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虽说功力不如以往,可毕竟两人之力还是有些优势。做了些许缠斗,虽说有些吃力,赵清月瞧着他这边与顾澟打斗的不亦乐乎,有些无暇分身,身段一挑,纵身划了他的手背,顾澟便挑了他手中之剑,剑身抵在了他的身上。
赵清月想不出此时,能有何人可以在郑王府中派出刺客,又有谁与他们二人如此深仇大恨。
顾澟瞧着他的眼睛,有种莫名的熟悉,微眯着眼睛脱口而出道,“你是谁。”
赵清月上前,拽了他的掩面的黑色面巾,却僵直了身子,脑中响起今日顾潆说的,“你们是没有见着他,你们若是见着他……”
她如今见着了,却是脱口而出道,“侯,侯爷?”
☆、人不复兮归去来(3)
“侯,侯爷?”
顾澟下意识地抽回了剑身,也有些不可思议道,“阿,阿远……”
赵洄站直了身子,忽而觉得在梦里也曾有人这样叫过他,脑中一瞬闪过谁的笑脸。只是那记忆很模糊,梦境也很不真实。莹莹说他是发病发傻了,才会这样想着那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顾澟一把将他抓住,急急问道,“你还活着,为何躲着这样久不见面。”
赵洄叫他问得有些不明所以,他明明是入府行刺的刺客,此刻与郑王却像是两个久未碰面的朋友。他见此时王府内的府兵皆已闻讯而来,自己又被郑王抓住无法脱身,已是脱身无望。
于是连忙回道,“我……还活着。”
顾澟似乎像是大喜过望,竟垂下泪来,赵清月也在一旁难掩喜悦,凑到近前细细打量他道,“真的是你?!阿澟当日说时我便不信,莫不是被人救了找不到了。怪不得,怪不得今日阿潆说遇见了。”
赵洄又佯装着苦笑了两声,却不知如何答话,只得应了两声,“正是,正是。”
说着赵清月便遣了围困的府兵,正要迎他去内室坐坐。赵洄见她已将围上来的府兵劝退,此时又不像是方才那样防备,见着可乘之机便抛下一句,“怕是王爷与夫人错认,在下并不与二位相熟之人。”
说完便犹似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哪承想,那赵清月见惯了江湖这顾左右而言他的伎俩,故而眼神动作十分迅捷,当即跑了两步又将他擒了回来。
赵清月随机眼神变得凶悍起来,“你不是萧远,那你是谁?”
赵洄见他逃跑的计划败露,又叫她擒住,只得实话实说道,“在下赵洄,确实不是王爷夫人所找之人,只是青龙堂的区区一介镖师而已。今夜夜闯王府,也实在是被逼无奈。”
顾澟上下打量着他,他不相信这世上能有如此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莫不是摔坏了脑子,才这般于是问道,“青龙堂?你是青龙堂的人,青龙堂一介江湖帮派,怎么会讨我郑王府的不痛快。”
他轻声哼笑了一声,“青龙堂堂主不知从那里得来的指示,又原与夫人早有过节,派刺客来府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青龙堂中人都知道,夫人武功高强,不愿前来冒死刺杀,只是我刚来青龙堂,武功尚可,却是资历最浅,堂主便抓了我表妹要挟,我才不得不来府行刺。”他忽而又跪下,求道,“赵洄知道此番夜闯王府,罪责难逃,只是恳求王爷夫人,救救表妹性命。”
他二人将他扶起,齐齐言语道,“表妹?”
赵洄点点头,回道,“正是表妹,我与表妹从小相依为命,打小只有远在宣州的师父一个亲人。是我将她带了出来,不想她因我没了性命。”
听到此处,顾澟的心又仿佛凉了半截,心中犹疑。若此人是萧远,又怎么会什么也不记得,又怎么会,平白多出了一个从小相依为命的表妹。
顾澟思量了半晌,道,“如若本王救了你表妹,你可愿意到我王府任差。”
赵洄瞬时眼神明亮了起来,双手抱拳道,“多谢王爷,王爷与我之恩恩同再造,愿以王爷马首是瞻。”
顾澟答了声“好”,随后遣了府中的下人引路将他安排在府内的厢房处,派人看守。
经了这半夜的一顿折腾,他们两人也毫无睡意了。顾澟半卧在床上,赵清月便也靠在他身边,合计着道,“阿澟,你觉着他是不是萧远。”
顾澟摇了摇头,回她道,“我不知道,阿汶同我说他死在迷风谷里,甚至连一副完整的尸身都没有找到,决不可能是他。可我今日见着他,又觉得就是他,这世上哪有人会生的这样一模一样,连声音,连神情都一模一样。”说到此处,便忽而又好似无奈的笑了起来,“可偏偏他又有一个自小相依为命的表妹。”
赵清月摇摇头,“我听他口音,不像宣州人士,倒像是在京中住了很久。”
“嗯,倒是如此。待明日救了他那妹妹,我倒要叫上阿汶,好好问一问他。”
赵清月探过头来,不知他此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那你明日,如何救他那个表妹?”
