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照春庭——顾言清
时间:2017-10-26 15:26:28

  赵洄大概还不清楚,他此时出现的意义,只是微微一笑,“在下见过夫人。”
  她将泪水咽着,苦笑着,“见过……”她对着这一张脸,何曾,只是见过。
  顾潆背过身来,道,“你,你先出去。”
  她哭着,她就快将这心思收起来了,就快习惯每日这样回忆日子,如今却有一种前功尽弃的绝望,既然不可能是他,既然要我断了念想,何必,又何必呢?
  “哥哥,是你叫我不要多想,不要净想着些旧事,为何还要让这样一个人到我府里来!”
  顾澟语重心长地道,“他是。”
  顾潆哭得更加歇斯底里,仿佛她之前信奉一切尽数崩溃。抓着顾澟的肩膀哭着笑道,“他是?他是什么?他是萧远?是你和阿汶告诉我,他死了,他死了!也是你告诉我,不应该再想他。他是么,他真的是么?可他不认得我了,不认得我了……”
  顾潆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泪却一直流着,她从顾澟的身前滑落,跌到了地上。只是重复着他不认得我了。
  顾澟也蹲了下去,叫她道,“阿潆,你听我说,你说得对,我们是没有见着他,若是我们见着他,也会怀疑这是不是就是萧远。阿汶他骗了你,城外萧远的墓里只有他身上当时的一件染血的盔甲,迷风谷里怪兽许多,阿汶原以为他是被野兽拖去吃了,怕你伤心所以没敢告诉你。清月近日让人查了查他的底细,那个赵洄几年前便已经死了,他一定是萧远,只是他也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能这样把他带到你身边。”
  顾潆一手摸了脸上的眼泪,朝着门外,温声道,“为什么,他会这样什么也不记得。”
  “高崖陡峭,伤了脑袋吧。”
  顾潆深呼了一口气,却笑了。
  “他回来了,没有骗我。”
  赵洄没有想到,郑王爷让他事主的竟然是那日在街上平白遇上的那位夫人。说来也奇怪,那日初见她时,心中便好似有痛楚,脑子里也仿佛闪过零星奇怪的念头,却是不明不白的开心。今日再见,也是。
  他将这些都归在几月前的那一场大病上,他这失忆症来的不明不白,醒来时,脑子里空白的像一张白纸,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柳莹莹。阿莹说他是被兵乱所伤,他信,她说他是她青梅竹马的表亲赵洄,他也信了。却对这“青梅竹马”毫无感觉,脑子空了,难道心也空了么。
  她说,“你若是病好,我们便成亲吧。”
  他念着她的恩,却记不起她的情了。
  “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是我对不起你,父亲,母亲,师父,你,还有你与我之间的事,再等等我,让我把过去都找回来。”
  她仍不服输,老天给了她一个赵洄哥哥,她不能这样放着他走,“可你记得我啊,你梦里总是叫我的名字,阿莹,我是阿莹啊。赵洄哥哥。”
  阿莹,你就是阿莹。
  而我,姓赵,单名一个洄。
  他拿着白巾擦着月光下锃亮的长刀,躲在树下,看着卧房里誊写书信的顾潆。他听丫头们说,穆国侯命丧沙场后,这个穆国侯夫人每日夜里都会誊写往日穆国侯为她写的家书,还要临摹穆国侯的笔迹,以慰思怀。这一年下来,写的竟然已有几分相像,多了些习武之人的劲道。
  对此,他倒是有些羡慕,虽说,他才来了这穆国侯府不到半日,却也觉得这里也是奇怪的紧,且不说这下人头一次见他都好似与他十分相熟似的叫他“侯爷。”这穆国侯夫人也是硬要在这院子里头叫他阿远。
  唔,可是,怎么说呢,他倒是不怎么介意。
  这会儿,顾潆正要收了那誊写的家书,天便下起雨来,屋里的丫头紧忙着关了窗扇,他也到这檐下躲雨来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雪儿道,“赵侍卫快进来吧,屋外雨大风急的,淋湿了便不好了。”
  “多谢夫人。”
  赵洄进了她的卧房,扑面而来的檀花香味,很……熟悉。他脑中一阵恍惚,仿佛,看到自己坐在塌旁抚着一个女人的脚,那足颈处的伤疤还依稀可见。
  那念想一闪而过,他忙低下头来,一阵脸红,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胆大包天,不,是色胆包天。
  一旁的雪儿递过一个小药瓶,见他脸红转过头来问他道,“赵侍卫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
  他的眼神一闪而过道,“没,没事。”
  顾潆拿过架子上的白巾帕子,递了过来,她的手有些颤抖,眼神也在极度的克制。她想过许多次他还能这样平平安安的回来,只是从没想过就这样成了真。
  “若是湿了里子,要挨冻的。”
  这话,曾经他也对她说过,而终究,不记得了。赵洄笑笑,想着这侯府夫人待人真是好,却也想不起别的了。
  “雪儿,倒杯热茶,给他暖暖。你坐。”
  他喝了茶,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么。”
  她瞧见赵洄腰间挂着的,正是那日她送的香囊,心里有些窃喜,道,“吩咐倒是没有什么,我听哥哥说,你曾,生了场大病,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阿莹说我伤了脑袋,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可能,这一辈子也记不起来了。”
  “阿莹……”
  “夫人见过的,表妹阿莹。”
  “见,见过……”听着自己的名字被念成了别人,这滋味儿可真不好受。顾潆紧紧盯着他,问道,“那你就一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么?”
