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萱开始还认真的听他讲,后来见他开始不老实,瞪了他一眼,嗔道:“如李郎这般说,可是要拿整座城池来交换我手中的这本书了?”
李白靠在许宛身后的迎枕上,闻着许萱身上淡淡的皂角香,笑道:“白虽没有整座城池,却是把所有都给了娘子,倾我所有,不知娘子是否嫌弃?”
许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虽在笑,表情却十分专注,认真看去还有一点点紧张和期待。
许萱复转回来,望着破烂不堪的孤本,低声道:“若是李郎倾心所付,许萱怎会无情相拒。”
李白闻言大喜,他从后方偷偷观察许萱表情,见她微低着头,脸颊泛红,唇角却是高高翘起。
第20章 若有知音见采(八)
府邸,丹房。
朝青看着婢女们把丹房里面的东西清空,剩余药材锁进库房,她回头犹豫的看了许萱一眼,担忧的问道:“娘子真的打算以后不再炼丹了?”
许萱手中拿着一封信,她又展开看了一眼,仍旧是那和尚的来信,只是这次却比上次多了两个字。
“瘟疫已解,适可而止。”
暮雪也颇觉可惜,叹了口气,道:“这丹药救了多少人啊,忽然不炼了也怪可惜的。”
许萱淡淡一笑,道:“有些东西得了好处,感恩之余不能无休无止的贪婪索求,况且它们的价值也算是用完了,物尽其用,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自从邻水县的事情解决后,许萱后来曾试着炼制丹药,却总是与之前大不一样,纵使用同样的药材,效果却没有先前那般神奇了。
朝青看见之前收留的那只小狗朝这边走了过来,对许萱笑道:“这个小家伙倒是个有福气的,挑着好时候碰着娘子,再没有它运气好的了。”
见那小狗比之前胖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许萱心中也欣慰不少:“你说的极是,记得千万看好了,别再让它乱闯进李郎的书房了,那里面的东西虽然没有多少金银器物,可是李郎却看它们比黄金还要珍贵。”
朝青点点头,道:“婢子省得。”
许萱想起要抄写的书还有大半,便转身往书房走去,一边问朝青:“李郎出去会友还未归来?”
朝青笑道:“还没有,郎主出去哪次不是喝到尽兴才归?这天还早着呢。”
许萱看了看阴沉沉的天气,忽然想起李白自从把所有家当给了自己,并未跟自己讨要过钱,难不成每次都是别人付钱?
“可知同李郎喝酒的人是谁?”
朝青摇摇头:“婢子不知。”
到了书房,许萱不忙着抄书,吩咐道:“去把丹青给我找来,我有话问他。”
安陆郊外,梅花亭。
李白招了招手,有一清秀小童端着酒壶前来斟酒,打趣道:“李郎喝了这么多酒,看着一点醉意也无,真是好酒量!”
李白呵呵一笑,看向对面那人:“可有你家郎主酒量深?”
小童笑笑不答,乖巧的站在对面那人身后。
“李郎爱酒如命,我岂能和李郎相比?祖祖辈辈皆靠着这个酿酒的手艺过到今日,若非如此,自然是及不上李郎半分的。”
那人年纪在三十左右,面相和善,留着短须,一身素袍,一双眼睛明亮而犀利。
“不知裴宽喜欢刘兄店里的哪种酒?”李白脸色愈发苍白,他却没有要停下饮酒的意思。
刘蒙闻言一顿,面带尴尬道:“上次太白之托,刘某实是用心办了,裴长史家的管家来买酒时,我已然将太白的话带了过去,只是后来却没有音信回复,不知道是不是那管家一时半会的忘记了。”
说罢,他看李白垂了眼帘,忙安慰道:“裴长史素日里忙,忘事也是常有的,待有下回我再替你问问。”
李白心知肚明,若非是有些人在背后毁谤他的出身来历,裴宽缘何会不见他?
心里微叹了口气,李白抬头笑道:“刘兄不必自责,忘记便算了,待下回我写了帖子,亲自上门拜访,方显诚意。”
刘蒙哈哈一笑:“是了是了,某不过一区区酒商,说的话裴长史怎么听得进去?不过是我家的酒有几分可取之处,常来买些罢了。”
李白点点头,也没了喝酒的雅致,于是起身拱手道:“今日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就先回了,下次再来寻刘兄饮酒作乐。”
刘蒙看了看天色,以往李白回去最晚也是傍晚的时间,现在还尚早......
