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掌柜听着乐远岑轻描淡写说到随便买的石头,他当然不会认为真是不值几钱的礼物,必是昆石、太湖石此类的珍品。
“乐先生也真是心宽,竟然还带礼物回来,人能安全地回来就好。张知府与那位的死都已经传开了,你当时在张府之中,可是遇到了什么?”
“我遇到了一位江湖中人,掌柜也不陌生。”
乐远岑记得黄药师自称并非大侠,而章掌柜也说过如果能与邪怪大侠打好关系也不错。“就是之前砸了孔庙的那一位。我们稍稍聊了几句,就在姑苏耽误了些时日。”
章掌柜当即就懂了,有的话看破不说破,乐远岑这就是在说谁杀了张知府与他的靠山。“没想到先生是遇到了邪怪大侠,我对他也仰慕已久,如果能为他做些什么,那就是再开心不过了。临安最近的风向还有些怪异,张知府的旧事被翻了出来,他死了,家产等充公是必然的事情。不过,谁没两三个狐朋狗友,一时半刻总也会为张知府两人的死伤心一下。”
乐远岑点了点头,章掌柜的意思就是暂且朝廷之中还是会有人追究杀人者到底是谁,黄药师最好是避避风头。
“这些与我等安分守己的百姓无关。我还是画画,掌柜还是卖书。有一件事还要拜托掌柜帮忙一二,那位邪怪大侠想要在东海上寻一处宜居的小岛,我想掌柜对这一带的风俗人情颇为了解,不知可有推荐?”
章掌柜笑着点头,既是寻岛自然就是避了风头,那可不就是成了安分守己的良民。“我随着渔船出海过几次,略知一二,谈不上推荐指点,可以与那位大侠介绍一二。”
乐远岑就为章掌柜与黄药师牵了线,其中怎么商谈是他们两人的事情。
不久之后,她就听说黄药师抓了一些凶恶之徒上岛,将他们都毒哑了,然后充作仆人与工人开始动工建起了桃花岛。
桃花岛自然少不了阵法,这一过程中,乐远岑与黄药师都在研习从参合庄带回来的残卷,不论是武功或是星相、阵法等内容都使得他们获益良多。
乐远岑虽然没能找到一套完整的武功心法,可也从残卷中窥见了不同门派之长,她隐约觉得武学的高深心法可能各有千秋,却都会应和天地之道,而她则在探索如何应和的起步状态。
秋去秋又来,在一年之后,桃花岛已经初具规模了。
乐远岑与章掌柜的合约早就到期了,两人后来又签了新的契约,不再限定乐远岑必须每日要来书坊定点作画,她只要按时交稿就行。
就在秋风飒飒之际,乐远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会去临安城走一遭。”乐远岑不是邀请黄药师同去。
而今两人要在嘉兴分别,黄药师已经打算去终南山认识一下王重阳,目的自是为了比武。
黄药师狐疑地看着乐远岑,在这一年多里,他已经进一步见识到了乐远岑的性格,她此去临安不会是为了平湖秋月。
“你该不会是想要去皇宫走一遭吧?”
“你真聪明,猜对了,可惜没有奖励。”乐远岑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茶杯,一口干了杯中的茶水,“古话说得好,没去皇宫逛过一圈,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江湖人。”
黄药师喝了一口茶,谁说过这样的古话了?
