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一条,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李相并不吱声,冰冷的眸光从黄芪的脸上一直看到脚上。他皱紧了眉头,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的冷漠。
黄芪不寒而栗,他硬着头皮又解释道:“爷,芸娘那边,奴才派了专人把守,想必不会出事。而且,下面的人也没人跟奴才禀告说芸娘出事。莫非是那叶三说漏了嘴,奴才这就叫人仗杀了芸娘!”
他咬着牙,身体僵硬的似一尊木偶。说在口中的话,更是义愤填膺,充满恨意。若是芸娘此刻在他眼前,他一定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好啊,你去啊。”李相火冒三丈,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还能闯进天牢!”
“啪。”
只听一声响,李相一拳又砸在了案板上。而后,顺手抄起了茶盅,砸在黄芪身上。
黄芪哪里敢躲,好在他穿着厚厚的棉衣,滚烫的茶水浸湿衣服,接触到皮肤之时,温度已变得不再。
然后,巨大的感,还是叫他感觉到了疼痛。
他咬着牙,紧攥着拳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来。
这一下,他彻彻底底的明白,芸娘不仅被救走,一定还在朝堂之上露了脸,至于说了什么,他不用猜也清楚。
“可是你同叶三直接见的面?”李相面沉如水,眉宇之间带着森森的寒意。
黄芪站在远处,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急忙摇头否认,“不是奴才,是奴才的一个手下。”
听他这么说,李相松了一口气。怪不得,画师画的那双眼睛,无论大小,神情看起来都不像黄芪。
既然不是跟他有直接联系,就算被找到了,也不会轻易怀疑到他头上。
“你还算有脑子!”李相点点头,面色终于变得好看了些,“下一步该怎么做你心里比我清楚!”
“是,奴才这就去办。”黄芪的眼睛里透出冷光,恭恭敬敬的退出了书房。
一出府,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找了马车急急忙忙就往东城去。芸娘的家,在东城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他入相府五年,深得李相器重,哪里出过这种洋相。是以,他此刻满肚子火气,心里存了念头,一定要叫那群人好看。
然而,七拐八折,好不容易到那进破败的院子之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哪里还看得着半个人影。
他气得目龇欲裂,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那群人找不着,同叶三见面之人,想必早就逃之夭夭。
事已至此,他实在不知道,回去之后该如何同李相交差。
他在地上,抬头望着头顶阴沉的天幕,没一点儿主意。
那些人都是他花大价钱雇来的,并未入奴籍,不受李相府牵制。是以,相府的人马根本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找他们。就算人找到,他们抵死不认,也是无计可施。
黄芪想着,又重重的叹了口气。一直在那院子里,挨到天色漆黑,才心事重重的回了府。
他生怕李相撤他的职,深思熟虑之后,便对李相扯了谎,只说那群人他已安置妥当。那个直接同叶三接触的人,被他派人灭了口。
李相听他这么说,提着心便放了下来。只要他们快人一步,抢在官府之前灭了口。
如此一来,死无对证,叶三就算长了八张嘴,也无法说清。
莫白薇接到消息,已是在两日之后。
松林兴冲冲的跑过来告诉她:“七皇子无罪,如今回了府上。”
“为何迟了两天?”她仍放不下心。
“七皇子在御前跪了整整一个上午,膝盖僵硬得都不会打弯了,只好就近在宫里修养了两日,今儿上去才赶回来。”
莫白薇一听,心便揪了起来,她迫不及待的吩咐道:“松林,你去备马。我带红莲去找她师父。”
松林在心里便笑了起来,明明就是关心七皇子,还找借口说是找苏默。他也不戳破,应了声是,急忙着手去办。
“,去将娘亲做的白糖糕拿上了。另外,再拿一小碟酸津梅子。对了,将跌打损伤的药酒也带上一些。”莫白薇一边擦着脂粉,一边滔滔不绝的吩咐着。
收拾着,不忘调侃:“您瞅瞅,分明红莲的师父,您倒比她还上心呐。您这唠唠叨叨的,倒像个有年岁的婆子了。”
被她这么一说,莫白薇的双颊,瞬间染上了一抹微红的酡色。她故作镇静,心虚地道:“那是自然,等回头你们拜了师,我保证一样也不少给你们置办。”
她说着话,心头陡然荡漾起一抹微妙的情愫。然而,转念一想,自己这般兴师动众的去瞧他,刘允会不会误会?