“莫不是惦念家中娘子?李郎以往可是没有这般早的啊!”
提起许萱,李白回家的*倒是更盛了,也不出言否认,道别之后便离去了。
走在街上,李白走路与常人无异,身上的酒味也不似那酗酒之人难闻至极,他长相又极其俊美,不少妇人都朝他这边看来。
墨青跟在身后提心吊胆,这条路并非回家的路,他赶上两步,在李白耳边小声道:“李郎,您走错了,这不是回家的路,路在您右手边呢。”
李白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忽然往左边的小胡同里走去了。
墨青开始着急,李郎这次莫不是喝得太多了,连路都分不清了?
“李郎,您这是要去哪?您说出来,小奴给您带路?”
李白忽然停下,转身定定的看着他,目光沉淀如水,却没有焦距,仿佛透过他在看着别处。
“去哪儿?墨青,你知道吗?在你跟我之前,我也经常这样问自己,我要去哪里?”
墨青眼中露出担忧,李郎真的是喝醉了,平时的他从来不会跟他说这些,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都是温柔的笑笑,转身去做别的事了。墨青想,这些年来,李郎都是一个人,想来心中积压了不少事情,却无人理解和倾诉。
“李郎说的这是哪里话,李郎要去哪儿,娘子不都在家等着您呢嘛!”
顺着墨青的话,李白突然想起现在每次回到家中,不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远远地便能看见房间留着一盏小灯,屋里的火炉永远燃着,被窝里也是热乎乎的,还有个嘘寒问暖的小人儿。
一阵冷风吹来,李白清醒了许多,也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莞尔一笑,又是温文尔雅俏公子的模样。
“你说的对,我们这便回家,莫要再让娘子苦等了。”
“嗯!”墨青点点头,一颗心也放了回去。
胡同深处的阴影中忽然出现几个人,身上衣物破烂不堪,其中一人冷笑道:“郎君想要回家见娘子,先给我等留点晚饭钱罢。”
李白唇角微勾,目光冰冷,右手缓缓握上腰间的藏剑。
朝青看了看天色,对还在抄书的许萱道:“娘子,想来郎主晚上不回来用膳了,不如婢子先让人端上来,您也好歇歇眼。”
许萱点点头,揉了揉手腕,叮嘱道:“就摆在书房罢,记得给李郎留一些,晚上他看书晚了可以当夜宵吃。”
朝青笑着应了,现在娘子关心起郎主来越发的熟稔了,如同老夫老妻一般。
许萱刚坐定,暮雪便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对许萱禀道:“娘子娘子,郎主回来了。”
许萱惊讶的看了一眼天色:“今儿怎么这么早?”
暮雪显然受到了惊吓,急切道:“郎主一回来便去后院里找您了,我看郎主袖子上有血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您快去看看吧。”
许萱闻言大震,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忙扔了筷子往后院小跑去。朝青紧跟在后面:“娘子您慢一点,小心摔着了。”
回到内室,李白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笑容满面的和如夏说着话,见许萱匆忙赶来,忙走上前扶住她:“怎么走的这么急,我都和暮雪说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小题大做偏要跑去找你。”
许萱上下打量着李白,道:“暮雪说你身上有血迹,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白把她领到榻上做了,挥手让人退了下去,这才握着许萱的手安抚道:“那都是别人的,我只是被刀擦伤了一下,已经上了药,不碍事的。”
许萱看他脸色尚好,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味,知道他又喝了不少:“你不是出去喝酒了么?难不成醉酒与人打了起来?”
酒的后劲逐渐涌上头,李白把身体的重量靠在许萱身上,懒懒道:“没什么,喝醉后误入了一个偏僻巷子,遇到几个乞儿,要跟我讨要些钱财,我给了钱居然还打我衣服的注意,君子岂可衣衫不整的走在街上?我当然不给,于是就教训了他们一下。”
许萱有些不信:“你教训了他们?”
