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没脸的事李文忠都能做出来,支持皇帝册胡女为妃,陪着皇子在朝上大哭,和这些相比,把廖川的事拿到韩前楚面前显摆也不算什么了。
罗锦言把信烧了,叫过夏至,问道:“昨天在三圣殿你可看到那个和咱们说话的人了?”
夏至摇头:“忽然有男子过来,奴婢只顾看着小姐您了......”
罗锦言没有说话,夏至心里一凛,小姐不高兴了。
小姐很少会对人发火,但是只要她不高兴,就会让所有人都能感到压抑。
夏至默默地给罗锦言添上茶,伫立在一旁。
罗锦言知道夏至不会骗她,她是在生自己的气,被那人认出她来又如何,为什么当时没有回头呢?
几天后,霍星从松江过来,和罗绍父女汇合。
罗绍对人只说霍星是他的学生,李家派来的仆从们都叫他阿星少爷,罗锦言则改口叫他阿星哥哥,至于他姓什么,也没人打听。
离开金陵,又去了苏州,之后无锡、常州、太仓、镇江,霍星为人沉默,有他和没他一样。罗锦言是女儿,自是不能贴身照顾罗绍,有时远山和明岚不在身边时,霍星便来服侍罗绍的起居。
在无锡的时候,罗绍带着他们到乡下看北方没有的水稻。罗锦言惊奇地发现,霍星居然会种田,他问老农收成的时候,也是轻车熟路,娓娓道来。
待到罗绍父女坐在田埂旁喝凉茶时,霍星走开了,罗锦言便问罗绍:“阿星哥哥会种田啊。”
罗绍面露戚色:“振兴去松江接他们时,据说一家十几口就是靠着十几亩水田度日,我见过他的赤脚,那应是长年下田劳作的。”
罗锦言有些后悔,在京城时她应该对霍星更厚道一些。
她一直觉得,霍星是霍家嫡长孙,在罗家只是暂住,只要礼数到了便是,却没有想过别的。
父女二人正说话间,霍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柳条篮子,里面放着满满一篮子野菜。
这些野菜都是罗锦言没有见过的,她笑着问霍星怎么吃,霍星只是淡淡地道:“那边要翻地种菜了,翻了地,这些野菜都浪费了。”
他指着一种大绿叶子的野菜道:“这个能加到泡饭里。”
又指着一种细长叶子的说:“加上蒜茸炒来吃。”
罗锦言很有兴趣,忙让夏至全都记下来,那天回到客栈里,晚饭就是吃的野菜,说不上好吃,但是以前没有吃过,就觉得很新鲜很有趣。
她想起在京城时有一次去霍家时,走的时候薛氏给了她一筐荠菜,说让她带回去尝鲜,她便问霍星:“那次大太太给的荠菜,也是你挖的吗?”
霍星摇头:“那是祖母种的,茴香胡同的宅子屋后有片空地,种不了别的菜,祖母就洒了荠菜种子,春天时绿缨缨长了一片。”
罗锦言大感兴趣,琢磨着回到京城也要种一片荠菜。
三人一路走一路玩,终于在端午节前回到扬州。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赶回去,是接到了李毅的书信,赏马会就在五月初四,端午节前的那一天。
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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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绿杨深
虽然买了马也不能带回京城,但罗绍和罗锦言都想到赏马会见识一番,在扬州参加赏马会,比到九边的地下马市正方便也更安全。
到了五月初四那天的早上,罗锦言换上男装,打扮成富家小公子的模样,和霍星跟在罗绍身后,由李毅和李青风陪着,一起去了位于城外三十里的湾头镇。
所谓湾头,是因为运河至此转弯,三面环水,形成半岛。又因为是码头,所以水上船来船往,岸上磨肩接踵,很是热闹。
罗绍和罗锦言都以为像赏马会这种官府不容的事物,会选在一处偏僻的所在,可没想到却是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
赏马会便在距离码头七八里的绿杨庄。
绿杨庄外早已停了车马和轿子,仔细一看竟没有一驾骡车,在扬州,当官的坐轿,经商的则是马车,坐骡车出门的,大多都是二三流的小商贾。
赏马会每三个月一次,但以春天的这次最为隆重,其他时候则只有为数不多的马匹,而那些马也是以拉车驾辕为主的下马,只有每年春天的这一次,才有适合骑射和打马球的上马和中马,甚至还能买到一两匹名驹。
每次的赏马会,都不是菜园子想来就来,能收到请帖的非富则贵,尤其是春季赏马会,更是一贴难求。即使是低调的扬州商人,也渐渐以能搞到春季赏马会请帖为荣。
用来赏马的赏马厅便别具一格。
占地约有两亩,四周围起罗帐,屋顶一侧有雨棚,但这时卷在一处,几株合抱粗细的绿杨枝叶繁茂,如同大伞遮去让人倍感凉爽。树冠下面却又扯着绿色轻纱,以免有落叶飘下赏马的心情。
大树下面摆着十几张紫檀圆案,错落有致。
罗锦言悄悄问跟在李毅身边的李青风:“绿杨庄的主人是什么人啊,这些马都是他贩来的吗?”
