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力腹诽罗绍,反问道:“喜欢啊,怎么了?”
秦珏笑着站起身来:“既然是你喜欢的人,那我就放心了,梁汾的事你知道就行了,不用费心思,若是你想做什么,就让人给我说一声,我来做。”
他的眼中星光璀璨,声音也变得温柔而低沉:“我舍不得让你在别的男人身上费心思,他们不配。”(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章 玉人歌
他说“舍不得”?
上午的阳光带着春日的娇艳,洒在静谧的小院里,青石的地砖泛着细碎的光影,那淡淡的春寒也融化在阳光中,就和头顶那方透蓝的天空一样,让人感觉特别舒心。
罗锦言看着秦珏,她的头微微侧着,清澈黑亮的目光安静而认真,像是个想要纠错的先生,但肤光胜雪的面颊上不知何时浮起的两抹晕红,令她本应严肃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娇羞,而她的小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就让秦珏想起在云南时见过的长在山石沙砾间的一种小花,圆润的叶片,是叶也是花,肉嘟嘟的,被阳光晒过后,就染上一层红晕,可爱得想要掬在手里。
掬在手里。
秦珏心中蠢蠢欲动,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脸蛋,他下意识地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四周,丫鬟们全都站得很远,他站的位置距离门口有五六丈,如果他摸完就跑,应该没有阻拦。
他立刻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嘴角翘得高高的,笑得无比欢畅。
正在审视着他的罗锦言被他笑得一怔。
“你笑什么?”她问道。
看着她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秦珏笑容更加明快,寂静的小院也因为他的笑容而欢快起来。
他才不会告诉她,刚才他想做什么,他可不想像未来岳父那样,被人轰出去。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他说道。
这人真是没救了,罗锦言腹诽着,也不知前世他怎么就变成后来那幅冷若冰霜的样子了,现在的秦珏,可是和当年站在昆明池边的那个阴戾的男人一点都不沾边儿。
罗锦言心里就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他还是不要变成后来的样子才好。
如果前世他也是现在这样,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吧。
她心中如万马奔腾,看在秦珏眼里,却如百转千迴。
秦珏怦然心动,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有三十八天没有看到你了,天天都想着你,想要正大光明来看你,怕你爹不答应;想要偷偷摸摸见你,又怕对你不够尊重,我从来没有像这样瞻前顾后,不知所措,惜惜......我都想过扮成丫鬟,来给你送东西。”
这些日子,每隔几天,秦珏就会让那个叫扫红的丫鬟来给罗锦言送东西,有时是点心,有时是花草,这些都是过了明路的,正大光明地送进来。
罗锦言想起那个娇娇小小的丫鬟,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她淘气地问道:“那你怎么没有扮成她啊?”
秦珏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恼:“我个子太高了,谁家有那么高的丫头啊。”
罗锦言终于忍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蛾眉舒展,眼睛弯成月牙儿,笑容明媚得令春光也黯然失色。
秦珏看得呆了一呆,他很少看到她的笑容,她......怎么就能笑得这么好看!
她究竟还有多少好是他不知道的?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好的人。
秦珏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从罗家出来的,直到坐到骡车上,他的唇边依然挂着笑意。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读书了。
因为他从未遇到过一本好书。
而她就是世上最好的一本书,每翻开一页,就能收获一份惊喜,让他想要拥有她,用一生的时间,慢慢的,一点点的,去挖掘她的美好,去感受命运对他的厚待。
此时的罗锦言,却正在展开一幅画卷,这是她画的那幅九九消寒图,前几天父亲屋里的青萝拿过来,说是秦珏送来的。
已经装裱了,三分画七分裱,罗锦言自己也会装裱,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裱画的人是高手。
她直觉这是秦珏亲手装裱的,秦珏应该不会把她的画作随便交给别人去装裱。
他八月就要下场了,也不知这些日子有没有读书,看他那样子,就不像是刻苦攻读的。去年他不是也说要去读书的吗?结果却是在筹备刺杀宁王的事。现在也不知整天在做些什么。
罗锦言心里嘀咕着,却真的没有再去思忖梁汾的事。
前世梁汾做了阁老以后,还是成了秦珏的手下败将,这种人没有什么可想的,不值得她去多想。
今天早上,她是看到白九娘舞剑才一时兴起,跑了一段剑舞,却没想到让秦珏看到了,也不知他看到多少,即使是养了王公勋贵家里,也没有能跳剑舞的,对于这一点,罗锦言很有把握。他看到她会跳剑舞,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管他呢。
罗锦言就又恶意地想起前世的那盆洒金宝珠来了。
改日一定问问他,洒金宝珠好不好看。
她就是这样小气,一盆花记仇两辈子。
整整一天,她的心情都很好。所以她决定今天就把丫鬟们抄好的孝经和女诫交给父亲,看看他还怎么说。
可是早就过了下衙的时辰,罗绍还是没有回来。
父亲常常在下衙后去逛街,可能又去给她搜罗稀罕东西做嫁妆了吧。
罗锦言没有在意,但还是让个小丫头在二门等着。
直到一更时分,小丫头才飞奔着回来:“小姐,不......不好了,老爷受......受伤了。”
罗锦言的头嗡的一声,她立刻想到了赵宥!
