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见他唇瓣在动,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既是姑娘的命令,你快些去吧。”松林盯住那罐蜜杏,了唇瓣。冲芭蕉摆了摆手,讪讪的回了一句。
这罐蜜杏是刘允昨晚来莫府之时,特意带来的。虽然没有表示,但他自然明白自家少爷的用意。
分明是怕六姑娘喝药太苦,拿来给她当零嘴用的。
换做皇子府里的那些人,谁要得了这一罐蜜杏,还不得供着。
别说一罐,就是有幸吃上一颗,也一定会得意到明年。旁的不说,只一件,说明主子看得上他。
那实实在在是一件叫人羡慕的事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退婚
绿竹园此时充斥着一股奇妙而严肃的气氛。
天刚亮,相府就派了人上门。莫文庆先前以为是来例行问候,倒没想到那几个人来说的居然是退婚之事。
他们给的理由明确了当,他们相府要的是一个身体康健的儿媳,而不是个病秧子。
这般一说,莫文庆是想辩驳也不能了。莫府上下尽人皆知,大姑娘的病也许永远也好不了。
他念着莫白薇上次说的话,心中越发没底儿,只好先叫那些人在会客厅先等着,另一边派人去葳蕤园请了老祖宗来。
同李家的这门亲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文庆,你怎么说?”一听说这个消息,老祖宗自然心急,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匆匆得赶到了绿竹园。
莫文庆愁眉紧锁,长长叹了口气,正色道:“儿子想,初雪眼下也不小了。要是再被传出去被相府退婚,再想找个好人家,那可比登天还难。说来也怪,初雪生病这件事,我一早就下令叫府上的人守口如瓶,怎会叫相府的人听了去?”
“那么多张嘴,岂是想瞒就能瞒住的。”老祖宗凤眼微闭,停顿了片刻,又接着道:“这桩婚事本是老三牵的线,当初我就不看好。不过,当时见你们坚持,我又瞧着李家家大业大的,于莫府的生意门楣会有裨益,就应了下来。
但老三的为人,我已是信不过了。他那人一向钻营,唯利是图。想必他牵线这桩婚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倒不若顺手推舟,送相府一个人情。毕竟李家的权势在那放着,我们不能跟他们闹得太僵。”
这话听在莫文庆耳中,倒也受用。
自打他听说,莫玄龄被赶出莫家的缘由,对莫玄龄的手足之情荡然无存。那件事上,要不是莫白薇及时拆穿三房的伎俩,遭殃的可是莫家。
安氏还在偏房等消息,她此刻的心情五味陈杂。她既想让李家人退了这门亲事,又不愿女儿就这般被人抛弃。
弃之如敝屣。
话说到底,也是相府欺人太甚。安氏的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攥着,心底盛满了恨意。
及至莫文庆去而复回,她急急忙忙的就问:“爷,老祖宗的意思呢?”
莫文庆闭上了眼睛,用食指揉着眉心,一字字道:“娘也同意退婚。”
“倒合了初雪的愿了。只是,初雪那孩子眼下正在病中,又被婆家退了婚,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敢情所有的坏事,都叫我们女儿赶上了。”
安氏神情异常低落,流淌在脸颊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成颗的往下掉。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呐。”莫文庆重重的叹了口气,感叹道,“娘说的不错,李家人一开始瞧上的就不是初雪,而是别的东西。”
“爷。”安氏止住了哭声,突然道:“您记不记得薇儿也说过似曾相识的话?”
“薇儿?”莫文庆心头一惊,喃喃道:“那孩子,兴许知道些什么呢。”
“老爷的意思是?”
“按道理说,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理应不该知晓这么多事情。你先去瞧瞧女儿,我日后见薇儿了问问她。”
樱桃去给莫初雪送蜜杏的时候,刚好碰见准备去莫初雪闺房的安氏。樱桃急忙墩身行礼,问了好。
安氏原在悲痛之中,心不在焉的。林妈妈一提醒,她才回过神来,从脸上拼命的挤出一个笑来。又见她手中抱着一个瓷瓶,便问她,“又来给初雪送东西来了?”
