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安点头一笑,心中恍然,怨不得那些世她大婚的时候李眉雪皆没到场。李眉雪从来对温玥都有着满满的不喜,燕淮安欲与他成婚的时候她更是一心的不赞同,本来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她心里不舒坦,没想到是真的病了,倒是她气度小了。
“哎,本宫这就去看眉雪姐姐。夫人快去罢。”
“好。”
文氏带着小丫头走了,燕淮安轻车熟路地走向李眉雪的屋子。李府实在算不得大,没什么弯弯绕的曲折回廊,只在坦直的路旁栽了几树松竹,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素色野花。从门前到后院快步走着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燕淮安到了屋子外一敲门,里面儿“哎”了声,是李眉雪的随身侍女书筠,门被轻手轻脚打开,书筠垂首小声道:“公主。”
燕淮安心思一转,冲里面儿瞥了瞥,亦小声猜道:“睡了?”
书筠垂着头嗯了声,侧身给燕淮安让了路,燕淮安迈步走了进去。
水青的大床上,李眉雪正闭着眼睛睡着,睡的极其不安稳,即使是在梦中,那一双总是舒展着的柳叶眉也是拧着的,嘴唇紧抿,似乎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你们小姐这几日都是这种状态?”将手里拿着的食盒放在桌上,燕淮安轻声向一旁候着的书筠问道。
书筠苦着脸点头,“这还算好的呢,好不容易能睡着了,也不知小姐怎么了,突然间就生了这样的大病。”
“什么样的大病?”
书筠摇摇头,“燕京里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来,但小姐却眼见着一日一日地衰弱下去了,奴婢瞅着都心疼。”她抹了抹眼角。
“那方才李夫人去取的药?”
“那是燕京里最有名的王大夫给开的,说是吃了也许会有些效果,”顿了顿,书筠又续道:“他还说,说什么心病还须心药医。”
燕淮安闻言心头一笑,上下晃了书筠一圈儿,“嗯,本宫知晓了,书筠先下去罢。本宫在这儿守着眉雪姐姐就行了。”
书筠哎了声告退,贴心的将门也带上,燕淮安坐在床边儿,望着李眉眼的眉眼琢磨着书筠的话。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一个闺中女子,会有什么心病呢。无非是相思成疾。这个书筠倒是个心思活络的。
“淮安?”
又过了半晌,李眉雪才悠悠转醒,望见她反射性地冲床里缩了一缩,一双温婉的柳叶眼睁圆,似惊然似悲然,声音低柔若涓涓细水“你来啦。”
燕淮安凤眼微眯,“嗯,听说眉雪姐姐也病了,过来看看你。”
李眉雪表情更加僵硬了,眼底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泫然欲泣,眼睛里泛起了雾气又生生收住,露出一个别扭的笑,“来了也好,淮安”
“砰砰砰”
门外响了三声,是文氏的声音,轻缓柔和,不容忽视,“公主,眉雪?药好了,方便进来么?”
李眉雪似被惊到了般,眸中的光一闪,闭了嘴,瞅了瞅燕淮安,又瞅了瞅门的方向,燕淮安知道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遂起身去开门,替她道:“方便,进来罢。”
第12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文氏接过身后丫鬟端着的托盘走进屋子,托盘上放了一只青花瓷的小碗和一柄同花儿的小勺,碗里盛着淡黄色的汤药,气味苦涩,燕淮安一闻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丫鬟温温顺顺候在外边儿,垂首看不清面容。
“公主。”
向燕淮安点了点头微行一礼,文氏错过她到了桌边儿,将托盘放在桌上,她端起汤药向李眉雪边走边道:“眉雪,该喝药了。”
这会儿功夫,李眉雪的神态已然恢复,挺直了身板儿坐在床上,“哎”了声微微躬身,“谢谢祖母。”她小心拿过那汤药,那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即使病重如此,这等文昌之家也是极其讲究礼仪的。
看着李眉雪喝完了药,文氏才退了出去,眉目慈和,“眉雪好好歇息,公主,那臣妇便先告退了。”
燕淮安点头,李眉雪屋子的门被轻和关上。
“眉雪姐姐方才想说什么?什么来了也好?”
