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在看什么?”玉真公主顺着李白的视线看去,只见崔宗之一脸的忧心忡忡,望着亭子的方向发呆。
“李郎与崔郎认识很久了?”
李白退开一步,两人之间留了足够的距离,他面上依旧带着笑容,加上他本就相貌出众,又故意作出温柔的模样,玉真公主一时间看的呆住了。
“没有多久,白来长安也不过数日,与崔郎结识也不过几日而已。”李白方才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此时反应过来,王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转头看向外面,漫不经心的搜索着王维的身影。
玉真公主轻轻叹了口气,道:“崔郎之前从不参与这类宴席,今日却破例来了,可见都是李郎的缘故。”
李白故作惊讶道:“公主相邀,崔郎竟也是不来么?”
玉真公主见他为自己抱不平,掩嘴轻笑了一声,道:“这等高雅之事,勉强为之反而扫了兴致,本就是谁想来便来,若是将谁漏下了,那人只要自报姓名,自然可以一同参加,若是有人不愿不喜,大可直接拒绝,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琐事。”
李白点点头,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公主心胸宽广,不拘小格,李某佩服。”
就在玉真公主身后的方向,李白看到王维正在九曲回廊上与人说着话,那人似乎还有些眼熟,细细看去,竟然是之前遇到的那位与郝象贤一处的华衣男子,也不知那人又是何身份。
被人夸赞,尤其是对方是李白,玉真公主很是喜悦:“在未见李郎之前,屡次听说李郎的事迹,传闻李郎与妻伉俪情深,这让我不得不对李郎的娘子感到好奇,何时李郎也将她带来,让我也瞧一瞧这稀罕人物。”
提及许萱,李白下意识的生出警惕之意,但他面上却不显示,只是淡淡回应道:“不过都长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何稀罕的?公主抬举了。”
玉真公主见他这般淡然,心内小小的窃喜,刚欲再问几句,忽而进来一位婢女,禀道:“公主,李三娘听闻公主设宴,特地前来拜访,公主见也不见?”
玉真公主闻言挑了挑眉,语气平平道:“她怎么来了?也是巧了,就让她直接过来罢,李郎也不是什么外人。”
李白刚要告退回避,听见这话忍不住想腹诽两句,心道自己何时成了内人?
玉真公主笑着和李白介绍道:“来人正是礼部尚书李林甫的三女李腾空,她生性喜静,如今我是做了道士的,而她对此也甚为感兴趣,故而有了深交。”
话音刚落,便见一位黄杉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先是向玉真公主随意行了一礼,见李白是个生面孔,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了招呼。
“今日本是要去道观里见几位得道高人,奈何不巧,正逢下雨,那几位高人耽搁了行程,估计是要明日才能到了,回来的路上经过公主这里,听见里面又是唱曲又是吟诗,好不热闹,这便不请自来了。”
玉真公主上前亲切的拉过她的手,回头看了眼李白,笑道:“你这不请自来可是巧的不能再巧了,你可知眼前这位男子是何人?”
李腾空比之玉真公主矮了半头,却胜在肌肤细腻,眉眼间有几分的神似许萱,尤其是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可惜比之许萱又少了几分的沉稳和内敛。
“何人?竟然公主如此看重?”李腾空只觉得眼前男子容貌惊人,从小到大,她见过的男子也算多的了,还未曾见过这般惊艳的,尤其是那双浅淡的眸子,着实令人移不开眼去。
“你可知前几日长安城内人口相传的‘谪仙人’?便是眼前这位。”
李腾空眼睛一亮,看着李白的目光毫不遮掩,笑道:“公主真是好眼力,这么一个仙人也能请来。”
李白闻言忙道:“公主相邀,白岂敢拒绝?自当前来赴宴以谢公主垂青。”
李腾空手拿帕子,掩嘴笑道:“倒是个懂眼色的,我看啊,比姐姐身边那个摩诘有趣许多。”
王维?李白听着挑了挑眉,再次看向公主身后的方向,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李白问道:“三娘子可是再说王兄?”
李腾空奇道:“你竟然认识摩诘?”她又转头去看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却是早就知道的表情,替李白回答道:“先前他们偶然遇到过,还是摩诘向我提起的李郎,我这才亲自写了帖子派人送到府上,李郎能来,着实令人欢喜。”
李白道:“谢公主厚爱。”
玉真公主看看李白,又看了眼满心喜悦的李腾空,忽然拍手道:“说起来你们二人都是姓李,也是有缘,不如我们就去室内喝上几杯,以表愉悦之情。”
李腾空欣然应允道:“如此最好,遇到如此妙哉的人儿,没有酒怎么能行呢?”
