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丫头一见她脸上的疤,就算以前不认识她,此刻也知道了她的身份,忙恭顺的低头退了出去。
柳燕悠走上前去,撩开床帐,看向床上的皇甫云睿。
他睡得极不安稳,眉心皱着,脸颊因病而带着异常的红,她伸手试了试他的额温,温度烫得吓人,她心一紧,忙要起身为他擦拭,手却忽地被捉住,他茫然的睁开眼,看着她,似乎双眼无法聚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烟儿?”
柳燕悠忙柔声道:“是我,你先放开,我去拿巾子来。”
“烟儿?真的是你。”
他似是不信,捉着她手的手更捉紧了几分。
柳燕悠望着他溢满情意的眼,不禁心间一软,叹了口气:“真的是我,你可以放开了吧?”
“不,我不放开。”
他一下子将她的手紧抱着怀里,一双眼紧锁着她的,似乎怕一放手她就会不见,面上那倔强坚持的表情很像是孩子不舍得丢弃心中所爱的玩具一般。
“睿,你发烧了,我只是去拿巾子,不是离开,你听话好吗?我保证不走,这样行吗?”
她柔声细语,自重逢后第一次叫他叫得如此亲密。
“你真的会陪我?”
他像是不信,抱着她的手仍不肯松开。
柳燕悠看着她,认真的点头。
他这才缓缓的松开手来,却在她要抽手时又再次握紧:“你真的不走?”
“真的。”
柳燕悠再次保证,心下微微有些发酸,他是真的怕她再离开啊,原来她那般坚持,痛的不只有她,也还有他,只是孩子……算了,他都病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先治好他要紧。
心下宁定,她伸手轻触他的面颊说:“睿,我真的不走,我会一直陪你直到你病好,你放心吧。”
他将脸颊偎贴进她的掌心,眉心终于稍稍舒展开来,唇角微扬,松开了手。
“我去拿巾子。”
柳燕悠微笑着告诉他,然后起身撩开床帐。
皇甫云睿扯着床帐,双眼直盯着她的去向,见她真的去拿了巾子,在尚温着的水盆里沾湿了水,又很快的走回,他才暗吁口气,看着她走向自己。
柳燕悠拿布巾细细的擦去他额上的汗,又解了他的衣,想为他擦拭身子,可才擦过胸,移到小腹,就听得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她抬眼,对上他布满欲望的深眸。
她不是无知少女,自然知道他起了欲念,不由得红了脸啐道:“你还病着就不能克制些?”
他捉住她搁在腹上的柔荑,低哑着声音说:“烟儿,你不能怪我,这几年来,我日也想你,夜也想你,想得心疼身子也疼,如今你好不容易又回到我身边儿了,我没办法……”他说着,也红了脸,对她的欲望总是来得又凶又急,只是看着她就让他想要将她扑倒在床,完全无须特意撩拨,更别说她滑润的手此刻还在他身上游移,教他怎还能克守心志不生邪念?
柳燕悠听了他的话,心里既甜且苦,他对她的情意赤裸裸的表露在她眼前,教她很难不动容,可既如此,当初又怎能那般冤枉她?
“烟儿?我想……”
见她低头不语,连耳垂都红得似要滴出血来,他轻轻的将她拉得更近,试探着提出要求。
“王妃,药好了。”
门突的打开,如儿端着冒着热气的药碗进来。
柳燕悠忙用力抽开手,快速的起身将巾子放回桌上,接过药碗说:“如儿,叫人去多烧些水来,王爷烧出了许多汗,得要给他清洗。”
如儿点头出去后,她才端了药碗走回床边。
回到床边时,她脸上的红霞已褪,面色恢复正常。
皇甫云睿看着她神色懊恼地低喃:“早不来晚不来,这时来,真是恼人。”
柳燕悠故意当作没听到他的抱怨,用匙舀了药汤,凑到唇边轻轻的吹凉,然后送到他的唇边。
“我不喝。”
他转过脸,一点儿都不配合。
“皇甫云睿,你病了就得吃药,别使性子。”
柳燕悠气恼的低嚷,这人都多大了,吃个药还得人哄?
他转过脸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我配合也成,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柳燕悠双目一瞪:“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可还没有说要原谅你,你别想趁病要挟我。”
“烟儿,别这样对我,我要求不多,只要你用嘴喂我,我就喝。”他变了神色,用乞求的双眸对上她,想要为自己讨要点儿甜头。
柳燕悠双颊再添薄嫣,瞪着他道:“想都别想,你要喝就喝,不喝我就离开。”
她说着作势要走,他哪里还敢讨价还价,忙伸手扯了她的衣袖好声气地赔着笑说:“别走,我喝,我喝还不成吗?”
他说完,自己端过碗,也不管药烫不烫口,一口气喝完,哈着气将空了的碗递么她面前,讨赏似的道:“你看,我喝完了,干净吧?”