燕淮安走到床边坐下,李眉雪的脸色似乎比未喝药前更加苍白了些,薄薄的嘴唇亦毫无血色,“没什么,眉雪方才只是想说,淮安来了,眉雪很高兴。”
燕淮安压下眸中的狐疑拉过李眉雪的手,轻轻握在手里,一双凤眼弯弯,骄傲欢喜道:“那是自然的。”
李眉雪露出一个笑,眸子终于点了些亮光,燕淮安又将手不露声色地往上挪了挪,笑道:“对了,眉雪姐姐这一场病到底是为了什么?听书筠说那城东的王老头子竟然说是心病?”
“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淮安不必挂怀。”
李眉雪将眼迅速垂下去又抬起来,将无所遁形的慌乱痛苦掩埋许多,“淮安近来如何?眉雪自从这一场大病,倒像是与外面儿隔断了似的。大婚怎么样?可惜眉雪不能够看着淮安出嫁了。”
“大婚?哪里还有什么大婚!温玥他做了错事,不得不给他一些教训,大婚暂时取消了。”
李眉雪眸中光泽变幻,终于叹了口气,“也好。淮安,他真非良人。”
燕淮安将手里的手摇了摇,脑袋凑近李眉雪在她的肩头拱了拱,而后抬起一双瞪得滚圆的凤眼,“眉雪姐姐,你总说温玥并非良人,却从未真正告诉淮安真真切切的原因,叫淮安如何割舍的下他。”
李眉雪伸出空着的手揉了揉肩膀上的脑袋,微微一笑“不过是直觉罢了。”
燕淮安眸子倏然一亮,“眉雪姐姐!”
“嗯?”
“左右你如今也无事,淮安也闲得都快长毛了,咱们趁着今儿天气也好,出去逛一逛罢。广德楼听说来了个新角儿,唱反串唱得极好,咱们去听一听罢!”
李眉雪笑道:“叫瑶音陪你去罢,她总是更适合这些。”
燕淮安的脑袋在李眉雪的肩膀上輾了輾,央求道:“不嘛,淮安最喜欢眉雪姐姐了,再说了,瑶音近来被义父禁了足,想出来也出不来。而且眉雪姐姐不是心病嘛,也许这出去一趟透透风,心病就忽然好了呐。”
李眉雪明显被燕淮安说得有些犹豫,燕淮安又将脑袋从李眉雪身上挪下来,可怜巴巴地盯着她,“眉雪姐姐不会是想叫淮安孤零零一个人去罢。”
李眉雪最受不了燕淮安这样子求她。她永远记得她在宫廷里迷了路时,偶然遇见的那个瘦得都快脱了像却依然漂亮地像是神仙童子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长得没她高,穿得衣服也没她好,声音软软糯糯地,怯怯地望着她,瞪着一双圆圆的本该凌厉的凤眼,向她不好意思道:“姐姐,你是宫外的人嘛?误入了这里?”小姑娘局促地挠挠脑袋,盯着她手里的食盒,“我和哥哥已经两天没有东西吃啦,”她没有说完,只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的手。李眉雪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走过去,将食盒里的白色块糕拿出来放在小姑娘手里“给你吃”。给了小姑娘却不吃,冲她笑了笑,“谢谢姐姐”便跑走了。后来,即使她为了那几块糕点被罚跪在宗祠里一天一夜也没有后悔。后来,她才知晓,那姑娘原来就是已故皇后的女儿,安乐公主,名讳燕淮安。后来她总想找着机会去寻那个小姑娘,祖父却因着那几块糕点再不带她入宫了。后来,她总是对她百依百顺,此次也不例外,她的眸子沉静下来,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宠溺包容的笑,“不会的。咱们一起去罢。”
燕淮安欢喜地瞅了她一圈儿,眸子亮亮道:“眉雪姐姐可不能这样出去,淮安给你梳妆打扮选衣服。”
“好。”
燕淮安的审美李眉雪不敢苟同,所幸她柜子里都是素色的衣衫和首饰,任由燕淮安再抱怨没有一件儿好看的也没将她装扮地花里胡哨,像只火红的凤凰。
一同坐在李府的轿子里,燕淮安笑吟吟地瞅着李眉雪,“今儿眉雪姐姐的打扮可是自打淮安认得你最漂亮的一次。”
“嗯。”
李眉雪无奈的笑,“淮安认为好便好。”
燕淮安一瞪眼,凑到李眉雪的身边挠她的痒痒,“什么?”
