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汧水牙齿磨得嘎嘎作响。
“你倒是很敢说,”他朝她逼近一步,“你信不信你将会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吓得李南方赶忙抬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月亮。
她一边退后,一边安抚道:“你别激动啊,不就是逼婚嘛,我也是感同身受的。这不我也是为了不让我妈生气今天才找来的托儿嘛。”
她斟酌了一下,觉得若是把母上为了面子让她找人来撑场子的事给说出去,自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权衡利弊,索性就说是为了安抚老妈才出此下策,既合情合理,又能同病相怜,博取白汧水的同情。
果不其然,白汧水的戾气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了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
“我看那个小弟弟年纪轻轻戏份很足嘛——我没弄错年龄段吧?”
“可不是吗,和我足足差了六个年头。”李南方比划了一个牛角六。
白汧水和李南方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她的喜好,别说只是她叫来敷衍李妈妈的,就算是那个辛向楠当真心怀鬼胎,这六个年轮的差距,李南方心里的那道坎过不过得去不说,李妈妈也万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娇气任性的毛头小子。
“他是你们公司的艺人?”
李南方听到白汧水这么问,刚想拍着胸脯夸耀一下自己的相当有眼光前瞻性,突然想到这次是要干一个大票,愣是把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公司机密,不可泄露。”她故作神秘地说。
白汧水嘴上没说什么,心想,就你们公司老张那技术,那点破机密他明天还搞不到手吗?
于是他虽佯装不在乎,心里却已经盘算起来明个一早黑进李南方公司的电脑一探究竟。
“不过我跟你说啊,这孩子,真的很棒。”李南方自顾自地掰着手指说,“长得标致简直是人见人爱;做饭可是相当有水平,反正我想吃的他都能鼓捣出来;不喜欢出去乱搞男女关系,这样省下了我们很多公关费;嗓音好听,还能写歌;之前我还担心若是让他去演戏会搞砸,今天一看他竟很有表演天赋……就是可惜,性子冷淡了些,还得我慢慢培养。”
白汧水沉默不语。
他没想到李南方自他们见面到现在跟自己说得最多的是关于一个陌生人。
“你这么喜欢他……好在他比你晚生了六年,免去了后半辈子你对他的迫害!”白汧水冰冷冷地讽刺道。
“哈哈哈哈,白汧水,吃饭的时候你那温润儒雅的伪君子形象我还真不习惯。”李南方大笑道,“嘴巴里说不出来半句好话,这才是你嘛!”
“你倒是挺记仇。”白汧水见李南方笑了,他也笑。
李南方冷哼道:“我可是一直记着你当年说的那句\'你就算端盆也嫁不出去\'。”
这句话起因是有一次上思想品德课,老师提问同学们家里的家规,轮到李南方了,她回答道她妈妈说吃饭的时候要端碗,不然会嫁不出去,下课后白汧水满脸嘲讽地跟她说:“你就算是端盆也嫁不出去”。之后这句话就成了李南方的标签,更有甚者在她的同学录上把这句话当成了留言。
“白汧水,我告诉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你妈那个样子应该是着急把你出手饥不择食地找上了我。”她咬牙切齿地道,“要是被你说中了我\'端盆也嫁不出去\',你就等着吧——我可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娶我!”
白汧水呆若木鸡的模样让李南方很是解气。
他们彼此相互讨厌了这么多年,争闹不休,输赢无定,这句话却令她一直记忆犹新。在没遇见尹昌昌之前,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结,等到和尹昌昌分开以后,这就成了一个魔障。
“我不知道要这么容易……不,这很艰难……”白汧水被吓得语无伦次,她觉得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赢得最漂亮的一次。
“你知道怕了?知道怕了今年回家祭祖的时候就虔诚地给你先辈们敬柱香,求他们保佑今年我能嫁出去。”李南方得意地说。
“对了,在说你性无能之前,我们说到哪了?”
白汧水黑着脸,阴沉沉地看着她。
“你讲你回国以后都不走了……你为什么不要走了?”她疑惑地说,“你看你妈妈催你结婚,然而因为你的\'某方面障碍\'以及你高尚的品德你不愿意去祸害别的女生,不想伤妈妈的心,又不想伤别人的……那么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出国啊!你看啊,我给你分析一……”
“李南方,”白汧水突然开口说,“我这次回来,是想等一个人。”
李南方刚想高谈论阔就被打断,原本很不开心,但听到他那典型的自曝绯闻的口吻,她内心就不由自主地心潮澎湃。
“等谁?”
