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路子昕方才的话说,“真真儿是既清润又俊朗,倒将其他人都比了下去,瞧着也是一个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样了”。
他左右看了看,虽然不甚满意,觉得有些太素净。
可时辰亦是不早了,长喜进来催了自家少爷几次,路子闵也只好将就着穿了。
待打马到了付家门前,女眷的车马先行进去了,他一跃而下,将鞭子丢给马夫,整了整衣襟,问长喜道:“还行吧?”
长喜哪里知道行不行,绞尽脑汁儿想词,只一味拍马屁道:“公子真是玉树临风,少有人及。”
其他的也不会了。
路子闵便满意地点点头,拎了礼物,很是自信地大跨步进了付家的门。
先去分别拜见付家两个长辈,自然得了好一通夸赞,付老爷又嘱咐他好生为官,多跟在几位大人后面学习等等。
路子闵连声应是,收了往日的插科打诨,谦虚恭敬地很。
又去逗了逗做生辰的付家嫡长孙,也就是他未来的侄儿,抱着孩子嬉笑玩耍一番,这才敢抬眼去看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付瑶。
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莲青色月华锦衫,下边儿是乳白色木兰双绣纷月裙,倒和他身上的十分相配。
只是脸上却泠然的很,见着他也没多少欣喜地表情。
路子闵挠了挠头,腆着脸问道:“付四姑娘近日可好?”
“还好,多谢路二公子挂念。”付瑶点点头,话虽说的有礼,却一个眼风儿也没给他。
付家夫人看在眼里,与齐氏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付瑶的性子,齐氏原本以为,很是斯文娴静的,但大面儿上的规矩却从来不差。人也聪慧,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姑娘。
只是付夫人却怕她不了解,回头不喜。私下里和齐氏说过,自己这个女儿,外人看着文文静静地,实则是个最爱逗乐闹腾地性子,常常将他们夫妻二人笑岔了气去,家中几个孙子辈的也最爱缠着她玩儿。
付瑶行四,上头是三个哥哥,均已成家立业,除了最小的三哥之外,都添了儿女,只是年纪还不大。
齐氏这才知道,但是却更喜欢了。
自家幺女不也是这么个娇俏性子?又不是长媳,还是活泼些比较好,而且二儿子也是个爱玩的,她还怕太安静了他不喜欢呢!
几次观察下来,儿子倒是中意的很。
付夫人就撵人道:“瑶儿,我和你齐伯母说说话儿,不如领你路家二哥去园子中转转?”
这是要二人好生培养一番感情的意思了。
付瑶闻言,气恼地瞪了她母亲一眼,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身,对齐氏和付夫人道:“瑶儿去去便回。”
路子闵便朝长辈告辞,咧着嘴角,颠颠儿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慢悠悠地围着园子转圈。
路子闵觉得这般沉默有些尴尬,看着满园子花团锦簇地,没话找话道:“付四姑娘,不知你喜欢什么花?”
付瑶心中暗乐,只觉得饶他是个什么翰林才子,原也不过是二傻子罢了。
打从两家一开始有结亲的意向的时候,付夫人便带她去路家做过几次客,也是让两人互相看看,若是满意,便要定下来。
只是出门前付夫人便叮嘱了付瑶好几遍,怕自家女儿没绷住,亲结不成还罢,只怕传出去一个太活泼的名声。
姑娘家,第一次见着面,定然是要矜持些的。
于是付瑶便板着一张小脸儿,满面严谨地不大理睬路子闵,没想到他却当了真。
此后每当瞧见他想要亲近又有些怵地模样,付瑶回去必然要好好儿笑上一个晚上不可,直震的房梁都险些塌下来,觉得很有意思。
因此听见他这么问,付瑶依旧肃着一张脸儿道:“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啊?”路子闵傻了眼,姑娘家不都爱些花花草草么?
他昨晚还特意向妹妹讨教了一番,应该说些什么话题才好,为此连夜翻了好几本集注,各类花草的习性都背的滚瓜烂熟,就等着好好儿在付瑶面前展示展示呢!