这估计是李白头一次不想喝酒,完完全全没有喝酒的心思,他委婉拒绝道:“白虽也爱酒,但最近实在是身体不适,饮不得酒了。”
玉真公主也不知是真是假,竟然直言要请郎中为李白诊看,李白心中生了厌烦,但碍于玉真公主的身份,只好将忍下来,既然他推拒不得,那么多俩两个一起来受罪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不如把摩诘和宗之也一同唤来,人多热闹些。”
玉真公主本想拒绝,不料李腾空满口赞同道:“如此也好,宗之摩诘皆是一等一的才子,如今再加上李郎,可谓是圆满了。”
如此,玉真公主也不好说什么了,遂派人去请,三人先行去了后院。
酒菜刚刚布好,王维和崔宗之便一前一后的到了,李白让了位置,崔宗之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李白的位置上,右手边是李白,左手边正是满脸不悦的玉真公主。
而王维则直奔玉真公主另一旁的位置去,李白与王维之间便是李腾空。
李腾空亲自为李白满上酒杯,嘴里却和王维说着话:“摩诘方才去了哪里?好一会儿子没有瞧见你在公主身边,还真是不习惯。”
王维与李白对视一眼,答道:“方才遇见了一位故人,念旧多说了几句话,以至于失了礼数,还望三娘子莫要见怪。”
李腾空找他眨了眨眼睛,暧昧道:“有公主在这,谁还敢怪罪你?”
王维但笑不语,拿过酒壶为玉真公主满上。
李白直到此时才敢确定贺公和崔宗之对待玉真公主态度的原因,王维如此好的条件,本不必对玉真公主如此,更何况若是日后真的入朝做了官,岂不是一生都说不清楚了?
崔宗之似是早就知道了此事,此时也是见怪不怪,见玉真公主和王维二人面上俱是不悦,遂举杯道:“此酒敬公主殿下,若非公主,我等也不能聚在一起饮酒作乐,畅所欲言,摩诘兄,来,干。”
众人一同举杯,看着玉真公主饮了,方才一杯饮尽。
李白意不在酒,忽然觉得喝酒竟然也能如此无聊至极了,他提箸尝了几口菜,做的也不大和他口味,心里不禁感慨,还是家里好,起码许萱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万不会做出这些不堪入口的东西来,也只是看着光鲜些罢了。
玉真公主自从李腾空来了,便与李白不再多话,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心里不知怎么就堵得慌,脸上也越来越黑,直到王维都与他们三人嬉笑时,再也忍不住插口道:“三娘,我记起你前几日还说父亲要给你说门亲事,如今怎么样了?”
李腾空看了李白一眼,笑嘻嘻道:“那人我见过了,长得不怎么样,文采也不怎么样,架子却拿了个十足十,我本就不喜,如今见了李郎如此绝色的人儿,又怎会再去瞧那些个俗物?岂不脏眼!”
玉真公主勉强笑道:“你奉承起人来也是个厉害的,难不成不知道李郎是有了家室的?却说这些话来惹人徒增烦恼。”
李腾空半真半假道:“怎么是烦恼?如今哪个男子被众多女子喜欢不都得意洋洋?况且三妻四妾也是寻常,李郎如今年龄已然不小,有家室也是正常,但这并不碍他再寻良人,况且你情我愿的事情.....谁又能管得着?”
玉真公主冷哼一声:“我今天还是头一次晓得你的脸皮这样厚的,怎的?才见了一面,就要跟人家走了不成?”
李腾空与玉真公主结识了许多年,从来都拿不准这公主的脾性,也不知她何时是真的动怒,何时又是故作姿态,本想说她自己身边众多男子环绕,此时见她眉眼冷淡,只得好颜安抚道:“论起脸皮,我还不是最厚的那个,公主何时找着比我厚的,可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让我也学习学习。”
这两个女人唇枪舌战半日,三个男子兀自喝着酒聊天,理也不曾理过,此时听见这话,李白哈哈一笑,朗声道:“说起脸皮来,白自诩也不薄,否则也不会将我家娘子娶回家,如今看来,着实小巫见大巫了,说起我家娘子,脸皮最是单薄。”
李腾空听着有趣,问道:“哦?李郎喜欢脸皮子薄的?”