李青风压低声音说道:“绿杨庄只是提供地方而已,每年春天的赏马会上,都会投出下一年的承办人,价高者得。投中的人便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准备,绿杨庄的主人是高家,去年花了十万两才投得今年的承办权,又花了十万两把原有的这座庄子修葺一新。不过,我爹算过一笔帐,以三成的抽佣来算,我这二十万的投资刚刚持平,不过这已经不是银子的事了。”
是啊,不是银子,还有面子、人脉。
生意人讲究的就是面子和人脉。
罗锦言瞠目结舌,如果不出来走这一趟,她还真不能完全理解天高皇帝远是怎么回事。
扬州离京城其实也不算远,那其他地方呢,比如福建和广东,那边是不是更不受朝廷控制?
“如此高调的贩卖私马,那岂非要召来各地贼寇,扬州知府不怕闹出乱子乌纱不保,还有扬州卫,他们难道不想分一杯羹?“她问道。
李青风怔了怔,他没想到罗锦言能够联想到这些,而一旁的阿星闻言皱了皱眉,也望向李青风。
李青风赦然,道:“应是都拿了好处吧。”
罗锦言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问,便道:“那就好,我只是担心一会儿有贼人进来抢马。”
原来是害怕遇到贼人,李青风笑着安慰她道:“别怕,这赏马会已是第三年,初时倒也出过乱子,有人买了马在回去的路上船翻了,马匹都被抢走。不过后来就再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既然是行船,那就是外地人走水路回去,抢劫他们的应是水匪,这些水匪既然得手尝到甜头,为何以后没有再犯?那当然不会是他人改邪归正了,而是有人找他们麻烦,把他们摆平了。
水匪能摆平,陆上的当然也能摆平,不论是用钱,还是用力,终归是没人再敢造次了。
罗锦言倒吸一口冷气,这贩马的是什么人,怎么有这样的能量,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几个,官匪勾结?这倒有可能,而且有资格承办赏马会的都是扬州本土商贾,而扬州城里最多也最有钱的就是盐商。
这些祖籍安徽或江西的大盐商,就像李家一样,在扬州经营几代。
盐商们手眼通天,都有官府中人撑腰,而且他们要运盐,就要和吃水上饭那些人打交道,根本就不用马贩子出手,扬州的盐商们就能把黑白两道摆平。
尽管如此,马贩子能想出这样借鸡生蛋的办法也堪称人才,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与赵宥和赵栎有没有关系?
赵宥在甘肃,他能从鞑子手里搞到私马,而赵栎,如果没有变动,再过两年他就要反了。这个时候,正是他筹措军备需要大批银子的时候。
早在四年前,他就曾经想和瑞王合作,只是被她搅黄了,而瑞王赵梓身为藩王,能让儿子冒险来京城,却不会再让他来第二次。
太危险,尤其上次还发现赵栎牵扯其中。
但愿这件事和他们二人无关,否则......
正在这时,有乐声传来,十几名身着彩衣的歌伎弹起琵琶,接着,乐声渐淡,一个穿着宝蓝团花克丝直裰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向四周团团抱拳,道:“佳宾都已到齐,都请落座吧,章公子等下就到。”
李青风低声对罗锦言道:“他是高家大爷高深。”
罗锦言轻笑:“倒像是你的人。”
李青风笑着摇摇头,这个小表妹真是天马行空。
他有一位随从名叫高兴,高兴的弟弟叫高明,和这个高深果真是像一家人。
有穿着粉色比甲绿色挑线裙子的婢女领了他们在一张紫檀圆案前,圆案上摆着象牙水牌,水牌上写着“李”字。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高家没少用心思。
又有婢女捧上各色点心,点心精美,茶是明前龙井。
罗绍、李毅和李青风依长幼围着圆案坐了,霍星和罗锦言则站在罗绍身后。
高深做为这次的主家,少不了说上一通场面话,早有人不耐烦起来,道:“小高,我们可是过江来的,你快快去把章公子请出来,看看今年带来些什么好货色。”
“是啊,快请章公子,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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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舞马词
千呼万唤声中,琵琶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弹奏的是《春江花月夜》,随着乐声,赏马场一侧的围帐忽然打开,原来那里是一道暗门。
十几个身着红色短袄红色胡裤做番女打扮的女子牵着走出来,马儿的脖子上系着铜铃,和女子脚踝上的金铃交相辉映。女子娇媚,马儿隽秀,和着意境空明又时而缠绵悱恻的柔媚,让人立刻联想起盛前之时在闺秀中盛行的马球。
如今在京城里,勋贵子弟依然流行这种马上蹴鞠,赵思就很喜欢。
这些女子显然都是来自秦淮河的歌妓,她们巧笑嫣然,毫无羞怯却又大方得体,只见胭脂,不见风|尘。
每个女子手中都拿着一枚象牙笏,牙笏上标有这匹马的品种、年龄和起价。
起价都在五百至八百两。
罗锦言没有常识,她只知道马市上把马分成上上、上、中和下,不知道这些马属于哪种,但看这阵式能猜出这应是适合女子骑的马。
女子们围着赏马场走了一圈,忽然翻身上马,动作洒脱大方,在座的声不约而同叫了一声好。
女子们骑着马缓缓地又走一圈,却在那扇暗门前停了下来,十几匹马,十几位丽人,分成两侧排开,远远看去煞是好看。
暗门又一次打开,一骑黑马从门外飞驰而至,来到距离宾客三四丈远时勒住缰绳,宾客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声笑语:“一年不见章公子别来无恙?”