顾澟呵呵一笑,道,“开门见山,直接要人。”
赵清月倒是从不质疑他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说是直接要人,第二天一早便拖着郑康带着禁卫营的人直冲到了青龙堂的堂口。他如今虽然有了爵位并不亲自执掌禁卫军营,但郑康他还是能调度得动的。
禁卫军营的人浩浩荡荡的列在青龙堂门前,这堂口小弟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十分惊愕,连忙屁滚尿流的爬了进去请了堂主出来。
石轩见他门口是如此大的阵仗,他虽说是这丽阳城里数二的地头蛇,却也对着正儿八经的军爷不敢得罪,忙不迭有些认怂。
“我这堂口小地方怎么劳驾几位军爷前来。”
顾澟使一使眼色,郑康便驱马向前探了几步道,“昨儿夜里,郑王府中闯进来一名刺客,经查,是你堂内一名名叫赵洄的镖师。石堂主,莫不是你遣他来过府行刺的吧。”
那石轩一听赵洄的名字,便身子有些微微抖了起来,撇了关系道,“大人说笑了,石某人可万不敢招惹郑王府的人。”说时躬着身子往前一探,方才看清了后面这人便是郑王,于是又忙不迭的哈下腰来赔礼求绕道,“王爷可千万不要误会,此人来我青龙堂不过数月,小人也不甚了解他的底细,借小人十个胆子也断然不敢招惹府上。”
顾澟并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驱马从后面走到前面来,抽了他手中的迟暮剑,眼光一挑,指向石轩的喉咙道,“不敢?”
石轩额前的汗珠已然吓得落了下来,结结巴巴的吐了几个字道,“不,不不敢。”
他一笑,将剑一收慢悠悠道,“好,本王听闻他有个表妹,自然是不能放过。你若是将她藏匿,自然是和他一样的罪名。人,可在你这儿?”
石轩眼前一亮,忙道,“在在在,小人这就将他妹子交到王爷手上,但凭府上处置。”
不到一刻钟,两个大汉便将一名女子推搡着叫到他们面前来,顾澟瞧那女子面容姣好,只是说是表妹,实在长得没有半分相像。
“便是这位?”
“回王爷,正是此人。”
顾澟点点头,吩咐了卫军将士将人带回王府,又向前进了两步,俯下身子,贴近了他道,“若是日后再敢来找夫人麻烦,小心我割了你的喉咙。告诉你主子,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拿了人,便兴致冲冲地与郑康策马而去。这空空的巷子口倒是独独留着石轩一人,微风卷落叶,有些凌乱。
赵清月一早在他出门时便等在门口,招呼人去请了顾汶前来,这前脚刚到,顾澟遍也回来了。
她兴冲冲地上前问道,“人要到没有?”
他笑笑点头,回道,“要到啦。”又向后撇了一眼,“喏,这便是他那妹子了。”
赵清月瞅了一眼,倒是十分水灵,只是好似没什么见识,怯懦懦地。赵清月见她身上的衣服脏了一片,忙牵着她,吩咐了下人叫人帮她换身干净的衣服,果然这一番打扮,倒是又与方才不是很一样了,有些韵味。
可她仍像是受了惊似的,“王爷拿我过来,不是来问罪的么?”
赵清月在他身边掩面一笑,道,“唬人的罢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柳莹莹。”
她这句倒是答得十分乖巧,赵清月“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赵洄可是你的表亲?”
这句她却是答的有些磕巴,“是,是。”
“清月,先带她去见赵洄吧。”
他们四人来到赵洄房门前,顾澟问询了两名府兵,没什么异样,便吩咐顾汶道,“你见着他,不要激动,我们还有事问他。”
顾汶平了平心气,顾澟便平静道,“进去吧。”
那柳莹莹刚一进去,抱着他叫了句“哥哥”便哭了起来。只是赵洄朝向众人,那样子带着些许尴尬,平静的安慰了她几句,便道,“多谢王爷。”
一旁的顾汶倒是照着顾澟的吩咐并没有张扬,只是细细的打量着赵洄,仿佛像是在找什么破绽。
顾汶心中默念,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心里不禁想着,是不是会有另一个可能,便是萧远或许并不是被野兽拖行,葬身兽腹,而是……被人救了。而恰巧救他之人并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才拖出血痕。他想到这里,不禁又回过身来打量着柳莹莹。只是从这二人身上并没有瞧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必客气,本王今日也有事问你,解我心中疑惑。”
“王爷请讲。”
他们几人坐了下来,赵清月吩咐了人看茶,他便问道,“我原听你提起你师父本在宣州,而你又怎么会来京师呢。”
赵洄握了握茶盅,似乎有口难言,思索了一阵便道,“王爷说的不错,我原本是宣州阳城人士,会来京师,实在是心病也并没有什么说得上的缘由。”
他挑一挑眉,“心病?”
