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鹿依着栏杆,“胡姨你有什么事儿就这么说吧,也没人听见。”
她张了张嘴,看了看隔壁院子,冲她招手,“你还是下来吧。”
齐鹿把被子挨个拍过去,还没下楼天就变得阴沉起来,探出身子一看山头上盖着一片黑云,哗啦啦的声音越来越近,隔壁屋顶上晾着的床单被吹的飞了出去,
“下雨了!”路边有人吼了一声。
齐鹿赶紧扑上去把栏杆上晾晒的棉被统统扯下来,来不及放回房间,一条平铺在地面,其他的都堆在上头。
胡阿姨久等不见人下楼,气呼呼的上楼来,却被一堆白花花的棉絮堵在楼梯口。
“这是干嘛呢?”她扶着栏杆站着,想跨过来又无处下脚。
齐鹿跑来扔下一床棉被,没好气的回,“打雷,下雨,收衣服!”
话音刚落,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振聋发聩,闪电噼啪一声仿佛就在眼前,齐鹿吓得扔了被子紧闭着眼睛捂住耳朵。
雷雨过后停电了,明明是下午,天阴沉的仿佛晚上七八点钟。
齐鹿洗澡后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这一场雨来的很快,院子里的几盆花没有来得及搬到廊下,被雨打的全都垂到了地上。远处盘山路上,有车子开下来。
楼下房间光线更加昏暗,她点了蜡烛,暖黄的火光跳跃着。
胡阿姨从后面过来,边挽着袖子边抱怨,“这才晴几天就下雨,看样子又没什么游客了。”
最近两年灵雾山脚下像他们这样的客栈多了起来,连山上都修了酒店,生意自然差了不少。齐鹿再没想过靠这个挣大钱,能维持生活就很不错了。
满不在乎的双肘撑在桌面上,用拇指和食指去捏火苗最尖上那一簇玩儿。
“也不怕烧了手!”胡阿姨见她不理自己,不满的叫她两声。“我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齐鹿心里明白她要说什么,脸上装作糊涂的样子。
“我前两天听你打电话,是家里面的人?你来这儿这几年也不见他们来看你,你家里是做什么的?”胡阿姨伸着脖子,十分关切的问。
齐鹿收回手,就这擦头发的毛巾擦着指尖,嬉笑着说:“那可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大学里的老师!”
“别开玩笑!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你还会跑这里来开旅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父母再不好也生养你一场,别怕说出来给你丢面子。再说了,我们也在乎这个。”
无论她说什么,齐鹿统统点头。
“你也二十好几了吧?家里父母就不着急你结婚的事儿?”
“他们心宽,不着急。”
胡阿姨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生硬的道,“我有个侄子,年纪比你长两岁,人长得也周正,他自己有本事已经买了车了,家里爹妈也能干拉扯他们四兄妹长大,现在只剩他没成家了……”她越说越觉得自己侄子配齐鹿绰绰有余。
“我看你跟你家关系也不好,不然也不会这几年都没来看你,也不见你回家的。在这儿找个人也有个照应,我那侄子孝顺又体贴人。以后他给你经营这个客栈,你就在家带带孩子煮煮饭,不比你现在什么都一个人操心好?”
他这样说齐鹿就想起来一个人了,长得确实比镇上其他男人白一些,或许这就是老阿姨眼里的周正了,开一辆二手黑色轿车在山脚下跑黑车,嘴里市场嚼着什么东西。
“他不是跟开小超市那家的女儿在一起?”
胡阿姨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支支吾吾的。
“分开了……早就分开了……”
“前天去超市算账,听老板娘跟别人诉苦,说老板得了肺癌……”她盯着胡阿姨的脸,试探着说。
果然胡阿姨脸色愈加难看,不自在的把头扭到一边,“没听说过。他们早就分了,查出来得病之前就分了……”
“这样啊……胡姨,我不着急结婚,谢谢你了。”
齐鹿拍拍她的手背,她一把把手抽回去。
“你一个老姑娘了,还想挑个什么样的?”看齐鹿走到院子,忍不住在背后出言讽刺。
“挑个同甘共苦的!”齐鹿背对着她,大声道。
胡阿姨吓了一跳,赶紧假装什么都没说窜进了后面厨房里。
齐鹿把那几盆花搬到廊下,找了几根木棍绑在花茎上。她不会养这些花花草草,只在从前看到过别人这么伺弄过。
有敲门声响起,齐鹿还蹲在地上,转过头就看见他站在门口。
一只手拿着手机自然下垂,另一只手保持着敲门的动作,额发有些湿润……
她恍惚的抬头看,果然还飘着细细的雨丝。
“有房间吗?”他问。
“有。”齐鹿缓缓站了起来,习惯性的撑了一下膝盖。手上沾了花盆里的泥,在裤子上留了个褐色的印子。
“两间房。”
她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戴眼镜,对着她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哦,是那个问她他住在哪里的男人。
“麻烦,登记一下身份证号码。”她拿出本子正要推过去,另一个男人先递过来身份证。
“你们这么小一个店,也要身份证?”
