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黛玉刚想起身去迎,便被宝钗按下了。
“都这个模样了,还在乎那些虚礼做什么?”
看着黛玉一脸病容,想起往日一起相处的情景,宝钗心如刀绞。
却又不敢表现半分,唯恐引起黛玉的伤感。
宝钗坐在黛玉床边,只捡些开心的事情说给她听。
二人聊了一会儿,宝钗也不再多留——唯恐扰了她休息。
临行之前,握着她瘦弱的小手,宝钗一阵心酸。
握了又握,宝钗道:“好妹妹,你且放心罢。”
只此一句,黛玉便红了眼眶,一句宝姐姐刚吐出口,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宝钗给她掖了掖被窝,状似轻松道:“你好生养病,万事有我呢。”
从荣国府出来,便已经临近晚上了。
水汷骑着马,接宝钗回家。
回到家之后,水汷见宝钗面上淡淡的,眼圈也微微发红,便知她在轿撵里偷偷哭了一场。
上前将她鬓角的发丝别在耳后,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宝钗低下了头,道:“没有的事。”
文杏嘴快,将今日的事情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水汷想了想,问道:“我去请道圣旨,让荣国府含玉的那个公子娶了你的林妹妹?”
宝钗忙抬起了头,好看的眼睛里有着一分不易察觉的不可置信。
“你...”
水汷拆解着她头上繁重的珠翠,笑了笑,道:“你总是想,这个过的好不好,那个过的好不好,心疼这个,心疼那个,怎么不想一下,你过的好不好?也心疼一下自己?”
水汷取下凤钗,放在梳妆台上,然后转过头看着她,道:“你不心疼你自己,便只好我来心疼了。”
他的嘴角勾着,弧度好看极了,微微上挑的眼睛里带着柔柔的光,他看着宝钗,认真道:“我心疼你。”
莺儿与文杏无声地退了下去。
宝钗只是瞧着水汷,仿佛没听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与平时并无二致,水杏一般的眼睛上,只有睫毛微微颤了颤。
水汷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右手放在她的脑后,梳理着她刚散下来的头发。
“你和她们一样,都只是个小女孩,我知道你的苦,所以我会心疼你。”
暮然间,便看到了她红的几乎滴血的耳垂。
然后又感觉到她微微发抖的身体,以及渐渐紊乱的气息。
“...好。”
她的声音也是发抖的,似乎还带了哭腔。
里面有委屈,有欣喜,还有一些水汷不明白的情绪。
这似乎是水汷重生之后见过的她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像是一个在外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水汷轻轻拍着宝钗的背。
她一贯端坐着的背突然间不再像往常那般僵硬,整个人陷在水汷怀里,像是找到了依靠般。
水汷吻了吻她通红的耳垂,引起她一阵战栗。
水汷笑了笑,不再逗她,拍着她背的手越来越轻,最终变成了温柔地抚摸。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个贾环的坑,正在全文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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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全文存稿,所以不大会出现断更~O(∩_∩)O~
☆、出征
国孝之后,几宗热闹的婚事就开始操办起来了。
秦远自幼养在南安王府,南安太妃也把他当成半个儿子,因而他求娶荣国府二小姐迎春时候,南安太妃便亲自过去说媒。
秦远的身份彼时虽未完全公布,但只南安王身边第一得用之人的位置,也让荣国府众人很是满意了,因而贾母很痛快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就连立志要让迎春做水汷侧妃的贾赦,听到了这桩婚事也笑的合不拢嘴。
侧妃虽然尊贵,但到底是妾,哪有将军夫人来的体面?
