继续装睡。
她想,就让她放纵一次吧,享受他的包容和肩膀。人都有累的时候,会倦怠难过,会觉得全世界与自己为敌。但等风暴过后,却会发现事情不过如此。
明天,她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条好汉。
贾盛云保持着坐着的姿势没有动,到了校门口才把她轻轻摇醒。
一路扶着时茜到寝室门口的时候,贾盛云让她打电话叫室友接她。一路坐车做了许久,时茜的酒也稍微醒了些,她打了电话,然后像是累到了,呆呆地站着。忽然像想起什么,她抱住贾盛云,忧伤地说:“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吧,是在太累了。”
贾盛云愣住,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今晚太多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到最后时茜松开他时,还朝她天真烂漫的笑。
夜晚的明月高垂,像是在看着这人间的故事。
她说她累了。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直接扎进了贾盛云的心里,心情如同在寒冬里泼上了一盆冷水,痛得他浑身打颤。是啊,一来就夺走她的房子,告诉她父亲的死讯,让她颠沛流离。而现在他居然奢谈喜欢她,拿什么喜欢?一贫如洗的家庭还是毫无希望的将来?
他怔楞在出租车里很久,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司机问他:“先生,你是哪里?”他才回过神来。
他突然不想回宿舍了,不如彻底断了念想。“去水坑巷吧。”他说。
其实回去以后贾盛云一夜都没怎么睡,闭上眼睛就感觉跌落到了无底深渊。整个晚上,他都望着头顶的灯,又飞蛾不断盘旋在周围,偶尔猛烈地朝灯里撞去,发现根本没有没有路。
一动不动,直到天亮,他起床洗漱。
“回来了?怎么昨晚不见人影?”听到动静,坐在床上的王云问他。
贾盛云一边漱口一边含糊地说:“昨晚回来的比较晚,所以没有吵醒你。”
“这样啊……”她装作不知道家里有醋的事情,赶紧招呼:“莉莉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今天要过来,你去看看咱们准备的饭菜够不够?”
听到这么名字,贾盛云皱眉:“蒋莉?她不用陪家里人吗?”他有些想起时茜在醉中说过的话,究竟什么样的原因让时茜讨厌素不相识的蒋莉?
王云我叹了口气:“是啊,我也是这个想法,可她说终于没关系,只要晚饭是在一起吃的就行了。”贾盛云觉得对方的热情有些难以消受,毕竟他不想过多地欠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