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礼貌,朱盏也跟沈昂打了个招呼:“沈昂,你也在。”
她舌尖抵着牙齿捻出他的名字,略带了些微鼻音,沈昂听着窝心。
他站起身,歪歪斜斜地朝着朱盏走了过来。
“小灯盏,你来得正好,这里无聊透顶,你陪我去打球。”
说完他不由分说,直接揽住了朱盏的肩膀,高大的身躯全部力量整个压上来,她被压得弯了腰,跟着他走起了东倒西歪的醉步。
沈昂直接挟着朱盏出了包间,留下一帮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啊,那女人是谁?昂哥怎么跟她...这么好啊?”小溪嘟嘴不忿问温崇。
“她是高一的小学妹,昂哥的陪练。”
温崇也搞不懂,沈昂可从来没有跟一个女生发生过肢体接触,他最反感就是被人碰他,可他刚刚居然主动搭上她?
还小灯盏,连昵称都叫上了,这俩人认识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吧!
沈昂醉醺醺地将朱盏扯拽出酒吧,小河边,风一吹,他哆嗦了一下。
朱盏用劲儿推开了沈昂,推起自己的自行车:“现在没法子练球,太晚,我要回家了。”
沈昂追上来,用高大的身躯拦住朱盏的车龙头,他目光里仿佛潜伏着将醒的野兽,暴躁地质问她。
“你不是喜欢打乒乓吗?昂神陪你打,还不乐意?”
一股馥郁的酒味扑鼻而来,朱盏不和醉鬼计较:“沈昂,你喝醉了,去找你朋友吧,让他们送你回家。”
“他们不是我朋友,都看我笑话。”
沈昂目光很冷,声音更冷,他松开朱盏的自行车,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到河栏边,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我怎么可能赢他?”他自嘲地冷笑,声音有些抖,一字一字念着他的名字:“陆礼安。”
朱盏知道今天陆礼安拿奖的消息,又刺激他了。
可是她能说什么呢,这种事,安慰是最苍白无力的。
她决定离开,推着自行车从他身边错过,沿着一横排的香樟树朝前走去。
“我不喜欢乒乓,打球也只是为了不想进课堂学习。”他气息不稳,声音低沉:“反正玩票。”
朱盏垂眸不语,继续往前走,她记得陆礼安说过,沈昂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这样么?
朱盏不确定,她感觉,他似乎并不是那种浑浑度日的家伙,如果真的不在乎,他何必在意陆礼安。
“可是有些人啊,天资平平还总是自以为是。”他潦倒地坐在地上,指着朱盏:“喂,我说的就是你。”
朱盏脚步顿住,回头觑了他一眼:“醉鬼,小心说话,我记仇的。”
沈昂又吼了声:“老子会走路就开始打球了你知不知道!”
会走路就开始打球了。
朱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扣动着她的心弦。
只有真的经历过才会感同身受,训练有多苦,多难。
夙兴夜寐,挥汗如雨。
玩票,开玩笑?
仅仅只是不想进课堂学习,仅仅为了高考,可是比起所选择的这条路,高考简单轻松多了好吗?
朱盏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回身走到沈昂面前。
夜风微微凉,掠过波光粼粼的河边,夹杂着一阵生涩的味道。
她蹲下身,看着沈昂,柔声道:“我知道哦。”
沈昂不耐烦地抬头:“你知道什么?”
“上午你跟我打球的时候,我就知道。”朱盏抱着膝盖蹲在他面前,个子与坐着的他一般无二。
“你不是那种天才。”
你不是那种随便玩票就能拿冠军的天才,你只是比任何人都更努力。
你有天赋,但你比任何人都努力,所以你成了现在的沈昂,十岁就拿下了这个年龄组所有的冠军奖项,成了南城的最耀眼的一颗乒乓新星,成了每个练乒乓的小孩的榜样。
沈昂抬起头,深邃的眸子紧紧凝望着朱盏,突然,他“嘁”了一声。
“说我没有梦想,因为我的梦想,是他们根本不敢想!”
朱盏在他的眼中看到一团烧灼的火焰,她的心莫名地鼓噪了起来,心跳开始骤然加速,脑子里嗡嗡作响仿佛风箱鼓噪。
“世界冠军算什么,老子要拿,就拿下大满贯!”
“大满贯!”她几乎是与他同时说出这三个字!
那一瞬间,两个人彼此凝望对方的目光里突然激起一阵窸窣热烈的火花。
世界冠军根本不算什么,他要拿下大满贯!
朱盏嘴角微扬,笑了起来。
她突然感觉很开心,特别开心,没想到在这一个小小的小县城里,还能找到与她有同样目标的人,即使这个梦想,听起来是那样的天方夜谭,却也是她梦寐以求的。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做梦啊!
