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行人听到荀云亮的惨叫纷纷避让,都远远地绕道而走。
荀云亮的随从见自家主子被人折断了手,忙群起而上;慕容玥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没几下便将那些随从打倒在地。
“染香可有受伤?”收拾完那些杂碎,慕容玥走到苏染香跟前关切问道。
苏染香摇摇头,“我没事,这顿饭我看还是算了,我们还是先回驿站再说吧。”
慕容玥点点头,和苏染香转身离去;荀云亮的手已脱臼,痛得在原地嗷嗷大叫,扬言要将苏染香和慕容玥两人碎尸万段。
两人回到驿馆,慕容玥心怀歉意,“本想请你尝尝鲜,没想竟这样被人搅乱。”
“无妨,我们改日去也是一样。只是刚才那男子自称荀云亮,跟荀云涛的关系非同一般,看来这个荀大人只怕也不简单。”
“哦?”慕容玥好奇地打量她,温雅问道,“染香发现什么了?你倒是说说看。”
“若我猜得没错,荀云亮和荀云涛之间应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荀大人又比荀云亮大好几岁,但刚才我看那荀云亮对荀大人颇多微词和鄙夷,想来这位荀大人在荀家的地位并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荀云亮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怎么用得起最上等的翠寒烟玉!”
“没想染香不仅观察入微,还见多识广。”慕容玥由衷赞道。
苏染香轻轻笑了笑,“殿下见笑了。我能识得此玉,纯属偶然。那年刚入京,太后便赏了一块烟玉给我娘,当时我娘亲如获珍宝,我心中颇为不解,一问之下才得知那玉世间少有,价值连城,名曰‘翠寒烟玉’。这样珍贵的东西,一个寻常的富家公子,又怎会用得起?”
“万一那玉是荀家原本就有的呢?”慕容玥问。
“不可能,此玉是近两年朝廷采石时才发现的,太过巧合,必有妖。不仅如此,荀云亮身上穿的那身衣服,也是京中最大的染坊出的布料,荀云涛平日里的打扮,跟他这个兄弟相差太远。荀家,定然有猫腻!”
慕容玥见她一副笃定而认真的口吻,不禁笑了起来,“染香真是个奇女子,本王甘拜下风。荀云涛是荀家老太的一个陪嫁丫鬟所生,而他弟弟荀云亮的生母则出自响当当的名门望族;然而荀夫人入荀家后一直未有子嗣,没想她的陪嫁丫头竟暗中跟荀家老爷勾搭,珠胎暗结,荀夫人因此记恨在心。直到七八后,荀夫人方孕有一子,便是这荀云亮。而荀云亮此人自小不如荀云涛,而今荀云涛入了仕途,荀云亮却只是个贵公子,所以两兄弟间才难免有这些嫌隙。”
“没想殿下竟对荀家的事了如指掌!”苏染香奇道。
看他这些天多半都是陪自己游玩,苏染香倒没想到慕容玥早已将事情调查得如此细致了。
“那殿下对荀大人又是什么看法呢?”
“荀云涛此人……还真不好说。他指点我们找到吉祥赌坊的账本,又和肖怀瑜撇清关系,看似非常正直倡廉,但他年纪轻轻又是庶出,却能代替荀老爷的位置掌管荀家,定然不是一般人物。此人而今还未露出破绽,倒也是个人精!”慕容玥叹道。
“哦?那殿下打算如何让对方露出狐狸尾巴呢?”苏染香笑问道。
“时日尚早,不急。今天那个荀云亮不是给我们打开了突破口了么?”
“殿下,荀大人来找您了!”慕容玥和苏染香正说着,一侍卫进来道。
☆、教训
“这个荀大人倒是来得及时!”苏染香轻笑道。
“你去告诉他,就说本王身体抱恙,不想见客。”慕容玥淡淡道。
那侍卫领了命便走了出去。
“这荀大人亲自送上门来,殿下为何又要将他打发走?”苏染香有些疑惑。
“染香放心,本王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罢了。荀云亮竟敢如此轻薄你,他这个当哥哥的自当负点责任。”慕容玥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苏染香俏皮地笑了笑,“看来染香真该多谢殿下为我伸张正义!”
慕容玥却有些后怕,“亏你还笑得出来,刚才若非我在附近,你又当如何自保?”
见到慕容玥眼里的担忧,苏染香心底也有些动容,脸上依然装作不在意地笑道:“殿下大可放心,若非因为你在,我也不敢故意激怒荀云亮;你若不在,染香定然先跑为上。”
“你呀!就算你真跑,也未必跑得过那些人。”慕容玥颇有几分无奈,语气中却也透着几分宠溺。
苏染香正要开口,却见门口走来一人。
“下官见过燕王殿下,见过苏小姐。”肖怀瑜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想来是见过吃了闭门羹的荀云涛吧!