贾赦虽然是个混不咎,但在这件事上保持了清醒,南安太妃走了之后,便催促着邢夫人给迎春准备嫁妆了。
邢夫人嘴上道了是,心里却止不住发苦,她的侄女也要嫁人,兄嫂已经来找过她好几次,求她给置办些嫁妆。
她原本是十分不愿的,但因嫁的人是薛蝌,又是贾母说的媒,纵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说不得也要出出血。
如今迎春又要备嫁,嫁的又是如今的武将第一人,嫁妆自然是不能少的,如此算下来,又是一笔大花销。
而作为同样要办喜事的薛母,却没有这么多烦恼。
薛母听了宝钗的话,与薛蝌议婚的时候并未结交高门大户,左挑右选之下,定了邢夫人的内侄女。
邢夫人的做派虽然是惯会惹人厌的,但她的侄女倒是很知礼的人,薛母见上几次,便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于是求了贾母,由她来说媒,将婚事定了下来。
邢岫烟家道寒素,薛母也不指望邢夫人会给她陪送多少嫁妆,早早地吩咐了薛蟠,备好了嫁妆,悄悄地送到邢岫烟家里。
至于薛宝琴,她也备好嫁妆,只等着薛蝌娶妻之后,梅家人前来求娶。
这几宗婚事办下去之后,多少冲淡了些京城这一年来的肃杀之气。
水汷本欲等开春就出兵北疆,但被户部死命拦下了。
说连年征战,兵困民乏,好歹休养生息几年,再去征战不迟。
水汷不愿,户部实在没招了,只得道粮食供应不上了,水汷这才歇了北伐的心,只等来年收了粮食,再去平叛北疆。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一年。
彼时纵然南安太妃不开口,宝钗也觉得面上不好看了,寻了个时机,将小表妹的事情说与水汷。
水汷听了,半晌无语。
宝钗手里搅着帕子,心里难过的要死,面上却还要强作镇定,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却也不敢去瞧水汷——怕自己看到了不想看的神色。
最终她低下了头,瞧着自己刚绣好的石榴花帕子。
都说石榴最是吉利,多子多福,她已经绣在帕子上了,怎么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太医名士请了许多,都说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子嗣之说玄之又玄,让她耐心等待就是。
可她嫁于水汷已经四年,虽说水汷三年都在征战,但也有一年的时间在家里,这么长的时间,她怎么还是怀不上?
如今婆婆不说,是因为婆婆是个慈善人。
婆婆不提,她却不能不提,南安王一脉三代单传,万万不能断在她这里。
宝钗心里越发慌乱,面上却不显示半分,只有游走的眼神,告诉了水汷她彼时有多难受。
水汷抚摸着宝钗的头,却不知如何去开口。
他明白这个世道子嗣对一个家族来讲有多重要,更知道儿女对一个女人来说的重要性。
无子,便是犯了七出。
宝钗嫁他时,他的父亲已离世多年,因而宝钗没有机会为他的父亲服丧。
宝钗嫁他时,他虽为京官所忌惮,但也是顶富贵的人家,所以也不算贫贱时所娶。
宝钗嫁他时,既有生母,又有长兄,所以也不算无娘家可回。
七出三不去,宝钗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不得休弃。
可是尽管如此,水汷也没有想要休弃她的想法,甚至这种念头动都没有动过。
哪怕知道宝钗的身体很难生育,他也不曾想过。
他想要儿子,也喜欢小孩,但仅限于是他和宝钗生的。
和宝钗相似的面容,或者是如宝钗一般的性情,小小的人一点一点去学着说话走路,单是想想,就让他十分期待了。
可是这也只能想想。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可说与人无一二。
这个秘密,注定会被他烂在肚里,然后带进坟墓。
他不想伤害宝钗,所以只好骗她。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他从未对宝钗说过谎话,然而到了这种情况,再怎么不愿,却也只能说了。
水汷紧紧地把宝钗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乌黑的发,喉头滚动,终于开了口:“我原是想瞒你一辈子的。”
听到这句话,宝钗忽然间就慌乱起来,她想挣脱水汷的怀抱,她不想听水汷说出那句话。
那句话太过残忍,是她现在、以后也都承受不来的。
“不——你别说了,我...我不想听。”
宝钗咬着唇,手里一直捏着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围猎场发生的事情?”
水汷道。
感觉到她的挣扎,水汷便放开了她,弯腰拾起绣着石榴花的锦帕,放在桌上,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看她的目光从绝望慢慢变成疑惑,而后变成心疼。
“我受了伤——”水汷道。
“你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
宝钗终于哭了出来,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她曾设想过无数个他们没有孩子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是这一个,比起这个,她更愿意去接受自己不能生。
爱情从来都是在你不曾发觉间,悄悄地缠满了你的心,笑也是他,哭也是他。
水汷没有继续说下去,轻轻吻着她的眼,却阻止不了她的泪。
“那么,你愿意继续跟我生活下去吗?”
水汷问道。
宝钗点点头,哭到不能自制。
“是我害了你。”
宝钗道。
“没有谁害了谁,咱俩之间,只有愿意不愿意。”
水汷抱着宝钗,感受着她因哭泣而微微发抖的身体,闭上眼,轻抚着她柔顺的发,感觉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水汷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也会对你从一而终。”
纳侧妃的事情终于以水汷的剖白而告一段落,自此之后,宝钗再不提子嗣之事,待水汷也越发尽心。
沉醉在温柔乡的水汷忽然觉着,用自己不行的借口来换这个结果,好像也不算太亏。
二人一连腻歪了数日,水汷深觉良宵苦短。
直到那日刚出了婚假的秦远来找他,水汷才知到了要发兵的日子了。
水汷连忙吩咐下去,心里却觉得古人诚我不欺,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冢,他与宝钗相处的这几日,真的是懒得去理政事与战事——宝钗愿意接受的姿势,比枯燥的兵书奏折有趣太多太多了!