“夫人。六姑娘说大姑娘喝药喝得嘴里发苦,正巧今日新得了一贯蜜杏,就叫我给大姑娘送来一些,说是润润嗓子。”
“薇儿真是有心了。”安氏面上绽开一个笑容,然而到底掩盖不掉那一抹悲戚。
樱桃瞧见了,心下只道是安氏因为莫初雪的病而伤心所致,也就没有多说旁的。跟在安氏后面,亦步亦趋的进了屋内。
彼时,莫初雪还未醒。连翘正在石。
第二百一十二章愚蠢
不管是莫家仰仗李家的权势也好,又或者是莫家理亏心虚所致也罢,总之,解除婚约之事办得比预想中的要顺利得多。
双方一敲定解除婚事方面的琐事,黄芪二话不说,赶着马就往李相府奔腾而去。他倒不是因为急切的想禀明情况,这是放在第二位的,首要目的则是邀功。
因着叶三的事,这些日子以来,李相并不叫他参与要紧事情的裁决。比如昨儿晚上的瓮中捉鳖,李相就没跟他透露半句,他还是从一个嘴不牢靠的小厮那儿道听途说来的。
他当时就看出其中的关窍,审时度势,十分明白要想保住自己在李府的地位,必须得尽快做一件漂亮事儿。
幸亏今儿退婚这件事,李相指名道姓叫他来。他领了命,一时踌躇满志。
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威逼利诱。就算真到撕破脸那一步,遭殃的可不是他,而是莫文庆。
但显然,莫文庆也不傻。先前安排他们在会客厅中饮茶,他以为是莫文庆故意拖延的手段,心中暗暗偷笑了好一会儿。
谁料,莫文庆回来之后,居然十分痛快的就将解除婚约之事一口应下来,还拒绝了所有的补偿。
他嘴上虽然还在劝,心底却了开了花。一个银子没浪费,就将这件事轻轻松松的解决了,李相知道了,一定会重重的赏他。
“老爷,事情办妥了。也算是莫文庆识趣儿,并未有所为难。并且,他连老爷给的补偿的银子也不要。说到底,这件事上,理亏的还是他们莫家。”
黄芪谄媚的笑着,薄薄的一层面皮上挤出几道细纹。
李相初听事情解决,板着的一张脸,稍稍放松了些。但听到后来,他的面色忽然一变,严肃道:“银子的事,你怎么说?”
黄芪嘿嘿一笑,眨巴着眼睛道:“那莫文庆既然有心,小人便觉此事甚好,既能给李家省上一大笔银子,又承了莫家的情,真可谓是一举两……”
谁料,“得”字好未说出口,李相就愤怒的打断了他,“糊涂东西,糊涂东西!”
他抚着胸口,将那几个字,接连重复了好几遍,方觉心中的那团恶气淡了一些。
“老爷……”
黄芪大惊失色,以为是李相听错了,咬咬牙准备开口再解释一遍。
然而,李相正用怒气冲冲的目光瞪着他。他头皮一时发麻,心脏狂跳,后面的话被生生咽进肚子里。
“糊涂东西,赶紧将银两给莫家送去!莫文庆就是推脱,你也要想尽办法留下银子。”
李相揉着眉心,对着黄芪一顿乱吼。叶三的事,就已经让他对黄芪大为失望。如今又碰上这桩,他眼下连看也不愿多看黄芪一眼。
黄芪虽然不明白李相的用意,但此刻他哪里敢再说上一句话。唯唯诺诺的称了句是,逮着空儿一口气跑到了外面。
人一背,连喝凉水也会塞牙缝。
李相眼下便是这种感受,他仿佛正被动的陷入一个怪圈之中。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打从他步入仕途的那一天开始,他还未曾遭受过这般大的挫折。
先是诬陷七皇子不成,惹了一身腥。接着,二皇子因为几句流言,对他起了疑心。然后是二儿子的婚事,再然后是昨晚围堵刘允,居然以刘允溜之大吉做结。最后,就是今天这件事。
虽然这桩婚事上,是莫家人理亏在先,刻意隐瞒莫初雪的病。但婚约毕竟已经定下,按道理讲,不管莫初雪是死是活,也是李家的儿媳妇,名义上的李家人。可李家只因莫初雪病重,就将她抛弃,单方面解除婚事。
这件事不传出去便罢,一旦传出去,人人都会说李家仗势欺人,而他一定被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无情无义。
正因为他太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叫黄芪带着银子去莫府。银子用在此处并不是为了利诱,而是为了表示李家的歉意。
这样一来,人们就会说,李家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退婚,而不再是仗着本身的权贵。
银子的事,黄芪去之前,他就已经再三交代过务必将银子送到。可偏偏黄芪将他的嘱咐当成耳旁风,还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办成了一件大喜事。
蠢材,蠢材,真是蠢材!