  “我只是听阿莹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她说了许多,我却一件也不记得。可有的时候也记得一些,只是影子太模糊,有时竟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回忆。”
  她问的很认真,几乎是攥着拳头问的。
  “如若,你有一天发现,你不是赵洄,你会怎么办?”
  他仍是顿了一顿,哈哈大笑起来,“夫人说笑了,我不是赵洄,又是谁呢?”
  “你是萧远,穆国侯萧远。”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坚持?,争取60章完结,快哭了,有没有留言的,没有下一章再问一遍。
☆、不解往事 待有来时(2)
  “你是萧远,穆国侯萧远。”
  “不,我是赵洄。”
  他总算明白过来,何以,他们每个人在第一眼见他时都表现的惊讶,何以他会在侯府觅得一个好差事,何以这全府上下都好似与他十分熟悉。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长得与穆国侯萧远有几分相似,或者,不止几分。
  可是,他不是萧远,他是赵洄。
  他还记得,自己醒来时,脑中如同白纸的空白。
  “我……是谁?”
  “你是赵洄。”
  他眼前映着一个他不曾认识的人影,她说她叫阿莹,是他梦里心心念念的名字,而他叫赵洄,赵钱孙李的赵,江水潆洄的洄。
  他背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第一次,怀疑这个名字。
  他又摸着自己的长刀白刃,却解释不清他现下心底的失落,一种得知真相的落寞。
  赵洄,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十月初十,过了霜降便要立冬了。
  刚巧,这北岳派来的质子使团便在立冬的第二日,到了丽阳城里,顺便交上了国书。这也是顾澟与赵清月两人,第一次见到这个岳国的质子李玄。
  赵清月初见他时,是在丽阳郊外的行宫,因这顾渊冬日里十分喜爱温泉,宫里的望青园虽有一眼从不霜冻的适水,可顾渊嫌那园子念着总像是忘情,望青。故而不是很喜欢,索性丽阳郊外的阳明山下引泉,直接盖了一处行宫。
  也算是这质子有福,今年刚刚建好,他便来了。
  阖宫夜宴,虽说是从昭阳宫搬到了这阳明行宫处,可论奢华却要更盛上几重。他们一入行宫内殿,便看到了几位不经常出面的角色,往日只有极重要的事时,才会着面的梁,晋以及夏奕国使臣,今日便倒一个不少的都齐了。
  赵清月见着那几位不常着面的使臣,道,“这梁晋的使臣怎么也来了,不过是北岳公子来我顾朝,照理说应是低调些的。”
  顾澟挽着她,笑着,照理说这规格的确过于隆重了,只是一个敌国质子,还轮不到这样好的场面。他心里多少也是有些嘀咕。索性笑道,“许是有别的什么旁的事吧。我见着今日皇上心情正好,好久也没见他这样好过,想必是有别的事。”
  他们两人入席归了座位,正对着便是那位岳国质子,李玄。
  赵清月瞧着他不大的年纪,似乎比她还要更小一些,可眼里却透着幽暗深邃,比起他的年龄倒看着十分老成。李玄的衣着并不十分华丽,对于人上之人的公子来说,可以称得上有些“寒酸”了。不过倒是符合他如今好似“阶下之囚”的身份。不过赵清月倒是有些欣赏,这样低调不起眼的做派,倒是十分细心聪明。
  顾澟见她瞅着那公子李玄十分仔细,于是似乎吃味道,“你这样盯着人家,怕是会害羞的。”
  她差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忙憋着笑,将他的右手牵起,十指紧扣道,“这样便要吃醋了么。”
  顾澟冲她一笑,握得更紧了一些,回她道,“夫人休要笑我,这,这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而后又干笑了两声,显得十分可爱。
  他们正说笑着,赵庸便甩了甩他身前的扫子,用着他那特有的尖细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薏阳郡主驾到。”
  一众朝臣皆是肃穆站立,十分恭敬的行礼道,“皇上万福,薏阳郡主万福。”
  顾澟此时才抬头仔细瞧了瞧,正见那龙椅之侧还摆放着一个稍小的凤椅。皇帝笑笑,摆了摆手道一声“众卿入座。”
  毫无意外,薏阳坐在了那一张凤椅之上。他与赵清月相视一眼,仿佛明白彼此心中所想,这行宫处的阖宫夜宴的确不是为了岳公子玄而设。
  “今日,朕召诸位爱卿前来,一是为岳国公子李玄洗尘接风,二来也有朕的一些小心思。”说着,便又笑着牵起杨泪珊,举杯道,“朕要昭告天下,朕要立薏阳为后。”
  于是,群臣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群臣朝贺,顾澟侧首,那公子玄也侧过头来,忽而眼光深聚带过嘴角浅浅一笑,与他对视。
  那笑容仿佛另有深意,或者说是另有企图。以至于,这夜宴过去了几日,顾澟仍单单纠结着这一个令他十分印象深刻的笑容。
  “阿澟?”