恋恋不舍与南安太妃和宝钗道了别,又安排好京城的事情,水汷终于踏上了北伐的征程。
初春化暖,草原上的水草也变得肥美起来,到处都是绿葱葱的模样,一派生机勃勃,比之一望无际蔚蓝的大海也毫不逊色。
在这种地方开战,水汷倒有几分的心疼。
可惜了这刚探出土壤的小草,还未来得及享受人生,因战火的波及,又要结束短暂的一生了。
水汷扎好营寨,按照惯例向北疆递了战书。
北疆蛮夷虽然是游牧民族,四处漂泊补丁,但到了春季,倒也有迹可循,使者不多时便找到了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北疆汗王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来使,因着常年和亲的缘故,他也能说上几句不太标准的汉话。
使者连蒙带猜,也能听得出七七八八。
正当北疆汗王刚发表完演讲时,帐内便响起了一个娇柔的声音。
不仅娇柔,还是字正腔圆的汉话。
使者反射性地便抬起了头。
北疆汗王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女子。
年龄二十岁左右,穿着广袖百褶裙。
一身藕荷色的衣服,微微露着白色百褶裙朝凤裙裙摆,腰间系的是一条碧纱色的丝條,丝條两侧还挂着几个精致的香囊。
再往上瞧,那张脸也是汉人的脸,带着汉人特有的娇媚,乌黑的发梳成轻盈的灵蛇鬓,上面斜斜插着几支晶莹剔透的翡翠簪子,簪子做成青枝缠花模样,红彤彤的宝石点缀成花心,简洁却不简单,淡雅又不失华贵。
使者很没出息地就看呆了眼。
女子端起白玉茶盅喝茶的姿势也是非常好看的。
喝完茶,把茶盅放在一旁,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女子似笑非笑:“怎么,连我也不认得?”
☆、誓约
使者满头大汗:“认...认得。”
和亲的二公主,废帝的小妹妹,这次战争的肇事者——因为和亲不受北疆汗王的宠爱,北疆汗王才起了反叛之心。。
二公主笑了笑,整了整裙摆,站了起来:“走吧,我跟你去见水汷。”
使者看了一眼北疆汗王,本朝的规矩妇人还不得干政呢,这北疆怎这般稀奇,不仅女子可以插手朝政,这女子还是敌国用来和亲的。
不是都传二公主不受宠,所以北疆才与本朝开战的吗?
如此看来,倒是空穴来风以讹传讹了。
二公主来到水汷营帐时,水汷也颇感意外,让水汷更为意外的是,一旁的左立比他还意外。
手里的绣春刀都快握不住了,脸上还强作着镇定。
水汷狐疑地瞧了一眼左立,起身迎了过去。
二公主入了座,侍卫给她上了水汷带来的茶,她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瞧了一眼水汷,便把目光放在了左立身上。
二公主道:“没想到吧,来的会是我。”
水汷老老实实地说了是。
对于和亲的公主,水汷多少都是有些怜悯,背井离乡以身饲虎,他一个男子尚且做不到。
水汷有心想去跟二公主多说几句话,解解她的思乡之苦,但自己杀了她兄长,又逼的她母亲自尽,心里实在热络不起来。
二公主低头笑了笑,眸子仍瞧着左立,道:“更没想到,我会这般受宠吧。”
水汷瞧瞧二公主,再瞧瞧左立,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水汷拉长了声音:“确实——没想到。”
像是感受到了水汷的情绪,二公主终于把目光移了过来,瞧着水汷,道:“听说尊夫人常年食冷香丸?”
水汷立马就不觉得自己多余了,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二公主环视一圈帐篷,缓缓开了口:“我在北疆时,曾遇到过一僧一道,那道人跌足,那僧人癞头。”
“那僧人见我是汉人,又见我与他有缘,便多留了几日。”
“那僧人与我说,他年轻时给了一户人家一个方子,原是想要压制她体内的热毒,但如今开阳宫窃日,紫微星暗淡,天下命盘打乱,她早不需冷香丸了。只是那冷香丸她吃了许久,贸然命格被改,终究对她身体不易,以后恐难生育。于是我便问,可有法子去解。”
讲到这,二公主故意顿了顿。
水汷心跳骤然加速,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那癞头和尚怎么说?”
二公主回答道:“那和尚便道,世间棋局,有局便能解,然后给了我一个方子,盼我哪日回到中原,去破了这棋局,也算了了这宗冤孽。”
二公主笑了笑,继续道:“这里面的药,便是我用那方子制的。”
二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拿在水汷眼前晃了晃,水汷刚想伸手去接,她又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