“肖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慕容玥道。
肖怀瑜坐定后,慕容玥又问:“不知肖大人找本王何事?”
“下官刚才进门时见到门口的荀大人,他好似很着急的样子;下官好心询问,他却不肯直言。临行前,大哥曾叮嘱下官要好生照看他的亲外侄,所以才过来问问。”
肖怀瑜口中所言的大哥,便是御史台的肖洪峰。
苏染香淡淡看了肖怀瑜一眼,这肖家的亲戚倒是很有意思,肖洪峰的外侄处处小心谨慎,而这同宗的远房兄弟却又如此冒进。
“荀大人的兄弟在大街上强抢民女,甚至把主意打到了苏姑娘身上,肖大人你说说此事本王当如何处置才好呢?”慕容玥淡淡说道。
他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但肖怀瑜却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殿下请息怒!此事……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要不下官这就去将荀大人请进来把误会解开?”
“误会?光天化日之下,本王亲眼所见亲身所历!肖大人这话是意指本王造谣生事呢,还是觉得此事不够严重,本王小题大做了?”慕容玥冷声道。
肖怀瑜赶紧掀袍跪下,“殿下万不可这么说!下官绝无此意!下官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请殿下恕罪!”
慕容玥不动声色,肖怀瑜跪在地上,心中却对这个他一向看不起的燕王有了些惧意。
肖怀瑜一直觉得慕容玥温吞好欺负,再加上最近慕容玥跟苏染香走得近,在皇上面前还得了些恩宠,所以祁王对他亦有几分堤防。
肖怀瑜是祁王一党的人,自然对慕容玥也没什么好感。他这一路拖慢行程,足足走了快两个月才来到陵阳,慕容玥也没有责备过他们一句。
所以,肖怀瑜便对慕容玥一如既往的阳奉阴违。
没想到,今天这个温吞的燕王却突然发难,他明明没有大吼大怒,却总让肖怀瑜感到无形的压力。
“若今日没有本王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本王非是针对荀大人,苏姑娘的身份别人不知,难不成肖大人还不知?假使苏姑娘有个什么闪失,只怕就不是吃个闭门羹这么简单,你们一个个提着脑袋去父皇面前都不足以谢罪!”慕容玥冷冷道。
肖怀瑜头也不敢抬,只伏地连连称是。
苏染香一旁冷眼看着,不添油加醋,也不好言相劝,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隔了好一会儿,慕容玥才幽幽道:“肖大人起来吧,此事本与你无关,你不该牵扯进来。既然那荀大人有话想说,你便去帮本王请他进来,本王倒是想看看他有什么好推脱的!”
肖怀瑜如蒙大赦,赶紧起来去外面叫荀云涛。
今天虽然下了雨,但雨后天晴的太阳可一点都不饶人,荀云涛进来的时候已是被晒得满头大汗。
而肖怀瑜却很是奇怪地没有跟着荀云涛一并进来,想来是刚才在这里自取其辱,这次索性知趣地不出面了。
见了慕容玥和苏染香,荀云涛恭敬掀袍跪下,伏地行大礼,“下官有罪,不奢求殿下和苏姑娘原谅,下官甘愿承受一切惩罚,绝无怨言!”
慕容玥冷哼一声,“有罪?荀大人罪在何处?”
“下官管教家弟无方,致使他目无王法、横行乡里!”荀云涛跪在地上,低眉顺眼道。
苏染香接过话道:“荀大人一世英名,却如此纵容家弟胡作非为,今日若非殿下相救,染香只怕便成了你们荀家的小妾!荀大人,你那个兄弟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家弟无礼,在下对苏姑娘赔个不是!”荀云涛就差声泪俱下了。
苏染香讪笑道:“对我无礼之人并非你,而是你的兄弟,他不来对我赔不是,你这个赔礼是不是太缺乏诚意了?”
荀云涛顿了一下,慕容玥看出他似乎有些为难,便道:“既然你说你管教无方,那便让他过来,此次便由本王代你管教!”
“这……”
“怎么?是觉得本王没资格替你们荀家教训逆子了么?”慕容玥冷声道。
荀云涛忙回应:“下官这便去叫家弟过来!”
这荀云涛一去便是大半日,等他把荀云亮带来时已是傍晚,荀云亮喝得一身酒气,进来时东倒西歪,还满口胡言:“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谁想动我?也不看看我们荀家……”
不过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荀云涛一脚踹到慕容玥面前跪下。
“燕王殿下面前,岂容你这般放肆!”荀云涛冷喝道。
然而荀云亮显然不买账,驳斥道:“你算老几?竟敢踹……踹我?”