“怎么了?”付瑶立住脚,半转过身子问道。
她身姿雅致,五官清丽,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便将一园子的名花香草都比了下去。
路子闵早看呆了过去,脸上挂了一个憨憨地傻笑。
他这个呆样简直叫人没眼再看,付瑶又转了回去,压了好些次才能维持住冷冰冰地模样。
这人,真真儿是个呆子。
路子闵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失态,“呵呵”了两声,忽地脑子开了窍,对她道:“只是觉得,古人常说‘人比花娇’,仲和今日才知,古人诚不欺我也。”
☆、075 有何心愿
“晚辈应了钱大哥给他帮忙,这会儿还要过去。方才路过青云巷口,有些担心大家的安全,才进来瞧瞧的,这就走了。”
话里说的是“大家”,眼神儿却似有若无地瞟过路子昕的方向。
路子昕连忙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这次连齐氏也瞧出来了,却也只是笑而不语,并不说破。
他此时还能想到自家,足见是个有情重义的,她也不是那等迂腐古板之人,心里只等着韩家来提亲了。
于是便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好拦你,只是千万要当心,不可仗着有些底子就粗心大意,身子是自己的。对了,你在外面跑了这么久,饿了吧?要不吃点儿东西再走也不迟。”
“吃点儿东西罢!”一直在旁边打量韩均的路景修此时也发话了,止住了他的推脱之意,“就在这儿安安心心吃了再去。”
韩均只得听了。
有下人在齐氏说话的时候就去了厨下,这会儿已端了几个菜上来。一家子俱都在这屋里不曾睡觉,难免会饿,厨房里的婆子早早就备上了的,如今放在灶上热热也就得了。
路景修等人坐了许久,腹中也有些支撑不住,怕他一人吃不自在,便又另添了几双碗筷,都陪着吃了些,事急从权,倒没有分什么男女。
吃过后韩均要走,齐氏又着人打包了些点心,让他带了和钱雅棠饿的时候垫垫。
韩均接过去,看着路子昕笑了一下,与众人告辞后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路子昕目送他出了门,再也睡不着了,不久天色已是大亮,城中终于安静下来。
承文十二年六月初八,那木杆老汗王依拉哲与二王子依拉丹遇刺身亡,大王子依拉赫及其手下欲逃回那木杆,被钱雅棠韩均等人在京城西门处捉个正着。
如此大功,自然要重赏,皇上想要升二人的官职以表圣恩。
钱雅棠直言说是韩均一人之力,他不过是最后赶了过去而已,并不敢居功。
他这般坦坦荡荡自然更受赏识,虽当场没有赏赐下来,也算在皇上心中挂上了号,以后少不得要多多提拔。
至于大家口中的主角韩均,皇上问他有何要求,却只扔下一句“请皇上恕罪,微臣去去就回,稍后再来回话”,而后就匆匆出了宫,直奔路家而去。
“伯父伯母。”进了门,他便对路家夫妇二人跪下,满脸真诚地道,“晚辈有一事相求。”
齐氏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可面上却不显出来,看着路景修等他说话。两人之间早有默契,只是毕竟是女方,此刻自家却不能显得太急切,失了矜持。
“嗯,不知韩世子有何事?”路景修肃着一张脸,冷冰冰地道。
凌晨韩均离去后,夫妻二人背过身子其实也商量了此事。女大不中留,想到幺女的形容,路景修叹了一口气。
当时齐氏见他半晌不搭腔,拧了他一下,道:“我知道你不舍得,可女儿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说着眼中涌上泪意,“以前是我看走了眼,以为大哥大嫂自然会疼爱昕儿,谁知却出了那么档子事?不过也好,早些说清楚,免的耽误了昕儿。如今可不是有上好的姻缘上门?你也说过,韩世子样样都合心意的。再者说,我瞧着昕儿也是愿意的。”
那是以前,他作为长辈,自然觉得韩均怎么都好,真当做女婿,怎么看都有些不大顺眼了。
作为父亲,一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已经长大了,即将离他而去,这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儿。
不过想到韩均极有可能也做了那个梦,路景修又有些动摇。
即便女儿以后露了一星半点儿出来,想必也不会被当做异类或是中了邪?这么看来,倒也是极合适的。
而且妻子说的对,韩均无论是家世门第,还是才华相貌,都为上佳之选,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的,说话做事也极得他意。
想了想,等到韩均真来提亲,还是要问过幺女的意思才好,只凭妻子说,万一女儿不愿意呢?
路景修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答应会好好考虑考虑。
现在看韩均多少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心里直想反口。
长的也就一般,眉毛太浓,鼻子太挺,眼睛太亮,嘴唇太薄,衣裳也太素净……
挑剔的眼光里,是一种被人抢了珍爱之物后,还被人耀武扬威地上门炫耀的气愤和无奈。
“晚辈想要求娶昕儿妹妹,请伯父伯母成全!”
韩均朝二人真挚地说道,他此刻满心都是激动,便是知道路景修脸色不好也顾不上,直接说明了来意。
路景修就等着这一句,立刻声音更冷了下去,大热天里叫韩均背后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有你这么空着手就上门提亲的?也没有长辈作陪?堂堂探花郎如此不懂礼仪,也不知是你瞧我们路家小门小户故意寒碜,还是自觉配不上昕儿,打自己脸呢!哼!”
打韩均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两手空空地跑来,空口白牙就想娶他宝贝女儿?做梦!
这会儿逮着机会可不全数发了出去。
齐氏朝他使眼色,上次自家已经回了一次,怕这次又把人赶跑了冷了心,可怎生是好?
