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都知道请了大夫,还能不知她哪儿都没事的?
青檀在车里憋着不敢笑。
连她都瞧出来姑娘害得是相思病,偏一向被人赞誉的韩世子不知道?只怕会惹了姑娘着恼。
果然路子昕闻言,气的直咬牙。
我不舒服,还不都是你的错!如今倒假惺惺地来问我!
想到那日的事情,她便双颊滚烫,可碍着青檀还在又发作不出来,只好跟自己生闷气,没好气地道:“没事,我好得很。”
徒留韩均在外头,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就惹了佳人不高兴。
☆、大剧场之宣琛CP
时间快进到一个月后,话说某一日,齐琛正对窗苦读。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摘自《史记·李将军列传》)
其声朗朗,抑扬顿挫,如玉石相撞之声清亮,吴宣月站在院外便听的真真切切。
她手中亲自拿了点心盒,也不用婢女经手,在门外侧耳倾听了许久。
直到读书声渐次低了下去,她看看时间,正好半个时辰。
吴宣月让婢女等在外头,独自一人入得院内。
这处院子是宋氏特意为着儿子读书,着人好生收拾齐整了的。
甫一进去,只见里头花木繁盛,草叶葱茏,一条小径斜穿过两旁花草,直到书房。书桌正对着南边一扇窗户,有暖暖的日光打下来,映的里头一片明亮宽敞,正是读书习字的好去处。
此时齐琛正端坐在桌前,皱眉苦思,迟迟未落笔。
这里吴宣月已来过几次,是极熟的,下人也见怪不怪,并不拦她。
这些日子,吴姑娘跑的勤快,几乎日日都要来的。
宋氏吩咐过他们,只管放吴姑娘进来,只注意着时辰,别误了少爷读书便好。
她径直从小径穿个过整个院子,拎着点心站在窗台外面。
公子如玉,月貌风华。
一窗之隔,她能清清楚楚瞧见他每个动作和表情,时而皱眉时而欣然,吴宣月也跟着他苦恼、欢喜。
但齐琛却丝毫未曾注意有人站在外头,正在痴痴地看他。
吴宣月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
一见郎君终生误,她早已经陷得太深。
为了能嫁给他,她磨着一向视功名如浮云的祖父,应了圣上的再三挽留,留在京城这个曾经的伤心地,人到老年还要抛却半生心血,汲汲营营为利禄奔波。
她要一个配得上他的身份,祖父就求了个“乡君”的名分来。
即使被齐夫人婉拒后,秦爷爷也说齐家不是良配,吴宣月依然没有就此放手。
她知道,早在她与祖父来京之初,大皇子便看上了祖父在西北的影响力,在士林的名声,想要为己所用。
于是她瞒着祖父,叫人送了一封信给大皇子的亲随。
若能嫁女与齐家,自当投桃报李。
能做的不能做的,为了情之一字,她俱都做了。
可是,到底要多久,他才能一眼望见她?眼底才会为自己留下一抹似水柔情?
深吸两口气,她打起精神来,想着只要自己努力对他好,总有一天他会看得见。
脸上扬起一抹往日般肆意洒脱的笑,吴宣月压下心底的苦涩,翘起唇角,唤他一声,“齐公子!”
明媚,张扬,如日光耀眼。
而眼底却深藏了女儿家敏感的心事。
齐琛抬起头,见到是她,亦回了一个笑来,只多多少少有些勉强。
自从知道母亲去了表妹家后,一晃已是三个多月。
他闹过病过,也去找表妹解释清楚立过决心,可父亲却一句话压了下来,“但凡要为此时闹出什么来,便再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让你母亲陪着你直到想清楚为止。”
齐继如不是宋氏,除了齐老爷子之外,他便是一家之主,齐琛自小就很畏惧父亲,听了这话,害怕父亲真会夺了母亲的管家之权。
他不是贪恋那点权力,而是心疼母亲。
他出生时,怕奶娘不尽心,为了亲自照顾孩子,宋氏事事操劳亲力亲为,最终落下了病根,再不能生育。
上头虽然有两个闺女,到底不能支撑家业,宋氏为此常常惊惧,就怕齐继如纳个小的进门。
可再如何害怕,为了他读书一事,她还是退让了,忍下了这锥心之痛。
齐琛知道,若不是为了自己,母亲何须如此忍耐?
千错万错,千不该万不该,可她到底还是自己的血肉至亲。
他做儿子的,怎么忍心怪她不顾自己心意,背信弃诺?
又怎么忍心看着她为了自己日渐消瘦下去,最后还被父亲厌弃,日日垂泪年年孤苦?
父亲说的对,即使他躺到地老天荒,也什么都不能改变。
倒不如振作起来,凭着自己努力,却总还有一丝奢望。
“吴姑娘,你来了。”齐琛放下笔,对吴宣月道。
这些日子吴宣月常来,或是茶水点心,或是平安福带,总有她送不完的关切在里头。
又有宋氏那些话历历在耳,问他,“月儿何处不好?”