他微微一笑,道,“正是,我几月前,曾生了……生了一场大病。这病生的十分古怪蹊跷,我不知道我为何生病,只知道我醒来时,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阿莹与我说是我被战火误伤了脑袋,所以才会什么也不记得。可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只记得丽阳这一个地方,还有阿莹这一个名字。”
顾澟的神色突然悲伤起来,念道,“阿,阿潆?……”
谁知这时却叫柳莹莹抢过话来,“是,是民女,民女的乳名。”
顾澟这才记起来,她本名是叫柳莹莹。
“那你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赵洄尴尬一笑,回道,“不记得了,只是有时梦里依稀会梦见一些……模糊的身影,可能是我之前的事吧。”
“你可记得,你是何时生了这一场大病的?”
“大概去年冬日里吧,我躺了许久,足足有数月。我醒来时,正是大雪纷飞的深冬。”
顾澟微微一笑,透露出谦逊儒雅的风度,温和道,“日后你们二人日后便留在府里,不必去外边讨营生了。你方才才与家人重逢,我们便也不叨扰,好生休息。”
赵洄谢过了顾澟,他们三人便也起身急急回了王府正房。
“大哥,这赵洄……”
顾澟知道他想问什么,目光如炬,声音亦也坚定,“他是。”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开学顺利~
☆、不解往事 待有来时(1)
顾澟一口笃定,这赵洄便是穆国侯萧远,不为别的,只因这世上没有这样巧合的事。和他二弟推断了半日,估计,许是跌下了迷风谷摔坏了脑子,又被他这“表妹”所救,三言两语便以为自己真是出身乡野的赵洄了。顾汶对此也深信不疑,而赵清月呢,她虽与萧远交情不深,可她愿意相信顾澟所言。
他们现下唯一所担心的,只是如何将此事告诉顾潆。
而几日后,漕门的简信来报,那赵洄的确是宣州阳城人士,也的确有个叫柳莹莹的表妹,两人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腿有旧疾,在几年前兵乱中死了……
近日重阳节刚过,顾潆在毓王府小住了几日,便从毓王府中搬回了家里来,这秋日里头,天儿冷的极快,这几日天气突变,单衣已是穿不住了。于是下了车,雪儿便拿了件披风给她系上。她忽而想到,那年隆冬,萧远等在王府门下,待她走到近前时,抬手扶了身上的落雪,耐着性子温声细语道,“若是湿了里子,要挨冻的。”
她瞬间又是鼻子一红,眼泪在眼眶打转。她遣了雪儿,道,“你先回房吧,我到处走走。”
顾潆将身上的披风又裹的紧了一些,一路零星稀落的枯黄叶子,踩的窸窣作响。走过□□融冶的正房庭院,他仿佛也在,也如平常勤习练功。她嘴角扯过一丝微微笑意,他走以后,她都是靠着回忆生活,才发现,到头来连回忆都少的可怜。
她停停逛逛,坐坐走走,还是来了那个桃花亭,只是桃花未开,只剩下空空的树架子。她卧在亭子里的睡塌,闭着眼睛,凉风扫地,吹过她的额头,她只当还是萧远为她摇扇。
“阿潆,我爱你。”
他一个人静默地哭着,她不恨了,可不可以让他回来。
“夫人……夫人?”
雪儿摇了摇她的身子,轻轻唤她。她眼皮子忽而像是有了知觉,猛的醒了过来,才发现,原是自己睡了许久。
“夫人,郑王府来人了。”
她一惊,“哦?哥哥嫂子?”
“嗯,还有二少爷和王爷府里的几个下人。”
顾潆起身,心里思量着,他们三个人一起倒是少见。
她步行到了前厅,见他们三人堂堂坐着,笑道,“是什么风,又将你们吹到我这里来了。”又向外招呼道,“雪儿,看茶。”
顾澟十分谨慎,左右撇了一眼,“阿潆,我今日向你引见一人,做你这侯府后院的护卫,可好?”
她先是愣了一下,这侯府里的府兵本就够用,本并不用什么护卫,于是问道,“引见?哥哥可是嫌我这府里招待不周?”
顾澟摇摇头,“非也,你一个人在府里,后院难免府兵照顾不到,便是找个人好好保护你。”
她呵呵笑了起来,“这府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用这么多人伺候的。”
他不听,顺着门口喊道,“赵洄,进来。”
她忽而眉头一皱,将茶杯放下,看向门口,直到那人跪在堂前,摘下面巾。
她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你见过他……”
“你见的想必,也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