“你觉得是谁?”她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看起来很是柔软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你居然这么问……那我推测一定是我们都认识的……高中到大学肯定不是,我们的圈子不同……那就只有小学到初中这段时间了……”李南方自顾自地推理,“‘你等的人’……你愿意为了这个人回来,一定是很有感情的……”
李南方思来想去,恍然大悟:“是……是……姚……姚遥吗!”
“蠢货。”
李南方没想到白汧水脸黑得这么快,转身就走。
在她看来,这种行为就像是一个被别人掀开了伤疤的懦夫。
不过白汧水她果然没看错。
他的的确确是个长情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如既往罢了。
☆、白汧水
作者有话要说: 白汧水的独白
三万英尺,一万八千公里,伴随着飞机降落的耳鸣,承载了七个年头思念,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倾泻口。
我连离开的时候都没哭,在他乡异国每一个清冷的夜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当我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竟不自觉地热泪盈眶。
我回来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所熟悉的。
老旧的居民楼,年迈的棕榈树,锈蚀的铁围栏,缺角的石墩,甚至是深夜闪烁的路灯,好像趴在灯罩上的还是当年的同一只蛾子。
我躺在这张阔别多年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片混沌,混沌之中竟颇有诗意地记起不知哪年哪月背过的《关雎》。
索性起身坐在那张陪我渡过了大半个学生生涯的书桌前发发呆。
我没开灯,书桌正对着窗户,清冷的月光正好掉落在窗台上的仙人球上,我甚至能看清它的尖刺伸进月色里汲取、吐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嘴里背念着诗词,我想起有一次放学回家,李南方为了突击第二天的考试要我给她检查课文,这首《关雎》她说能考里面的两句,于是背了一路。结果她压的课文一个也没中,默写一句都没写出来,被班主任点名批评,而我却考了班里的最高分受到了表扬,她一整天都没理我。放学的时候李南方都没跟我一起走,我知道她一生气就是要踢石子泄愤的,于是偷偷超过她在她必经的桂花树下丢了一颗小石头。果不其然,她一边叫着“白开水白开水”,一边狠踹那颗无辜的小石子,玩得不亦乐乎。
一想起当时她的傻样,我就不自觉地想笑。
窗子的斜对面正好能看到李南方家的客厅和厨房。
就像许多年以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我也似这样熄了灯在黑暗里观望她。她总是睡得这么晚,晚到要等她们那个单元楼里所有的灯都灭了才匆匆跑去洗漱。李南方就是脑子太笨,数理化学得很慢。我一直在想这么笨的女孩子还像李南方一样脾性暴躁的以后会有什么出路。后来我才知道她挑灯夜读的从来不是数理化,是那些没一点营养的网络小说。
她这么笨还不好好学习,我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时间我竟还以为那个漆黑的小隔间的灯亮了。
想到之前还为她操碎了心,如今她过得这么好,我也不禁失笑。
我妈怎么说的?
学通信工程的她居然跟陈斯缈那群人开了一家传媒公司,这简直就和当年听说她选了理科一样让我感到不可思议。
转行做传媒也没见得多么敬业,包养小白脸倒是一套一套的,那个叫什么尹昌昌的,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也就只有像李南方这样眼光差的蠢货才会相得中。
她没有吃太多苦头能过得潇洒自在,让我放心不少,但请原谅我没法淡定地看着她走感情的康庄大道。人就是一个矛盾体,看她越来越成功,心里的不安也渐渐加深,没想到事情快要脱离我的掌控,她好到不再需要我。
我多么希望能赌上我所有的运气让她这一生顺风顺水、平安健康,却自私的渴求她情路坎坷最后只能选择和我共度余生!
回国的事情我提前很早就着手准备了。尹昌昌的报道一出来,当天下午我就交接了工作办好了手续,第二天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开始这场美国梦我用了三年,梦醒了我前前后后也只用了三天。
终也源也,不过是同一人。
而那个人的十年里却没有我。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望着窗外树影婆娑,月光融融,我起身隐回黑暗里,“我又怎么可能得不到你!”
☆、chapter 9
作者有话要说: 白汧水可能是个人渣
(?????????)
