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自认为并未得到旁人的肯定。
金九龄刚从少林寺回到京城,他去少林寺不可能是烧香拜佛, 而是为了一桩大案子。
“百晓生死了, 这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吗?”
“就是编了兵器谱的那个人, 江湖上谁不知道他,刚死在了少林寺。一本兵器谱, 把江湖上的高手分出了高低排名。这大半年来, 因为这本兵器谱, 相互厮杀一争高下的事情还少吗?为了江湖太平, 他该死。”
“据说是为了替他的师父诸葛神君报仇,百晓生就出此办法了,最后还不是死在小李飞刀手下了。”
“我看此事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于金九龄。金捕头可谓是名至实归的六扇门第一人, 他一早就看出了百晓生的居心不良, 在少林寺揭破了百晓生的包藏祸心。有金捕头在, 江湖也能更太平一些。”
金九龄听着酒楼里众人的闲谈,他难以克制地勾起一个笑容,却是手执酒杯挡住了笑容,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百晓生一案可谓是近半年来引得江湖关注的大案了,打从兵器谱出世的第一天,金九龄就知道百晓生的意图不善。更何况百晓生凭什么排出兵器谱,只有与那些人都交过手的人才有资格, 而百晓生并非如此。
反正金九龄并不服气,随着他的深入调查,果然是扒下了百晓生的一层皮,揭破了其险恶用心。而经过此案,他在江湖上的名气更是越发的显赫了。
“江湖能够太平,靠的又不是金九龄一人。你们都觉得他厉害,怎么没见到他当上了总捕头,百晓生还不是死在了李寻欢手里。
金鹏王朝的案子听说了吗?那是牵扯到了五十多年的王室遗财,陆小凤管了这桩闲事,查到了青衣楼的楼主竟是霍休,但是杀了霍休的是总捕头蚀骨。两相比较,你们觉得谁的本事更高一些?”
“这么说也对,总捕头凭什么多一个总字,因为管的事情不一样。不但是江湖事,更是与国事有关的大事,从天宗神秘组织、太平王世子谋反、青衣楼楼主与金鹏王朝王室遗财相关,这些事情看着没有梅花大盗与百晓生热闹,但要是真的乱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小动静。”
“所以,金九龄就是名声更盛一些,论起眼光与格局,他还是稍逊一筹。”
‘咔嚓——’一只酒杯被捏碎的声音,淹没在了人声鼎沸之中。
金九龄原本浅笑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当即就起身就离开了酒楼。
在他加入六扇门时,总捕头一职就空悬着,那几年他也没有非要一争的想法,但后来谁想到这个头衔落到了旁人头上。如果蚀骨名不副实也就罢了,他反倒愿意对方担着总捕头之名,那就更能表明在盛名之下是谁才有真本事。
偏偏,既生瑜何生亮!
金九龄怎么也咽不下这一口气,他本该是天下第一神捕,世上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然而,现在却有一块大石挡在他的面前,这块大石还是由皇上亲自让它矗立在半道上,堵住了他的前路,根本无法绕过去。
刚一踏入六扇门,金九龄就看到了乐远岑。
他们并不常见面,同在京城六扇门内的时间,一年也不会超过十几天。如果一直能在六扇门内遇到反而是不正常,毕竟江湖的案子一桩接着一桩,从来没有停歇过。
“总捕头,你这是又打算出远门?”金九龄已然换上了一张浅笑的脸,笑得倒也并不热络,就像是他一贯在人前的笑容。“我听说了青衣楼一案,霍休可不好对付,你真的辛苦了。”
乐远岑对金九龄笑了笑,他们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而她也知道金九龄总有一些意难平。“金捕头客气了,我们都是职责所在。我不比金捕头,有本事能够一直在风雨里来去,这就打算去歇几天。六扇门的诸事还请金捕头多费心了。”
“能够休息几天也好。等到总捕头回来,我也想要有个假期了,这些年都没能好好休息。到时候,请总捕头一定要批假。”
远行休假?金九龄没有这种想法,他若想要歇一歇,随便哪一天都可以尽情享受。
然而,金九龄还是笑着目送乐远岑离开了六扇门,在转身的那一瞬,他的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真希望乐远岑这一走是再也不能回到京城六扇门。
金九龄如此想着就望向了万里无云的天空。
