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现在河里的水可冷着呢!我家男人可是冒险跳水救的人。你若是带走其他三家也就算了,你凭什么带走我们?”
牛大家的顿时不干了,小心看了眼冷文宇,压低嗓门怼李家嫂子,“李家嫂子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些清白人家,是不会跟冷师爷走的。不要以为你家相公和刘师爷有交情,就能随意给人泼脏水。”
牛二连忙扯住自家媳妇。牛二媳妇有些内向不知声。牛二自己直接上阵理论:“冷先生你看……,刘师爷说得也有些道理。咱也不能瞧见个死人就说是命案。”
冷文宇面上不露喜怒,用扇子敲击手掌,只讽刺道:“你们为何如此激动?难不成你们就是……”,敲击的动作一停,“凶手?”
对方立马闭嘴了。
“你们既非凶手,又有何惧?”冷文宇嘴角浮现出讥讽,“难不成当真做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被冷某查出。”
赵氏张了张嘴巴,继续捏着红手绢悲痛的哭。
刘征双手按在了赵氏的双肩上,大无畏的对上冷文宇的眼睛,“冷师爷,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与我同在衙门任职,我念在同僚的份上,这次不和你计较,”
冷文宇哼出冷笑:“你也知自个在官府当差。还说什么生不入官门。”
刘征再次开口,颇有一股子被冤枉后的气愤,“总之,冷师爷若不说出个子午演卯来,我们是不会跟你走的,你是师爷不是捕快,而这里也没有人报案。”
抱着小朵的王氏立刻道:“冷师爷!民妇要报案!要报案!”
冷文宇扇子压在王氏肩膀上,让她稍安勿躁,而后抬眼瞧着刘征,道:“好,你要听,冷就说给你听。”
刘征整个人愣了下。
冷文宇已经走到了鞋子还湿着的李全身旁,“李全你说,是你把小朵打捞上来的?那么是何时何地捞上来的?听说孩子们去踩踏冰面来着。”
“自然是东郊,大伙都知道现在城外近郊的河水早已消融,只有东郊那边才有冰。”刘征用一种无理取闹的眼神看冷文宇,语气也颇有几分无奈。
冷文宇始终只瞧着李全,“冷某问的是李全,倒不知道刘师爷何时改了姓名。”
李全脖子一缩,眼神漂移开,吞咽吐沫道:“小……小的在近郊……就是城外与大伙挖河卵石……孩子去求救,小的就随他去救了人,然后……就、就将小朵送来了,前后不到一个时辰。”
“冷某家在东郊义庄,按平常人的脚程从义庄走到山里城需要一个半时辰,而从东郊至少有冰层的地方到山里镇多说也只有一个时辰,恰好与你所说救下小朵时间吻合。”
待李全等人松口气时,冷文宇嘲讽地挑起左侧嘴角,用扇子一指李全鞋子带出来的一串水痕,话语一转道:“你说是你救了小朵,对吧?
看看你,再看看同被你救上来的小朵,她身上衣物、身下的木板皆干爽无比。
为何你的鞋会这么湿,以至于在地面上留下水痕呀?”
李全恍然一惊,其他人纷纷顺着李全走过的地方看去——的确有水迹。
“先不说依照现在这个天气,衣物能否在一个时辰干透,暂且就当能干透。”冷文宇说着,用扇子挑起他的上衣一摆。
大伙顺着她的动作看去,之前大伙只知道李全穿着肥大的短打外衣、有些皱吧的深色外裤。
这会大家却看到他外衣下的外裤,短打外衣垂落后的边缘稍微往上的位置形成了一道不规则的界限。界限以上平整、色浅,界限以下色深褶皱。这道界限就是一道明显的水干后留下的河棱痕迹。
“外衣干爽还有一股晒过阳光的皂角味儿。外裤上有早已干涸的水痕。脚上的鞋每走一步都在渗水。你的确入了水,却不止一次,而是两次。
第一次,至少两个时辰以前,也就是你口中的一个时辰前。水深到腰部,地点如你所说应是救起小朵的东郊。
第二次,却不是深水至腰部的东郊,而是水浅淡处的城门外近郊,因而此时此刻你的鞋子如此湿,只怕……从入水到此刻,还不到一刻钟。
此外你身上这件略长的外衣一看便是新换上的,为的便是挡住这道河棱。”冷文宇道。
刘征懊恼的皱了下眉,“这……都是冷师爷的一面之词。也许……”双手又忍不住快速互握了一次,说:“李全只是无意中打翻了水桶,弄湿了鞋子,而且他几次入水和小朵的死,又有什么关系?”
