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先生看起来比较年迈了,脸上已经有了许多时光打磨出来的细纹,嘴角长出的胡子也有一些白色的。两个人到的时候,账房先生正在算账,算盘被他打的啪啪响,嘴里还不住的小声念叨着一串又一串的数字。
店小二看起来还是很尊敬账房先生的,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先生。”
账房先生嘴里的念叨声停住了,但是手上啪啪地打算盘的动作还在继续,他连眼皮都没抬直接问道:“何事?”
傅清风想了想,嘴巴微微张了张,打算说住店。
还没等他说出来,那边的店小二就小心谨慎地说了一句:“先生,官府来人了。”
傅清风的嘴巴瞬间闭上了,眸子却不由自主的瞪大了一些。他急忙低头检查今日他的装扮,复又喘了一口气想着的确是正常人家的装束,没有一点太子的打扮。既然装束没有出问题,他心中便不免有些疑惑:这人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官府之人的?
不过傅清风也没问,被当成官府之人想必……更好办事吧。
那账房先生听到店小二说的话之后,手上的动作即刻停了下来,也不算账了。账房先生从本来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也换的谄媚了一些,他勉强地笑着:“官爷前来何事啊?可是小店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
-傅清风心中虽然很疑惑,但还是决定暂且不管他们。既然打定了注意,傅清风便冷着脸说道:“无事。住店。”
可谓是很简单明了的回答。
账房先生和店小二听到这个回答,又被惊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们都没有办法。做生意的素来害怕官府的人,所以一般遇到官府的都是忍气吞声的。账房先生尽量冷静下来,拿过记录的小册子,仔细翻阅之后才笑着说道:“官爷住在三楼吧,三楼拐角处的那间房是本店最好的房间了。”
傅清风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前些日子的沈言住在哪间房?”
账房先生嘴边耷拉着的胡子抖了抖,眯缝着眼睛低头翻着小册子,等翻到标有沈言那一页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地伸手擦了擦额头,乐呵呵地抬起头说道:“三楼尽头的那间房。”
“就这间。”傅清风从怀里掏出来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然后笑了笑转过身说道:“我上去了。”
店小二和账房先生对视了一眼,账房先生把银子拿起来塞给店小二对着店小二使眼色。店小二看了看怀里的银子喉结动了动,又抬头看了看傅清风面色犹豫,接着他又看向账房先生一脸的绝望。账房先生努了努嘴,对着店小二比了个口型:“快去。”
店小二脸上的绝望瞬间收拾干净,换成了慷慨赴死。
他转过身发现傅清风已经走了一段路,便急忙双手捧着银子追上去:“官爷,这是您的银子 ,您拿好。”
傅清风没拿银子,只淡淡地说了句:“你们拿着吧。”然后就面无表情的上楼直接去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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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风进房间以后先是谨慎地关了门,然后就跑到床边看了看,还迅速地在心中模拟了几个场景,最后全部都一一否定。
房间里的东西都摆放的很整齐,而且全部都是客栈新换的床褥。桌上放着的茶壶干净的很,傅清风先走过去提了提茶壶,发现里面并没有想象中应该有的开水。桌子上的茶杯也整整齐齐地叩放在桌子上,傅清风又把杯子掀起来仔细看看。
接着他便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迅速地提着茶壶下楼。
店小二一直在关注着傅清风的举动,此时见傅清风提着茶壶下楼,连忙丢下手头的工作跑到傅清风面前,谄媚地接过茶壶:“官爷要打水,小的去就好。”
在这个客栈里,傅清风除了自己谁都不信,更何况店小二和账房先生之前还有诸多奇怪的行为,傅清风急忙从店小二的手里拽过来茶壶,冷着脸往店里供应茶水的后厨走去。
过了片刻,他便从后厨走了出来。傅清风养尊处优的,几乎没有怎么提过茶壶,心中总是在担心茶壶里的水露出来,走路小心翼翼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壶水也不敢抬眼看别的地方。
等他走到先前被店小二抢茶壶的地方的时候,他发现店小二还愣在原地。他本来想跟店小二说两句话,询问一番这个客栈的情景,但是他的嘴刚一张就感觉到茶壶里的水在剧烈的晃动,他便急忙闭上嘴,紧张地盯着茶壶一步一步的往屋里走。
店小二早都被傅清风给吓得面如土色,所以才在原地愣了半晌。直到又有客人叫他,他才回过神自去招待客人了。
突然寻人(2)
第二十八章
傅清风端着茶壶小心翼翼地上了楼,然后把茶壶放在桌子上。他静静地看了茶壶半晌才拿过茶壶,小心翼翼紧张地把水往茶壶里倒。之所以会看茶壶半晌,是因为他基本没怎么自己倒过水,而且这个茶壶的茶嘴很长看起来像是茶室里常用的茶壶。
傅清风也不明白为什么客栈里不设常用的短嘴茶壶,偏偏要用这种长嘴的。而他仅有的几次倒水的经历全部都是用的短嘴茶壶,所以不可控制的傅清风把水撒了一整个桌子。好在,一壶水撒完之前,他终于倒了一整茶杯水。