朱盏的笑容越来越深,而沈昂的目光,却越来越沉。
下一秒,他突然附身上前,一口吻住了她的脸颊!
他的唇冰冰凉凉,就像果冻一样,紧紧地吸附住她柔软的脸颊肉,铺天盖地,鼻息里都是他身体的味道,带着醇酒的馥郁悠长。
朱盏的瞳孔猛地缩紧,整个人呆住。
而沈昂伸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正要将唇移到她的嘴边。
朱盏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推开他,踉跄地起身退后好几步,脸颊“刷”地一下变得通红,她大口喘息着,惊魂甫定。
风一吹,沈昂似乎也清醒了很多,他摸着自己的唇,似乎还有些不能相信,刚刚干了什么?
让朱盏没想到的是,他一巴掌拍自己的脸颊上,低吼了声:“我先扇为敬!”
......
第7章 无赖
周日的清晨,朱盏拎着牛奶盒子来到训练馆。
校乒队的队员们已经开始训练,边上两位体能教练,一男一女,分别指导男队员和女队员的局部身体锻炼。
不远处的器械区,沈昂正在进行十公斤的高位交叉下拉,训练手臂肌肉。
黑色的背心紧贴着他的皮肤,臂膀肌肉线条感十分流畅,麦色的肌肤缀着一粒一粒的汗珠,顺着手臂滴落。
他不经意间回头,恰撞上朱盏的目光。
沈昂挑了挑眉,更加卖力地拉扯弹力带,故意展示自己手臂强壮的肌肉。
边上温崇冷眼骂道:“骚包。”
朱盏已经拿出球拍,独自一人对着墙面练习拍球。
沈昂渐渐放缓力道,又拉了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索性停下来,抓起毛巾擦把汗,留意朱盏的一举一动。
许安安和钱莹等校乒队的女队员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有节奏的仰卧起坐,训练腹部肌肉。
朱盏停下拍球的动作,看了她们一会儿,随后默不作声拿了软垫子躺下来,学着女队员的动作,用手肘碰膝盖,做仰卧起坐,随教练的口令,变换姿势。
“同学,你不是校乒队队员吧。”教练注意到边上的朱盏,对她说:“没有教练指导不要这样运动,容易拉伤。”
“教练,她才不是队员,陪练而已。”许安安话里透着不屑与轻蔑。
“陪练不需要体能训练。”教练和善地说:“你去看看边上有没有队员要练球。”
“好。”朱盏站起来,将垫子重新放回去,然后默默走到边上看她们训练,认真地记着教练教给队员的知识和技巧。
突然,一条垫子铺在她面前。
“躺下。”低醇的男声入耳。
朱盏讶异回头,只见沈昂站在她面前,指着垫子说:“躺下来,我教你。”
她稍稍犹豫,还是躺在了垫子上,沈昂单膝蹲在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的腹部,按了按:“仰卧四肢上抬,二十秒,试试。”
朱盏全身的知觉都集中在腹部,感受着他按住她腹部的手,虽然知道只是在试她的肌肉量,但心里还是漾起了涟漪。
沈昂扶起她的背,让她的臀部贴垫,四肢上抬。
“两手两脚打开与肩同宽,吸吐气的时候,四肢同时向上抬,注意用大腿发力。”
朱盏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动作,感觉腹部有酸涩的拉扯感,紧张的肌肉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我没有喊停,不要停。”
“恩。”
沈昂看着手表数节奏:“五、四、三、二......”
“二、二、二、二...”
.......
他没有念到一,朱盏就没有放松。
终于,他轻柔地喃了声:“一。”
如临大赦,朱盏重重地瘫软在垫子上,急促呼吸。
沈昂眼角微勾了起来,随手拍了拍她的腹部:“体能训练没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朱盏躺在垫子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他:“累一点,效果好。”
沈昂目光下垂,看着她剧烈起伏而微微隆起的胸部,咽了口唾沫。
“还好么?”
“嗯。”
“继续。”
“好。”
从她角度,能看清他线条流畅的脖颈,锋锐的下颌以及下颌缀着的胡茬小青头。
兴许是累的,朱盏脸颊渐渐泛起了绯红,心也越跳越快。
休息区的女队员们注意到沈昂指导朱盏进行腹肌和手臂肌肉的训练,眼神里交杂着羡慕和嫉妒的不忿神情,尤其是许安安,下唇都咬得发白了。
不远处总教练在集合队员,沈昂对她说:“就按刚刚的节奏练,每天坚持,先练他半个月,我们再增加强度。”
“嗯,我自己练,你忙。”
沈昂起身朝着总教练方向跑过去,望着他的背影,朱盏感觉,自己不是他的陪练,倒成了他的学生似的。
总教练训完男生之后,又去指导女生的技巧动作,朱盏本来想过去听一听,没想到这时候有男队员过来,对朱盏道:“听说你打得不错,能陪我练练吗?”