赵宥应该快到京城了吧,像几年前害得父亲断腿一样,又要殃及池鱼了?
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梁汾摆明是赵宥的人,而父亲和梁汾同在吏部,莫非是党派之争?赵宥要针对霍英一系?
罗锦言的脑子里飞快转动,人却已经快步走向了父亲的院子。
明岚在门口站着,看到罗锦言来了,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小姐,大人正在沐浴,您晚些时候再来请安吧。”
沐浴?
“你说实话,我爹去了哪里,怎么就弄到一进家就要沐浴的程度了?”罗锦言语气森然。
罗锦言面沉似水,直视着明岚,明岚立刻就感觉双腿发软,他强撑着才没让自己跪下去。
明岚咬咬牙,大人的事小姐迟早会知道,就是他不说,也会传到小姐耳中,自家大人只有小姐一个亲人了,出了这样的事,不让小姐知道,他还是人吗?
“小姐,大人去了张家,被张老先生......”说到这里,明岚看看站在罗锦言身后的丫鬟们。
夏至见了,立刻使个眼色,和几个丫鬟们退出丈余。
明岚这才压低声音,对罗锦言道:“大人被张老先生泼了一脸一身,脑门上还砸了一个大包。您先回去吧,大人这会儿铁定不会见您的。”
第二四零章 剔银灯
这个时候,罗锦言的确不能和父亲见面。
她回到屋里,独自坐了片刻,让丫头把常贵媳妇叫过来,问道:“徐夫人说过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常贵媳妇道:“这几日都不用过来,去年南边不太平,黄花梨和鸡翅木运不过来,京城里的存货成色大多不好,最快也要三月中旬才能运到,给咱们打家什的老徽州家也说了,要等到看到木料,才能把雕花样子送过来,最快也要到四月初了,徐夫人就说那就连榉木、紫檀的也等到那时一起送样子吧,慢工出细活,也不急在这十天半个月的。”
罗锦言点点头,嫁妆的事不用她管,徐夫人说过,她只需在女红上添几针,到银楼里挑挑首饰样子就行了,所以她也没有操心过,这会儿听常贵媳妇说起来,她立刻觉得头疼。
嫁女儿岂不是比娶媳妇要麻烦?
偏偏她爹又是个实心眼,要把明远堂的几个院子全都填满,秦家岂非只要米分刷房屋就行了?
罗锦言又想起小定那天,夏至听来的消息,秦家三太太说聘礼一百二十六抬,聘金二万两银子,总计五万两;红大太太就按照事先罗绍吩咐的,说嫁妆不会少于三万两,据说三太太笑着颌首,只说一句“亲家老爷真是疼闺女”,可那位四太太宁氏却是嘴角翘得高高的,就像这三万两的嫁妆要抬到她屋里似的。
虽然说是三万两的嫁妆,但罗锦言再清楚不过,仅是母亲李氏留给她的产业,也不只三万两。还有从小到大,她爹一样一样给她积攒的那些东西,也值二三万两,更别说其中有很多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爹爹为了她操碎了心。
这么好的爹爹,今天却在张家受辱了。
对了,爹爹为何会去张家?
罗锦言立刻想到父女俩的冲突。
爹爹去张家提亲了?
我的天呐!
他该不会没有请媒人,自己亲自上门提亲了吧?
真有这么实在的人吗?
罗锦言想了想,这还真是她爹能做的事。
为了表达诚意,他会这样做的。
罗锦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掉了下来。
她想很多年前,她在秦家书局里遇到的那个和蔼却又活泼的老者沧海叟。
她早就猜到沧海叟就是张谨张承谟了。
她不了解张承谟,但她对能写出《浮生偶寄》的人是很有好感的。
现在这个难得的令她有好感的人,却侮辱了她的父亲。
罗锦言强压怒火,对夏至道:“明天一早,我们去荷花池。”
夏至怔了怔,立刻道:“已经宵禁了,这个时候不能去送拜帖了,明天直接去怕是不好吧?”
