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香俏皮一笑,道:“本来我是不打算去的,不过现在染香忽然有些想看燕王殿下众星捧月的样子。”
慕容玥被她这般打趣,深觉无奈,只好笑着摇摇头,“只怕明日的本王不是众星捧月,而是被当猴耍!”
☆、闻笛
元宵之夜,京都一片繁华。
高高的朱红色宫墙内,亦少了往日的凝重,多了几分喜庆。
天子坐在明月宫的高台上,受百官及众家眷朝拜。
待一切礼数完毕,众人皆坐定,整个明月宫便陷入一片欢歌笑语中。
比之以前的位置有所不同,今年离慕容平最近的皇子已从以前的晋王和祁王,变成了而今的燕王和晋王。祁王则因禁足府中,无缘今年的元宵晚宴,而淑妃也因近日感了风寒,未能出现在这里。
席间,众人喝喝小酒拉拉家常,倒也十分欢愉和洽。
待到众人饮到半酣,忽听风中传来一阵悠扬笛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慕容平不禁问:“这是谁人在宫中吹笛?”
皇后听罢忙命宫娥去查。
不须臾,宫女便领着一个妙龄少女过来。那少女身着一袭粉色织锦长裙,裙摆上用金丝绣着几只翩然欲飞的蝴蝶;乌黑的秀发插着一支梅花簪,眉心点着一颗朱砂;纤纤玉手持着一支碧色玉笛,迈着莲步款款走来。
光论长相,少女算不上绝色倾城,但举止投足间却自有一股雅致风情。
“小女柳沐卉见过皇上!”少女礼貌而恭敬地给慕容平行了礼,她的态度却能给人一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柳沐卉?刚才是你在吹笛子?”慕容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
“正是小女!小女见此良辰美景,一时有感而发,却不知打扰了皇上雅兴,还望皇上恕罪!”柳沐卉低眉顺眼道,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极是好听。
“哦?你说你姓柳,礼部尚书柳大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慕容平问。
“正是家父!”柳沐卉道。
而此时,在席间的柳相氛也忙出来认罪道:“皇上息怒!小女不知礼数,打扰皇上和众位雅兴,实乃罪臣之过,还望皇上莫要怪罪小女!臣这便将她领回府中严加看管!”
“无妨!柳大人不必惊慌,朕看她倒是颇有胆识,笛子也吹得不错!不若这样,你现场给朕吹奏一曲,若是朕高兴了,便不追究你今晚冒失之过!”慕容平道。
皇后见慕容平兴致不错,也忙笑道:“皇上,光有笛声未免太单调,若是有琴声相和,岂不更好?”
慕容平略一沉思,颔首道:“嗯,皇后言之有理。不过,朕已恩准琴师回府过元宵,当下谁来奏琴?”
“玥儿琴画双绝,本宫已经好多年没听他弹过琴了!”皇后笑道。
慕容平恍悟,道:“哦,你不说,朕倒是真忘了!玥儿,你意下如何?”
苏染香朝慕容玥望去,只见慕容玥脸上一如往常带着淡雅的笑容;听皇上问话,他方起身朝慕容平和皇后道:“能为父皇助兴,儿臣荣幸之至。”
苏染香心中却存了些疑惑,皇后不可能无缘无故让慕容玥奏琴!
她再转头看向不远处站着的美丽少女,又看看慕容玥,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原来皇后是想点鸳鸯谱了呢!
不须臾,宫女便将古琴搬来。
慕容玥洗净手,走至琴前,双手抚在琴弦上,薄唇轻启,“那儿臣便献丑了!”
柳沐卉将玉笛放在朱唇边,轻轻一吹,悠扬笛声飘然而来。慕容玥十指翻飞,在琴弦上来回波动,美妙的琴声便自他纤指间流出,婉转动人。
两人一笛一琴,配合无间。像情人的呢喃,又像清泉潺潺;时而如蛱蝶穿花,时而又如风过松海;琴声与笛声时分时合,抑扬顿挫,让在场之人均为之沉醉。
不知过了多久,笛声缓缓收尾,余音却在明月宫盘桓不去,众人无不惊叹。
“好!”慕容平拍手叫绝,“玥儿你的琴技又胜往日一筹!柳姑娘的笛声也极为出彩,朕好久没听过这么精彩的曲子了!”
“皇上过奖了!小女不敢当!”柳沐卉说完,又朝慕容玥行了个礼,“素闻燕王殿下琴艺一绝,今日见之,果真名不虚传。能与燕王殿下合奏一曲,卉儿不枉此行!”