“派出所要来查的。”齐鹿埋着头说,照着身份证上的名字“任淼”一笔一划的写在簿子上。
写好后另一张身份证被放在桌面上推过来,齐鹿一眼看到上面的照片,下意识的与他现在的长相比较了一下,照片上的人要青涩许多。
“吴畏”两个字写的十分顺畅。
任淼探着脑袋,“你这两个字写的不错呀!”
齐鹿干笑了两声,拿起小卡片仔细的抄号码,边写边说,“带独立卫生间的房间一天150,整个山脚下的客栈都是一个价,但是我们家的房间推开窗能看到的风景最好,打扫的也干净包你们满意。”
吴畏轻笑一声,“不满意呢?不要钱?”
齐鹿抬起头,被他的笑闪了一下眼睛。
“你们住几天?”
他收回身份证,“山上停水停电一般几天?”
“这个不一定。”
“那暂时一天。”他说。
齐鹿点头,在簿子上记下。“早餐免费,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九点。你们的房间在二楼。”说着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领着两人往楼上去。
“美女,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面熟,怎么称呼你啊?”
任淼盯着她的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他习惯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疑心他是搭讪。
“我姓齐。”齐鹿不悦的皱了眉,淡淡的说。
“名字呢?”任淼追问。
吴畏推了他一下,示意他适可而止,“你什么时候调到公安系统工作了,专管查户口?”
任淼委屈,“我是真觉得在哪儿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章 好像见过你
吴畏拿着一罐啤酒,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看楼下院子里齐鹿忙来忙去的身影。
突然也觉得她面熟。
那个下雨的早晨在山腰的凉亭?
不对,是在那之间就看到过她才对。
但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起来,她不是时下最流行的小脸尖下巴,但也不是大众长相。
她弯着腰捣鼓花盆,上衣往上滑露出一截腰肢,吴畏移开目光转过身背靠在柱子上,啤酒喝光一抬手把空罐子投进房间里的垃圾桶。
齐鹿不知道有人注视,她蹲在地上被一盆土给难住了。
花盆被风吹断的树枝掉下来砸破了,换盆时候发现土里有虫,跟泥一样的颜色常常的一条,恶心的蠕动着。
齐鹿吓得丢了盆,暗自庆幸自己戴了手套。只是那虫好不识趣,赖在花盆里拿树枝拨也不离开。
她无可奈何,大声喊胡阿姨。
胡阿姨匆匆跑来,伸头一看,怪她大惊小怪,“蚯蚓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就伸出手两根手指捉住蚯蚓一甩,在齐鹿眼里简直神勇无敌了。
“这就是蚯蚓?长得真恶心。”齐鹿顺着她甩出去的动作看向墙外。“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胡阿姨没有理她,朝门外看了看,小跑着进了屋。
齐鹿背对她蹲着没有看见她的动作。吴畏站在高处,一抬眼就发现了墙外小溪边有个男人探头探脑,他没放在心上,回到房间里拿了本书走到露台上翻看起来。
“小齐……”
齐鹿一转头,被一张放大的男人的脸吓得坐在地上。
“你是谁?干什么?”
男人笑了笑,伸手来拉她的手拉她起来,被齐鹿躲开。
“我是胡星海啊,我们俩的事我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今天有空,过来看看你。”
齐鹿站起来往后退一步,沉着脸打量他,看起来是特意收拾过,头发油光噌亮,穿一身有些大的旧西装,一笑就露出一口黄牙。
她别过头,压下心里的厌恶,“你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要是找你姑的话她在里面,我帮你叫他。”走到门口,朝着里面喊,“胡姨,胡姨……出来一下,有人找。”
胡星海拉住她,无赖的笑,“我不找她,我找你。”
“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咱们慢慢认识,慢慢了解……”
他死皮赖脸的拉住齐鹿的袖子,齐鹿甩开他,往后面厨房里去,边走边喊,“胡阿姨,胡阿姨!你出来,有人找你!”