李白身材瘦削,但是许萱看到过他脱衣服后的样子,结实有力,倒也不像是柔弱书生的模样。
李白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短剑,摇了摇头,笑道:“这东西带在身上可不是摆设,记得年少时曾不懂事,与一些同龄人寻衅滋事,那时可比现在厉害多了,起码不会被三个饿了一天的人给擦伤!”
许萱记起李白年轻时好像和一些混混在一处的,貌似还杀过人?
她掀起李白的袖子看了一眼,见果然如他所说并无大碍,便对他使剑感到好奇:“李郎把他们如何了?”
李白笑道:“能如何?难不成朗朗乾坤,我还能杀人不成?他们过于贪婪,我见他们可怜,便把身上的钱物都给了他们,谁知却不知足,看来可怜之人也是有可恨之处的。”
李白扭头看了看许萱,叹了口气:“看来,再出门就要向娘子讨些零散钱花花了。”
许萱抿嘴笑道:“今儿个丹青可是和我说了,你手里有那酒家的借据,见你不要利息,又看你是爱酒之人,每日饮酒都不向你讨钱,原来李郎本事这般大,我说李郎的钱怎么总是花不完呢。”
似乎想起了什么,李白敛了笑意,闭上了眼睛,似乎就此睡去了。
许萱想起书房摆的晚膳,小声对他道:“李郎晚膳用了吗?”
李白没有回答,头微微低下,靠在了许萱的胸前。
第21章 若有知音见采(九)
裴府门前。
墨青上前敲了门,有人探出头问道:“你是何人?”
墨青退回,李白走上前,拱了拱手,拿出一份拜帖,道:“这位管家,在下李白,慕名裴长史已久,特此前来拜见。”
那管家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白,接过帖子,道:“我家长史今日出门去了,不在家,不如李郎改日再来?”
李白微顿,他眼角瞥见门缝后有一抹蓝衣,笑道:“不知长史去了哪里,何时回来?”
“这......”管家犹豫了下,答道,“长史一早便被几位故交相约爬山去了,至于归期,恐怕最晚也得明日了。”
李白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白改日再来,还望管家告知长史一声。”
“自然自然。”管家连连点头。
李白又看了眼门缝处,蓝衣已经不见,他暗自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管家看人走了,小心关上门,对身后身穿蓝衣的中年男子道:“郎主,若是下次那个姓李的再来,该当如何呢?”
裴宽抖了抖胡子,不屑道:“不见,就说我不在家。”
管家犹豫道:“一直这样也不大好,毕竟他可是许相公的孙女婿,以后总会有相见的机会的。”
裴宽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一个商人之子,为求仕途竟然低头入赘,妄为君子,还配读什么圣贤书,能把许相公和许使君哄得团团转,可见其厉害之处,现在又想来欺哄我!”
管家听了笑道:“听说是没有入赘的,许家族谱没有写进他的名字,算不得。既然如此,那您为何还和彭郎走的那样亲近?”
“一丘之貉!”裴宽顿了顿,“不过,这二人毕竟不同,彭允祖上虽同为商人,但好歹不会为了仕途这般折腰,与入赘有何不同?况且彭允算是个有志少年,加上祖父、父亲都曾为官,他现在也有个一官半职,李白同他如何相比!”
“也是,那他以后再来,便让门卫挡着,想来他也是个聪明之人,知道了郎主的意思,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裴宽撇了撇嘴:“细皮嫩肉,比女人长得还好看,恐怕是先把许家千金给迷惑住了,自古美男多薄情,也不知他自比潘安若何。”
墨青为自家郎主不服,气愤道:“我看那裴长史明明在家,就是不愿见李郎,一惯听信别人的话,人云亦云,也不是个什么好的,李郎何必去拜见他?”
李白自然比墨青心中清楚,无奈道:“裴宽这人生性耿直,也执拗的很,写的诗虽有些平淡无奇,却有着迥然的观点,我便起了与他相谈的欲.望,罢了,既然无缘那我也不便强求。”
墨青听了嗤笑一声:“什么耿直,我看是愚钝,李郎来找他是看得起他。还有那些在背后说三道四之人,定是嫉妒李郎的才华,又妒忌李郎得了美貌又聪慧的娘子,有些人,就是看不得别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