“没错,我家相公就是打翻了水桶。”李家嫂子抓着李全小臂衣料的手紧了紧,磕磕巴巴对冷文宇说,“入水那么冷自然要换干衣服。”
刘征补充道:“当时我们急着将小朵……好心报信。所以他才只来得及换上干净外衣。”
“只怕着急是真,好心是假。”冷文宇周身再次降低了温度,她扫过李夫妻、刘征,然后来到小朵的尸首旁。
当然她不可能在王氏未答应的情况下验尸。她对着小朵抱拳后,用扇子示意大伙看小朵的整齐扎在头顶的发髻,“大家请看这孩子的头发。”
大伙闻言都看了过去,小朵的头发整齐的梳了两个揪揪,头发中还夹杂着嫩绿色的蝶形水草和沙子。
众人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有人说,王氏把自家的傻孩子照顾的不错,可惜了。
而王氏却是愣了下,道:“这不是我给小朵梳的头发,虽然也是一样的羊角辫和发带,但绝对不是。这到底是……”
这回不用管刘征插言,周围人很多人都奇怪上了:“冷师爷怎么知道王氏梳出来的头发什么样子?”
“难道有……?”私情,碍于冷文宇的威压、恩情,即便是调侃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这谁给重新梳理了头发与小朵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凶手会好心的为小朵梳理头发。”
冷文宇听着那些诽谤,清冷的神情不变,逼近道:“不错,有人为小朵重新过头发,否则落水后头发怎还会如此规整,这是要掩盖什么但要大家看的不止是这个,还有她头发上的水草。
之前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小朵是在东郊而非近郊的河边落水。刘师爷长居城中可能不知道,东郊河面上可还没长出如此鲜嫩的水草。难不成这水草长腿了?逆流而上跑到东郊?”
“的确是疑点重重,冷师爷没说错。”
“那孩子头发里面的水草,肯定就是李全第二次下水,在近郊河中弄来的。”
“没错,肯定是这样的。”
周围人都赞成了起来,一个个怒气冲冲的准备帮冷文宇把那四口人家绑起来。
冷文宇嘴角勾出阴气森森的弧度,再次逼近刘征,道:“当然以上种种论断都基于小朵的确是在东郊冰河中溺水而亡。也许,小朵并非在东郊溺水,而是在近郊,又或者在你们谁的家中!”
这下牛家两对夫妻、李家夫妻都吓得脸色白了,他们可没杀人,那杀人的一定是除了自己的其他人,刚要说我们随冷师爷去官府,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全急得声音变调语无伦次,“小朵的死跟小的没关系。工友们都看见的,孩子跑来……说小朵她……。当时大伙饿,日头正在头顶上工头还不放工……真的很多人都在的!”
“哦?也就是午时。”冷文宇说这句话时心思几转眼眸转深变冷。
她阴森的视线调转刺在李全身上,“你午时随儿子从城外近郊到东郊救人,又从出事地点带着小朵回到城中,再算上找来板车等时间,满打满算两个时辰多。却是在酉时的此时,带着小朵出现在此地。
刨除你一去一回满打满算两个多时辰的赶路、救人时间,这多出来的一个多时辰,是干什么去了?”语调平缓,但却重重击在几人心头。
李全登时吓傻,双腿一软就要跪地……
但,刘征的娘子赵氏却突然出声了:“等等。其实、其实……您说的疑点,我们都能解释。”
第9章 案起:冷师爷(七)
赵氏捏紧了手中红色的手绢,“不错,我们是在东郊救起小朵的,是……李全救回来的孩子,我家有钱,就……我们就找了大夫医治小朵,可……
我看那个孩子衣衫不整太可怜了。你知道,我也是个母亲,我也有自己的孩子,纵然小朵是个女孩还痴傻。我不想看着王氏难过,就为小朵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可后来、后来……”
刘征搀扶住赵氏,“后来学生就回去了。”
“对!相公就回来了。”赵氏眼里闪出光芒,语气不再飘忽,“他说我们把小朵放在家中不好,可能会招惹人怀疑,就让我们带孩子出城,让李家大哥弄了水草和河沙掩饰我们动过小朵的事实,然后当做直接从东郊回来的样子。”
赵氏长得柔软端庄,此时眼睛红肿泪流不断,令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都信了,而王氏也抱紧了小朵,感激的看向赵氏。
“你还是闭嘴吧。你编的下去,冷某可听不下去。”冷文宇走了过去,在其他人不解的眼神中,用扇子打向赵氏捏着手绢的手。
赵氏觉得那不是扇子,而是一块浸在冰水里面的铁,手腕疼得让她以为手腕被冷文宇给打断了,手中红色的手绢落向地面。
冷文宇手腕一捞,接住了手绢。
众人还以为她调戏人家赵氏呢,特别是冷文宇还像是登徒子一般,嗅了嗅。众人心道:不会吧?我去!
在周围的人们张大嘴巴的神情中,只有刘征和赵氏脸苍白如纸。
冷文宇把手绢提溜给跟前的一位围观妇人,“你闻闻。”
妇人眼露不解,但还是嗅了一下,然后打了个喷嚏道:“是辣椒水!”