既然是他的希望,那么为何不将它付诸行动,一脚踹飞挡在他前路的大石。哪怕这块大石是皇上放在他面前的,也不能就此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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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天渐渐有了凉意。
乐远岑处理完了青衣楼霍休所聚之财的后续,就与朱旬辞行开始她的长假。
虽然最终要去南边一观白云城的风景,还要帮朱旬解惑去瞧一瞧南王世子是否与其相似,但是在此之前,她养着内伤还是前往了杭州西湖畔,赴一场听琴之约。
水榭楼台,灯火幢幢,夜风里飘散着荷花的缕缕幽香。
陆小凤手里拿着一壶酒依靠在凭栏之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三道琴声交融在了一起。他并不擅于琴,听琴也就只能听得一个大概,此刻却是深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因为弹琴的这个三人能够合奏是太过少有之事,来日如能再有琴音相聚,却也不一定是今夜的琴心相会。
以前,花满楼就说过听琴即是听情,琴音娓娓道出的是人的感情。
陆小凤听过花满楼弹的琴,那却也不与今夜相同,今夜的琴音里比起从前更多了一份平和之气,让人感觉花满楼仿佛离花神更近一步了。
不过,让陆小凤没有想到的是西门吹雪的琴与他的剑并不相同。
西门吹雪的剑很冷,冷到了出鞘几乎必取人命的地步,可是他的琴竟是还有一份温情,就似是梅花的温度。
梅花在冬雪里绽放,雪很冷,以而让梅亦是很冷。但正因有了寒冷的雪,反倒让梅多了一份温暖。这两点看似前后矛盾,其实可以并存,这恰如西门吹雪此人。
最古怪的当属乐远岑的琴声了。
陆小凤听着那种琴曲,乍闻是温柔缱绻,但是听久了,更像是已然归到清冷空明,反差着实有些大,让人想问是不是一个人弹的。
不管如何,三种琴音在月色下相遇,此情此景足以让人铭记一生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今夜。”陆小凤等到最后一曲终了,他也难分是否微醺于酒或是半醉于琴,一顺口胆子肥了说到,“江湖上谁敢说比我更加幸运,如此良辰美景夜,能有三美相伴。来,我敬你们一杯。”
乐远岑看着脸颊微红的陆小凤,他最好是真的醉了,不然西门吹雪能毫不计较地接下这份调侃?
不过,西门吹雪居然心平气和地接下了陆小凤的敬酒,他竟是执起酒壶喝了起来。下弦月照西风凉,以琴听心,只需一刻便能感觉到今夕好风月。然而,今夜之情终是匆匆,待到明日又能与谁心有灵犀一点通?
“总捕头,你之后有何安排?”西门吹雪知道乐远岑受了内伤,他愿意等上一两个月,绝不会在此时比剑。
乐远岑没有隐瞒行程,“皇上给了我一段长假,我打算去白云城会友,西门庄主难道也有兴趣吗?”
西门吹雪想到传闻里的叶孤城,乐远岑所言的会友是指叶孤城吗?从前,西门吹雪没有想过出海,但他现在觉得出海走一遭也不错。“那有何不可,你不介意我同行吧?”
第92章
乐远岑看着西门吹雪, 想要从他那张多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看出什么来也不容易。虽不知西门吹雪为何有了兴致出海, 可她并不介意有人同去白云城, 想来叶孤城也应该想要见一见西门吹雪,也不知叶孤城会否喜欢她带去的惊喜?
“只要庄主不在意与我同行可能会遇到的麻烦,我是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乐远岑知道总有一拨人想要她死, 其中可能有些人她听也未曾听过, 可是就像总有刁民想要害皇上, 总捕头也是一个招人恨的职位,谁让她出手就是毁人好事。
西门吹雪微微摇头, 他是没有凑热闹的喜好, 但并不在意麻烦找上门。如果他很讨厌麻烦, 那么就不会与陆小凤做朋友了。
陆小凤打了一个酒嗝, 有些眼神朦胧地看着西门吹雪,刚才是西门吹雪想他了吗?他一定是醉了,必须再多喝几壶醉得更彻底, 才不会生出如此奇怪的感觉。
“花兄, 小乐, 你们不喝吗?难得有机会畅饮西门家的梅花酒,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惜了,孙姑娘四人早走一步,否则就能更热闹一些了。”
花满楼无奈地笑着取过酒壶与酒杯也喝了起来,而他特意望向乐远岑的方向,“乐捕头可别因为陆兄的话动摇,这段时间你并不宜饮酒, 免得与药性相冲。”
乐远岑对上花满楼的笑容,她的手尚未伸向酒壶。这次由反噬所致的内伤着实不轻,而她所需的药丸皆是花满楼帮忙配置,现在大夫看得紧了,作为病患应该积极配合治疗,戒酒是应该的。
“我很明白,花酒虽好,但当下并非贪杯的好时候,只得等日后再与花公子同饮花酒了。”
花酒与梅花酒,一字之差,但差得有些远。