“柳小姐谬奖!能与柳小姐合奏一曲,亦是在下之幸!”慕容玥客气地回之一礼。
“皇上,本宫看他们两人倒是颇有缘分,又志同道合,堪称佳偶天成!”皇后满脸堆笑道。
众人经皇后这一提点,再细细看慕容玥和柳沐卉,果真是对金童玉女,般配得很。
“嗯,你这么一说,朕也觉得很配。想来玥儿都十八了,早该纳妃了。柳爱卿,你这千金芳龄多少呀?”慕容平问。
“回皇上,小女今年十五。”柳相氛道。
“父皇,今日是元宵佳节,怎论起儿臣的婚事来了?再说,人家柳姑娘未必看得上儿臣,您这样,倒是让柳姑娘为难了。”慕容玥笑道。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般风轻云淡,让人看不出悲喜。
“朕的玥儿一表人才,温润儒雅,放眼整个大荣,莫非谁家姑娘还敢嫌弃不成?柳姑娘,你来亲口告诉朕,燕王可合你心意?”慕容平问道。
柳沐卉低着头,未应话,看上去极为娇羞;倒是她爹柳相氛忙出来回道:“皇上莫打趣小女了!她哪里敢嫌弃燕王殿下,只怕微臣家出身寒门,高攀不起!小女害羞,也请皇上莫要怪罪!”
“平儿你真比哀家还糊涂!哪有这般大庭广众问人家姑娘的!这柳姑娘若是应了,显得轻薄;若不应你,又触怒龙颜。你让人家柳姑娘怎么处?”太后也笑道。
“母后不说,朕倒真糊涂了!罢了,你们先回各自位置吧!朕这些儿子啊,一个个都这么大了,竟没一个娶妃的,朕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啊,都当爹了!真是每一个让朕省心的!”慕容平感慨道。
皇后笑着应道:“可不是,想当年,臣妾十二岁便嫁给皇上您,到如今,都快二十几年了。不仅玥儿,本宫看啊,瑾儿也该成家了。本宫每次催他,他便说自己有意中人,一点都不配合本宫,可让本宫操碎了心!”
“哦?瑾儿又是看上了哪家的千金?”慕容平问。
“本宫哪里知道!只知他最近常常朝国公府跑,他和香儿也是对冤家,以前吵吵闹闹的,现在也不知怎么回事。”皇后道。
苏染香听得一肚子火,皇后这个人精,倒是会闲扯,竟把自己也扯出来,还跟慕容瑾捆绑在一起!
慕容瑾偷偷打量苏染香,却见她低垂着眼,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暖暖的灯火照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有着一种遥不可及的飘渺。
“国公,你可知此事?”慕容平转向苏青文问道。
苏青文忙起身抱手,“这儿女私情,臣怎清楚?香儿她是个闲不住的,皇上又不是不知,何止跟晋王走得近,她还一会儿跑去燕王府,一会儿又跑去肖府找肖大人的千金,整就没一天好生待在家里的!”
慕容平听后,倒是哈哈笑起来,又问苏染香,“香儿你自己跟朕说说呢!”
☆、皇后
慕容瑾也不由得朝苏染香看去,心中隐隐有些期盼,也有些害怕。
只见苏染香一脸娇憨,撅嘴不满道:“皇上,你这是存心拿香儿做笑料吗!”
她一向骄纵惯了,慕容平对她也诸多宽容,不仅没治她不敬之罪,反倒被她这娇嗔之态逗得朗声笑起来。
众人也跟着哄笑一堂。
苏染香故意往方氏身上钻,头埋在方氏怀里,旁人看来俨然一副害羞模样。然而,只有苏染香知道,她心头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火!
皇后定然是故意将她和慕容瑾拿出来说事,好让众人以为自己和晋王的关系不清不楚。
至于柳沐卉,这个前世未曾出现过的女子,目前看来,怕也只是皇后的一颗棋子!
但是,前世的燕王有妻妾吗?
苏染香使劲想了想,却想不出答案。前世她与慕容玥的交集本来就少,而又因慕容玥一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皇子,慕容瑾和他的关系也非常生疏,导致自己知晓得也不多。
待到自己对他有些好印象后,她又没多久便死了……
慕容平对皇后提及的婚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说并没有合他的心意,所以也没有继续多说下去。
转而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忽而问道:“今天的月亮怎么都不圆?”
“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不还没到圆满的时候嘛!”太后应了一句。
“也是。唉,不知清儿在府上过得如何?朕一路看他长大,平日里他也是最活跃的一个,今年过节少了他,也都没那么热闹了!”慕容平感慨良多。
苏青文听罢,起身道:“皇上,祁王之事都已过去那么久,就算他职责有所疏忽,这样的重罚也足够了。还请皇上从轻处理,让祁王早日官复原职,回归朝政。”
“儿臣也斗胆请父皇解除八弟的禁足令!”慕容玥亦跟着起身。
在坐诸位朝臣见状,也忙附和。
慕容平却一脸为难,迟疑不决。
皇后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倒是太后劝道:“平儿啊,清儿那事哀家也听闻了一些,你这番处理得太过了。清儿那孩子虽然有些张扬,做事却还是稳妥的,怕是有人故意整蛊他。这次便权当给他个教训便是了,哀家也好久没见他来请安,怪挂念的。你这便着人去他府上接他过来,哀家想看看他!”