男生脸色红扑扑的,殷切看向朱盏。
“好。”朱盏没有犹豫,跟男生一块儿来到球台边,陪练才是她正经的工作,就算想偷师,也不能耽误正事。
俩人你来我往开始拉练,朱盏习惯了沈昂的高密度快攻,其他人没有他的那股子猛劲儿,她应付起来轻松自如。
“你打得不错,以前有接受专业训练么?”
“没有。”朱盏回答:“一个朋友教过我。”
“你朋友一定很厉害。”
“是。”
沈昂跟教练对打,教练指出他动作与技巧方面的问题。
而他的余光总是飘向朱盏所在的方向,她与对面男队员有说有笑。
玩得很开心嘛。
教练发了一颗球,他没有接住。
“沈昂,注意力集中。”
沈昂终于收回目光,专注地应付教练。没多久,教练去指导别人,沈昂立刻放下球拍朝她走去。
朱盏一颗球刚刚发出去,她的手腕就被人揪住,回头,沈昂脸色冰冷至极。
“陪我去跑步。”
“可是...”朱盏有些为难看向男队员。
“所以你到底是谁的陪练?”
...
朱盏被沈昂一路拖拽,拉扯着走出了训练馆大门,朝着正对面的塑胶运动场走去。
“沈昂,放开,我自己走。”朱盏挣脱了他的手。
“以后不准随便跟人打球。”沈昂语气不善。
朱盏没有说话。
沈昂回头:“你听到没有。”
朱盏加快步伐超过他,闷声道:“知道了。”
沈昂保持着跟她一直的速度,又低头瞥她,阳光盛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能看见细微的白色绒毛。
他忍不住又道:“你怎么不问理由?”
朱盏无奈:“理由呢?”
“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陪练!”
毫无新意的理由,傲慢霸道不讲理。
“对哦。”朱盏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毕竟你是要拿大满贯的男人。”
“说什么!”
那三个字像是触发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沈昂立刻炸毛:“谁...谁要大满贯!”
她学着沈昂昨天的调子说:“我会走路就开始打球...”
“啊!”
听到她模仿他昨天喝醉酒以后说的那些,那些信誓旦旦,听起来无比中二的醉话,沈昂简直要崩溃:“我不准你说!”
朱盏加快速度跑到前面去,回头,脸上盛满了阳光和笑意。
她学着沈昂意气风发的神态:“我的梦想,是你们根本不敢想。”
沈昂大呼小叫,直接朝着朱盏扑了过来。
“世界冠军算什么,老子要拿,就拿下大满...”
朱盏话音未落,沈昂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攥进怀里,伸手去捂她的嘴:“别说了!”
这么羞耻的话,就算只是想一想,沈昂都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不准说!”
“唔!”她的嘴被沈昂温热而带硬茧的大掌给堵得死死的。
他宽大健硕的臂膀将她一整个禁锢在怀里,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的灼烫和他强壮的身体下翻涌的热力。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朱盏想推开他,毕竟她是女孩子,从来没有和男生这样...这样地接触。
朱盏想扯开他的手,沈昂反而抱她更紧,他热乎乎的呼吸就拍打在她的头顶。
他看起来很生气:“还敢取笑我?”
“唔...”朱盏抓起他的手掌想要拉开,同时用力地挣扎,脸红透了。
沈昂的手臂环在她的胸部敏感的部位,他却浑然不觉,还恶狠狠地威胁她。
“你说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你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你说了我就放你!”
沈昂完全没有注意到朱盏绯红脸颊的异样神色,还跟她较劲儿。
“你说了,要拿下大满贯!”
朱盏也是个不畏强势的性子,越压迫越反抗,她才不会轻易屈服:“别怕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沈昂宽大粗砺的手掌钳着她纤细的腰身,不依不饶地说:“最好赶快忘掉,不然不放你。”
“沈昂,你忘了吗?”朱盏突然起了坏心,他既然无赖,她只好更无赖:“除了那些话,你对我还做了坏事,忘了吗?”
朱盏一双杏眼勾了起来,抬头望他,眼神哀怨,活像一只被欺负的小鹿。
沈昂懵了几秒。
他没忘。
该死的,明明喝多了酒,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昨天说的傻话,做的傻事,简直清醒得像在脑子里过电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