花满楼笑得更无奈,他习惯了陆小凤的不着调,再多一个乐远岑也不觉得多了。
花满楼笑而不语,乐远岑对着一个一直在笑的人,也不能再继续调笑下去,这事要一来一回才有趣。何况她对陆小凤刚才的后半句话更感兴趣,孙秀青竟是早一步离开了,那不是少了一场八卦可以围观。不比时常能听闻陆小凤的八卦,西门吹雪的八卦太过难得,若是有幸围观当然会很有趣。
青衣楼被毁之后必须要做收尾工作,乐远岑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没能及时了解这些留在江南的人们都发生了什么。
可只要不是呆子就能看出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有情,这一点孙秀青并未完美地遮掩,西门吹雪又不傻总不至于毫无所感。不过独孤一鹤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即便不谈报仇,恐怕峨眉众人很难支持孙秀青的感情,也不知马秀真将来是否会找西门吹雪比剑以而了断一份师仇。
这会乐远岑的好奇心刚被勾了起来,但陆小凤说了一半竟睡了过去,西门吹雪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面不改色地继续在喝酒。再看花满楼,他仍旧在笑,笑中多了一份了然,但他偏偏也什么都不说。
今夜,乐远岑既喝不得花酒,也没人主动开口分享八卦,真是不待这样欺负人的。那她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弹琴了。
这一曲格外的静心,梵音悠悠散入风中,将红尘之意尽数拂去。此曲已然深得无花琴音之精髓,静到了极致,让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陆小凤也从迷醉美梦中醒了过来。
“小乐,你这是弹琴还是敲木鱼,让我在春梦里突然看到一个秃头。”
陆小凤委屈地看向乐远岑,他刚刚在梦里遇到佳人,就见佳人在他面前掉光了头发,忽而变作秃头了,这种反差也太大了。他又哪里做错了,要这般整他?
“你哪一天缺了佳人?现在竟是连梦都不放过了。”乐远岑不承认她是故意破坏了陆小凤的美梦,谁让陆小凤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看来是我低估你了。那你就继续做梦,我作为养病之人还是早点休息得好。”
乐远岑说完不管陆小凤是否能再续美梦,她挥了挥手就转身先离开了。
陆小凤摊了摊手看向水榭楼台里的另外两人,西门吹雪还是在喝酒,花满楼还是在笑,似乎都没有受一点影响。“刚才到底是怎么了?”
花满楼没有回答陆小凤而是问到,“桌上是不是少了一只酒杯?”
西门吹雪看向乐远岑刚才坐的位置,不知何时那里是少了一只酒杯,而本是酒杯的位置多了一个酒壶,就见壶口悬着一滴酒。“一杯而已,无伤大雅。”
花满楼除了微微摇头也不能多说什么,如果乐远岑仅是喝一杯,其实并不会影响药性,他反倒问起了西门吹雪,“一杯酒确实无伤大雅,西门庄主却是饮了几壶,这也无关紧要吗?”
“有劳花公子关心,酒酣耳熟,我却尚且清醒。”西门吹雪只说了这一句,他又再一次弹起了琴。
陆小凤眨巴着眼睛,谁能解释一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一醒来就什么都看不懂了?
花满楼依旧在笑,没有要为陆小凤解惑的意思。有些事情,陆小凤就别凑热闹了,如果他还想保住另外两条眉头,有的话就不该说不该问。
陆小凤只能听琴,比起刚刚将他唤醒的梵音袅袅,西门吹雪的这一曲却温柔了很多,但也多了些许悲伤。陆小凤不明就里地疑惑了,西门吹雪居然也有感伤之时,难道是因为喜欢他的孙秀青离开了?
之前被飞燕针偷袭的那一夜,石秀云点破了孙秀青的心意,如果那一晚孙秀青中了飞燕针,西门吹雪会否带走她去疗伤?这个假设却没有意义了,此后也没见西门吹雪有半点意动。
后来,峨嵋四秀被困在青衣楼之中,一众人逃离之时,西门吹雪是出手帮了她们一把,可也仅限于此了。
马秀真谢过西门吹雪,却也明言了将来总有一日要上门一战,不管她是否能胜,但都要为独孤一鹤之死,尽到弟子该尽的一份力。孙秀青并未留下,黯然地也回了峨嵋。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他猜不透西门吹雪在想什么,也想不明白一直宅在万梅山庄的人为何会出海而去,只能说叶孤城的魅力真够大的。
“西门,你该不会再向叶城主邀战吧?一场还没有打就定另一场,这像不像碗里的没吃到,就又看着锅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