李眉雪极怕这一招,又不敢大笑,只能憋着不断躲避,一双温婉的眸子忍笑忍得带了水雾,“别,别闹了,哈,今儿,今儿是,眉雪最,最漂亮的,一次。”
燕淮安听了这话才高傲地“嗯”了声,住了手,轿子里只剩下李眉雪的细喘。
与李眉雪嬉笑一路,实则燕淮安心里是不轻松的。她方才暗地里搭了李眉雪的脉,身子的确没什么问题,康健的很,反而是内里,呈现一心事重重郁结于心的脉相。可李眉雪有什么好郁结的?难不成真的是相思成疾?燕淮安猜不出来,却知晓这种状况多带她出来玩闹玩闹总是好的,终日在府里憋着没病也得憋出病,遂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也要将李眉雪带出来,看戏只是一个由头,给人引出来就好。她悄悄观察着李眉雪的情态,到底是因为什么?还有,对温玥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喜,一旦深问总被转移话题。
转眼到了燕京里独一份儿的广德楼。广德楼的楼主是个有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没人真正见过他,在短短几年垄断了燕京城里所有叫的出名头的戏班子。
软轿落地,一身儿翠绿的李眉雪先下了轿,而后轿帘未落,红裙红靴红钗头的燕淮安紧随其后。广德楼如今正是人少清净的时候,三五个人出出入入,见了燕淮安露面皆迅速垂首让路,燕淮安挥挥手,轿夫们侯在外边儿,二人作为这儿的常客直接进去了上了二楼的雅间。
从楼主的副手管事的周全儿那里知晓好戏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场,燕淮安在雅间儿里冲李眉雪直叹气,“早知晓就在府里多给眉雪姐姐画一会儿妆容了,也是淮安疏忽了,广德楼开场的时辰竟然没算。”她抬眼认真严肃地盯着李眉雪脸上那一双略有些不对称的柳叶眉,“这眉毛画的残了些。”
李眉雪一笑,“淮安不是说画的最好了么?”
燕淮安瞪眼,李眉雪顺着她的毛儿安抚道:“淮安画的,就是最好的。”
燕淮安哼了声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忽然冲李眉雪兴致勃勃道:“要不咱们出去逛一圈儿再回来?”
李眉雪还没答,雅间的外边儿突然传来熙熙攘攘地杂乱声,而后是一声狠狠地撞门声,撞得正是她们的门,将门都快撞裂了,得亏广德楼肯砸银子,各种皆上乘,门自然也是,大大地往里面吱扭了下又反弹回去,燕淮安机警瞥过去,门外传来更大的喧闹声,“快!捉住他!”
接着是众人一团混战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少年的苦苦哀求声,“爷,您就放过我罢。”
哀求而不低贱,难得。
“放过你,呵,放过你了谁来赔偿爷的损失?!嘿嘿嘿”一阵猥琐的笑声,“爷最近就好你这口儿,你好好侍候爷一晚上,爷保管你从此吃香的喝辣的,再难忘那种销魂滋味儿。”
“做梦!”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爷对美人儿不温柔了!来人!绑走!”