乐远岑想去皇宫走一遭,当然不是没事找事,这与灵鹫宫有些关联。
不过,在临别之前,她也想对黄药师说句实话,“黄固,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我有个真诚的建议。你还是再过二十年再收徒弟,不然你的徒弟只怕是……”
他们恐怕会凶多吉少,或是会被黄药师弄得很倒霉,这更不好听的话,乐远岑也就不明说了。
黄药师看着乐远岑无奈摇头的样子,他当即懂了她所指之意,这让他微微沉下了脸色,此话要从这一年以来他们的相处说起。
第10章
从参合庄回到嘉兴之后,乐远岑过得比之前更加充实,她除了研习那些残卷武学之外,也向黄药师请教了阵法之术。因为她从来没有接触过阵法,可以说从零基础随着黄药师学起。
很客观地说,黄药师算不得一位好老师,他做的就是扔几本书让乐远岑自己去摸索,偶而解答一二问题。阵法之术包含甚广,天文地理、星相易理是其根基,想要精通阵法之术,没有十几年不可称大师。
黄药师心知肚明是他理亏在前,否则才不会在钻研残卷之际还抽出时间教导乐远岑,幸好乐远岑并不蠢笨,无需他耗费耐心。
乐远岑认为黄药师根本没有耐心,亏得她不是他的徒弟,只是让黄药师以教授了她阵法之术还清了她被连累到追杀一事。一个人就算自身本领了得,但也不一定就会传道授业解惑,反正黄药师不属其中。
乐远岑知道是她脸皮够厚,才会毫不在意黄药师是冷言冷语的讥讽,更是因为她心怀宽广,才不介意黄药师有时把负面情绪带到授课之中。
如果换做一般的学生被黄药师教导几年,必是畏惧他到了有什么话都要憋着的地步。若是天资聪颖、抗压能力强的弟子也就罢了,否则难说是否能学到黄药师的几成本领,更怕的是某天不知怎么就被他迁怒了。
如今黄药师是既严厉又缺乏耐心,等过了二十多年,说不定年岁渐长的他稍稍宽和些许,那时候再收徒弟对谁都好。
乐远岑说出此话就看到黄药师脸色微沉,这就说明黄药师也知道他自己是什么脾气。而没等黄药师开口讥讽,她就将身侧的布包放到了桌上。
“当然了,收徒是你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插手。还得多谢这一年来你的指点,我总要聊表心意。你有意想要谱出一曲音攻,我看你缺少一件顺手的乐器,就顺手带了一根竹箫来。”
黄药师就看到乐远岑打开了布条,里面是一根品相很不错的紫竹箫,他的一口郁气堵在了喉咙口。乐远岑很会把握分寸,上一刻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下一刻就会来顺平了他的火气,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绝非第一次了。
“我难道买不起一根箫吗?还需要你来送不成。”
“你怎么会买不起。眼前的竹箫不值几个钱,你随便用用,当做剑使被劈坏了也不心疼。等你练得差不多了,想来会去买一款玉箫,眼下就拿它练手吧。”
乐远岑笑着将布包推到了黄药师手边,看着黄药师面露几分不情愿地收下了竹箫,她在心里不住摇头。依照黄药师如此性格,她怎么邀他同去临安,这才是自我折磨。
黄药师没说谢谢,如果乐远岑没说前面那句让他晚点收徒的劝言,他也不至于不愿意道谢。将来不管他在什么时候收徒,都一定会选听话的徒弟,才不至于气到自己。绝不是乐远岑这样性格的人,看上去温和无比,实则能笑着当面就给人温柔一刀。
这可不是他的胡乱臆测,岛上的哑仆都是他抓来的大恶之辈,他是毒哑了他们。而乐远岑借用了其中的两三位,请他先别下.毒毁去他们的声音,因为她想要练习点穴之术。在那一个月里隔着老远的距离,他都能听到那三人的惨叫声。而乐远岑却说那几人必须是叫出声来,她才能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被点到穴位。
黄药师曾经去临安砸过孔庙,而此次乐远岑不是去砸了皇宫而是去查些旧档,应该不会闹出大动静。他也不必多为担忧,“想来你也不会走不出皇宫,那就白学阵法了。你若是真的被关入天牢,我不会去救你的。”
“我知道那是因为你远在终南山,有心也无力赶不上劫囚。”乐远岑笑着为黄药师编了一个理由,这人就是不会说句好话。
她才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不像某人见到了作奸犯科的就动手杀人,她此去皇宫是为了找到旧日地图。地图在这个年代是禁.书,民间不得收藏,山川堪舆涉及到了可能的军队布局,故而要一观详尽的地图只能去皇宫问皇帝借来一观。
在参合庄找到的残卷中提及了灵鹫宫,而乐远岑翻阅了近两百年的地方志,终于是在宋朝建朝之初的方志上找到了有关参合庄的记载,慕容家是在那个时候建立了燕子坞。
而且,以参合二字命名山庄也许并非毫无凭据。再往前翻阅史书,那就要追溯到五六百年前的五代十六国时期。在那段混乱的历史时期中,后燕太子慕容宝率领八万军队进攻北魏,却是被北魏拓跋珪以两万北魏军打败,这个旧日燕国皇室惨败之地就在参合坡。
乐远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燕子坞的慕容家与六百多年前的燕国皇室应该有些关联,否则谁会以一场惨败的战役命名山庄,而不是取一个寓意吉利的名字。
一旦涉及到了皇权斗争,不管是内斗也好,或是两国相斗也好,总是离不开阴谋诡计。