第一百零六章 新生(17)
服侍皇甫云睿喝完了药,热水也准备妥当,柳燕悠扶他下床,叫来朝元,让朝元服侍他洗澡。
皇甫云睿原是想要她来的,可一想到刚刚喝药时她差点儿翻脸,也就没敢提,只要她保证等下洗完,她还得在房里陪他。
柳燕悠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发呆。
芸儿怕她侍候人累着,跑去为她煮参汤去了,青风也不知躲在哪儿去了,不见人影。
如儿走过去陪她站着,想了会儿,咬着唇开口说:“王妃,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柳燕悠看她一眼,又移开目光说:“你有话就说吧。”
如儿思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下人,只是王妃于奴婢有恩,奴婢不愿王妃过得不开心,所以奴婢一直想问,王妃分明还记挂着王爷,为何不愿原谅王爷?”
柳燕悠望着被秋风吹落的黄叶苦笑了下说:“你不懂的。”
如儿试探着问:“奴婢斗胆猜想王妃是因为那未出世的小王爷,所以才不能原谅王爷吗?”
柳燕悠苍白了脸,闭目不语,梦里那孩子白胖的脸又似浮现在眼前,教她的心发酸发涩发苦,那被压下的幽怨一一回笼,教她满目都是怨怼,她怎能不怨他?那是活生生的孩子啊,还是她与他的孩子。
她的沉默及突变的脸色让如儿知道自己猜对了,她鼓足勇气继续劝道:“王妃,奴婢听一些老人说过,若是福缘深厚,那无法出生的孩儿还会回来,王妃与王爷皆是福缘深厚之人,那孩子必会想法再投胎到王妃的肚子里,只是首先,王妃得给王爷机会啊。”
柳燕悠讶道:“会吗?”
如儿用力的点头:“一定会的,王妃宅心仁厚,一定是位好娘亲,那孩子定会愿意再续这母子缘份。”
柳燕悠伸手轻抚小腹,低头思索,若是能回来……她微湿了眸,那孩子真的会回来吗?他会原谅她这笨娘亲没保护好他吗?其实她说是怪皇甫云睿,不若说她在怪自己,若当初她不是为了贪玩隐瞒了自己有孕的事儿,他若提前知道了他有孕在身,就算真的恼恨她,为了孩子也不至于下那般的狠手。说到底,还是她的错,所以她不原谅他,不如说她无法原谅自己,可如今,她可以放下愧疚挽回那件憾事吗?
“王妃,爷请您进去。”
朝元推开门出来,恭谨的传话。
柳燕悠暂时收拾心情,抬步走进房去。
抬眼看到光裸着上身的皇甫云睿,她不觉绯红了脸,低啐道:“怎不教朝元帮你穿好?”
皇甫云睿眼巴巴的看着她,“我想要你帮我。”
柳燕悠直想翻白眼儿,这还是以前那位冷面冷心的睿王爷吗?这低眉顺眼的样儿多像乖顺的小媳妇啊?叫她禁不住好气又好笑,但想到他病体还未好,她还是走上前去,为他更衣。
他眼见得逞,笑眯了眼,伸直胳臂任由她将衣衫穿好。
“你也真是的,就算是想要使唤我,也得顾好自己的身子,我又不会跑,你身体好了,还怕没时间使唤我?”她边扶着他往床前走,边忍不住唠叨。这男人是存心想教她心软,她明知是他的苦肉计,却还是不愿他因此加重病情。
皇甫云睿听了她的话,双眸灿亮,她说不怕没时间哪,这么说,她是愿意给他机会了?他在床上躺好,忍不住捉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上。
“干嘛?”
柳燕悠不悦,这男人不会不知道自己还病着吧?才好一些就想使坏了?不对,他早先烧着时就想使坏不是?她不觉红了脸,暗骂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什么时候都忘不了那点儿事儿!
“就是想抱抱你。”
皇甫云睿委屈的低语,手臂收紧,将她揽趴在自己胸口。
听他这么说,柳燕悠停止挣扎,将头轻靠在他胸口,安静的听着他有些快的心跳。
见她不再想逃想躲,皇甫云睿喜上眉梢,用下巴轻蹭着她头顶的发说:“烟儿,能这样抱着你,真好。”
他说完还满足的深吸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抱着她的双臂再紧了紧。
柳燕悠心里微酸,以往,他想抱谁,甚至想要谁,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谁敢管他这王爷?如今竟只是抱抱她就已经教他满足了?他,真的变了,却是变得让她更加心动,怕是这一生,都无法割舍得了了。
“烟儿,烟儿……”
他轻声在她头顶低唤,低哑的嗓音如同诱人的醇酒,唤得她心软身软,只能柔顺的依趴在他怀里,不敢动也不愿动。
许久之后,耳听得他的心跳渐渐平稳,呼吸也变得均匀,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发觉他竟已经睡着了。
她不由得苦笑,他怕是病累过度了,可她要怎么休息?总不能就这般趴睡在他身上吧?
缓缓起身,想要悄悄挣开他的环抱,不料这一动就惊醒了他,他慌忙收臂将她压回身上,声音惊怕的低嚷:“烟儿别走。”
柳燕悠心下有些歉疚,忙出声道:“我没要走,只是你还病着,我这么压着你怕你会不舒服。”
“你不是要走?”
