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堂而皇之的走出去了。
赵如意转头看着他出去,皇帝也看着他出去,过了一会儿才突然说起安郡王来:“他是个聪明孩子,对你也好,所以我才不想他知道。”
安郡王聪明的知道退出去,那就是足够聪明了。
赵如意想了想,说:“可是就是他不在这里,我回头也会告诉他的。”
“你告诉他,是你的情谊,跟在我这里听到是不一样的。”皇帝这个时候换了自称,赵如意听出来了。
有了这句话做开端,后面的话似乎就不难说出口了:“以前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是因为这件事实在惊世骇俗,我原本希望你在锦城长大,一生不入京城,就是来了,也有足够的身份,过安逸简单的生活。后来虽然你来了京城,我也一直想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方式跟你说。”
“嗯。”赵如意简单的应了一声,她的容颜无悲无喜,疑心了这么久,当然不至于十分激动,如今不过是一点证实,知道一点前因后果。
“我是谁?”赵如意问。
然后她伸手按一按皇帝:“您就这么躺着说,不要太激动,虽然给您治了伤了,终究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你还要静养才好,尤其这几日,凡事都要小心些。”
她想了一想,又说:“我一点儿也不怨恨您,您对我很好,从小就很好,而且我一直觉得我外面,比在这宫里强多了。您对我保护的意愿我也明白,如果不是碰到楚长寿,我大约就照着您说的那条路走下去了,所以您不用担心我。”
赵如意笑一笑:“不过我当然很好奇,我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从我的容貌上看,我本来不该是您的女儿。”
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像她娘,皇帝这个时候难免感叹,她性格上的强硬和陈氏一比真是天渊之别,就是在这样的事情上,她也这样强硬。
“你其实就是大公主,说起来,是我对不起你。”皇帝说起来,就叹了一口气,虽然女儿失而复得,可真正说起来,当年旧事,依然是皇帝心中一根刺。
居然让安郡王说中了!
之前赵如意对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个玩笑,没想到,世上居然真的有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这事情一旦开始说了,其实就用不了太久,安郡王在御书房院子的石头凳子上坐着,一杯茶还没喝完,还冒着袅袅青烟,赵如意就从里头走出来了。
只有如安郡王这样了解她的人,尤其是在暗处她毫无知觉的地方观察过她的人,才知道赵如意这看似冷静的表情下,其实非常不爽!
安郡王咧嘴一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清冽茶香袅袅而来,笑道:“这是特供皇上御书房的茶,从一品以下没人喝得到,我刚翻出来的,您尝尝。”
这个您字是明明白白的调侃,赵如意瞪他一眼,大言不惭的说:“我就不是公主,也是郡王妃,一品诰命,难道喝不得?”
噎的安郡王又咧了一下嘴,看起来,赵如意比他所以为的还不爽。
“怎么回事?”安郡王道。
赵如意很简短的回答:“大公主!”
这回答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不过安郡王总算还是吃惊了一下,若是大公主,此时就真的惊世骇俗了。
这可不再是他们闲暇的玩笑话,而是真的了,从一代帝王嘴里说出来的。
赵如意暂时还没想跟安郡王仔细解释,她只是很不爽的说:“这样的事,藏着掖着做什么!早点让我知道,我也好报仇!不管是哪辈子的事,杀身之仇怎么可以不报,亏的我上回不嫌麻烦,发现了那个婆子的心虚,要是我再不爱管闲事一点儿,岂不是就放过了?”
如果赵如意没有打许张氏那草,就惊动不了皇后那蛇,尘封十几年的旧事,皇后不见得能在德妃面前露出马脚来,也更不会把线索统统告诉德妃。错过了这一次,就是今后赵如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回想起许张氏的不妥,但或许永远也等不到下一次的机缘了。
安郡王明白赵如意的忿忿,便笑着替皇帝解围:“你是福星嘛,你看,你还不知道呢,就替自己找到仇人了,天下还能有比你大福的吗?”
“这事儿到底惊世骇俗,皇上一时不跟你说也是有的,你瞧皇上那么疼你,就别恼了。”安郡王顺手揉揉她的头发:“乖啊!”
这腔调,就跟哄安安一个样儿。
想起安郡王抱着安安时候那一脸甜蜜满足的样儿,赵如意难免不想起皇帝来,当年的大公主,皇帝抱着她的时候,想必也是一样的。
这样一想,赵如意便松弛了脸色:“嗯,横竖她也跑不掉!我这人脾气好,从不惹事,可是事情惹上我,我是不怕的。”
“你想干什么?”安郡王一脸惊骇状,赵如意白他一眼,这人明明胆大包天,还做出这个样子来,明显就是在哄赵如意开心。
赵如意也笑了一下,她越来越觉得,遇到安郡王,才是她一生真正的福气,有这样一个能任何事情都包容她,连那样惊世骇俗身世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实在是幸运。
赵如意道:“我干什么?不就是下毒吗,要比这个,我比她可强多了。”
安郡王这次是真无语了。
不过想想当初南郑侯拿迷药迷她,转头她就毫无障碍的用药废了他,那皇后毒死了大公主,这位大公主以牙还牙,还真是她的风格。
幸好这是他媳妇儿,不是仇人……
所以安郡王眼见得赵如意若无其事的喝茶,心悸之余安郡王道:“不过到底是皇后,这事也闹的太大了。”
“不要紧,我慢慢来,担保谁也抓不住我。”赵如意笑的露出白生生的贝齿,然后她又加了一句:“看这次皇上怎么处置了,若是她死了,我就放过她。”
这听起来,好像慢慢的死更痛苦似的,安郡王对他媳妇儿的凶残认识又上了个新台阶。
不过,他们在这御书房门口讨论怎么弄死一个皇后,像话吗?