李相摇着头,无比鄙夷的感慨了两句,便使人找了天麻来。
天麻很久之前就入了府,一直默默无闻。不过,这人在下人们口中口碑甚是不错,说他忠义孝廉,是个得力之人。
他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注意到天麻的。只这一眼,他就慧眼识真,首先提拔他做了二房的管事。
结果,因着自身的好口碑,又加上他脑子灵活,办事稳妥。这一提拔于他而言,简直如鱼得水,二房的杂务,也变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他就更添器重。
及至近来黄芪办事连连受挫,他早就有心叫天麻取而代之。只是,顾及到黄芪对他的事知道得太多,害怕他滋生报复之心,这才将这件事一拖在拖。
看见天麻那双晶晶亮不同于黄芪昏暗的眸子,李相的面色才稍稍转霁。
“天麻,二公子的事你上心些。”李相抚摸着扶手上,纹路反复的细纹,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吩咐道:“方才黄芪来禀告,莫家已经同意退婚。你且去告诉了二公子,顺带着叫那贱婆子赶紧滚出府里。”
“是,老爷。小人一定按您的意思办。”天麻的眼里发着光,唇角微微一扬,又道:“不过,小人来之前听伺候的丫鬟们说,您又生气了?”
“还不是因为黄芪那蠢材。”李相眯着眼睛,重重叹了口气道:“他要有你一半儿聪慧,那便好了?”
“这正是小人要说的。”天麻恭敬的将头埋下,郑重其事道:“老爷眼下正处在关键时期,您莫不可再为了无足轻重之人,而伤了肝火。不过,我倒觉得黄管家的聪慧远远在我之上,若不然,他之前又哪能替您办好那么多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处置
闻话,李相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是牢牢的抓住扶手。
其实,这也是他近来常有的疑问。为何黄芪的行事,忽然就变了呢。
到底真的是因为粗心大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不敢深思下去,眉头一点一点锁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像是突然意识过来似的,冲着天麻摆了摆手,“你先去办吧。”
“是,老爷。”天麻答应着,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
从李相的书房出来,他又拐去别院挑了两个身材魁梧的小厮,一道去了李家二少爷的闲庭居。
闲庭居,在李府之中,是一个忌讳之地。从早到晚,逢年过节,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像是没有人在。
人人都道李二公子体弱多病,所以,孩提时起,李家另外几个公子的母亲怕自家孩子也沾染上病气,就循循善诱的一天天教导着,闲庭居里有鬼,可不能到那去。
小孩子的好奇心永远战胜不了对鬼的恐惧,加上,李冀从小不合群,他的闲庭居里,不到迫不得已之时,根本没人会踏入半步。
“你们两个听好了,这是老爷亲自交得差事,要是没办好,惹了老爷生气,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天麻将两只手叉在腰上,一动不动的盯住那两个小厮,言辞里极尽严肃之色。
这倒不是他空口说大话,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在李相心头的份量。他要想再向前进一步,就不能有一丁点儿的闪失。
话音落,那两个小厮互相看了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闲庭居里寥落一片。
也许不是寥落,而是因为冬日本身的萧索,才叫人觉得清冷的很。
四面的青墙之上,挂着青黄色的叶片与藤蔓。连同着墙根处的那一处泥土上,也尽是黄的落叶。那些落叶早已不是秋日里金黄耀眼的颜色,而是朽木的枯色,带着一股刻骨的死亡气息。
天麻捂住了鼻子。
他来相府三年有余,今时今日,还是头一次进到这闲庭居来。
不过,李家二公子,他倒是瞧见过许多次。苍白面容的少年,一脸病气,极喜欢穿纯白的衣衫。
“二公子呢?”好容易看见一个丫鬟慢吞吞的走过来,他忙上前去打听。
“就在后面的阁楼上。”
那小丫鬟穿一身粉衣,不耐烦地往身后指了指,眉眼之间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