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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们纷纷议论开来,初听杨雪是讯月季之时,他们只以为杨雪只同一般的女子,不过是少女爱俏罢了。直至听得折取一枝月季者赏五金后,他们才是真正的震惊起来。
离杨雪极近的那农夫总是与其他畏畏缩缩的百姓不同,此时他的脸上倒是没了什么不耐烦,反倒是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杨雪,口中质疑道:“女公子想要一枝月季,大可吩咐你的侍婢随从去寻来。别说一枝,女公子要是想,便是满院月季也不在话下。女公子莫不是在王宫里待得腻味了,便跑出来戏弄着我们平民玩儿?”
杨雪清澈的目光落在那农夫的身上,并不知为何他会对自己、不,或者说是对王室抱着这般大的恶感,只是向他又迈近了一步,邀请道:“不知君子可否去为子韶寻来一枝东市的月季?”
她称呼他为“君子”,这个时代人们对陌生的男子,对身份并不明确的男子的尊称便是“君子”,但这农夫的一生却从未有人这般唤过他,尤其那些贵族们,更多的其实是用“尔”这般的言辞对他呼来喝去。
他听见杨雪的称呼,略显凶狠的眸光闪了闪,却并未动作。杨雪也不急,瞥了瞥四周的众人,又道:“或者权当是君子为了在场诸位试子韶一试,且看子韶是否当真是在戏弄诸位?”
杨雪并未用激将法,她看得出眼前之人虽神情表露于面,却并非鲁莽之人。她也并未用上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她的本意并非来向众人彰显身份的尊贵。她只以平和舒缓的语气去询问他,只说让他亲自去试一试自己此番的来意。她相信,他会同意。
果然,那农夫抿着唇思考了半晌,方才冲着杨雪点了点头道:“好,那草民便去试他一试,若女公子当真是来戏弄人的,那女公子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那农夫撂下了这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提着铁锹转身向东市行去,而杨雪则是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忠告”般,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地等着,四周还站着一众等着看结局,久久不肯散去的民众们。
同众人一同在原处等了约莫三柱香的时间,杨雪方才瞧见捧着一盆月季大摇大摆着走回来的农夫。
那农夫行至杨雪的身前,将那盆月季捧至杨雪的面前,粗声道:“女公子所要的月季。”
“多谢君子。”杨雪笑着接过农夫手上的月季,又对着身后的侍婢开口道,“予这君子十金。”
侍婢不敢提出疑问,也不敢反驳,便直接从袖口掏出了钱袋子,摸出了十金,随着杨雪的话,躬腰将十金捧在掌间,递至农夫的身前,低声道:“君子,你的十金。”
农夫见状直接便愣在了原地,看着侍婢掌中的金币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真给?”他出神问道。
杨雪虽觉好笑,却也不曾笑话他,只点了点头,肯定道:“君乃宋国子民,吾为宋君之女,以此来看,你我同胞。于同胞者,子韶未敢相欺。”
同胞?!
不得不说,这两个字着实震撼。至少,此时在场诸人都因这两个字而震在原地。
从来,不曾有一位王室同他们说过,他们是他的同胞……
从来,不曾有一位王室同他们说过,于他们不敢相欺……
从来,不曾有一个王室对他们以“君子”相称……
他们想不到太深,也想不了太多,他们不知道这王室是不是要利用他们做什么了。他们只知道,若是往常,即便是利用,他们也无法反抗。可是如今,他们的心里至少舒坦了许多——那是一种被重视的滋味。
“公子确实重诺,可是……公子答应的事五金……十金……是不是给太多了?”那农夫回过了神,望着杨雪的眼神中,无形间慎重恭谨了许多。
杨雪依旧安稳自得,并不显露欣喜,只对着他摇了摇头,道:“子韶只言道想要一枝月季,君子却带回一盆。十金,是君子应得的。月季,也该是子韶谢君子带回。”
并不像此时的贵族一般自矜身份,杨雪向着这农夫微微颔首,算是浅浅行礼,以表谢意。做完这些,杨雪又瞧了瞧四周,见百姓们不仅没有离去,反而有新增了不少,便同样饱含谢意般留下了一句,“愿诸君安康,子韶明日再来。”
说完,杨雪便在侍婢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向着来时的方向缓缓驶去。
而第二天,她也同样未曾食言。当然,不仅是第二天,后面的一连六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她仍旧是来了。来的目的,也依旧是“寻求一物”。或者是一把羽扇,或者是一块糕点,又或者是一根木棍……
直至宋君所给的十日期限的最后一日,宋君未曾催促,杨雪便也不曾多言,她只是仍旧按时抵达了都市南门。
这一次,她还未下车,便已听见马车之外震声响起——“拜见公子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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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春秋6
踏下马车, 望着三两成群跪拜在南门之口的民众,杨雪扬声道:“诸君请起, 子韶让诸君久等了。”
百姓们闻言即迅速起身, 而有性子急些的,一起身则迫不及待的冲着杨雪的方向,恭谨的问道:“不知道公子今日想寻些什么?”