他要是误会,自己就说是以德报怨。
这可是很高尚的事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抱恙
这是莫白薇第一次来七皇子府,她站在朱漆大门前,久久的凝望着高高悬挂的牌匾,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
她的眼前浮现的全是上辈子,刘允颠沛流离时的模样。
头发蓬乱,衣服破烂,膝盖上有斑斑血迹,谁能将那样一个人与皇子联系在一起?
“小姐,怎么不进去?”松林终于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
“去敲门吧。”莫白薇回过神来,攥紧了拳头。
七皇子府门前着实冷清,若非如此,通向正门的台阶之上,也不会生了薄薄的一层青苔,绿得晃人眼睛。
看门的小厮打开门,一见是松林,忙笑道:“您来了,快请进。”
皇子府里的人个个都识得松林,也都知道他是七皇子跟前的红人,所以对他也就格外的恭敬几分。
松林指指天光底下站着的莫白薇,正色道:“莫家六小姐专门来探视七少爷的,赶快派人去府里知会一声。”
那小厮在皇子府看了八年的大门,除了九公主和府上的婢女以外,从来没有见过其他女子登门。
他听见松林略带焦急的语气,也不敢怠慢,急忙找人进去通报。自己则留下,将两扇门整个推开,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虽埋着头,眼睛的余光却落在莫白薇身上。
莫白薇裹着湖蓝色的披风,雪白的貂毛衬得那张本就娇艳的面庞,愈发的好看。
她抬脚徐徐走着,屏着气,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然而,她入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子府。
这一消息,可叫众人惊掉了下巴。他们争着抢着,想去目睹莫白薇的真容。
他们实在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叫自家少爷破了例。
一时间,假山后,树干后面,长廊中,亭榭里,呼呼啦啦站的全是人。
明明是春寒料峭的时节,莫白薇却热得一身汗。
松林瞧见从四面八方探出的脑袋,满脸黑线,转过头来再瞧莫白薇,见她浑身的不自在,忙解释道:“六小姐,真不怪他们没见过世面,实在是因为这皇子府中,除了九公主以外,就没来过女子。”
“怎么不早说!”莫白薇咬着牙,后悔不已。倘若一早知道皇子府是个“龙潭虎穴”,她真不该跳进来。
就算跳进来,也该叫她换身男装再来。
“是奴才欠考虑了。”松林吐吐舌头,劝慰道:“不过,您以后要是经常光顾,大家自然见怪不怪了。”
“还有多远?”
“马上到了,穿过前面的石楠树丛,少爷春日的时候喜欢到那间房。”
莫白薇无奈,只得重重的叹口气,迈开步子继续走。她一边走,一边还得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奇怪。
毕竟,搁谁也想不到,传闻中喜好风花雪月的七皇子,居然不近女色!
不算漫长的路,她觉得仿佛走了十万八千里。一听说到地方,她愣是抚着胸口在原地舒了老半天的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是一间极简单,极朴素的屋子。顶上也并不是金色的琉璃瓦,而是同寻常百姓家一般,是黑色。
廊下栽得全是石楠树,树顶上的叶子,清一色全是通红的颜色。
青翠的枝干,衬着通红的叶片,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全然不是冬日该有的寂寥。
“少爷,六姑娘到了!”松林叩着门,口气里充满欢快。
话音一落,屋中响起了动静。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十七,是你。”看见莫白薇,刘允一脸喜色,嘴角的笑几乎要挂到耳畔。
松林在心里默念一句,少爷,得矜持。然后,十分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顺带着将红莲拉到了一边。
四目相对,莫白薇的脸颊滚烫,她忙垂下头去,低声问道:“你的膝盖无妨吧?”