  赵清月在他眼前摆了摆手,道,“想什么呢?”
  他忽而像是恍过神来,道,“哦,宫里来信,说是皇上大婚,定在下月十五。”
  她跪坐在他相对,摆了摆茶,问道,“皇上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婚呢,往日拖了那么久。”
  他曾与皇帝谈过,那时候皇帝答他,“朕纵然再喜欢她,再想把她困在朕的身边,却还是不忍心。她是个疯丫头,她能在这后宫里困多久呢?朕总盼着她能晚些入宫,还能多在你我身边多自在逍遥一刻。”
  只是,为何选在此时,他内心也并不十分清楚明白,不过猜想,皇家之事,左右都逃不过帝术权势。
  于是答她道,“大抵是因为卫国侯虽已伏诛,朝中却比此前更加暗潮汹涌,萧远死了,此前依仗的萧氏也变的并不十分牢固,他此刻更加需要渭川杨氏宗族的支持。”
  她似乎像是泄了气道,“果真。”
  “什么果真?”
  “果真得失权衡,样样计算。”
  他伸了手,示意她坐到他跟前来,柔声与她说道,“皇帝择后,关乎国本,是要这样的。他娶的不是薏阳,是整个渭川杨氏。”忽而笑笑,慢慢环着她的身子,与她怀抱着。
  “而我娶的,只是你。”
  赵清月脑袋抵在他的胸口,安然笑道,“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还好你不是皇帝?”
  他笑笑,“我倒也庆幸来着。往日,我总不能理解,为何父王宁愿躲在洓(音同瑟)园十年,也不愿再回丽阳。现下好似明白了。”
  “为何?”她问。
  他吻一吻她的额头,笑答她道,“因为父王有母妃,而我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60章就要完结了,可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了结,想哭……
☆、最终章 待有来时
  赵清月除了她自己大婚那日,倒是没穿过这么喜庆的颜色了。皇帝的喜宴落在深冬,和着封后大典一并举行。虽说只有一个月,日子催的十分紧凑,可礼部仍是紧赶慢赶的赶在婚宴之前将一切准备妥当。
  因是大婚之日离过年不过一月之遥,故而不止昭阳宫内,街上也是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当日从原先顺义王府的旧府出发,过了大半个丽阳最终浩浩荡荡行过嬗门大街,入了这昭阳宫的大门----正阳门。
  顾澟没有在昭阳宫里待许久,与赵清月只是入宫朝贺一番便遣着身子回去了。
  回了府,顾澟便靠在火盆前搓着手道,“今年可真是冷,手里握着汤婆子在外边也是没什么用处。”
  赵清月笑笑,也来暖手,“那是在外面时间太长了,今儿又冷。”
  说着,这屋外白白灰灰的天上,便飘飘洒洒下起雪来了,顾澟看了一会儿,想到时光荏苒不留,已相识三个年头了,冲着屋外皑皑白雪笑了一笑,回过神来望着她道,“又要过年了。”
  她莞尔一笑,擦了些玉脂膏,不经意的点了点头,“嗯,但愿今年也是平平安安,可别出什么事了。”
  可这世上往往好的不行坏的行,这一月之后的年节,偏偏就出了事。
  大概是那北岳皇帝不想要他这质于顾朝的兄弟活过年节,于是在除夕夜里便派了刺客入世侯馆行刺。不过所幸,丞相府里的府兵及时赶到,倒是救了急。自此,皇帝可不敢让他在外臣留居的世侯馆里再呆着了,连忙在宫外不远处给他劈了一处宅院,抽调卫军日夜护卫,生生怕再来一个刺客给呜乎了。
  可偏巧,那宅子就在郑王府的对面。顾澟心知他存着回国争权的念想,所以并不轻易与他来往。不过,虽然顾澟平日与他没什么交集,不过范阳倒是时不时的去李玄府邸里溜达溜达。
  对此,赵清月有一日问他,“我怎么见你最近时常去那公子府里去?”
  范阳嘿嘿笑了一笑,折了那草埔上的蒲公英,一吹,那种子便徐徐随风而去,又落回到草埔上。
  “这李玄几次想入府拜会,都不得其门而入,想必是郑王爷不想与他深交,省得麻烦,可我却是半个闲人不是?年纪又小,旁人说不得什么,倒与那公子玄交一交朋友。”
  赵清月正剪着花枝,斜他一眼,瞅着他大了一岁,心思倒是也长了许多,更懂得避人耳目,也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试问他道,“那你近日可听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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