他盯着她问,生怕她骗人。
柳燕悠深深的叹口气说:“你往里躺些,我陪你一起躺,这样行了吧?”
皇甫云睿闻言忙往里了些,让出半张床来,眼看着她脱了鞋,上床躺好,伸臂将她揽抱在怀里,这才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累了,很快又睡沉了,柳燕悠耳听着他有些沉的呼吸,心下酸涩,他较以往瘦了许多,再加上病,此刻更见憔悴,下巴上的胡茬不知有几天没刮了,胡须有些长了,让他看上去越发的失魂落魄。
她从未想过,她对这人的影响竟有如此之深。
而他竟也影响自己如此之深!
这就是爱吧?两情相悦时能教人沐浴在春风里,处处春暖花开,香气满溢;伤感时却又教人心力交瘁,如浸寒冬,心灰意冷。
一连几日,柳燕悠都睡在悦睿轩里,因为有她的照顾,皇甫云睿事事配合,病体自是快速转好,只是怕他一好,她就要回去冷心苑,留他一个人独眠,他故意让病情反复,柳燕悠不傻,很快就发现他的伎俩,发了一顿脾气,跑回了冷心苑。
皇甫云睿才意气风发了几日,这下子弄巧成拙,不由得垂头丧气。
这一日,晚饭时分,他实在受不了自己一个人用膳,期期艾艾的跑去冷心苑,意外的是,这一次,没人拦阻,他顺利的走进厅里,就见晚饭已经摆上了桌,柳燕悠和青风、芸儿还有如儿已经在桌前坐好。
见到他出现,青风他们忙站起身来。
“你吃过饭了?”
柳燕悠出声问。
“没有。”
他失意的瞪着眼前满桌的菜,凭什么他就得独自一个人,她这边儿倒有三个人相陪?
“如儿,去多加一个碗和一双筷来。”
柳燕悠转头吩咐。
皇甫云睿闻言惊喜的抬头。
柳燕悠微叹口气,淡扫一眼身旁的座位说:“既然还没吃,就一起吃吧。”
“好,好。”
皇甫云睿哪有不从的道理,忙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如炬的看着她的侧脸,她虽然依旧淡然,却少了先前那些冷漠的神色,这是原谅他了吧?
如儿很快拿来了碗筷,一桌人开始用饭。
皇甫云睿积极的为柳燕悠夹菜,很快将她的碗放得冒了尖儿,他还不放松,又夹了只鸡腿过来。
“你是对我有怨吗?”
柳燕悠放下筷,瞪着他问。
“啊?”
他愣怔着停住了往她碗里送菜的举动,筷子上夹的一只虾不小心掉下来,落在桌上。
柳燕悠白他一眼,指了指碗里堆得高得不像样的菜说:“要不然你干嘛一副要撑死我的样子不停的给我夹菜?”
皇甫云睿闻言,“嘿嘿”直笑,“我是想让你多吃些,你太瘦了。”
柳燕悠脸一板,“你这是在嫌弃我吗?”
“没有,没有,我怎会嫌弃你?你不管是胖还是瘦,我都不嫌弃。”
皇甫云睿慌忙解释,一脸忧急。
“扑哧”,芸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如儿和青风低垂着头,肩膀却微微抖动。
皇甫云睿冷眼一扫,三个人马上正襟危坐,一脸正经。
柳燕悠忍不住唇角上扬,暗扫他一眼,举筷夹了口菜放进他的碗里,低声说:“你病刚好,更该多吃些。”
皇甫云睿闻言猛得转向她,目光灼热得似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
柳燕悠绯红了脸,埋头苦吃,不敢与他对视。
他看了她许久,注意到她染红的耳朵,心里似搀了蜜似的,眉眼含笑,低头将那口菜送进口里,又扒了大大一口饭,细细的咀嚼再咀嚼,这口饭真甜,甜得他的心都似淌了蜜,一直渗进四肢百胲。
芸儿看看皇甫云睿又看看柳燕悠,忽的夹了口菜放进青风碗里:“青风,你也多吃点儿。”
青风猛得看向她,又急急的低了头,一张脸胀得通红。
柳燕悠抬眼扫芸儿一眼,注意到她面上的红晕,不觉笑了。
第一百零七章 新生(18)
一顿饭吃完,青风他们三个人知趣的各忙各的,退了出去,厅里只剩下皇甫云睿和柳燕悠。
柳燕悠看他一眼,起身走出去,来到院里。
皇甫云睿忙起身跟随她走到院里。
已是深秋,秋风萧瑟,秋月清亮。院中树木上的黄叶不时被风吹落,如蝶一般在风中飞舞。院子里摆放着许多菊花,如今有些已经开残,多数还在盛放,菊香四溢,沁人心脾。
“烟儿。”
皇甫云睿轻唤。
“嗯。”
柳燕悠轻应,闭上眼任月光洒落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