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昕闻言,顿时恍然,这才记起此事。
她这些日子过得是太安逸了些,自以为将事情俱都告诉父亲后,便不用整日里担惊受怕,一颗心放了下来,这才疏忽了。
成文十二年春,那木杆大王子进京朝贡,六月,被盛国公虏获的那木杆老汗王与二王子在大理寺中遇刺身亡。
有传言说是大王子为了争夺汗位,亲手弑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也有人说是三皇子看大皇子实力日盛,心中焦灼不择手段,故意挑起两国争斗,以期定国侯在西北有所建树。
更有一种说法,是盛国公在那木杆一战中本无胜算,正是因为答应了大王子会帮他夺位才会大胜,如今是要履行承诺派人杀了老汗王和二王子。
总之众说纷纭,谣言甚嚣尘上,却没人辨的清真假,朝廷也不曾出面给个说法。
不论是什么原由,那木杆与大関连面上的和睦友好都再不能维持,大王子等人逃出京城后也必然要摆出阵仗来。
两国关系再度恶化,兵戈一触即发。
自此,皇子争夺愈发激烈,京城之乱由此而起。
(老时间八点,继续二更,就说爱不爱我?)
☆、073 俯仰无愧(二更)
073俯仰无愧
路子昕抬眼去看父亲,见他一脸慎重,担忧地问道:“爹爹,会没事的吗?”
梦里京城有好些人家因为这件事遭了殃,都是那些宵小贼人趁乱打劫作恶,不仅丢了钱财,甚至还有几个闺阁女子因此坏了名声,弄得人心惶惶的,好一段时间大家都不敢出门。
对了,出门!
韩均前几日就提醒她不要出门!
她不由抬手抚上藏了香囊的袖袋,心中实在复杂难言。
他果然是知道的,果然也是梦了的……
甚至他比自己记得还要清楚,她只模糊记着是六月,韩均却知道就是这几天便要出事!
“爹爹……”她神色难明,望着路景修欲言又止
此前只是怀疑,还未曾去找韩均求证,爹爹也说这事暂时有些不好办,静观其变即可。可如今,她却能坐实了那番猜测。
到底该不该将纸条拿出来,或是告诉爹爹韩均几日前曾经告诉她不要出门?路子昕犹豫了。
路景修自然以为幺女是害怕。
便是他已到不惑之年,若是做了那样一个梦,也绝不会欣喜若狂自以为得窥天机,反而是担忧惶恐。
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只能用神鬼之说来解释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可一旦涉及到这种事,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谁以这种事情狂喜进而去谋求利益,必然是祸端之始。
他听了路子昕的一番话后,决定不告诉齐氏和两个儿子的原因,怕他们担忧路家将有祸事是其一,其二是怕他们担忧幺女妹妹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更怕两个儿子会有些想法,坏了本性失了初心,此为其三。
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既怕人多口杂也怕隔墙有耳。他也只说打算为路家求一个安稳,再为大関做些实事罢了。
路景修可不舍得女儿被人洒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神水”,又灌几大碗神药下去,再连着做几日法,只怕好好儿一个姑娘也会被逼的疯了傻了。
连他暗中查户部之事,也是一点一点慢慢在摸索,不敢有丝毫焦急,就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次也是,他知道六月那木杆一事会出,只是隐晦地向圣上提及西北仍有忧患,又列举了他在春巡中一些见闻,只说边关不稳是自己的猜测。
当时赵居为也在御书房,皇上也并没有顾忌什么。
路景修隐约觉得怪异,又好似很是自然。
圣上信任他们这些纯臣,然而一直以来却对几位皇子甚是防备。
三皇子赵麓为定下定国侯嫡女为皇子妃后,便不得不以沉心修书为由远离朝事,皇上向来对大皇子和盛国公一系也以压制居多。
就说此次那木杆大王子来京,圣上并没有让大皇子推荐的礼部侍郎,或是三皇子手中的詹事府詹事准备一应事宜,而是指派了总管内务府大臣接手。
其中真意,明眼人一望即知。
不成想一直以来只游山玩水的四殿下,居然会被准许旁听,如何想都有些奇怪。
不过天家之事,路景修向来不妄加揣测,只是恭敬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后,便退到一旁静静等着皇上发话。
“父皇,儿臣以为路大人所言甚是。”四皇子赵居为却忽然上前两步说道。
“儿臣此次随外祖家的商队去了平凉等地,发现当地虽然与那木杆族混居,却常有争执打斗发生,那木杆人更是时时挑起事端。可见非我族类,必然好勇斗狠,一旦有机会,绝不会遵守所谓的盟约,挑起战事,父皇绝不能心慈手软。”
平凉已是极北之地,离那木杆部族草原只有数里之远了。
路景修心中惊讶,四殿下居然以皇子之身亲自犯险,去了平凉等战乱不休之处。
而且没想到他会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劝说皇上加固西北边防,失了一直以来的淡泊形象插手朝事,更惊讶皇上听他此言,沉吟片刻后,神色间已是意动。
待二人出了御书房,他拱手朝赵居为告辞,面上什么也没显出来,只是板着一张肃颜,“四殿下,微臣先行一步。”
“路大人且慢。”
赵居为却了然一笑,并不避讳此处还立着几个太监宫女,说道,“大人一定很惊讶,我为何会出言相帮,是吗?”