可是参合庄已经完全破败了,最后的主人应该就是残卷中提到的慕容复,他也已经死了。在他的时代里,必然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里面有慕容复、乔峰、那位残卷记录的段某人,还有提及的灵鹫宫虚竹。
乐远岑通过蛛丝马迹得到了如此推测,她是起了好奇心想要探寻灵鹫宫,而那在西夏境内。因为不想两眼一抹黑地进入西夏,就不如去先去临安皇宫里找些线索。
章掌柜也隐晦地透出了一二,虽然靖康之难后朝廷南迁到了临安,也已经没有了北伐收复失地的雄心,但对于西夏、金国等北方的情况,当属宫中存有最多的资料,比如地形图或许还有一些江湖秘密档案。
朝廷看上去并不插手江湖中事,但不会彻底撒手不管。江湖上发生过什么,庙堂之高了解地不一定详尽,但说不定会有大概的一二可寻。
如此一来,乐远岑就打算去走一趟皇宫,以夜探为主,并且附之以非常奇妙的易容术,也可以不时装扮宫中人。
这种易容术也是来自于参合庄的书库残卷中,它主要谈及了无需武功高深的易容之法,易容成为他人并不在于变,而在于洞察力,因为外表的相同只是初步入门,而更重要是气质相似,这就要考验易容者的聪明才智了。
乐远岑告别了黄药师与章掌柜,她来到临安城之后,盯上了能进出皇宫的侍卫,跟踪观察了两个多月后,终是潜入了皇宫。
临安的皇宫很早就建造了,一百多年前朝廷仍以汴京为都城时,则以临安为南京。后来遭遇靖康之难南迁,此处的皇宫本是以不能再似旧日汴梁宫廷奢侈为训,可是日久偏安,也就不断修葺增建宫室,其中占地面积不小,而且楼宇繁多。
不过,乐远岑要找的书楼就在一处少有人来的冷僻之处。或者说皇宫中本来没有冷僻之处,正如没有冷宫的存在,皇帝的不重视与冷待就让那里成为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朝廷不再想着北伐,更是偏安一隅对于江湖中事不闻不问,这栋藏着旧事的书楼自是无人问津。
对于乐远岑来说,此处没什么人来是好消息,可是她漏算了一点,她尚未学过开锁的技术,难道要砸了书楼的锁?但是其中必然不会只有一道锁,每一道都砸的话,闹出的声响会不会把巡逻的人引来?那还不如先把钥匙偷来。
正当她设法想要弄清钥匙在哪个太监之手,无意之中发现皇宫里又来了一道暗影。
那人不是冲着皇帝去的,也不是冲着后妃去的,总是在御膳房周围徘徊着,里面的食物香味吸引着他。他倒是有一手非凡的开锁技术,才能接连三天偷出了御膳房的食物,等吃完了之后就会在荒僻的宫殿上休息一晚。
乐远岑便是计上心头,既然两人都是来宫中寻宝,何不合作一番。
于是在新月残照之时,她早早等在了那人的休息地点,闻着风里传来的淡淡味道,今夜那人偷吃的是西湖醋鱼。
那人刚要去伸手打开宫殿门,却只见那扇有些破败的门从内缓缓打开了,他的脚步一顿,心里微微发毛。他在此处住了三天,并没感觉有深宫老鬼。
宫门缓缓开启之后,月光照入了殿内。
乐远岑站在月光的明灭之处,对门槛外的人点头笑了笑。“这位朋友看来爱极美食,御膳房的鱼味道不错吧?”
“嗝——”
那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没能忍住的饱嗝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
第11章
一声饱嗝,在清冷破旧的殿宇中显得格外突兀。
乐远岑这次正面观察着这位青年,他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但是脸上抹着灰土,依据穿着可以判断来自丐帮,无法清晰地看清他的面容。
丐帮也算自带易容术的帮派了,因为在外人看来都是灰头土脸,一身打着布丁的衣服,只要身形不是过分与众不同,难以一下子就分辨清楚一众丐帮弟子。
“我没有恶意,只是偶然发现宫里多了一位江湖朋友,就来打个招呼而已。我叫乐远岑,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乐远岑先笑着报出了名字,她没再说自己是乐山,以免被盛名所累。既然身着女装,那就让画师乐山与乐远岑区分开来,也能避免为章掌柜与听雨楼带去麻烦。
“我叫洪通,不过帮中兄弟都称呼我为七公。”
洪七公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它怎么就发出了让他那么尴尬的饱嗝声。而他看到乐远岑宛如春风的笑容,心里的防备不自觉地就去了七分,还在猜测如此笑容似是与普通的面貌不符合,说不定对方是易容了。
不过,洪七公更多心中暗暗赞叹乐远岑的轻功。既然乐远岑能找到这里,必是跟踪过他了,可是他并没有发现。
“乐姑娘半夜造访,不妨直接说明来意,如果我能帮忙也不会推辞。”
乐远岑见洪七公如此爽快,看来他是个明白人,一个直爽的明白人比黄药师那样的性格好相处多了。
“七公是个爽快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我想请你帮忙开一下旧书楼的门锁,那里没有什么人来往,一般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作为报酬,你看中了御膳房的哪道菜,我能保证将这手艺学来,让你吃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