不作思索,杨雪回以清浅一笑,道:“此番子韶愿以十金换取城门之侧一捧黄沙。”
黄沙?百姓们极惊讶, 他们原以为往日里杨雪所求之物已然够令他们讶然,可那些, 却又都不及今日所言的这一捧黄沙。
但是, 他们显然是杨雪所求有些习惯了, 倒也未曾怔愣多久, 便纷纷赶往城门, 去寻那一捧黄沙,以期迅速带回。
商丘城门与这都城南门相去较远,是以杨雪等了足有一个时辰, 方见着有人踉跄跑回。
那人也是实在, 当真便是用双手捧着满满当当泥土,摆放在了杨雪的眼前:“公子, 你要的黄沙。”
男子口里还喘着粗气, 杨雪有心让他休息会儿,便也不耽搁,丝毫不嫌脏的将双手置于那男子的双手之下。
男子瞧着那双素手有些出神, 好一会儿方才将仿若询问般的眼神投递进杨雪的眼里,见杨雪并未有将手挪开意思,方才略显局促的将手中的黄沙覆入杨雪的掌中。
杨雪的双手不大,那黄沙便摞得极高,稍不小心,便会星星点点的倾洒在她宽袖之上。但她却浑不在意,反倒还落落大方的对那男子道:“多谢这位君子。”
说罢,便吩咐了身后的婢女将早已备下的金币递给了那男子。
男子随意在身上擦了擦双手,接过了婢女手中的十金,却又并未直接谢恩离开,而是一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金币,一手用麻衣袖子胡乱的抹了抹额间的汗,望着杨雪疑问道:“公子怎么不问草民路上都遇见了什么,是如何去的城门?”
“为何要问?”杨雪细眉微微上挑,有些不大明白男子口中的意思。
“公子不问,如何知道我捧回来的是否真的便是城门之土?”
男子又问,杨雪却是心中了然。她望着男子,目光柔了柔,带着些许的笑意,心里忽然便有了些惬意的轻松。或者,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思想,并未有那般复杂的弯弯道道。也或者,与这个时代的人们相处,并未有她所设想的那般艰难。
他们,比她所想的要淳朴的多!
嘴角的笑意添了些真心,杨雪连面上的表情都随性了许多,她仍旧捧着那黄沙,却将身子侧了侧,面对着更多的民众。她望着他们,双眸极为明亮,她笑道:“既然诸位愿意信任子韶,子韶又为何不能将信任付与诸君?”
言罢,她又转回身子面对着那依旧未动的男子,笑着反问道:“身为宋国的王室,除了我宋国的子民,我还能信谁?”
这一问,杨雪并没想过要谁来回答,她仅仅是在陈述自己的立场罢了。她要让在列百姓知晓,他们绝非可有可无,她要让他们彻底相信,这个国家往后所有的改变,尽是为了他们。而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则需始终与这个国家并肩作战!