所以安郡王匆匆转换了话题,问她:“你叫爹了吗?”
赵如意这样大方的人,都不由的立时脸上红了一红,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点叫不出来。”
安郡王说:“其实,你在生安安的时候,叫了一声父王,我后来听里头的人说的。”
赵如意捂住脸,细声细气的说:“我不记得了,叫不出来。”
安郡王只得安慰她:“不要紧,今后再说。”
皇帝醒了过来,又有赵如意诊断了无碍,御书房才把皇帝的伤情通报出去,于是太医院的王院判匆匆的带着人来了,各位阁老并勋贵们也都进来了,皇子们也都纷纷进来请安侍疾,消息由正常途径传了出去。
皇后这个时候在长春宫得了消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另外几个外头的人已经被安郡王抓了,毕竟她的渠道都比较边角零碎,显然不如皇上自宫门正大光明得的情报快,那些人品级低,正主儿要进宫都得递了牌子由长春宫特许,家眷就更差了一层了。
皇后只是因为何太太的被抓而心神不宁,此时听说皇上是昨日坠马伤着的,不由吃惊:“没有招太医?只由着安郡王妃用药?”
紫香道:“是的。奴婢打听过了,用的成药,常太医当时虽然在场,但也没说什么。”
“安郡王在那里,他能说什么。”皇后不以为意,只是道:“这样明显不合规矩,这会儿那些人都知道了,没说什么?”
“皇上已经醒了。”紫香道:“皇上说是下了口谕的,众位阁老和殿下们也就只得劝了皇上几句,也就罢了。听说这养伤的药,也是安郡王妃的成药为主,再另外开方子斟酌为辅呢。”
皇后原本是坐着听的,此时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幻灭不定,突然对紫香说:“看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你再去打听打听,太后娘娘给诚郡王赏姨娘的那时候,是不是也有一回这样没规矩的事。”
紫香不明所以所以,只得应了一声出去打听。
皇后站在原处,望着院子外头一颗梧桐,自言自语的道:“没想到那婆子还埋了这一手好棋。”
第107章 一百零八
既然是皇帝受伤, 身为皇后当然是要来伺候的, 先就命好生送往含德殿养着,又与重臣皇子等看脉案方子, 又增派了太监宫女在里头外头的伺候, 一回头又对赵如意笑道:“既然是安郡王妃诊治过,说是无碍了, 我就放心了。”
赵如意面对仇人,倒是涵养好,脸上不露出分毫来,笑道:“皇上乃是真龙天子,自有神明护佑,自然是无碍的。”
皇帝既然受伤, 皇后自然要在皇上跟前,指挥大局,只是不好在皇上病榻前吵着皇帝休息, 她与赵如意都在外头前殿坐着, 她作为赵如意的义母,极有分寸的露出一点儿回护和教导来,对张阁老等重臣所说的安郡王妃不按规矩给皇上诊病一说,对赵如意道:“要论是你呢,我是没有不放心的, 只是到底规矩在那里,我知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且你又是事急从权, 只是倒是这还是当年太祖爷定下的规矩,违了也怕有物议,别人说起来,我虽能替你解释一二,总是不好公然这样说。你今后快别这么着了,你先来与我说,我还能不帮着你吗?”
皇后这话是深思熟虑过的,她现在很明白赵如意不是她这边的人,她虽然给了赵如意义女这恩典,但看赵如意行事,却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甚至还有一点儿防着她的举动,尤其是对付许太太那一回,赵如意就压根没来跟她吹过风,漏一两句话出来,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所以她才特意这样说,一则显得自己大公无私,二则又透出些亲热,叫人听着,她们还像是亲母女一般,三则她觉得自己越是这样说,赵如意越不会听。
这位安郡王妃,不管什么身份的时候,似乎都没什么怕惧的样子。
果然,赵如意笑道:“还是娘娘疼我,我原也说这样不好,不过既然皇上吩咐了,也不好抗旨,娘娘放心,今后只要皇上不这么吩咐,我自然也就不这么着了。”
皇后微微一笑,见赵如意果然不肯听,反搬出皇帝来压她,倒是正中她的下怀。
她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人了,岂会在乎这一点口舌之争,只要目的达到了也就罢了。
赵如意似乎还没出气,过了一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堂皇的当着皇后的面,打开了药箱子,从里头一个圆润的二色泥金梅花小瓷罐子里倒出一颗淡黄色药丸来,交给伺候的宫人:“该给皇上服药了。”
宫人恭敬的接了,自去伺候皇上服药。
既然是赵如意的成药,又有皇上的口谕,这药就没有验毒的过程,皇后透过门帘看了一回,心中想,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呢?