荀云亮因醉酒而有些结巴,荀云涛并不理他,只恭敬给慕容玥拜了一拜,道:“燕王殿下,家弟已经带到。”
慕容玥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随即缓步走到荀云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那荀云亮酒劲还没过,定眼一看来人便是今天将他打得手腕脱臼的公子哥,心下不禁有些恐慌。
平日里他胡作非为,荀云涛是断然不敢来兴师问罪,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强行将自己抓走。没想今天自己不过惹了一个小妞,便惹来这么多麻烦。
最可恨的是,他家老爷子也发话让荀云涛把他抓来赔礼道歉!
荀云亮活了这么二十年,还从来没给人道过歉,更别说像今天是他生辰,这种特殊的日子竟然还要被人要挟捉来赔礼道歉!
“你想干什么?今天是你打伤了我的家丁,还将我的手弄脱臼了!劳资没找你算账,你……你还反倒找上门来了!你可知我姨母是……是谁?”荀云亮不服气,依旧嚣张道。
“是谁?”慕容玥冷笑道。
“说出来……你可别吓得满地爬!我姨母便是……便是当今皇上身边最受宠的淑妃娘娘!你若是胆敢……动我一根手指,到时候……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抄你个满门!”荀云亮已经站不起来,便坐在地上撒泼。
荀云涛这次倒也没有帮他那个不争气的家弟说话了,只恭顺地站在一旁,等候慕容玥的发落。
“看来你这张嘴还没学乖。抄本王满门?只怕你还没这个资格。来人,将这登徒子拉下去掌嘴,直到他学会说人话为止。”慕容玥吩咐道。
随即,便有侍卫过来拉荀云亮,荀云亮懵了一下,身上的酒气似乎醒了一半,眼里一片惊恐。他还来不及叫嚣,便被侍卫利索地拉走了。
苏染香暗中看了荀云涛一眼,只见荀云涛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自打把荀云亮接来之后,他似乎就不如刚才那般积极,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请罪了。
外面传来一声声惨叫,苏染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种声音,她前世在后宫里听了许多回。最初的时候觉得听着毛骨悚然,而今听来,倒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活得久了,心也就硬了。
隔了片刻,那惨叫声越来越微弱,荀云涛这才出面道:“殿下,家弟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下官怕他承受不住,恳请殿下开恩!”
慕容玥瞟了他一眼,悠然道:“刚才荀大人还说无论本王怎么处罚,你都绝无怨言,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荀云涛一时语塞,只好默然不语。
苏染香却轻笑道:“荀大人大可放心,掌几个嘴巴子还闹不出人命,顶多让他吃不下东西说不出来话而已!”
☆、关系
荀云涛脸色一变,心中暗自揣度苏染香的身份。
那日他们在罗汉山相遇,他只道眼前女子是燕王殿下的相好,而那日她的话也不多,倒让荀云涛没怎么在意。
今天见她与慕容玥平起平坐,而她说话时候的神态和气度已经超乎了她年龄的泰然自若,也一点都不像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
苏氏……莫非是武定侯的妹妹,卫国公的千金?
若是这般说来,那燕王此番来陵阳查案,便大有来头,只怕皇城的局势又要发生巨变!
“苏姑娘言之有理!家弟自小任性,在下难辞其咎,让他长点教训也好,免得他今后还糊涂妄为。”荀云涛道。
“荀大人能理解殿下的苦心便好。”苏染香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笑道,“荀公子无所事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荀大人为何不给他谋个差事打发时间,让他少些精力到处闯祸?”
“苏姑娘有所不知,当初家父有意将家业传给家弟,奈何家弟不成气候,闯了些祸,惹得父亲伤心。官场更比不得其他地方,稍有不慎便引来祸端,家弟那样的性子,当个闲散公子就成。我们荀家虽然不比得苏姑娘和殿下这些大户人家,但只要节俭一点,保家弟此生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
“原来如此。但我见荀公子非是节俭之人,想要养这样一个败家子,只怕得富可敌国才行。”苏染香巧言笑道。
荀云涛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过来,干笑道:“苏姑娘真会开玩笑!”
此时,外面的侍卫走了进来,“殿下,人已昏过去了。”
慕容玥道:“既然是荀大人出面,那此事便到此为止;但若再有下次,本王定当依法处置。”
荀云涛忙道:“多谢殿下开恩,下官回去定当好好教导家弟,让他改过向善!”
慕容玥点点头,让荀云涛将荀云亮带走。
“没想这荀家还是外戚,我还以为祁王的外戚都在京中。”苏染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