接着傅清风把茶壶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拿过茶杯,手微微一斜便把茶杯中的水全部都倒在了地上。地上的水没有同傅清风想象中发生什么变化,依然还是原本应该有的颜色。
不是黑店。傅清风在心中淡淡地下了结论。
既然确定不是黑店,傅清风就排除了客栈为钱杀人的选项。傅清风始终不相信沈言会逃婚,那封信纵使被称为是沈言的笔迹,那也阻挡不了傅清风对沈言绝对的信任。
他们可是说好了要信任对方的。说他傅清风钻牛角尖也好,天真倔强也好,反正许下的承诺,他绝对不会更改。
傅清风又在房间里仔细找了找,床上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存在,窗户没有受到破坏的痕迹更没有换新的痕迹。傅清风靠在门边上仔细想着,杀人越货三大方法:以茶晕人、砸窗吓人、喷烟迷人。
傅清风已经排除了前两个选项,接下来他就要检查一下房中的窗纸是否有损坏。他先是仔细观察了后窗的窗纸,不是那种刚换新的纯白色,而是白中泛着一点黄,显得很有岁月感。
既然确定了整个房间里窗纸大致的模样,现在要寻找的就是房中哪张窗纸是新近换的或者哪张窗纸上有明显的破坏的痕迹。
傅清风紧抿着双唇,趴在窗纸上一张一张地排查过去。直到寻找到接近房门那处的窗子时,他才发现那个窗纸比旁的窗纸都要显得白一些,看起来像是新近换上去的。
傅清风闭了闭眼,大踏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先是抱着头看了看地面,又抬头仔细地盯着那张窗纸。眸子里既有如释重负,又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紧张。
他看那张窗纸看了许久,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才站起身来往楼下去。
店里这会的生意显得更好了一些,最直观的就是店小二这次没再纠缠着傅清风。
傅清风下楼之后,在楼梯口站了片刻仔细想了想,然后抬脚往账房先生那里走过去。傅清风不是很能记路,不过好在账房先生算账的地方并不远,也就方便了傅清风寻找。
他也没耗费太长时间就找到了账房先生,那人依然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时不时还翻一翻手中的小册子,嘴里持续不断地念叨着数字。
傅清风走上前悄无声息地坐在账房先生对面,手指无意识地曲着放在桌子上。他还拿手支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算账算得太专心,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又坐了一个人。
傅清风等了一会,觉得自己此时心情已经足够平静,说话不会太磕磕绊绊了。那一直曲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指才轻轻地在桌子上叩着,发出“扣扣扣”的声音。
账房先生拨打算盘的动作没停,只是淡淡地开口问道:“要住店?”
傅清风把支着脑袋的手放下来,虚虚地掩着嘴角淡淡地咳嗽了一声。
“好好说话,咳什么咳。”账房先生啪的一声把手放在算盘上,嘶哑着苍老的声音说道。他还不满地抬起了头,眯缝着眼睛看向傅清风,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身子突然颤抖了一下,密封着的眼睛也睁的更大了一些,还顺带笑了笑:“官爷,还有什么事么?”
“无事。”傅清风皱着眉头,先是客套了一下,接着才直奔主题:“不过为何房间里的窗纸不大一样?”
账房先生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接着才淡笑着说道:“前些日子,那间房里的窗纸有所损坏便换了一下。”
傅清风紧了紧面色,不明所以地问道:“前些日子?何时?”
“这这这……”账房先生一下子被逼的有些结巴,那微白的胡子不停地在空中抖动着:“这小的也记不清啊。”
傅清风眯了眯眼睛,在心中认真地计算了一番。
那边账房先生倒是被吓得不轻,生怕面前的官爷有什么不满天天都来找客栈的麻烦,便急忙在心里仔细想着怎么才能让官爷满意。接着他就想到当时是店小二来报的说是窗纸坏了让人去修,而且那个店小二素来以记忆见长,说不一定能够记得这些琐事。
想到这里,账房先生便开口了:“官爷,当日是店小二来报的损坏,说不一定他能够记得是何时损坏的。”
傅清风皱了皱眉,想着不会是方才的店小二吧。那边账房先生就又说道:“就是方才领着官爷前来的那人。”
傅清风笑了笑,站起身子,便直接往外走了:“我知道了。”
账房先生这才舒了一口气,继续眯缝着眼睛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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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就在前台忙碌地招呼着,时不时地往后厨报一些菜名,一串一串的没有一个出错。
傅清风走过去淡定地坐在一个空桌子上等着,一直到店小二不是很忙碌了,他才走到店小二面前淡淡地笑了笑,简单扼要地说道:“移步,问些事。”
店小二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将手不安地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才跟上了傅清风的步伐。
傅清风直接领着店小二走到房间里,然后伸出脑袋往外看了看才关上门。
店小二一直静静地等着傅清风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然后才探着头小心翼翼地询问:“官爷何事?”