谁知路景修干脆不看她,双手放在身后,踱着步子走到太师椅处,坐了下去。手上捧着个茶杯,可半晌儿也没喝上一口,只盯着韩均瞧。
韩均只觉得后背好似有些凉意,却仍旧跪得笔直,道:“圣上问微臣有何心愿,晚辈一时心急,便什么也没顾上,就这般跑了过来,伯父勿恼。只要您同意将昕儿嫁给晚辈,我立刻就去求圣上赐婚,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委屈昕儿的。”
说罢深深一拜,“请伯父伯母成全,晚辈定会护着昕妹一辈子平安喜乐!”
赐婚?
齐氏唬了一跳,本朝除了皇室宗亲外,还没有几个臣子有此殊荣的,她问:“怎的就惊动圣上了呢?”
齐氏倒不是因为荣耀,而是想着,万一女儿真没那个意思怎么好?就算两人成亲了,受了委屈又怎么好?这赐婚可就不是单单两家的事情了,做什么都饶不过圣上去。
且就算韩均现在说的好听,保不齐以后就忘了如今的承诺也说不定。
☆、076 求娶佳人
当然,韩均的人品她看在眼里,只是凡事都怕万一,她可不舍得女儿因为圣旨就绑在韩家,他们却丝毫帮不上忙。
但韩均的心思她也明白一二,这是变相的承诺和保证。
皇上金口玉言,他韩家如何也不敢做出宠妾灭妻之类的事来,只要他们路家还没破落,幺女就多一份保障。
齐氏一时间有些两难。
路景修也是一样的心思,闻言更是一副生气模样,故意道:
“既然你立了功,圣上要嘉奖,你便好好儿领赏就是,如何能恃宠而骄提要求?再者,你上有父母在堂,不说光宗耀祖,却只求一点儿女私事,难不成是想叫人戳我们路家的脊梁骨?把昕儿往风口浪尖上推?”
他这话纯粹是刁难。
外人知道了,说不得称赞韩均一片情深,官职赏赐全不要,只为求娶心爱的姑娘,这一段风月佳话,那些说书的可不得轮着说好几个月才放过?
谁闲了没事乱磕牙,会去戳他们路家?
偏偏韩均还能做出是他考虑不周的歉然神色来,“伯父说的是,倒是晚辈一时欣喜,没有考虑周全。可……可现在圣上还在等着我去回话……”
“这,老爷,这可怎生是好?”
齐氏到底是妇道人家,一时有些着急,问路景修道。
路景修便丢个眼色给他,也不理会仍旧跪着的韩均,自顾自地站起身,转而往书房走去。
这是打算商量商量了。
齐氏让韩均先起身坐下等一会儿,随后也跟了过去。
“去将小姐请来。”一脚迈进书房,路景修对候在门边的下人吩咐道。
齐氏亦走了进去,问道:“老爷,你看此事?”
“我知你的心思,只是此前我便说过,还是要问一问昕儿的意思才好。若是她不愿意,管他什么赐婚还是圣旨,咱们一概不应的。”路景修摆摆手,对齐氏道。
他心里还是不痛快,就指望着路子昕说一句不喜欢呢!
她如果真愿意,那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如今他已经有了防备,路家定然不会重蹈梦中覆辙,这么一大家子人,难不成还护不好女儿不成?他们韩家敢对昕儿不好,到时候,圣旨赐婚又如何,自己便是告御壮也使得。
这么一想,赐婚也没什么大不了,幺女还能因此被京城所有闺阁女子艳羡,以后出门做客或是在婆家底气也足,毕竟这可是韩家求来的媳妇儿呀!
而且他在朝堂上再见着那个大舅兄,也能抬头挺胸地“嗤”他一声,谁叫他没眼光?
果真被幺女说中了的,齐家,确实不大靠谱,可不正是如此?得亏没嫁过去,倒也算因祸得福,韩世子可是正儿八经的探花!
不是他贬低大舅兄那个儿子,文才确实低了韩均一大截。
虽然他还劝说妻子,在她面前说了齐继如一大堆的苦衷,到底心气难平,两人关系也冷淡的多,只是面子上还维持着罢了。
路景修这般想着倒有些期待起来,若圣旨一下,也不知大舅兄是个什么形容?
“娘亲,爹爹,你们找女儿?”正此时,路子昕已到了书房。
齐氏上前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一番,只觉得越看越是喜爱,没人比的过她家闺女去。
“找你来,是我和你爹爹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她开口道,考虑着怎么说才比较合适,有些欲言又止。
幺女还小,太直白了难免会害羞,太含蓄了吧,又怕她听不明白。
路子昕就道:“娘亲有什么事问就是,跟女儿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嘛?”
见她为难,路景修接过话头,直直问道:“昕儿,你今年也十四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路子昕脸便有些微红,脑袋稍稍低垂了下去,一只脚尖轻轻点着地,只不说话。
什么时候会说到闺阁女子的年纪?自然是谈婚论嫁。再想到方才听见有丫鬟说“齐安侯世子又来了”,她哪里能不清楚。
这人果真没有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