刘允眯眼一笑,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急忙使力扶着门框,装出一副羸弱无力的模样,可怜巴巴的道:“不太好。”
“先坐下。”莫白薇闻话后,不免心急,情不自禁的扶住了刘允的胳膊,搀着他往屋里走:“我带了治跌打损伤的药,你且涂一些。”
看着少女娇弱的身躯,刘允着实不忍心将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莫白薇身上。他的双腿暗暗发力,只将胳膊放在莫白薇手上。
“红莲,拿药进来。”
红莲得了令,急急的提着篮子就往里面去。瞧见自家小姐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不住道:“七少爷,不若叫婢子来扶您?”
“不必了。”刘允摆摆手,又不怀好意的看着莫白薇,笑道:“你家姑娘来报救命之恩来了,我得给她个机会。”
“七少爷说的可不对,救命之恩,咱们早就互不相欠。”莫白薇扶着刘允在太师椅上坐定,正色道:“我这是以德报怨来了。”
话音一落,她抓起药,猛得一往空中一抛。装药的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稳稳落在刘允手中。
“这是师父配的药,保管你药到病除!”她眯眼看着眼前神气活现的少年,先前的担忧一扫而光。
“这得我自己抹?”刘允将瓶子举起来,细细的端详一会儿,状似不经意的提了一句。
莫白薇淡淡一笑道:“自然。适才我试过七公子的手,简直比有的正常人还灵活。抹个药,肯定不是什么难事儿。”
“带没带吃的?”
刘允摸着肚皮,移开了话题。他恐怕再说下去,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将眼前盈盈笑着的少女,揽入怀中去。
“鼻子倒灵,闻见味了?”莫白薇移步到食盒旁,打开盖子,笑道:“来探病人,自然要带上吃的。这是我娘亲手做的白糖糕,你可要用一些?”
“伯母的手艺?”刘允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沉在眉间的那道细纹,霎时间又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两道英气的眉毛,此刻弯得如同月牙,他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催促道:“拿来我尝尝。”
第一百八十三章假装
香甜可口,入口即化,的的确确十分好吃。
刘允嚼着,忽然想起昔年母妃还在的时候,得了空也会亲手做白糖糕给他吃,味道似乎同这个一模一样。
许多年没吃过,他倒忘记了。若不是莫白薇今日拿来,唤醒了他的味蕾。那些遥远的往事,一定会湮没在时间的罅隙。
“十七,这味道我曾经吃到过。”刘允感激的看着莫白薇,哀叹道:“不过,已经数年没尝过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刘允面上,捕捉到哀戚的神情。莫白薇顿时心口一酸,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惠妃做的?”
七皇子的生母惠妃,香消玉殒的太突然,除了皇宫内的人,没人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错。”刘允颊边的笑意渐渐隐了去,眉眼之间笼罩着一层不可名状的悲伤,“可惜母妃福薄命浅去得早。”
这些年,午夜梦回的时刻,他的眼前总是出现母妃临终前痛苦的样子。
脸色发白,嘴唇红紫,身子蜷缩在一起,面上的神情无比痛苦。
当时,小小的他伸手握住娘亲渐渐冰凉的手,泣不成声:“母妃,您是不是很疼?”
惠妃死死咬住嘴唇,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允儿,娘再忍一会儿就好了,你先跟麽麽回去。”
他当时信以为真,也不敢惹娘亲生气。加上那些奉旨前来赐酒的太监,用力的将他的身子往后拖。
他根本无法对抗,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的慢慢离去。
谁曾想,这一走,就成了永别。
往事历历在目,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每每触及,就扎心的疼。
莫白薇原本想问惠妃的死因,但瞥见他阴晴不定的脸,忙住了口,又拣起别的话来说,“诬陷你的人当真是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