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那句话:“别那么快要孩子,我还想喝满月酒呢。”
臻霓和汤胤都笑了:“好。”
之后,汤胤再陪臻霓去了市郊公墓。
走到杨珊妮的墓碑前,那里果然阳光很好,吹着微风,草地里开了五彩斑斓的小野花。
见到有人来,那只橘猫悠悠走了过来。从一个家养的小宝贝变成了流浪的孤儿,她竟还是这么胖,守墓的大爷一定对她很好。
珊妮的照片积了些灰,臻霓认认真真地为她抹去。
她还是那么漂亮。
臻霓将那束捧花轻轻放在她的照片下。
“珊妮,我来看你了。”
“我和汤胤结婚了,公主也一起去了北京,经历了这么多,算是终于尘埃落定了。”
“以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来看你,每年清明我要和汤胤回老家,去看望他的妈妈和哥哥,如果有一段时间我来不了了,别怪我,好不好?”
“珊妮……我好想你。”
……
离开凤城这天,航班是夜里起飞。
去机场的路上,臻霓不停地回头看,汤胤说:“舍不得?”
她鼻尖发酸:“是啊,生活了六七年啊,我以为我会永远留在这里的。”
汤胤拥过臻霓,一同望向窗外的夜空。
依稀的云拥着一弯月牙,像是冲他们绽开的微笑。
臻霓:“月亮啊,你是在送别我们吗?你笑得这么开心,是在祝福我们对不对?”
汤胤捏了捏她的鼻子:“傻瓜。”
臻霓靠在他心口,说:“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汤胤也笑,继续望着那轮明月:“我这一生不算幸运,走过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有人恨我害我,有人笑我讽我,我也想过为什么我这么兴致盎然地和世界交手,得到的却是这样无情刻薄的回应,后来我明白了……”
他的目光落回她眼中。
“幸与不幸,不过是个人的一念之差,只要在所有的不幸里留住了自己最想要的,那都算幸运。”
“就像,黑夜再漫长,却留住了最明亮的月光。”
臻霓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长夜映月明。”
————————————————
后来
三年后。
“你小姑一家去西北旅游了,昨天刚到那个什么卫星城。”詹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对女儿说。
纪臻霓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回答母亲:“卫星城现在进不去啊,过两天有发射任务。”
“妈知道,还说了你小姑也不提前问一下,白去一趟了,你小侄子闹的哟,说到处都是沙漠,有什么好看的啊。”
“当然好看了,”臻霓放下了遥控器,“沙漠是最美的,因为汤胤的火箭在那里升入太空。”
詹琴心疼地看了眼女儿隆起的大肚子,忍不住说:“老婆都快生了还回不了,就美了。”
“妈,你又来了,国家需要,体谅一下他好不好。”
“哎,妈知道,就是说一说。”
“妈妈你也别忙了,一天到晚都转个不停,不用那么紧张啦。”
詹琴拾掇起手中的婴儿衣服,念念叨叨:“不准备准备不放心啊,你都到临产期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来了。”
臻霓再开口前,汤胤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接起电话,依然像个怀春少女一般甜蜜地喊他:“胤哥哥~”
汤胤的声音满带疲惫:“今天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十一点了才打给我,刚出来?”
“一会儿还要回去,明天就要发射了,所有人每天都在熬夜的。我怕太晚了你睡了,就先给你电话。”
“那别说了,你回去吧,忙完了就赶紧睡觉,别管我了。”
他也是不舍:“宝贝……”
“叫谁呢?”
“都叫,你是大宝贝,还有小宝贝。”
臻霓傻笑起来,又听见汤胤说:“老婆,这段时间我都不在,辛苦你了。”
她笃定地告诉他:“忙你的就好,有妈妈照顾我,别担心我们。”
“那你早点休息。”
“晚安。”
挂了电话,臻霓看了眼通话时间:3分47秒。连续一段时间了,汤胤每天的电话都是这么匆忙,他也多么想多跟她说些话啊。
火箭成功发射以后,他虽然要立即回到北京,但却要一直待在控制中心监察飞行器,之后还有空间站的对接任务,至少要一周后才能回到她身边。如果出现什么问题,那更是不知归期。
他昨天说:“宝宝乖一点,再等几天,等爸爸回去。”
她也多希望能撑到他回来啊。
却没想到,第二天夜里,卧室里的臻霓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詹琴和纪建成十万火急地把臻霓送去了医院。
病床上,臻霓大汗淋漓,惨叫不绝,医生说她体力不足,建议剖宫产。
臻霓终于被推进了手术室。
一门之隔,夫妇俩焦头烂额,詹琴突然想到给汤胤打个电话,纪建成拦住了她:“汤胤的手机现在肯定上交管制了,没有用的!”