“难怪一直没见到章公子,这一定要让我们秦淮佳丽们排队相迎,这才肯出来。”
高深走过来,指挥骑马的佳丽们在章公子身后一字排开,,又是红云一片,光彩照人。
罗锦言的目光却直勾勾落在章公子身上。
他从马上飞身而下,竟是穿了一件闲暇时才会穿的月白道袍,道袍上绣了一丛兰草,简简单单,如同墨染。这样一袭袍子,硬是把满座的花园锦绣都比了下去,没人会认为他穿着道袍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突兀,只是觉得他就是应该这样穿。
他身姿挺拔,满头青丝用一柄象牙梳篦绾起,他立于马前,阳光洒在他的头发上,映出一个淡淡的光晕。
但就在那光晕之下的,却是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罗锦言认识这张脸,这是过年时孩子们喜欢的面具之一,兰陵王。
罗锦言怔怔一刻,目光凝在那张面具上久久没有移开,虽然离了几丈远,她还能感觉到那张面具后深不见底的目光。
而这个时候,那人也向她看了过来。
罗锦言立刻直觉自己需要回避,可是她能避到哪里,正在这时,站在她身边的霍星忽然一个箭步,挡在她的前面,把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以罗锦言的容貌,即使穿着男装也能被人认出是女儿身,只是今天来的人虽然非富则贵,其中也有几个像她这样穿男装的女子,一看便是跟着父兄或夫君来买马的闺阁女子,而罗锦言年纪幼小,自是不会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在场的人非富则贵,当然不能盯着人家女眷们细看。
那人的目光也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便移到别处。
罗锦言松了口气,对挡在前面的霍星轻声说道:“阿星哥哥,谢谢你。”
霍星没有回答,也没有挪开,十四岁的少年,身材并不魁梧,却像一棵能遮风挡雨的大树,将娇小的罗锦言护在身后。
罗锦言的心脏怦怦直跳,耳边却已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次带了五十匹马,数量不多,但都是精挑细选出来,诸位不必推辞谦让,看到喜欢的只管订下,出手晚了那就要再等一年,一年之后有没有中意的,谁又知道呢。”
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便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
众人哈哈大笑,连连称是,已经有人高声喊出价格,高深则在一旁推波助澜,叫价声,欢笑声,夹杂着女子的吴侬软语,盖住了那悠扬婉转的琵琶声,躲在霍星身后的罗锦言却再也没有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李毅转过身来,对罗锦言道:“惜惜,这都是适合女儿家骑的马,你看中哪匹,舅舅送给你。”
罗绍连忙替罗锦言推辞,李毅就板脸佯怒:“怎么了,我这当舅舅的送匹马给外甥女,你也不答应?”
罗绍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看向罗锦言,他有些奇怪,惜惜一向大大方方的,今天怎么躲在阿星身后了,倒像是不敢见人一样。
罗锦言只好向舅舅解释:“京城不像扬州,我也没有机会骑马,舅舅不如送我几颗好珠子,我拿来镶首饰。”
李毅释然,连说:“好,舅舅回去就给你寻些上好的南珠东珠。”
心里却有些不悦,罗绍没有对惜惜透过风声吗?还是罗绍压根没想把惜惜嫁到扬州?
很快,十几匹马全都订出,最便宜的也有一千五百两,最贵的一匹则是以五千两的价格被一位来自余杭的客商买走。
忽然,琵琶声嘎然而止,再次响起时,已是一曲《海青拿天鹅》,无疑,这即将牵出来的都是适合狩猎用的马,比方才的又要高出一个档次。
罗锦言从霍星身后偷偷向外窥视,见那些穿胡服的女子都已退去,从侧门处走来的是十几个牵着骏马的威武大汉。
而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章公子呢?”她悄悄从霍星身后走出来,问坐在前面的李青风。
李青风笑道:“早就走了,要到最后投出明年主办人时才会回来。”
罗锦言松了口气,却又狐疑起来,一定是那个人没错的,可是栖霞寺里的那位秦公子又是哪位?
是真如父亲所说,她听错了?这分明是两个人?
可那人身上有不二非尘的香味,又在栖霞寺出现,也太巧合了。
狩猎用的马起价都在一千至二千两,远远高出前面的马。
没有了秦淮名女支的助阵,来宾们也就更加直接,这些马很快便被订出七成,余下几匹无人问津的迅速退了出去,这些马会被养在绿杨庄里,三个月后再次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