那个老婆子果然很厉害,早早的埋下了这后手,要不是燕氏那蠢货把她给气死了,今后说不准还能让她翻了盘。
时运这一说,还是真有的。
两人无趣的坐在这里,话也不多,可是两人又都不能走,旁边的几位也来侍疾的嫔妃,侍立在一边,也都不敢说话,倒是格外安静,赵如意无聊了,就往旁边看过去,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赵如意现在显然是看皇后娘娘极其不顺眼的,此时便倾身过去低声道:“这会儿其实没什么事,娘娘还叫周贵人在这里站着,是不是不大好?叫人看了,只怕议论娘娘刻薄呢。”
她虽然说的是低声,但刚好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张嘴就是苛刻,周围人都露出了一点儿异色,如肃妃等人心中就转起念头来了,后宫的异动,往往影射前朝,如今皇后娘娘与德妃走的极近,有比较明显的支持诚郡王的意思,这些后宫嫔妃,略有点位分的,都是官员勋贵之家,自然看的明白,此时见赵如意当众落皇后的面子,心中不由的都是一凛。
安郡王是摆明了要支持直郡王了吗?
不然安郡王妃就该在背着人的时候小声的提醒皇后一句,而不是这样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说出刻薄这两个字来。
皇后果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一贯是要做出个宽厚的天下之母的形象来的,这刻薄两个字,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偏赵如意那本事,时不时的就能看出些纰漏来,简直防不胜防。
还不等皇后说话,赵如意就又道:“周贵人已经有身孕了,月份又轻,可不好久站的,万一有点什么不自在,那可是金枝玉叶,少不得落一个保护皇上子嗣不力的罪名来。”
这安郡王妃张口就给人安罪名,皇后心头无名火起,差不多就要发作起来,尤其又是见周贵人一脸的又惊又喜,便冷冷的问:“周贵人自己有身孕了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不报上来?”
那周贵人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见得安郡王妃这样的架势,她当然不介意推一把,正好皇后又被安郡王妃激的拉下脸来,她便连忙跪下回道:“娘娘息怒,臣妾原是因平日葵水不准,常有时日推迟的,这一回虽然迟了,因想着娘娘事务繁杂,不敢轻易打扰,一时也没敢奏明娘娘招太医。”
周贵人这一跪,几乎就是呼应皇后刻薄了,肃妃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皇后变了的脸色,这个看起来虽然只是皇后一时失察的无心之失,或者其实跟皇后关系并不大,差不多算是周贵人自己的问题,可是看看安郡王妃和周贵人的表现,却有另外一个因素呼之欲出。
那就是皇后权柄根本就不稳。
想想当年太后娘娘掌控后宫的时候,哪个嫔妃敢这样落太后的面子?可见这接手权柄容易,想要真正握住握好了,可没那么容易。
可见这个跟有没有儿子关系不大,太后不也不是皇上的亲娘么?这会儿皇后被诊断自己大概生不了了,这才几日,就急吼吼的立刻去支持诚郡王,这确实就显出差距来了。
果然,周贵人这一跪,皇后面上就越发冷了两分,冷冷的道:“安郡王妃既说你有身孕了,你还跪着做什么?平日里不见你这般懂礼呢!还不快把周贵人搀起来,好生扶回去歇着,都给我小心点儿,但凡有点什么闪失,看我饶了你们哪一个!来人,这里现成的太医,给我打发两个去伺候周贵人诊脉!”
肃妃又偷眼看了皇后一眼,这位娘娘这是何等的心浮气躁,就这么一点儿小动作小挑衅,就这样把持不住自己了?这刚刚才说周贵人有孕,她就说出闪失这话来,这分明就是在咒她了?
比起以前的皇后娘娘来,这一位怎么这样大失水准了?
肃妃哪里知道皇后娘娘这会儿心中一团火一般的焦躁,按都按不住!
又有人有孕了!
又有人有孕了!
为什么我就没有!
看到周贵人有孕,皇后心中简直油煎似的,妒忌那么强烈,单这点儿失态已经是她极力克制的结果了。
赵如意瞅着她笑,坏心眼的想,要不是深知道她多么想有孕,赵如意也懒得在这样的场合把周贵人点出来了。
她就是该报复皇后,赵如意理直气壮的想,虽然那边暂时还在审,皇上也有伤在身,看起来这一时半刻还不能把皇后怎么样,可她戳戳皇后的伤疤,让她难受难受,谁也不能说她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