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一往到了近处发觉冷文宇情绪不对,锋锐的眉头紧皱,浑身肌肉紧绷,一副“要战”的狰狞模样,却是乖乖跟在冷文宇身后一步远。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白脸是有多不要脸,抱着人家姑娘不撒手,要干什么龌蹉事。
王青秀也想跟过去帮忙,但听到有人叫他,转头看到那个年轻衙小心的站在回廊外,探头探脑不敢靠近。
年轻衙役像是干什么坏事一样小声招呼:“王兄弟!冷师爷这是要去哪啊?”
王青秀走过去,“有什么事儿?小兄弟与我说也是一样。”
“咱们今日在外的时候……”年轻衙役有些着急,“那个……朱庆喜的尸首已经在停尸房小半日啦。”
“哎?他家人难道没……噢我知道了,定是已经知道郑幕僚翻身无门,只能再走正经途径求助官府。”王青秀大力拍了下衙役的肩膀,“小兄弟你让仵作准备,我们吃完饭就过去。”
衙役张了张嘴吧,奈何他是个软脾气,被王青秀强硬的一顿拍打,只能低着头眼珠飘忽地点头称好。
水井旁边,刘巧原本想要去帮柳烟的忙,但被谢氏一个眼神瞪住。
谢氏厌恶地皱着眉,“那位公子就是锦儿口中的冷师爷……?”一副思考模样地看着冷文宇消失的背影……
刘巧看着婆婆的表情,心里有点怕怕:“娘……你不会要对人家师爷做什么事吧?”
谢氏一身被冷文宇甩得水迹,心情很好地笑了下,“娘怎么会做坏事,是好事。不,应该说是天大的喜事才对。”
刘巧:婆婆好吓人,要去告诉相公才是。
第72章 案二:独雁归(七)
有些破烂的院落, 柳烟的房间。
柳烟被冷文宇放在床铺上,她挥手吩咐小翠烧热水熬姜汤。
会是她……吗?冷文宇视线落在脸色苍白陷入昏迷中的柳烟眉中红痣上,拳头慢慢收拢握紧,手背青筋毕露。
小翠烧好热水,叫了几个府中丫鬟帮忙要给柳烟沐浴,眼神示意二人非礼勿视, 赶紧离开。
小白脸的眼睛是粘在女人脸上了不成?符一往闷声来到冷文宇身后, 阴森森问:“要洗澡。还看?”血盆大口张开尖锐的牙齿悬在冷文宇脖颈。
“自然不看。”冷文宇压住心中情绪, 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越过符一往的时候扇子敲了下符一往的肩膀, 向外走去,“黑大壮不是等我吃饭么?还不快走。”
如结冰井水的沙哑声音钻入符一往耳中,以不可抗拒到尖锐的势头, 压制下符一往心中烦躁,心底的那把火也噗嗤灭了, 哼了一声, “饭都凉了。”
符一往深邃的狼目细细看着冷文宇, 浑身紧绷的肌肉舒展开来:小白脸的心情似乎……已经好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但好就好,一会好好吃几碗饭想来会更好。
众人饭后,王青秀就把衙役说朱庆喜尸体等待检验的事儿给冷文宇说了。原本符家三兄妹也想凑热闹, 但冷文宇想着符成还小,饭后看这些不大好,就把照顾小家的艰巨任务交给了他,符铃超乎寻常地很喜欢小家也好留下。
符铃笑吟吟地抱着小家脖子, 用脸蹭着小家脖子上的软毛,“冷大哥你是不知道,我小时候可是被这么大……还别说真很像小家的狗救过,所以一看到小家就发自内心的特别喜欢。”
“犬类是很通人性的。不过我家小家可是这世上独一份儿……”冷文宇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忽然顿住:大欣除了小家不可能有第二只萨摩耶,那天王捕头说符铃是符家捡来的,大块头说符铃当时被强盗追杀,难道……那个强盗骗了自己?
冷文宇今日见到柳烟心中就想另外一个女孩会不会也活着,此刻想到这些心中更是迫切的希望符铃就是当初那个嘴角带伤的女孩。她难得情绪涌出寒冰般地眼瞳,视线转到符铃脸上。
同时,王青秀一听符铃不去,也想留下,“冷先生我也不会验尸,要不我也……”
符响和符成瞬间警惕地张开双臂隔开王青秀和冷文宇看向符铃的“不怀好意、色.眯.眯”的视线,“冷大哥不是要验尸吗?快领着王大……兄弟去验尸房吧。”
“对啊对啊,你们赶紧走吧!”
冷文宇、王青秀和符一往:……?搞什么呢这是。
停尸房院内。
刚吃完饭的符一往有些胃部翻滚地背对房门,僵着嘴角问旁边逗弄小家的王青秀,关心的话语被他说出了几分暴力逼问的架势,“小白脸成天就干这些?”