他不是冷冰冰的臭石头,自然懂了吴宣月的心思,也明白她眼里的情深。
何德何能,他却不值。
有时候齐琛觉得,或许是自己的心太小,从小到大只住了表妹一个人,如今倒再也进不去别人。
但无论如何,吴姑娘是无辜的。
不过是父亲母亲瞧上了她祖父的盛名,为了儿子的前途做尽错事,与她一介女子又有何关?
她唯一不该的,是将一腔深情错付。
“嗯,今日在外头闲逛,觉得百味居新出的桂花糕不错,想着你读书辛苦,便自己回去做了些,倒也还能入口,你也尝尝?”
吴宣月打开盒盖,露出里头精致可口的点心来,想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一点一点饱含情意做成。
即便他如今不欢喜自己,日后也定不会忘记自己时时刻刻的惦念吧?
小椒说过,她爹爹无论在外头饿了多久,也总会饿着肚子回家,只为吃她娘亲亲手做的饭菜。
想到齐琛有朝一日只爱吃她做的饭食,吴宣月便满心欢喜。
她夹了一小块,放在成套的瓷碟里,递了过去,“真的,不骗你,小椒也说好吃的紧呢!”
眼里是满满的期待和温柔。
齐琛一时有些犹豫,吴宣月的眸子便渐渐暗淡下去,再不复方才光彩,连带着屋里的光线都有些黯然。
“既然你不饿,就算了吧。”
她小声说道,低头装作收拾,隐了眼里升起的水汽。
齐琛便有些不忍,他想看见方才屋外的那一张笑脸,而不是这个一脸忧伤的姑娘。
初见时,她就笑的肆意,好似世间最自由的那只青鸟。
这样的哀伤,不适合她。
“谁说我不饿?只是觉得太好看,不忍心吃它罢了。”他望着她道。
霎时,一束阳光正斜射而入,落在少女那明朗娇媚的笑靥之上。
☆、115 都是实话
这么走着,说是远,其实都是官道,平坦的很,马车跑起来,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
庄子上早有管事带了下人来迎,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将东西都丢给庄子上的人照料,略歇一歇脚,吃了些茶水点心就往跑马场去了。
走近了一瞧,路子昕才知道韩均果然没有骗她,这马场确实够大的。
四周都砌了围墙,外头是高大挺拔的青杉树,将四周围了起来,一旁是圈养了马匹的马厩,能听见有马儿的叫声。
“嚯,退之,你家这跑马场可真够大的。”
路子闵首先发表了感叹,他还以为不过是个小院子罢了。
“这处庄子北边就是皇家养马场,我家不过沾了皇家的光,也养了几匹。”韩家曾是军功起家的勋贵,有专门的马场倒不奇怪。
便是一直冷着脸的付二哥见了,也不禁感叹道:“虽说是靠着皇家养马场,可也不是谁家都能拿这么大个庄子做跑马场的,果然侯爵勋贵之家还是重武些。”
他本就是个直肠子,话里也没有其他意思。
倒是付瑶听了,颇有些歉意,替自家哥哥补充道:“韩世子想必是自小习过武的?我听说齐安侯年轻时也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勇猛将军,实在令人敬佩。尤其是世子于科举上也有所建树,可见果然是家学渊源,我家几个哥哥是万不能相比的。”
付二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话有歧义,他对韩均拱手,“舍妹说的没错,家中几个兄弟说起世子来,俱是钦佩的很。”
“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而已。”韩均谦虚道。
一来二去地,无意中便将路子闵搁在了脑后,唯有路子昕看见了他渐渐有些尴尬的脸色。
付瑶在路子闵面前,向来是冷淡寡言的,更没有夸过他,今日话却多了起来。
他哪里能不多想?
眼神在韩均身上来来回回,心里有些醋意翻涌上来,气呼呼地拉了妹妹路子昕道:“走,二哥教你骑马去!”
任谁也知他是不高兴了。
路子昕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哪里还是她那个风流倜傥的二哥,真的要把喜怒哀乐都表现的这么明显吗?带出来简直丢尽了自己的脸面。
“哥哥要骑自己的马?”她眼神飘忽了一下,望着另外几人问道。
路子闵本想试一试韩均家的好马,自己平日里骑的不过是为了代步,着实说不上什么好处来,可是经了方才那么一遭,他更不想骑韩均庄子上养的所谓“宝马”了。
“小红怎么了?我看好的很。”他死撑着道。
韩均可不想得罪了二舅子以后被报复,因此赔着笑脸道:“小红虽然好,可咱们在街上向来不准纵马,怕是没经过这阵仗,别累坏了去,我家那马厩里有几匹边疆引进的好马,走,咱们去看看,你将就着使。”
偏付二哥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嘀咕道:“你那小红焉头搭脑地,行吗?”