路景修沉默着,没有回答。
“路大人实在不必讶异,也无需揣测。我虽只是个闲散皇子,到底还是赵家人,平常游山玩水也就罢了,若对家国大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隐而不报,俯仰之间岂不有愧于先祖,对不起头上这个赵字?也无颜面对父皇乃至天下人。父皇生我养我,作为儿臣自当有所报答才对。即便有人因此疑心,我也只是对得起本心而已。”他侃侃而谈,身姿笔挺风度十足,声音清亮而正直。
一番话,滴水不漏,又无端叫人信服。
廊下立着的太监等人头仍垂的低低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听见。
“四殿下所言甚是,倒是微臣狭隘了,实在汗颜。”半晌,路景修对他深深一礼,许久没有起身。
确实是他目光短浅了,无论四皇子是何用意,总之加固西北边防才是要事,又何必拘泥于其他?
这些日子他虽说竭力淡然,到底还是被得失蒙蔽了心神。自以为仍旧能做到胸有大义,路家前途不过小道耳,实际真正看重的还是一家老小的性命前途。
赵居为一番大义凛然之言不论是真是假,对路景修而言,说是醍醐灌顶也不为过。
他不会将女儿做梦这种事情搬到人前去说,也自然会保护好家人,却再不会如同之前畏手畏脚,被束缚住不敢动作。
这一礼敬佩有之,羞愧亦有之。
至此路景修才真正放下心中顾虑,在此后便上了奏折,再次重提甘肃等地良田抛荒之事,其中也牵涉到了几位皇子的复杂利益。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真有朝一日西北战事重起,他岂能因为怕惹圣上不喜而放之任之,眼睁睁看着一省百姓遭殃?
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而已。
☆、074 世子表现
“昕儿不用担心,相信爹爹。”他收回思绪,对路子昕坚定地道。
相信他,这一次会没事,路家以后也不会有事。作为一家之主,他总能护住他们一世平安喜乐。
而作为一朝臣子,他也会竭尽全力为百姓谋福。
路子闵亦道:“妹妹不用担心,若真有事,不说家中这么多下人,而且还有哥哥护着你呢!要不你再回去睡一觉儿?保准明早起来什么事儿也没有,只当做了个梦。”
他这话是安慰的意思,路子昕听了却是哭笑不得。
外头闹成这样,她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她不做理会,拉住齐氏的胳膊,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倒比自己还怕些,便给路子闵使个眼色,兄妹二人一左一右扶着齐氏坐下,丫鬟婆子围了一圈在外头。
“娘亲,喝水。”她自去桌上倒了一杯茶水,试了试冷热,端到齐氏面前劝她,“爹爹都说了会没事的,难不成娘亲还信不过爹爹?回头爹爹可要哭鼻子了哎!”
“小促狭鬼,连你父亲都编排上了。”齐氏接过水喝了一口,觉得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一点来,又转头对路景修道,“老爷,等外头平息了,你还要去上朝,不如现在再睡会儿吧?”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丈夫,明早肯定又不得歇了。
路景修摆摆手,他也是睡不着的,一家人便这般坐在一起,打算直等到天明。
天将破晓的时候,路子昕有些熬不住了。
外面喧哗声也渐渐小了下去,她眼皮阖上又睁开,只觉得困得不行,胳膊支在桌子上打盹。
韩均进来路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努力把眼皮撑开。
果真是个心大的,此时还能睡得着呢!整张小脸都皱巴起来,往日里水灵的大眼睛此时也只剩了一条缝儿,小模样很是可怜。
“伯父伯母。”他眼光扫一眼路子昕便转了开去,对着齐氏与路景修行了一礼,“仲和,你们没事吧?”
独独漏了路子昕。
她这副困倦的样子,显见着是丁点儿事都没有,韩均故意绕开了她没问。
“退之,你怎的来了?”
不等路景修发问,路子闵抢先答道,“我们没事,家中有着护卫,哪个不长眼的会闯进来?外面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可是和那木杆的大王子有关?”