罗锦言冷冷地道:“我就是要直接去。”
夏至在心里吐吐舌头,也不知道明岚对小姐说了什么,小姐这脸色,怎么像是要把人拉出去问斩似的。
而同一时刻,心情美得像要飞起来的秦珏也收到了消息,他的未来岳父又是满身狼狈的从荷花池出来。
自从那天得知罗绍去张家提亲之后,他便让若谷盯着这件事,今天他刚刚用过了晚饭,若谷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昨天罗大人去张家时,张家把罗大人在门房里晾了两个时辰;今天下衙后,罗大人是穿着官服来张家的,因为穿了官服,可能是怕他一直等在那里不好看,所以只等了半个时辰,凤阳先生就让人把他请进去了。可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罗大人就出来了,官服上湿淋淋的,帽翅上还沾着茶叶呢。小的只能查到这么多了,凤阳先生身边的事一时半刻打听不出来。”
秦珏却是清楚,若谷手底下的这群小子机灵得很,上次就是很快能打听出罗绍去张家提亲,这次怎么就打听不出来了,想来是场面过去尴尬,担心告诉他以后,被他觉得碍眼,过上几日给打发了。
他挥挥手,让来人退出去。
白皙纤长的手指在黑漆桌面上轻轻敲着,浓密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便抬起头来,对清泉道:“去把张长青叫过来。”
张氏三雄的张长春派出去有一阵子了,余下两个还在京城。
张长青很快来了,问道:“大爷,您急着找我?”
秦珏点点头,道:“你带几个人到荷花池把张谨绑了,送到芝麻胡同他那座宅子里。”
“绑张谨?”张长青愕然,大爷和罗家的亲事,就是张谨做的保山啊,这是怎么了,还没成亲呢,就不要媒人了?不对,不是不要媒人,是把媒人绑了。
“对,就是他,你们小心点儿,不要惊动徐夫人......用迷香吧。”秦珏淡淡地说道,就像是在吩咐人到菜园子里摘菜一样。
张长青没有再问,转身走了。
秦珏对空山和清泉道:“更衣,备马,我要出去。”
夜色深沉,罗绍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那轮下弦月,这样的日子,就连月光也显得苍白。
虽然用过煮鸡蛋了,可是头上的那个大包依然没有完全消肿,好在明岚把惜惜挡在门外了,若是让她看到了,还不知会有多么伤心。
今天他见到张谨,张谨只问了他一句话:“你又来干什么?”
于是他也只说了一句话:“我和令嫒的亲事,还请先生成全。”
他的话音刚落,张谨就把手里的青花茶盅砸过来了。
不过他不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既然想要求娶人家的女儿,被刁难几次也没有什么。
但愿张家姑奶奶不要也像张老头那样误解他才好。
李氏很好,可是他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个李氏,张家姑奶奶虽然和李氏长得相似,但她们的性格上是不同的。
李氏温柔娇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而张家姑奶奶能够与前夫和离,她应是爽朗大方,目下无尘的。
但是有一点她们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很有主见。
她们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李氏千里迢迢从扬州来到京城,嫁给了自己选中的人;张家姑奶奶甘做大归妇,一脚踹了新婚丈夫。
一个是嫁,一个是离,但都是有勇气有主见的女子才能做到的事。
他欣赏有主见的女子,他也一直想把女儿培养成这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他有些烦乱的心绪便平和下来,闭上眼睛进入了梦乡。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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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又满100啦,明天三更啊,第一更在上午,不过估计快到中午了,哈哈。
第二四一章 恶人磨
万籁俱寂,十几条矫健的身影如灵猫般躲过巡逻的护院,消失在青砖碧瓦之中。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整座大宅便处于一片死寂,就连那几个手拿齐眉棍的护院也歪在犄角旮旯沉沉睡去。
下弦月,月光淡淡的,如同憔悴的妇人,看不出颜色。
轻脆的马蹄声在京城的大街上响起,马上骑士一袭黑衣,年轻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白皙英俊。
有巡城的卫士在前方拦住,马上骑士亮出腰牌,巡城卫立刻闪出道路,放他过去,马蹄声渐渐远去。
“那是哪个府里的?这么晚还在外面晃荡?”
“不是府里的牌子,那是御赐腰牌。”
御赐腰牌?
大周朝拥有御赐腰牌的可并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完,而这般年轻又这般张扬的,巡城卫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人。
秦珏,那个京城中最明亮的少年。
芝麻胡同里,被一碗水浇醒的张谨一边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水珠子,一边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屋内亮如白昼,张谨一时难以适应,但他已经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不是他睡觉的地方,至少今晚,他没有睡在这里。
这是他“大隐于市”的那处宅子,位于芝麻胡同的宅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迟疑一刻,他四下看去,就看到斜靠在湘妃榻上的秦珏。
“是你小子,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张谨撑起手肘,坐了起来,他身体硬朗,但毕竟上了年岁,也不知秦珏是怎么把他弄来的,此时身上酸酸软软。
秦珏回答,却拿起手边小几上的一只茶壶,他的手白皙修长,手指骨结分明,他拿着壶,眼中却流露出嫌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