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番外:成长两三事(上)
(一)茫然
“你也姓罗,叫文宇……文……”冷载舟手里端着一碗早已凉透的驱寒汤药,视线愣放在跪在地、求他帮忙报官救人的女娃身上,似是陷入了沉痛的回忆。
浑身是伤的豆丁大小娃身上挂着冷载舟的旧棉袄,以额头抵地,殷红的血液在踩硬实的雪地上晕开,一双伤痕累累的手也青紫僵硬。
良久,冷载舟回神,“你这女娃当真得寸进尺,救了你还想赖上我不成?别说帮你,就是你也给赶紧喝,喝完滚出义庄!”,他将凉透的姜汤往地上一撂,转身利落离开,人已踏出院门,声音还模糊传进院内,“……这年头哪啊,真是好人做不得。”
女娃自然晓得的确是自个得尺进寸了。她麻木的四肢关节发出咔咔声,手指僵硬地努力捧起苦涩难言的冰冷汤药一饮而尽,随后重重咳嗦起来。
她抹掉口中喷出的夹杂着汤药的血沫子,对着冷老爹离开方向磕了个头,“大恩不言谢。”,在后腿有些瘸的小家帮忙下,缓慢站起一步步向义庄外走去……
(二)无助
张县丞很是为难地看着堂下跪着的小叫花子,“小叫花子?听不懂话吗。江湖事江湖了。原本山里镇人口少,马上就要在县中除名,可本大人为了你这事,已经推迟卸任时间,就为了将此事文书递交于武林司。
不过近日武林盟号召天下义士抗‘骁’,只怕也都是分身乏术……”只怕这事没人敢管、没人能管、没人想管,更不值得管。
“救人之事刻不容缓。大人仁慈,请派人剿匪救人。”下面的小叫花跪着磕头,浑身是伤瘦得一把骨头,门外一条同样瘦瘪的狗正扒着门框担心的往里看……
王蛮原本家中有个一样大的儿子,对小叫花有些不忍,但架不住“他”日日跑来缠问案件进展,“小子!我们大人已经仁至义尽,若是换了个地儿如此扰乱公堂早就……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不如去‘破衣帮’,最起码讨饭时,不怕再被人掠走。”
“王捕头说话欠妥当,却也有些道理。”张县丞捋着花白胡子,不断摇头叹息,“……自从罗元……”懊悔差点祸从口出,“……蛮夷欺我大欣无人连年进犯……‘破衣帮’倒也算是个好去处。王捕头若是有心,便带他去‘破衣帮’分舵吧。”
王蛮应下,无视脏兮兮的小叫花反抗,像是提狗崽子一般扯着她后脖领子往外提溜,暗自嘀咕:人家帮派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也不知这小子父母给没给他生了副习武的筋骨。
(三)得寸
冬夜深山寒风萧瑟,远处有野兽的吼叫声。一间黑漆漆的山间猎户的小屋映入眼帘。
小乞丐借着小家的力气动着僵直的双腿,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睡一宿,她试探地推了下房门,却脚下一软,直接撞进门去,一下撞到铺着兽皮的床榻上。
砰地一声,床板向下翻去,而后,暗室内满目的书籍映入她的眼中,医书、内功功法,兵书、机关术……满当当。
小乞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冻透了的瑟瑟发抖,但一双点墨眼瞳波涛涌现,宛若熊熊烈火……
身后小家发出警惕地声音,小乞丐连忙合上机关躲到暗处,屏息凝神。
房门推开,举着灯笼的冷载舟走了进来,他灵活地打开机关跳了进去……
暗处,小乞丐一双眼眸像是狼一样闪了闪。
(四)进尺
义庄前院,纵然有燃皂角苍术,但腐烂的尸臭仍凝聚不散。
罗文语还是第一次看到数量如此众多、日子长短不一、死相凄惨、残缺不全的尸体,差点就吐了出去。但她将呕吐感咽了回去。
冷载舟一早就发现那个女娃又跑来义庄了,但他不准备搭理,以免赖上自己白吃白喝,这会听到了她欲呕的声音,只等着女娃娃害怕了离去,但……
罗文语依靠在门边,强迫自己专注的观察停尸房内忙活的冷载舟,将其处理整理死者的一步步记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罗文语扯下衣服布条将头发、袖子扎了起来,无意中弄了个大欣朝的男孩装扮,露出了满脸青紫疤痕冻疮丑陋面容。她试探的走了进去,开始按照冷老爹的手法处理尸体……。
冷载舟没想到她真敢碰尸体,惊愕了一瞬,随即站起身擦干净双手,坐到一旁的摇椅上,闭着眼休息起来,只等着女娃做错后训斥让其离开。
他摇晃着摇椅偶尔眯开眼睛看,意料之外的发现这女娃娃力气小又浑身带伤,一具尸体就处理了将近一个时辰,但每一步都做得仔细,正确。
就在这时,停尸房外有人毫不客气的吆喝,“冷老哥快快快快随我去!王家老四要把他娘子发卖……”蓝黑相间捕头装扮的高个王蛮走了进了,“结果他娘子撞柱子半死不活的,你说咱镇里就你懂些医术,赶紧跟我去救人去!”