此刻千里之外的荒漠里,巍峨的火箭发射塔架旁,汤胤终于最后确认了万无一失,随其他人一同撤离到安全区。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头时,瞥见到自己的双脚已被那双薄薄的防静电鞋磨出了水泡。
指挥室里传出指令:“——倒计时三十分钟!”
……
手术室门外,詹琴来来回回踱步,急得冒了身汗。
直到里头终于传出来一声啼哭,紧接着又有一声。
詹琴猛地一下就要瘫倒,纪建成扶稳了她。
不远处的走廊上挂着一台电视,正播放着晚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道:“北京时间……长征x号运载火箭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升空……”
手术室门打开,夫妇俩连忙迎了上去。
“恭喜恭喜,是一对双胞胎,哥哥和妹妹。”
☆、第54章 番外
前往汤家的路上, 成溪一直很紧张。
坐在副驾的女友汤嘉暳用纸巾轻拭他额角的汗水, 哭笑不得, “喂,这么紧张怎么行啦。”
成溪一扯唇角, 窘迫地摸了摸鼻子。
能不紧张么?好不容易从她那个宠妹狂魔的亲哥哥那里过关斩将,勉为其难地同意让妹妹跟他交往, 却得知她爸爸才是终极**oss。
她的父亲汤胤,当代赫赫有名的航天工程学家, 也是当选两院院士时最年轻的人之一。成溪知道以后, 回想起自己当初用it男的身份装出的逼来撩到汤嘉暳, 简直是老天开眼。
尽管一直知道她哥哥的名字,但成溪到了此刻才想起来问:“你哥哥的名字怎么写?”
汤嘉暳答:“家庭的家,上面一个日, 下面一个升的升。”
“汤家昇,”成溪默念一遍, 忽而发觉, “为什么你们俩的名字都带了日字旁?”
“这个啊, 妈妈说我们出生的时候, 正好也是爸爸造的火箭成功发射的那天,所以选了这两个字。”
成溪点点头, 又问:“要是阿姨不喜欢我的见面礼怎么办……”
汤嘉暳又笑了:“只要她喜欢你,你送什么她都喜欢。”
成溪变得更紧张了。
他们家是一座独栋别墅, 院落宽阔, 草坪修整得极漂亮。成溪的车子开到门口, 一眼就见到院子里正往灌木上挂灯笼的两个人,其中高大的男人便是汤家昇。
而另一个妇人,背对着他,他想应该是嘉暳的母亲,纪臻霓。
他听嘉暳说,她母亲年轻时是个漫画家,退圈后就做起了全职太太,平时学些插花、陶瓷、书法、茶道等闲雅技艺,还喜欢到处旅游,寄情山水,活得恣意有趣。
两人闻声停了活,迎到门口。
汤嘉暳先下的车,成溪随后出来,她为双方做了介绍,成溪谦恭地向纪臻霓颔首:“阿姨好,我是成溪。”
纪臻霓笑语嫣然:“好好好,停了车快进来,屋外冷。”
这位妇人仿佛岁月的宠儿,虽年过半百,脸上却没有任何斑瑕,皱纹极浅,头发也是黑亮的,若不是知道她是女友的母亲,平日里见了,成溪定会喊声大姐。
成溪去提准备的见面礼,随汤家人一道进了门。
纪臻霓悄悄凑近儿子:“这小伙子看起来很不错啊,怎么被你说得一点都不像样?”
汤家昇面无表情:“我说的是跟我比差远了,妈,我说错了吗?”
“就你能。”纪臻霓笑了。
汤嘉暳:“爸爸还没回来吗?”
“他刚下飞机,直接回来,一会儿就到了。”
成溪:“叔叔出去办事了?”
纪臻霓:“去看望他最后一个孩子去了。”
成溪露出疑惑,汤嘉暳解释道:“爸爸主导设计的第一枚火箭就要退役了,前几天发射了最后一枚,爸爸专程赶去发射场看,说好了今天回来的。”
“就是你出生时的那个?”
汤嘉暳笑:“对,说来,它也算是我的哥哥。”
当初选定来汤家的日子的时候还真是不容易。眼下就是春节,各自要回乡过年,平日成溪和汤嘉暳又上着班,好不容易等到汤家昇从国外放假回来,纪臻霓也没在外旅游,汤胤却又有工作在身。
“叔叔现在还在造火箭吗?”
“很早就从一线退下来了,现在在一些单位当技术顾问,还当个客座教授,大多数时间都在做研究。”
“具体的叔叔应该也不能说太多吧?”