李郎淡笑道:“非也,此事与那脸皮无关,关乎的自然是那个人儿,只要是那人,其它的都不重要。”
李腾空闻言,望着李白的眼神愈发的明亮了。
李白皱了皱眉,转头看到崔宗之正满脸戏谑的看着自己,一脸的幸灾乐祸,当即头更大了。
玉真公主闻听此言,心里反而好受了一些,于是建议道:“今日李郎为我作了首诗,我很是喜欢,不如宗之和摩诘也各来一首,且看三位文采到底谁上谁下。”
王维和崔宗之对李白的文采早就好奇且期盼,方才李白胡乱作了首诗奉承玉真公主,崔宗之赞赏诗句的同时又对着讨好意味感到不满,此时正好与之较之高下,倒是合了他的心愿。
王维方才离席不在,此时也是满心的跃跃欲试,直想看看这有着“谪仙人”又自称太白金星下凡的绝世才子到底如何!
第62章 长安一片月(十)
菜饭冷在一旁, 几个小奴进来摆好笔墨纸砚, 三人相互看看,会心一笑。
“如此雅事,怎少的了公主?”崔宗之做了个请的姿势, 往一旁让了让。
玉真公主也不客气,站于案前,抬眸看了李白一眼,拿笔想了想,写了一首吟花的诗, 只是其中带着闺阁内女儿的小小情怀, 意味不言而喻。
崔宗之手拿折扇挡住半张脸, 对李白以口型说了一句话,王维站在一旁看见了, 毫无眼色道:“宗之有话就说,如此神神秘秘,岂是君子所为?”
崔宗之见玉真公主看过来, 也不尴尬,扇子仍遮在脸上, 含糊道:“没什么, 只是觉得公主这诗和太白兄方才作的那首甚是想象, 也算是心有灵犀了。”
玉真公主听见这话甚是喜悦, 笑盈盈的看着李白,道:“李郎觉得如何?”
李白此时毫无作诗的欲望,若是放在几年前, 他或许会和这玉真公主把酒言欢,对月吟诗,可是现下他忽然觉得贺公说的一番话都自有他的道理,而这玉真公主虽有姣好美貌,却着实吸引不了他。
“公主自然是才识过人,这诗作的也是极妙,想来是公主过于优秀,白此时灵感全无,要让各位失望了,不如就做个旁观者,且看各位吟诗作对,当个裁判好了。”
崔宗之拿眼瞥着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不过他自然也有他的脱身之计,崔宗之施施然揽住王维的肩膀,亲热道:“自上次后便没有再见过摩诘,昨日贺公还提及摩诘的文采特别之处,只是摩诘每日都十分繁忙,平时也见不得几次面,今天倒是有幸,只是晚上应了贺公陪他喝酒,现在不得不和公主提起告退了。”
玉真公主本就对崔宗之没有什么好感,此时见他去寻贺知章,也只觉得平常,心中还存在一丝疑惑:“宗之和贺公的关系真好,形影不离,只是贺公如今年纪也太大了些......”
崔宗之当然知道玉真公主想的有多龌龊,却也不解释,拉着李白道:“太白兄待会儿散了宴席,莫要忘记来寻我,我在贺府等着太白兄一同饮酒赏月。”
他要走便罢了,居然还要把李白也带走,玉真公主不悦道:“李郎也与贺公相约好了的?”
李白暗道崔宗之还算讲义气,对着玉真公主温柔的笑道:“是啊,就在公主给太白下帖的前一日,贺公对太白也是照顾有加,若是爽约岂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得到了公主的垂青,便忘了往日的情义,白自然做不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玉真公主听着直瞪大了眼睛,无以反驳,最后只得顺着李白的话道:“啊,你说的极是,李郎如此有情有义,当真是令人佩服,既是如此,那等下我便派个马车,亲自送你到贺府上。”
李白闻言忙道:“怎敢劳烦公主,太白来时正是宗之顺路捎带来的,既然待会儿要去同一个地方,不如也先行离去,还望公主勿怪。”
玉真公主失望道:“这就走了?”
李腾空笑了笑:“公主纵然不舍,早晚都得放人家回家不是,况且来日方才。”
玉真公主立时敛了表情,看了王维一眼,道:“三娘说的极有道理,如此你们便先行离去,本公主这宴席断没有揽住人不让走的道理。摩诘,你去送一下罢。”
李白松了口气,朝玉真鞠了一躬,道:“多谢公主。”
随即与崔宗之往外走去,丝毫没有半点不舍。
王维还跟在身后,崔宗之毫不避讳道:“怎么样?要不是我帮你解围,你岂能这般早脱身,如何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