王蛮见到停尸房中整理尸体的小豆丁惊讶极了,“你小子怎么又跑回山里镇了?明明都把你送到破衣帮了。”
罗文语想起那日破衣帮先是说她筋骨差不能习武,后发现她是女性又说只收男弟子,最后差点“好心”将她发卖当丫鬟的事儿,没吭声。
冷载舟一跃而起,“我说你个捕头,别人家娘子半死不活管你什么事儿?急哄哄来找我,她家家人呢?”数落着王蛮往自己房间走去。
“冷老兄你真的想开了,这是收了个养子?”王蛮上去拍了罗文语后脑勺一巴掌。
冷载舟笑呵呵道:“世道不好死人多,我这找个人帮把手也正常。倒是你这善举不正常。”
“哎别说了。王家老四没能将其换钱自然恨得很,哪里会找你。娘子的娘家人远在外地……而且还是王家老四的家事,若非闹得快出人命我也不好管的。”王蛮跟着出去。
偌大个停尸房只留下罗文语一个人,随着王蛮离去停尸房的房门大敞,冷风簌簌地吹,激得罗文语打了个冷战,而后小家跑了进去,蹭着她摇尾巴。
罗文语对着小家弯起嘴角,手上不紧不慢地继续。
另一边,冷载舟翻找出医药箱往身上一背,临踏出一桩大门抛下一句,“n(女)……你好好干活,别偷懒。哎真是好人做不得,被个小娃赖上了。”
紧张得肌肉一直紧绷的罗文语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成功留下来了。
义庄大门关闭,隐约能听到王蛮的话说:“……收养他已是天大恩惠……那帮子兔崽子真是心狠手辣,又有江湖门派庇护……你不掺和是对的,为个没血缘的不值得。”
(五)自强
“早已跟你说过,你的体质本不适合习武外加寒气入体,怎么如何劝告都不听!”冷载舟垂眼看蜷缩在地全身抽搐痛苦不堪的罗文语,有些解气更有些不忍,“你个女娃怎么如此离经叛道、执着习武!是想要与谁比武斗狠?”竟是不顾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痛苦次次试?
罗文语浑身被冷汗湿透,痛苦的蜷缩在地,努力睁大模糊的双目去看散落在地的书籍,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够打通经脉,到底该如何……
半年后,义庄内。
冷载舟遍寻罗文语不获,遍猜到她定是又溜去山中小屋看书去了。他是一点不想让一个女儿家学习那些东西,也弄不懂她怎么会对死人骨头感兴趣。幸而她在那场大雪中寒气入体坏了根底,便也只能学到些医术。而这个世道,不入江湖,女子习医也只能给她自个瞧。
他来到山间小屋准备将不听话的罗文语提溜走,未曾想竟听到房中小家发出焦急的哼唧声,而属于罗文语的呼吸声微不可闻,顿时拍门而入,一进密室迎面就扑来一阵寒气。
挥退寒气,冷载舟定睛一看,散落着书籍银针的书架下卷缩着一坨——
罗文语身上覆盖一层冒着寒的冰壳,细胳膊细腿呈现扭曲的修炼真气姿态,表情狰狞嘴角流血可见正忍受巨大的痛苦。
这……这是……怎么可能?!冷载舟震惊的一时站在原处,直到罗文语身上冰壳融化双目紧闭的瘫软在地,他方才回神,试探了她鼻下还有气息,才松口气的为她把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冷载舟突然禁声,不敢置信的抓起罗文语手腕诊脉,一连诊断五次。他余光扫见被罗文语压在身下展开的医书时一愣。
在看到罗文语身上扎满银针的时候,冷载舟方才艰涩的吐出:“竟是想出如此方法……银针续脉逼全身寒气逆流汇于丹田,凝为……内力。”
寒气入体只能修习至阳内力用以调和体质达到体魄健康,可如今女娃竟反其道而行之弃自身性命于不顾,置于此地而后生。长叹一声,“哎……原本体弱还有调理回来的希望,可现在身体彻底毁坏,也不知最终会如何。”
第14章 番外:成长两三事(中)
(一)寻人
当年寥寥几户院落的恶匪据点居然演变成为一座山庄,但烧杀掳掠的行为不减反曾,愈演愈烈。
罪恶的山庄今日却是闯进了一位煞星,她只为寻两个人的下落,但目之所及皆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邪恶勾当,山庄中每个恶匪罪行死上千万次都不能洗清。
犹如牲畜般被关起来的女人孩子们早已被放出山庄。往日的施暴者终于与受害者的境地掉了个个。
山庄大门紧锁火光冲天,恶匪们在豪华的山庄中奔逃,逃窜的队伍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
逃亡中有恶匪眼见寒光逼近,眼珠一转,哀嚎道:“我知道!被卖了!”