既然太后都已发话,慕容平哪有不从之理,忙顺着太后给的这个台阶恭敬道:“母后教训得是!朕这便着人去祁王府接他!”
约莫去了半个时辰,祁王才匆匆赶来。太后见他清瘦了不少,对他甚是怜爱,又几番责备慕容平处罚太重,慕容平皆一一受着。
慕容清也是个鬼精灵的,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又说些笑来逗得太后哈哈大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到了子夜,宫中便开始放孔明灯,天空中都是暖黄的灯火,照得整个阴暗的皇宫也亮堂起来。
节后,祁王官复原职,这倒不难预料。
慕容平选在元宵节提及祁王,便是想让苏家给他台阶下。苏青文和太后都已发话,他这样让祁王回归不至于落人口舌。
燕王因治理青江河道有功,慕容平便让他去了六部之一的工部。
实权虽不大,却也比以前当个闲散皇子强。
晋王则因久久查不出秋猎刺客,惹得慕容平心有不快;慕容瑾在麟德殿被训诫了一番之后,又被皇后叫了去。
自元宵节来,皇后的脾气就没有好过。眼见慕容清、甚至慕容玥都能讨皇上欢心,而自己给慕容瑾铺得好好的路,他却不肯走。
慕容瑾给皇后请了安,皇后却没有如往常般让他起身。
慕容瑾知她心中有气,只得恭敬跪着,“母后为何闷闷不语?”
“为何?母后为何生气,瑾儿难道还不明白吗?”皇后冷冷道。
慕容瑾一时不知当如何回答,默了片刻方道:“恕儿臣愚钝,还请母后教诲。”
“愚钝?比起你逝去的皇兄,你确实愚钝!不过几个刺客而已,你不是早都已经抓到了吗?为何宁可受你父皇责备,也不肯给他禀明?”皇后说起便是一肚子气,“而今连燕王这种不起眼的都要赶在你前头了,你何时才能让母后省点心!”
慕容瑾暗自捏紧拳头,忍了片刻,复又抬头看向满脸怒容的皇后,“母后当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皇后几乎不敢置信,见慕容瑾一脸肃然和认真,不禁觉得讽刺。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慕容瑾,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慕容瑾定了定心底情绪,道:“母后,收手吧!以后不要再使这些卑劣手段!瑾儿之所以没禀明父皇,是因您让儿臣抓的那几个,根本不是什么刺客!而真正的刺客,只怕唯有母后心中清楚!”
皇后听了慕容瑾这话,一时诧异地说不上话来,她定定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忽然有些想笑。
“卑劣?你竟敢说本宫卑劣?慕容瑾,谁也可以指责本宫卑劣,唯独你不可以!”皇后发了疯一样将手边茶杯掷到地上,“你倒是长本事了,你以为你可以查到本宫就了不起?你去你父皇面前揭发本宫呀!你怎么不去?”
慕容瑾垂下头,低眉顺眼地跪着,紧抿着双唇;等皇后不再怒骂,他方说道:“儿臣断无指责母后之意,儿臣只是不想母后误入歧途。季家的事情,儿臣可以装作不知;但对染香,还请母后不要再行这等手段。苏家亦不像季家,稍有不慎,便是惹火烧身。”
皇后冷哼一声,情绪倒是冷静了几分,“本宫行事,还轮不到你来质疑!你当本宫是为了谁?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若你大哥尚在,本宫又何须花这些心思?”
说及英年早逝的太子,皇后不禁抹了一把泪。
“是儿臣无能,不能为母后分忧!”
“你若真无能,本宫倒省了不少事。你就是太清高自负,事事不肯听从母后安排,才会造成今日局面。自你大哥走后,东宫之位便悬了这么多年,你父皇也未再提过。别人道是你父皇因痛失爱子悲伤过度,但你我心中知晓,这皇家之中哪里来这么多父子深情!不过是他想制衡各方势力的一个借口罢了!”皇后叹了口气。
慕容瑾不语,只待皇后气消。
“刚刚你说及季家,本宫早让你将季孟雨那个卑贱丫头处理掉,你偏不信,还将她带回府中。现在可好,她不仅不顾念你的收留之情,反倒攀上了祁王的心腹,还将本宫在后宫的几个重要眼线一网打尽!此事,你可满意了?”
说及季孟雨,皇后眼底又是杀意凛凛,“本宫当初若不是顾及你的想法,季孟雨早就该不存在了!又何来后面这些麻烦!”
慕容瑾也知道此事,他那段时间一直避着季孟雨,但没想到季孟雨竟会去御史台翻案。
他本无害季家的心,而今季新建逃过了牢狱之灾,季孟雨也从他府上搬了出去,他倒是安宁了不少,便也没怎么在意。
“母后息怒!季新建一介小官,胆小畏事,不成气候。母后不用再为季家之事操心,儿臣也和季孟雨断绝了关系,今后怕也是形同陌路。”慕容瑾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