胡阿姨没有一直没有答应,齐鹿气的脸都红了,到现在她要是还不明白这两人是串通好了的那她就是傻子了。
胡星海死缠着她,却不敢高声嚷嚷。
“你别走,咱俩说说好,小齐……我挺喜欢你的,真的,我们好吧……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他架着她的胳膊,齐鹿力气比不过他挣脱不开,他靠的越来越近,说话时一股口臭味道扑面而来,齐鹿只觉得恶心,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觉得恶心。他一手抓着她两只手腕,另一手绕道她肩背上想搂住她。
挣脱不开的感觉让齐鹿又陷入曾经熟悉的绝望中,浑身颤抖,她用尽力气抬脚往胡星海下半身踢过去。
胡星海不提防,只当她是玩儿欲擒故纵。“嗷”的哀嚎一声,弓下腰,“我艹……”
齐鹿挣开他,远远的背靠楼梯站着,手悄悄的按住了角落里的木棒。
胡星海双眼赤红,此刻恐怕连撕了齐鹿的心都有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齐鹿反应迅速,立刻抱着木棒往楼上跑。他停下,她也停下。
胡星海食指点了点她,咬牙切齿。
齐鹿强撑着,却终究有点怕。如果胡阿姨不出现,她就只能找楼上客人帮忙。
胡星海动了压下,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脚磕到台阶整个人往后一仰,背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撑着她。
她站稳后那只手拍了拍她的肩,齐鹿却心中一沉。能从楼上下来的,只有吴畏或者任淼。
吴畏往下走,将她拉到身后。“抱歉,我在楼上听到声音,原以为你跟他认识。”
他在露台上只看见他们拉扯的动作,以为他们认识。秉持着不窥探他人私事的原则,他没有在意,直到听见楼下呼痛声才决定下来看看。
他眼里流露出的歉意让齐鹿浑身不自在。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你认识他吗?”他问。
齐鹿瞪着胡星海,“我不认识他。”
吴畏点点头,对胡星海说,“这位先生,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会立刻报警你骚扰……你叫什么?”
他后一句话是问齐鹿。
她抓着扶手的手紧了紧,犹豫了几秒才回答,“齐鹿。”
“否则我会立刻报警告你骚扰齐鹿女士。”他指了指屋顶角落里的摄像头,“刚才监控已经记录下了你的所有行为物证充足,而我就是人证。”
他淡淡的开口,却有一种掌控住了全场的气势。轻飘飘的瞟了胡星海一眼,仿佛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齐鹿站在比他还高一级的台阶上,勉强跟他齐高,他说到监控她心虚的别过头。那两个摄像头只是个摆设,电脑坏了之后她舍不得钱,就一直没有修。
胡星海本就做贼心虚,吴畏一说报警他就被吓住了,再见他跟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连去年灵雾山酒店竣工他看到的县长都没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男人有气势,心里早就怂了。
嘴上却还强撑着,“谁说我们不认识了?她是我婆娘,我们两口子的事跟你没关系,警察也管不着!”
吴畏冷笑一声,“你们是不是夫妻,警察来了就清楚。”说着就吩咐身后的人,“报警!”
齐鹿拿出手机,迟疑了一下,小声问,“真的报警吗?不然,算了吧。”
吴畏诧异的看着她。
这是胡阿姨终于从后面进来,一见这情形就惊叫了一声,冲去过扶着胡星海。
“哎呀,齐鹿,你干什么了!”
齐鹿冷哼一声,一见她就来气,怀里木棒往他们两人面前一扔。
“你干什么去了?现在知道出来了?叫你半天都没答应,我还以为死了呢!”
她鲜有说话这么难听的时候,胡阿姨一愣,眼神闪烁的。
“你认识他?他说是你侄子我还不信,以为是哪里跑来的神经病,他脑子有问题吧?一见我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动手用脚。”齐鹿说。
“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事……”
齐鹿粗暴的打断她,想起就觉得火气上涌。
“你昨天说了什么事情?我答应了吗?你让他马上离开,否则我就报警!”
胡阿姨见她不像是说假的,只能推着愤愤不满的胡星海离开。回来后再看见齐鹿也瑟缩着,支支吾吾的说去做饭躲进了厨房,生怕齐鹿再找她算账。
她一走,齐鹿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一抬眼就对上吴畏若有所思的目光,立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谢谢你。”她说话都带着颤音。
“不用。我想起了在哪里见过你。”他略微歪着头,嘴角微微勾着。
齐鹿手心出了汗,“是吗?我长得挺大众脸的,可能是记错了吧。”
吴畏摇头,打量着她,“我高中时候参加过一个物理竞赛,我记得你是在初中组。我原来也以为是长得像而已,但刚才你一说名字我就想起来了。你的名字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