外面的太阳毒辣,李南方躲在室内扇着风,喝着冰镇菊花茶,汗还是汩汩往下流。
以前总是觉得那些拍戏的明星很风光,只要美就可以了,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他们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室外四十度的高温穿着好几层的戏服,连汗都透不出来。
今天是她和辛向楠第一次到片场。
石米斗这次拍的是古装电影,讲的是天真烂漫的女主角十六岁下山为老父亲求药,意外和世子雪月风花了一场,又因家国仇恨分开,最后含恨死去的故事。
作为新人的辛向楠没什么戏份,演的一个给老神仙守门的小童子。
台词没几句,有几场打戏。除了刚开始他不熟悉威亚卡了一次,剩下几条都是一遍过。
连着拍完,李南方连忙拿着水和毛巾跑去给辛向楠擦汗。
化妆师走过来要给演员补妆,李南方在一旁给他扇风。
“哎哎哎,你不要扇这么用力,头发飞起来我怎么给他补妆?”那个化妆小妹嫌恶的说。
“是是是,……”李南方恭谦地答道。
辛向楠望着她,皱了皱眉,李南方眼神示意他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扭身跑开,回来的时候给辛向楠拿了个电动小风扇。
等人走开了,李南方才凑上去,她蹲下身,给他把褶皱的衣角抚平,敲打他的腿部肌肉。
“累不累?”她边敲边问。
迟迟没听见他回答,她抬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刚刚有没有很生气?”他帮她把掉下来的头发理到耳后,问。
李南方哈哈大笑:“我生什么气啊,她也是尽职尽责想把你打理得更好,不知道要不要重拍,心急嘛,天又热……你热不热?我给你留了菊花茶!”
她从书包里掏出保温杯递给他,又蹲下给他捶腿。
“你别锤了。”
“不行,刚刚你盘腿盘了这么久,一定都麻了,等会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拍一次,我可得好好帮你锤锤。”
“南南,”他说,“你真好。”
我对你能不好吗,你可是我们公司以后的摇钱树啊!她想。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听话。”以后不要给我搞出乱七八糟的绯闻让我给你擦屁股,她腹诽道。
还没等辛向楠向她表忠心,石米斗就过来打断了他们,邀他们去看刚刚拍的片子。
辛向楠的细节处理得非常好,脸部的特显很自然,特别是他对着镜头的那一笑,看得李南方心神荡漾。
石米斗说还得拍一个守门童子从高台上飞下来的镜头,于是他们很快就投入到了新的拍摄中。
李南方痴痴地看着画面里的辛向楠。在她看来,每一帧都可以拿来做手机的屏保,石导又额外给了他几个脸部特显。刚刚那个化妆小妹基本功过硬,看着辛向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让李南方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我迷人的五官你犯罪的开端”。
画面里辛向楠张开双臂悬在半空中,洁白的衣袍在鼓风机的鼓吹下猎猎作响,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把这种白衣穿得这么素雅,中国还有一个词叫“披麻戴孝”。
石导告诉他们还要经过后期处理,出来的效果会更好,因为这次启用的都是新人,他也没想到会拍得这么顺利。
“李总,”他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向楠真是个好苗子。”
听到石导这样夸赞辛向楠,李南方忍不住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向他,而她也突然能体会当她用赚到的第一笔钱给老妈买了一副金镶玉麻将,几个姨妈夸她有出息时老妈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还要谢谢石导您愿意给我们这个机会,向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还希望石导以后能多指点指点。”
李南方嘴上谦逊,其实心里想的是还不是老娘眼光好。
边上的辛向楠又露出了痴痴的笑容。
走的时候她用手肘捅了捅他。
“你笑什么。”她问。
这不是李南方想找茬,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好像都没什么好事发生。
“没有,”他捂着嘴笑道,“你刚刚叫我'向楠'。”
这很奇怪吗?这和她妈在家直呼她大名,在外人面前炫耀攀比装逼的时候亲切地喊她“南南”不是一个道理吗?
“怎么,你还不情愿我这么叫你?”
这让她想起每次李妈妈甜腻腻地叫她“南南”时自己总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辛向楠突然收住了笑容,郑重其事地说:
“南南,我很开心。”
华灯初上,这一忙就忙了一整天。
李南方开着车,恰逢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是一所小学,七八点学生们都已经走完,学校旁边巷子里的小卖部还灯火通明。
她一打方向盘,把车拐进了巷子里。
她跟辛向楠说了句“我请你吃好吃的”就下了车。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包小卖部买的辣条。
“奖励你的。”她把辣条丢给辛向楠,系好安全带。
一旁的辛向楠撕开包装袋,辛辣香甜的味道就蔓延了整个车厢,闻得李南方口舌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