路子昕没来之前,他便听父亲说过一两句。
说是这几日依拉赫频繁与我朝立下盟约,兼西北有信传来,那木杆有不少家族要求释放老汗王依拉哲与二王子,倒将依拉赫撇在了一边。
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是人?只怕他会有所动作。
方才他和父亲隔着墙听了一耳朵,有人呼喝着“圣上有令,捉住依拉赫赏银千两”。
这才有此一问。
韩均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面上仍是往常的模样,说道:“是老汗王和二王子被人刺杀,正中要害,怕是危险。有人看见依拉赫的手下之前曾出入过大理寺,去他住所那里也搜了个空,怕是知道事情败露跑了,大理寺卿这才禀了圣上,如今御林军正满城搜捕。”
眼角瞧见路子昕揉了揉眼睛,也正盯着他一副严肃模样,以为她是害怕。
这才好似看到她似的,问道:“昕儿妹妹可曾受到惊吓?没事的,如今人已快捉到了,别担心。”
路子昕撇撇嘴,她心里想的可不是这桩事。
人一旦生了怀疑,便处处都觉得不合常理。譬如梦中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可没见着韩均专程上门来安抚解释。
十有八九和自己一样,否则怎么事情遇着他就不同了呢?
可她此时也说不清心中的感受,总之并没有害怕担忧,反而多出了一点亲密,这种别人都不知道,唯有他们二人共同经历过的隐秘之情,很难说清。
“我没事,多谢世子关心。你,你还好吧?”吱唔了会儿,路子昕还是问了出来。
外头那么乱,他此刻还惦记着自家,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韩均闻言心间一暖,知道小丫头担心他的安危,展颜道:“我也没事,正巧钱大哥今日拉着我说要比划比划,闹的晚了就在他家歇下,听见有人说出事了,便和他一起出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钱雅棠回京后领的正是御林军副统领的差事,如今还在外头拿人。
自从他在钱家门口露了一次身手,那以后钱雅棠便偶尔与他一处切磋,说是刚从边疆回来,怎么京城的公子哥儿都如此娇气起来,只有他还算合意。
“你啊,这些事自然有专人去做,你跟着这般跑出去,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
齐氏便说他。
“伯母放心,我幼时学过武艺,自保还是可以的。对吧?”
韩均信心十足地回道,后头那话问的却是路子昕,还朝她得意地挑了挑一双长眉。
“嗯?啊,是的娘亲,钱姐姐成亲那日,女儿亲眼见过世子身手,大约是不错的吧。”
话虽如此,路子昕却觉得他怎么另有深意一般。
她只有两次见过,还有一次是梦里在大相国寺的后山,他总不会是这个意思?
这人说话,是越发难懂了。她正腹诽,韩均却是一噎。
大约?
自己在小丫头心里就那般不中用?看来是表现的太少了,叫人质疑他的能力。
韩均气愤地想着,等有了机会,他倒要好好儿叫她瞧上一瞧。
他也转身对齐氏道:“伯母,虽然有顺天府和御林军在外面,不必太担心。但是也有不少贼人趁火打劫,已经有好几家来报说丢了东西,若有什么紧要物件,还是收拾好了,另外还要护卫不停巡查,以防有漏网之鱼。”
“嗯,你来这么一趟,我们心中也有了底,自会防备。”路景修对他点头。
“是啊,你放心吧,我们好好儿在家里待着,不会有事的。要不你也别出去了,外面不安全,就在这里待着。”
齐氏已是将他当做子侄,柔声劝他。
路子昕点点头,也有些不放心他,正要说话,却被路子闵截了过去,“是啊退之,你也别到处乱跑了,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多个人也安全些。”
他早坐的屁股难受,又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趁着机会舅想要跟着韩均出去瞧瞧。
“胡闹,不准去!”却被齐氏一句话堵了回来,只好悻悻地歇了心思。
☆、大剧场之二哥追妻
正是春光烂漫草长莺飞的三月,韩均的预定准小舅子路子闵,打从昨天夜里起便坐卧难安。
昨日付家来人说,明日是他家的嫡长孙十岁生辰,想要请亲近的几家人一道儿热闹热闹,并没有请外人。
齐氏给路子闵定的媳妇儿,正是付家四女付瑶,因此两家也算得上是姻亲之家。
如此,饶是路子闵再心大,又如何不紧张?
一想到付瑶那张冷冰冰地美人脸儿,他就又爱又怕,恨不得明儿就能把人娶回家,也免了自己三番五次热脸贴她冷屁股。
别人不都说,“一回生二回熟”麽?怎么他家这个,回回都是生的?熟不了了……
路子闵想不明白,凭他这张俊脸,既潇洒又倜傥,不知引的多少小娘子夜夜为他不能成眠,怎地付瑶愣是看都不看?
哎,多想无益,他找了个婢女传话,打发去唤妹妹路子昕过来,帮他瞧瞧如何打扮才算得体。
路子昕听了丫鬟的话,抿着嘴笑。
他这个二哥,还以为在男女之情上不开窍,原来对嫂嫂这么重视啊!
于是便依着自己的眼光,替路子闵选了几套,偏他这个也不够庄重那个也不够随意,折腾了老半日,路子昕实在气的不行,两手一扔,跑了。
丢下路子闵对着几套衣裳愁眉苦脸地,最后还是挑了一件月白色绣了蝠纹地青丝滚边春衫,腰间束着的是一条绿色祥云宽边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