傅清风一把拽过店小二,然后指着那张窗纸一字一顿地说道:“这窗纸什么时候换的?”
傅清风之所以一字一顿地说,是想掩藏自己的结巴,但对于店小二来说比流畅的说下来更严肃吓人。
店小二哆嗦着身子,笑了笑:“这是前些日子……就是大概三天前。”
“三天前?”傅清风皱了皱眉头,呢喃道。
店小二笑了笑,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窗纸坏的前一天,有六个人来这,然后其中两个女孩子住的这间屋子。两个人的名字中还有一个字的读音重复呢,都叫什么YAN。”
傅清风算了算,三天前恰是沈言失踪的日子,他也就确定了。但是为了谨慎一些不出差错,傅清风还顿了顿询问了一下:“之前那张窗纸是怎么坏的,你知道么?”
店小二听着傅清风说的话,又笑了笑:“这小的没注意,官爷问这些有什么事情么?”
傅清风送来拽着店小二的手,边走边琢磨。
店小二这时谄媚地说道:“官爷,如果没有旁的事情,小的就先下去了。”
傅清风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但是等店小二走到门前的时候,傅清风又冷不迭地问道:“那天你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吗?”
店小二身子僵硬了一下,旋即又谄媚着:“没有……”
傅清风这才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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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风又坐在了床上,他的手按在床上,仔细想着对方得手之后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把人给运回去。
首先这里沈言已经被迷晕,完全不能动弹,也就没有什么反抗。其次,这里是三楼,对方绝对不会选择直接打开窗户从窗户上跳下去,除非轻功很好。最后,如果拖着人从正门走,那么要做到悄无声息,至少要有两个人来抬着沈言,不然绝对会产生什么声音。
傅清风瞬间化身刑部侍郎,仔细耐心的去分析着这些事情。
不过……傅清风皱了皱眉,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傅清风的腿无意识地提了提床板,眉头紧紧地皱着:“莫非是左燕?”
沈言毕竟是相府大小姐,笔迹这种东西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别人拿到,除非贴身侍女……傅清风想到自己见沈言那几次,沈言的身边似乎只有左燕一个贴身服侍的人,莫非真的是她?
傅清风皱了皱眉,决定回头去询问丞相大人此事。
想通了这些事情,傅清风便拿着东西直接下楼,临走之前他还向着店小二说了下退房的事情。
店小二倒是觉得这位官爷同旁的官爷有些不大相同,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然他只是一个客栈的店小二,但是通壹客栈好歹是在京城的,自然见识也就多一些。
突然寻人(3)
第三十章
傅清风出来以后没急着去找伙计牵马,而是绕着整个客栈走了一圈。
整个客栈外部一片空旷,看起来不像是能够藏到人。傅清风走了一圈,最后只看到了一处草丛。他走过去扒拉了一下草丛,上面有沾着一些已经干掉的血液。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或许那人就是在客栈住着,所以才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想到这件事情之后就急忙拐回去,又重新找到账房先生。这次傅清风也不等账房先生反应了,直接就问道:“这些日子都什么人来住过客栈?”
账房先生愣着,不由自主地把手中的小册子递给傅清风。
傅清风接过小册子,匆忙地翻着。直到翻完,傅清风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大对劲的东西,便只能把小册子重新递还给账房先生。
接着他便走出客栈,骑着马往京城赶过去。
虽然这一番行动并没有让他看出来沈言去了哪里,但至少他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沈言是真的被人带走的而不是自愿逃婚。
傅清风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他相信沈言不会逃婚不代表整个朝堂都相信,更不代表父皇会相信。而现在这一系列的证据证明,沈言没有逃婚。
尽管这些证据并不是那么的令人信服,如果能够证明那封信不是沈言写的就好办了。
傅清风到京城门前的时候已经快要关城门了,他也顾不得自己大腿上的伤势,直接骑着马冲进了京城。他刚一冲进京城,肖玉坡关城门的命令就下达了。
身后的城门逐渐的关上,将京城保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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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了城门之后的京城没有白日里那么喧闹,大部分在街上的人都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虽然在当今圣上的治理下,火凰国日益安定,但是这并不代表完全安全,火凰国的百姓都极其惜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