还好路子闵被韩均三两句给哄了回来,大踏步往前走了,未曾听见。
路子昕便连忙挽了付瑶的胳膊,“走,付姐姐,咱们也去见识见识。我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二哥他们总拦着我说是怕摔了,你骑过吗?”
“未曾骑过,家父和哥哥也不准的呢!”付瑶答道,她其实也是个爱闹的性子,此时心里忍不住暗暗期盼起来。
“刚好有两匹小母马,都温和的很,你们骑了正合适。”韩均回头,冲路子昕笑道。
此时日头已经升上来了,虽然云层厚重,也时不时有一两缕露出来,天气虽不好,但风却大的很,没有前几日热了,因此人人心里都是快活的。
当然,除了路子闵。
不过他见付瑶已经不怎么和韩均说话,转而和妹妹路子昕说起家中哥哥多的苦处来,也就不在意了。
毕竟韩均是注定要做他妹夫的人呀!他怕个什么呢?
“就是,大哥去了外地还好些,尤其是二哥,整日里念叨我,说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实在惹人厌烦。”路子昕毫不留情地扎了自家二哥一刀,也是想让他多在付瑶面前露露脸。
“嘻嘻,原来咱俩都是一样的,我哥哥也常这么说呢!”
姑娘们的话语随着风传了过来,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被前头的三个男子听了去。
路子闵一头黑线,觉得回头要好好贿赂贿赂妹妹了,别见着人就什么话都往外冒。但是,付瑶这么安静贤淑的性子,付家还嫌她太跳脱了吗?那岂不是成了个假人,什么趣味也无?
因此他落后两步,凑在姑娘们中间,对未婚妻道:“我觉得你极好的。”
付瑶腾一下,就红了脸。
她哪里知道,往日在自己面前十分拘谨的人,几天却这般大胆起来,当着别人的面就这么说,岂不是羞死个人?
“嘿嘿。”偏偏路子昕还捂着嘴,闷笑了两声。
“二哥的意思是,我就不好咯?真真叫人伤心,还枉费我特意邀了付姐姐一道来,这会儿就将我这个做妹妹的扔过墙去了,哎!”
更臊的付瑶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你胡说什么呢!”她嗔了一眼路子闵,羞涩地道。
路子闵挠挠头,凑近了些,依旧一无所知地模样,道:“我哪里是胡说,都是实话罢了,你为何不信?”
他这下终于算是摸准了未婚妻的脉门了。
果然付瑶听了,恨不得立时提裙就回府,瞪着路子闵,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双眼都有些红了。
“你还说!”她跺脚。
路子昕的脸已经快憋成猪肝色。
“不让说就算了。”路子闵心中暗喜,面上却做出一副很不甘心的模样,嘟囔道。
“好了好了,二哥我知道你最欣赏付姐姐这样的还不行吗?”
最后是路子昕出来打了个圆场,推着路子闵往前走,“付二哥和世子他们都走了那么远了,你就让我和付姐姐说说话罢!”
打发了不情不愿地自家哥哥,路子昕回过头来,一脸歉意地看着付瑶。
“付姐姐别生气,我二哥就是这么个有话直说的性子,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地,并没有别的意思的。”
越发羞的付瑶不行。
☆、116 两个舅子
“好呀,连你也来打趣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她本就是活泼的性情,在路子闵跟前不过是想要有姑娘家矜持罢了,否则也不会被自家三个哥哥耳提面命地叫她斯文些。
如今羞极了,倒全然顾不得那些,上来就要掐路子昕娇嫩白皙地脸颊。
“呀,原来付二哥他们说的是真的!付姐姐果真还是文静些好呢,哈哈!”
路子昕逃了开去,笑嘻嘻地看着她,又看一眼一步三回头的路子闵,“付姐姐果真……”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被付瑶给捂了回去。
嬉笑打闹地声音大了起来,前面的三个男子这次俱都听的清清楚楚。
付二哥皱了皱眉头,觉得妹妹在人前就露出往日的疯模样来实在有失仪态,有心提醒,可当着路家兄妹又拉不下脸面,便憋着什么也没说。
而韩均则是摇摇头,看着路子昕十分宠溺,瞧这架势,只怕有人说她一句不够斯文,就要冲上去护着。
至于路子闵嘛,自然是一副喜滋滋捡了银子地贼模样。
韩均看见了,但他很明智地选择了做个识趣的睁眼瞎,只着意引着付家二哥和路子闵说话。
方才小舅子那醋溜溜地眼神和语气,他可没错过,如今正是想方设法讨好的时机。
“仲和,听说今年陛下要去行宫秋狩,你可随行?虽然咱们是文官,但也你能趁此机会去看看关外风情,于现在的差事也有些利处。”
最近翰林院的几位大人都在加班加点地编修《读风臆评》一书,关内主要大家的著作都已差不多结束了,还剩下几个边疆之处的文人诗作未曾收录,因此韩均才这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