“对,只知道是跟火星有关。”
国家首枚火星探测器于2011年发射失败,等到汤家昇和汤嘉暳出生时,才终于迎来了成功。如今过去二十余载,在火星表面取得的科研成就不断刷新,当代人早已见怪不怪。
成溪开玩笑说:“要真到了人类能搭飞船去参观的时候,阿姨你们这些家属是不是能优先啊?”
汤家昇开了口:“我可以,她不行。”显然他指的是汤嘉暳。
成溪当真了:“为什么?”
“我聪明,她笨。”
汤嘉暳怒瞪他:“汤家昇!”
汤家昇从小聪明过人,汤胤于他亦父亦师,他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本科毕业后公费留学,硕博只读了三年,眼下就要毕业了。这样一来,985毕业还没拿过国奖的本科生汤嘉暳便相形见绌了。
嘉暳又说:“还不是你在妈妈肚子里抢了我的养分!”
母亲发话了:“你们两个,客人在也不知道乖一点。”
成溪笑了:“哪有,家里有兄弟姐妹就是好,热热闹闹的。”
进了门,成溪细细环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恰到好处的轻香,墙上挂了很多画,各个角落都摆了插花,客厅邻着间中式风格的茶室,根雕茶海巧夺天工。
成溪:“这些画和插花,一定都是阿姨的手艺吧,阿姨真厉害啊。”
“老太婆待在家里没事做,就搞一搞。”
“阿姨可别这么说,以前我看到您和嘉暳的照片,还问了嘉暳这是不是她姐姐,知道是您以后吓了一跳呢。”
“那你就当我是姐姐也行啊,我在家里就叫嘉暳阿妹呢。”说着,母女俩相视一笑。
之前汤嘉暳说了母亲是个温娴又幽默的人,果不其然。
“来,快坐。嘉暳,快去倒茶。”
成溪带来的见面礼是一些家乡特产和一把望远镜,听嘉暳说纪臻霓喜欢自然风光,望远镜一定是旅行的好帮手。
果然纪臻霓很喜欢,拿起之后爱不释手。
不久后,屋外传来了汽车引擎声,汤嘉暳起身去开门:“是爸爸回来了。”
很快,父女二人出现在客厅里,成溪站起来迎接,比起见纪臻霓时更拘谨了:“叔叔好,我是成溪。”
汤胤仔细地看着他,目光淡淡的,笑容淡淡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小成来了。”
虽然与妻子年龄相仿,但身在科研,脑袋长年累月地高强度运转,汤胤的头发白了不少。
汤嘉暳挂好爸爸脱下的大衣,扶他坐下,成溪主动过来倒茶:“叔叔这一路累了吧。”
汤胤:“没什么,这一趟过去就是看看,不用做什么事。”
刚才去了卫生间的汤家昇正好出来,喊了声:“爸。”
汤胤转头看他,神色肃正,抬手指了指,开口便是:“你刚发表的那篇论文我路上看了,你……”
汤家昇才敛了色,纪臻霓就打断他们:“爸爸,怎么一见儿子就说这个。”
汤家昇有些失望,似乎他更想让父亲继续说下去。这么多年来,无论在外人眼里他有多么聪明绝顶,他都知道自己不过是父亲的九牛一毛,无论外人对他多么赞不绝口,对他来说,只有父亲的认可才是评判的最高标准。而他的父亲又是那么严苛,他将自己在导师眼中完美的论文呈给父亲看时,父亲却不过冷冷一句:“这就是加州理工现在的教学质量?”
父亲对他来说,是一个永远无法超越的信仰。
而他对妹妹却不是这样。
汤嘉暳上前挽住汤胤的手:“爸爸,我们快去吃饭吧,妈妈今天做了满汉全席!”
汤胤连眼角都堆满了笑意:“好,我们吃饭。”
他们的亲朋好友无一不知,汤教授宠女儿、严儿子。
饭桌上,成溪不少半点规矩,也很会主导气氛,很是讨纪臻霓欢心。可一转到和汤胤对话,他不仅不敢再多半句玩笑,腰杆都更挺直了些。
成溪也不知道怕汤胤什么,他明明言笑晏晏,却不怒自威。
席间纪臻霓起身去拿酒,他们家酒柜很高,她偏偏要拿顶上的。她找了张椅子踩上去,才抬前脚,汤胤就跟着起身过去了,扶着她拿到酒后,直接长臂一揽,把她抱了下来。
夫妇二人相视的眼中溢满浓情蜜意。
成溪有些不好意思,汤嘉暳主动告诉他:“从小到大都这样,我跟我哥都习惯了。”
吃饭进行得算是愉快,饭后纪臻霓安排兄妹俩洗碗,成溪陪汤胤到茶室喝茶,她自己去照看烘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