又是一阵骚.乱。
听了这些句,燕淮安终于听出来了,这不是那个在她婚宴上惨死过还死不瞑目的吴铭么!又来祸害人了,还是个少年?!燕淮安眸子一沉,既然今儿碰到了,她冲李眉雪一笑,“淮安出去处理件事情。”
李眉雪刚想问时,燕淮安已经一溜烟出了门将门带上了,她往下一望,那一群人刚刚下了楼。
“吴铭!”
她抽出腰间的皮鞭打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响,“给本宫站住!”
第13章 还不上以身相抵
楼底下众人驻足惊然回望,燕淮安拿着皮鞭缓缓走下,吴铭最先反应过来,高瘦的身子微微躬下去,像燕淮安行了个恭敬的礼。“见过公主。”他身后的一群人亦随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左右瞅了瞅,迅速伏地跪下,缩着头不敢作声。
燕淮安打眼一扫,那里面有一个被五花大绑格格不入的少年,一身儿粗布灰衣,模样还算清秀,神色倔强冷硬,一双黑得发冷的眼眸亦像她大胆的扫过来,望了两眼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低了头。
“公主叫微臣可是有什么事?”
见燕淮安只望着他后头也不言语,吴铭暗地里转了转浑浊的眼珠子,身子弓下的幅度又大了些,毕恭毕敬问道。
燕淮安开门见山,拿鞭子指了指那少年的方向,“吴大人,他是怎么回事儿?”
吴铭闻言随着鞭子的方向忧然望了后头一眼,又慨然向燕淮安叹道:“公主,您是方才在房里听了我们的对话误会了臣罢。这人就是个外边儿来的小骗子啊,臣被骗去了整整两百两银子,他又打死也不承认,臣一时气急攻心,就说了方才的话!公主,臣说话不过脑子,臣知错!不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没了钱,以身相抵,也算不得过分。更何况他还是故意欺骗于臣。”
燕淮安听得不显山不露水,拿鞭子无聊地在地上慢悠悠地划着,黑色的皮鞭尖尖似一条懒洋洋打着盹儿的游龙,连眼皮也没有完全掀开,却紧紧地梗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吴铭又道:“而且公主你也知晓臣家里的情况,只一个结发妻子,是当年臣的父母一手操办的,一个妾侍也无。臣好不容易多年以后看上个想要真心相待的,甭管他来臣身边是为了什么,臣总想要留住他的。”
燕淮安仔细打量了下吴铭,这人其貌不扬,也没什么大背景,却有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嘴,和一双极其能察言观色的眼,难怪能在燕京里迅速组建起自己的党派脉络,混得也算风生水起,惬意快活。据她所知,吴铭是家里没有其他人,可却养了不少外室。至于他那个父母一手操办的妻子,是他家早年还没衰败时,他父母早年还没去世时给他定的一桩娃娃亲。若是没有他当年进燕京来死皮赖脸堵着人家小姐堵了整整一年,人家愿不愿意认这门亲事还是两说呢。靠着夫人的娘家上了位,上了位后却一步步在发迹后显露本性,若不是现在他夫人的娘家爹虽然退了还有一定威望,说不定他会怎么做。燕淮安在心里揣测着,这吴铭当年的模样可一定不是这样,要不怎么说也拐不了他夫人,多年的酒色掏空了身子,只可怜那些个无辜的女子了。
“不是这样的!”
燕淮安循声望去,那个灰布衣衫的少年突然跪直了身子,冲她一拜,却因为被绑得紧拜得艰难,又跪直了,一双冷漠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声音平白无波,仔细听又有许多控诉祈求,“小人不是骗子!更没有骗吴大人的钱!六年前小人与母亲从山沟沟里走出来寻找失踪了好几年的父亲,终于在前些日子偶然遇见一个父亲从前的好友告诉父亲也许在燕京,我们母子这才过来的。母亲常年舟车劳顿吃苦受累身子跨了,加上水土不服,一下子病得很重,小人背着母亲在医馆门前焦头烂额的时候,是吴大人路过,听了小人的经历,给小人拿了两百两,让小人先给母亲看病安顿下来,可是,可是当天夜里那钱就被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