“子韶知道,诸位在心里定然是十分疑惑的,为何我要重金求取一些无用之物?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向着百姓们更迈进一步,杨雪忽而间笑得灿烂,“子韶想要的,已然得到了。”
将双手用力扬起,手中的黄沙顷刻间便在空中倾洒,她在这沙中站得安稳,笑得也越发明艳动人。
“种种猜忌、种种怨尤,尽随此沙散。愿来日、花好月圆家国安。”
言罢,第一次,杨雪对着如许百姓深深稽首,作揖行礼。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南门之侧的茶楼之上,有人正细细的注视着这一幕。
“那是公子韶?”站在窗口,透过木窗,一衣着华贵的男子望着楼下南门前的杨雪,稽首行礼过后,便登上马车遥遥而去的背影,对着自己身边的门客问道。
“是。”那门客回答。
“那你说,为何公子韶一连多日都来这南门重金寻些她根本就用不上的东西?”杨雪的车驾已然远去,围在南门的百姓们也都散了开来。华贵男子见没什么好观望的了,便重新领着门客坐回了包间里的木桌旁。
那门客坐在男子的身侧,听着男子的话,也不由的紧紧皱起了眉头,费劲的思索着,“一开始,属下听闻公子韶寻求月季,也仅当其是女儿爱俏。等及至其第二第三日都来了南门,属下方始觉不对。再一细细打听,听闻公子韶在外自称‘子韶’,属下便想,怕是不能以平常的女公子去对其进行度量……”
说着,门客松开了眉头,抬眼紧紧盯着男子的侧脸,迟疑道:“多日重金求凡物,怕是在……”
“呵,你是说她在拉拢民心?”男子的嘴角笑有些轻蔑有些嘲讽,“平民多轻贱,有什么好拉拢的?倒是她自称‘子韶’,确实是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了。”
门客听着男子的话,张了张嘴,想出声反驳,但到最后却仍旧只能沉沉附和了声:“是。”
当然,这些事的发生,都是杨雪所并不知晓的。她乘着马车回到了王宫,也没有急着去面见宋君,便回到寝殿休息去了。她相信,宋君会亲自召见她的。
及至第二日下午,宋君果然便遣人来召她去大殿觐见。
“十日之期已到,不知阿韶所做之事,现在如何了?”宋君放下手中的竹简,望着跪坐于自己的案台一侧的杨雪,出声问道。
“君父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轻抬螓首,杨雪直直的望进宋君的眼里,毫不避让。此刻的她信心十足,甚至也无需出言自夸。
宋君未曾答话,就那么静静地瞧着杨雪,心情有些复杂。该如何说呢,确实每日都会有侍从向他递来杨雪每日的作为,是以,他清楚的知晓杨雪这几日里都做了些什么,知晓杨雪所得到的成果。也正是如此,他方惊觉,始终是他未曾看清他的这个女儿。
“咳咳,”想了许久,到了最后,宋君还是假意咳了咳,选择了略过这个话题。他撇过眼,将视线落在案台的一角,取过那一方按台上独自置放着的竹简,随手扔在了杨雪的面前。
“阿韶自己看看吧。”
宋君说完便复又拿起另一卷竹简,仔细批阅起来,只留得杨雪还兀自一头雾水。
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杨雪执起身前那一卷刻着谏书的竹简,三五十行的浏览起来。只是,越看,杨雪的眉头便皱的越紧,等到最后眉头已然皱到极致了,杨雪却又只觉得好笑。
那卷谏书是宋君的弟弟公子地呈上的,令杨雪大感荒唐的是,这其中劝谏的竟是关于她的管教问题。说什么“妇人之义,名讳不予外人知”,说什么“身为王室女公子,公子韶愧对天下表率”,或者,便连她出宫,在他眼里都是错的。
“呵,”冷笑着将竹简丢至一旁,杨雪并未打算出声表露自己的看法,反倒是想听听宋君是如何想的,“叔父此言,不知君父作何感想?”
宋君没有再望向杨雪,仍旧径自批阅着手中的竹简,却又状似漫不经心的对着杨雪说道:“寡人答应过你,如若十日之内,你可取信于民,便自会应允你的要求。你想要一个‘男子’的身份,寡人无法明旨予你,便只好让你免守妇人之义了。”
说罢,宋君顿了顿,正值杨雪喜上眉梢之际,他方才抬首,深深的望进杨雪双眸的深处,似是而非道:“这一卷谏书,寡人不会批阅。阿韶日后自可去做你想做之事,只是……寡人也希望阿韶能做到自己允诺之事。”
她所允诺之事,无非便是改革弊政,强这宋国罢了,即便宋君不提,她仍旧会做,这是她的任务所在。
心中自是欣喜感慨,面上清浅的笑意却分毫未变,杨雪仍旧云淡风轻,自有一番运筹帷幄之势。她对着宋君缓缓叩首,恍似即便是跪拜,却仍旧毫不卑微。
“好了,既然寡人应允不以‘女子’的身份拘束你,日后自当以‘嫡子’的目光相待。是以,今日召你前来,还有一事相告——”宋君没有深究杨雪身上那股显然有别于曾经的子韶的气势,在杨雪行完礼过后,便直接开口道,“做过几日,各国使者都将齐聚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