王青秀心里不满他成天找冷先生晦气的样子,他觉得符一往定是为了下午被甩一身水的事情窝气,准备与冷文宇干一架,所以才跟到这里。
虽然他发自内心的惧怕符一往总是“一言不合张口咬人”的暴怒临界点的样子,可有些话不说不爽,“我们冷先生总是如此辛苦,所以符少侠别没事总追着冷先生比武。还有我们冷先生是有名字的,别一口一个小白脸,也太不尊重人。”
“小白脸……很不尊重人?”符一往脑海中浮现冷文宇为花问鼎治病那晚,那些人就是用令他很生气的语气说“小白脸”,他有些发蒙地居高临下地睥着王青秀,暴怒边缘的炽热威压使得王青秀差点跪下喊我错。
符一往心虚的视线从王青秀身上挪开,心里嘀咕:小白脸似乎真有点不好听,但小白脸还叫自己黑大壮来着……若是小白脸先改了称呼,自己就勉强改一改。但要叫小……冷师爷……太生分!
停尸房内灯火通明,除了朱庆喜那具圆滚滚的尸体外,房内还有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
孙仵作一开始听说冷文宇来验尸是拒绝的……但奈何殿下和公孙大人有令,府衙事宜全权交于冷文宇处理,他便开始准备东西协助验尸。
“冷某刚刚接手小念城事宜,不知往日验尸的记录和现场勘查的笔记都放在何处?劳烦孙仵作给个指引,好让冷某将最近小念城落水身亡的案卷都拿来。”冷文宇对这里东西的摆放不熟悉也不添乱,就站在旁边。随手将自己从山里镇带来的工具木箱放在地上。
孙仵作的动作一滞,犹如惊弓之鸟,“这……行,一会我就随冷师爷去将这些案卷拿来。”
冷文宇抬眼将孙仵作瞧着,“孙仵作似是对这些案子有些恐惧?可是知道些什么?或经历了些什么?”
孙仵作取出酒、醋,“冷师爷有所不知,近来花巷河连续溺死了几个人,都是些喜爱寻欢作乐的富商家公子。”
指着那具盖着白布的瘦弱尸体,“这人是布庄王家的公子王询,昨个清早被人发现溺死在花巷河,但他家人说王询喝酒从来都浅尝而止,不肯相信他是酒后失足落水,硬要我验尸。”
他心有余悸掀开王询尸体上的白布,让冷文宇看个仔细,“王询肚中无水指甲中无沙,却‘肌肉不陷面色紫赤’‘眼开睛白,口齿开,牙关紧,手脚拳曲’……‘口鼻内无涎沫’。”
冷文宇见此已经心里有数:“口鼻内无涎沫,但尸身是在水中寻到,很可能被水冲走。这王询不是溺死,而是心疾发作。”
孙仵作得到认同,连连点头,“不错,就是心疾发作!”放下白布,开始料理起朱庆喜尸体,“哎!可惜冷师爷懂我,别人却不懂。
王询的验尸结果换来王家人的再次作闹,盖因他们坚持说王询身体一向健康,根本不可能是心疾发作而死。弄得我真是……有冤无处申!”
冷文宇和他一起用酒醋清洗朱庆喜尸体,宽慰道:“家人身死,王家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迁怒于你这个对他们有帮助之人,也实在是有些丧良心。”
孙仵作弄得酒醋稀里哗啦响,情绪很消极,“谁让我们是下九流的仵作。”
冷文宇开口再次安慰着孙仵作,无意对上朱庆喜那双骇然瞪大的双眼,视线落在朱庆喜失血的脸、青紫的嘴唇上。
她心中一动,视线落在朱庆喜紧闭的牙齿、握紧的拳头,有些怀疑地眯起眼……
冷文宇伸手打开自带的工具木箱,取出巴掌章的柳叶刀。
“冷师爷这刀还真是精巧……哎您这是要开膛?!”孙仵作意识到这点瞬间紧闭嘴巴瞪着眼睛瞧着。
冷文宇面无表情地手持柳叶状的刀从死者左胸锁骨下开刀。
死者身上已经出现了“Y”树杈状的切口,冷师爷那手就伸进去……孙仵作下意识闭上眼睛,“朱庆喜的确是失血休克而亡,致死伤口的确就是太阳穴上的磕伤。不需要更进一步的开膛破肚来……吧。”
孙仵作不小心一抬头。冷师爷正将死者的心脏切片,长眉细眼冷冰冰的,简直像是妖魔般,吓死人。
冷文宇无视他,用镊子捏住一片心肌,拎到眼前,心肌的切片很薄,在油灯下有些透明,有几点不透明玫红斑点……
这些红点……冷文宇双眼怀疑地虚眯而起,正当有什么从心底呼之欲出时,院外传来一阵哭闹哀嚎——
“爹的乖宝啊——你们放开我!我可怜的宝儿啊!”