周围群众发出了然的惊呼:怪不得赵氏哭得那么惨,眼睛都红肿的吓人了,这是被辣椒水给辣的。
赵氏这般做戏令人心生不满、怀疑,之前说得那些话,周围百姓自然觉得不可信。
冷文宇凉凉扫了赵氏一眼,说:“你说你是为了帮助小朵整理仪容?那么为何单单梳理了头发?连衣服都没给整理?还让她光脚直接躺在布满污痕的木板上?而不是下面也放上一块白布?或是新的草席?只是装模作样盖上块崭新的白布。
好,就算以上是担心他人怀疑你们,而你只整理了头发就被你相公撞到阻止,着急之下考虑不周有所遗漏。那就更奇怪了。你先前不是说找了大夫医治小朵吗?
大家想想看,将小朵救回家请大夫医治,最后还是无力挽回,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人证物证,有什么好心虚的?而且又与直接救起死去的小朵有什么区别?最起码还能说明,你们尽力了。你们又何必脱外裤放屁,弄出这一堆是非来!?”
赵氏哑口无言。
刘征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破罐子破摔的看着冷文宇:“我算是听懂了。冷师爷林林总总说了一堆不过是为了诬陷学生。
就算学生真如冷师爷说得那么做了又如何?为人梳头发,将水草放在人的头发中,难道就是杀人了?难道这小朵就不是溺水而亡了?”
他放开赵氏,来到小朵旁边说:“你是刑名师爷你应该懂得验尸,你且看,这小朵‘口鼻有泡沫,手中有异物,皮肤膨胀皱缩脱落’[注],哪里不是溺水而亡。而且,我们又有什么动机,去谋害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痴傻姑娘家?”
“那就要问刘师爷自个了!”冷文宇用扇子打开刘征扒开小朵眼皮的手,发出很大的声响,道:“刘师爷让冷某说个子午演卯来,甭管对错,现已说完。至于凶手?原因?过程?真相?那就要调查后才知道。现在就随冷某去衙门吧。”
刘征愣了一下,道:“学生……啊!”
冷文宇脚旁一直乖乖的小家忽然呲牙,凶悍的扑向刘征。刘征抬手护头,向后踉跄几步。赵氏吓得瞪圆了眼睛。
冷文宇单手搂回跃到半空中、立起身堪比成人身高的小家,宠溺道:“乖。”,而后满目嘲笑的看着刘征,“你就闭上你那张臭不可闻的嘴吧。”
冷文宇看也不看刘征,来到王氏身边,“王大嫂,只怕要证明小朵死亡的真相,就在小朵自己的身上。您可同意让小朵自己说出线索?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原因为何?还需要根据小朵告诉我们的线索一一查证,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王氏眼中含泪却不落,她温柔的摸着小朵的脸,在慢慢放下小朵后,眼神变得发狠,她跪到了冷文宇身前,“谢冷师爷为民妇伸冤呀!”,脑袋重重磕在地面,直接就染红了地面。
冷文宇瞬间想起现代不知如何了的将其抚养长大的姐姐,心中悲痛难忍。但碍于她现在是“男儿”,只用轻轻用扇子抵住了准备再次磕头的王氏的肩头,使得王氏动弹不得分毫。她缓声道:“大嫂你无需如此。为死者洗刷冤屈,原本就是官府的本分。”
王氏对上她冰雪初融似的眼睛,只觉慑人心魄,理智回来了几分,只叹道:“民妇一切拜托冷师爷了。”
冷文宇点点头,用上内力,轻松扶起王氏,对着周围的人说:“谁帮冷某把小朵以及一干嫌疑人送到县衙去。”
牛二牛大两夫妻都慌了,虽然对上冷美人那总像是不容人的冷脸都不敢吱声,但不像是失了魂儿一样的李家、刘家两对夫妻,满眼的恐慌不安。胖大娘和牛二媳妇主动用白布盖上小朵。牛大牛二手放到了板车的推车把手上。只等冷文宇一出声,他们就赶往府衙。
冷文宇默默地将他们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对面茶楼,二楼。
公孙锦主仆三人看着冷文宇离去,街面上渐渐恢复了熙攘与平静。
花问鼎一双星目深邃沉稳,缓缓道:“他将尸体带回了衙门。”
公孙锦收起心中的唏嘘与叹息,点头道:“学生看过案卷,这种案子对他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只是官府办案有官府的规章,并非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尸首,都要带回府衙检验。”
“看来你对他,挺有信心。”花问鼎起身背手,向通往一楼天井的楼梯走去,“不如公孙打听一番这位冷师爷,若是可以,不妨聘他转当你的师爷。”
公孙锦起身跟上,纳闷道:“六爷?该知道的说书先生不都已经说了?”
“说书先生的话也可尽信?我现在不得不相信,墨宝是你调.教出来的书童了。”花问鼎似笑非笑的侧身睥他。
公孙锦面色一红,“温和”笑地看了眼墨宝,讪笑道:“六爷莫要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