“卖去了哪里?”犹如恶鬼阎罗一般的小少年迅猛攻势一收,手腕一转扇子压在恶匪肩头,充满杀意的冰寒双目急迫地盯着恶匪,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被血打湿的折扇紧压在恶匪脖颈动脉,仿若恶匪得答案不对便会一挥而下削去恶匪头颅。有其他恶匪趁机奔逃跳墙离去。小小少年脚尖踢起一枚石子,击中跃上墙头的恶匪,其中一名惨叫跌落,可还是有两个人逃了。
恶匪吞咽着口水,“你要找的可是右眉带痣长得很是漂亮的丫头?还有……当年毒死大嫂的丫头?”
小少年手腕一压,恶匪脖颈瞬间流血,“别废话,说!”
“是老三老三知道!”恶匪身下传来骚臭,磕磕巴巴,“当年大嫂死了我记得清楚,老三当年负责卖人,黑了大伙的钱投奔别处……小的、小的当真不知他将人卖去了何处。至于至于另一个丫头……因为大嫂被她毒死,已被当场宰杀。”话落瞪大双眼,他感到自己飞了起来,视野变高看到了倒地失去头颅的身体……
翌日,家人被掠的家庭热泪盈眶地与家人团聚,没有家的孤女孤儿亦是有一未在武林盟挂名的隐门代为收养,一直为恶匪横行霸占一方而头疼的衙役们欢欣鼓舞……
深受恶匪山庄毒害的一方百姓无不兴奋的谈论此事,“太好了!官府说要武林盟管江湖事所以一直放任恶匪横行。现在被一把大火烧尽,真是痛快!”
“这也怨不得官府,大欣律江湖事江湖了,咱们大人早已将此事禀告给武林盟,只是……武林盟现今正号召志士抗‘骁’,也是管不得咱这里的绿豆般的小事。若是罗……”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此处看,生怕被人构陷被灭了全族。
有眼色的人转移话题,“听收尸的人说每个恶匪皆是被一招毙命。”比量着自己脖子,“就脖子这咔的一下,可见功夫了得。根据伤口来看是一把扇子,还有被霜冻过的痕迹。还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哪位侠客,用扇子又修习阴寒内功。”
“兴许是后起之秀……昨日临县也有个乔装打扮的莽汉是这个死法。官府一调查你们猜怎么着?”神秘的压低声音,“他竟是恶匪山庄逃出的漏网之鱼!”
“喝!”周围人一阵抽气,那位不知名的侠士竟是誓要将为祸乡里的恶匪斩草除根的架势,但这是好事,恶匪换个地方还不是继续行恶。
(二)决心
一群熊孩子拿着烂菜叶子丢向那个被冷仵作收养的不祥的“棺材子”。
可惜一阵阴风挂过,烂菜叶子被吹回砸了熊孩子们满身满脸,一时间哇哇大哭声响起。
原本看热闹的爹娘们一顿不满,“也不知冷仵作是怎么想的,收了个这么惹人厌的玩意儿。”
“有娘生没娘养的!前阵子还想让女人们聚在一起去城里什么……做保洁什么的,说单独接洗衣缝补的活儿会被坑骗。还要出钱开秀坊……我看是他想坑骗才对的,还教鼓捣女娃认字习武,想法设法让女人们不守规矩,真是恶毒,简直是妖魔才做得出这些事……”
“呸!什么研究刺绣新针法,没事就在陈寡妇家门口转悠。我看就是骗女人们去做暗娼!让咱们男人头顶冒绿!”
“你们小点声,东边李家不过是打自家婆娘,南家不过是将家里的赔钱货拉去青楼赚钱……竟是被他诅咒得被马蜂咬成了那个可怜样子,真是邪门的得很。”
“没错没错老谢家也遭了殃,你说男人嘛一家之主,娘们在大户人家挣钱供他嫖赌不是天经地义,哭着嚎着不让卖儿子当真是欠揍!切还什么人什么权的,娘们算得人吗?”
“你们听说那些荒谬的事儿了吗?南城酒坊是他开的,陈家酒楼的背后股东也是他。定然是假的,一个阴森森的娃娃能做什么?”对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神,声音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众人口中的妖魔、恶鬼、不祥的棺材子,默默地掸下身上的白菜叶,嘴角含着一抹讥嘲转身一步一步的离开——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们敬我畏我,却不得不认同我。
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这个熔炉般的世界改变我们。——孔枝泳《熔炉》。
(三)谋算
群山郡府衙门,陈师爷不耐烦地摆手,“不是与你说了吗,现今并无县丞空缺,你且回家等着便是。”
陈师爷同僚笑话道:“那个铁公鸡又来了?这已经半年了吧?”
“这……那边劳烦陈师爷了。”衣衫破烂的肖飞裘瞧着陈师爷与同僚嘟嘟囔囔的往衙门里走,在府衙门口转悠了两圈唉声叹气地坐在路边石头上,看着与他一样捐官的笑着进笑着出。
肖飞裘知道不是没有空缺,近来战事连连军需不足,是以他用全部家财捐了个小官,已没有余钱孝敬负责办理此事的一系列人员。想着将全部身家交给给他等着他成为大官接她出青楼的尹姑娘、为自己与邻里争辩的母亲,不禁眼框浮现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