有衙役喊道:“朱员外冷——静——”
冷文宇眉头一跳,手中切片一抖差点掉了。
随即一阵打斗声响起,停尸房的门就被撞开,几个鼻青脸肿的衙役和家丁打扮的人互相扯拽打斗地滚了进来。
“你们给我站住!”王青秀单手拉住一根腰带。而腰带的另一头是一位员外装扮的中年男子,腰带被拽导致他踉跄扑跑过来,正好撞到了停放朱员外的板床上,与尸体四目相对,怔住。
符一往一副模样出乎冷文宇意料之外,他身上本就布料不多的衣服被撕扯成条,颧骨上还青紫了一块,头顶的因饰都歪了。
有家丁见符一往只是挡他们而不出重手不用内力,又要扑上去,结果就被符一往脖领后探出头的阿银吓得子哇乱叫……
王青秀挤兑符一往,“符少侠这可不行,你得出重手!一击即中才能让这些制止住这群赖皮狗。”
“乖宝乖宝……”朱员外回神,一抱朱庆喜抱了一手血,惊愕之后看到冷文宇手中的切片和柳叶刀,是震怒悲愤,顿时双目赤红扑了过来,“是你!将我好好的乖宝开膛破肚!”
冷文宇抬脚踩住朱员外肩膀,令其趴伏在地动弹不得,斜眼看向仵作与在场诸位衙役,“你们私自将朱庆喜拉回来的。”
“与我无关,他们运回来的。”孙仵作紧忙摆手。
正与朱家家丁互殴的衙役连忙扯着嗓子说:“难道就跟我们有关了?老早就招呼周围百姓去通知朱家,朱家不来百姓就给送衙门来了,告诉王兄弟王兄弟就吩咐仵作准备……哎呦你敢打爷的脸!我打!”,抡回去一拳。
冷文宇内力外放隔空震开纠缠打在一块的众人,制止还要分辩的仵作等人,随手扯下口罩外套手套,团成一团往后一扔,脸色如阎王催命般,“谁能给冷某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原本想弄个草稿箱,结果按错地方了!那就今天双更出明天的份额好了/(ㄒoㄒ)/~~,明天不更新了,被自己蠢哭了嘤嘤嘤_(:з」∠)_
第73章 案二:独雁归(八)
朱员外哭天抹泪的跪坐在停放朱庆喜尸体的木床下方, 捶胸顿足地嚎哭着:“爹的乖宝啊……乖巧憨厚又孝顺…………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你怎么就遇此横祸?!你要爹如何活?”
符一往双手环胸浑身僵硬地依靠在门口,眼神努力不往验尸房内瞄一眼,在心中对自己说:不怕,又不是没杀过人,怕什么尸体。我就是单纯地有些恶心,毕竟刚吃完饭。
王青秀不拿好眼神看朱家众人, “难怪之前我们去朱家一个个都将我们当成骗子。朱老爷还扔下死了的儿子自己跑到衙门准备救郑幕僚。原来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儿子已经死了。”
孙仵作压低声音跟冷文宇说:“冷师爷我已经问过, 都推说弄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百姓自告奋勇去通知朱家, 又有人说是朱家下人传话将朱庆喜送衙门来的。朱庆喜这种人……会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冷文宇已经从街上的老大娘口中知道朱庆喜做的那些缺德事,自然也知道孙仵作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想起之前庆红楼前那个衙役当时的表现, 只怕对方也在其中参了一脚。
“……天道不公啊——”朱员外打着翻了个身,从跪地抱儿子的动作变做瘫坐在地, 手不小心刮掉旁边停尸位尸体上的白布。
朱员外的脸就和王询青白的脸对上了, 出乎意料他不但不害怕还变得愤怒起来, 起身捶打王询尸身:“都是你们害了我家乖宝!”
其他人见状紧忙阻拦朱员外, “朱老爷你别!”“赶紧放开王公子的身体。”
冷文宇已经到了朱员外跟前,伸手拎着朱员外后脖领子,将庞大的朱员外提在了半空中。朱员外四爪在半空刨动, 还要打王询的尸体呢。
冷文宇玄冰似的眼中闪过不耐:“王询已死,怎么就害了你的儿子?”
朱员外咬牙切齿道:“他们招惹了邪祟,接二连三被水鬼找了替身,现在我儿也……中了邪!不是他们害得又是谁?!”
这倒是与庆红楼青染姑娘说的一致。冷文宇眼中不压抑对朱老板的厌恶:“哦?那又是谁与你说的这些?”
朱员外闻言伤感极了:“水鬼之事全城百姓早已传遍……我早就警告乖……庆儿最近不要和那些朋友去花街喝酒。我的乖宝啊——”
冷文宇手中扇子轻缓地敲着手心, 与朱庆喜一案相关的纷杂信息在脑中转动,一个猜测已然形成。
她招来衙役、孙仵作,让他们将近日来花巷河溺亡的人的验尸报告和资料给她,并吩咐衙役将朱庆喜一伙人的案底拿来。
衙役和孙仵作没有立即去:“是所有死者的?还只是朱少爷所有友人的?”
“冷先生不知,花巷河每年都会溺死很多人。”
冷文宇想也没想,立即道:“自然是所有人……毕竟现如今无法肯定溺水事件只与朱庆喜一伙有关。”
天色彻底黑下,天际处有颗最为明亮的星子闪烁。验尸房外的庭院偶有微凉的风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