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春/屠狗日记(重生)——吴轻言
时间:2017-11-01 16:11:59

  依着琴乐平时掐尖要强的脾气,少不得要你来我往一番,今晚却不理她,只神神秘秘地问道:“姨娘可歇下了?我有事情要说。”
  凭你什么身份,也要见姨娘!
  诗果腹诽,虽然内堂里还亮着烛火,却也睁眼说瞎话,嘴上道:“睡了,也不瞧瞧什么时辰了,想要在主子跟前出风头,也挑个好时辰过来,大半夜的吵着小主子可有你好受的!”
  “什么事啊这么吵?”
  琴乐正要掐腰和她对上,不妨怀玉先在屋子里头出声问了一句。
  只见一个小肚微隆的妙龄女子,正一手扶腰一手摸肚,身姿映在窗纸上,仿佛能看到她黛眉轻蹙,有些着恼地模样。
  “姨娘,奴婢有事要说。”
  不待诗果出声,琴乐先行说道。
  “哦,琴乐啊!”怀玉声音便有些冷淡下去,“什么事这么晚了还着急?进来说罢!”
  不过她有了身孕,正是不便得罪人的时候,只好耐着性子将人叫了进来。
  琴乐带着一脸喜色,脚步轻盈地进了屋子,只见里头流光溢彩,摆设很是奢华富贵,倒将主母宋氏的正院也要比下去不少,晃花了她的眼。
  打眼便是一座半尺来高的七彩珊瑚镶嵌的屏风。
  琴乐认出来,这是她娘老子前日才念叨过的,老爷特意从南边广州运过来,讨姨娘欢心的那一座。
  这可是宋氏屋子里那山水春色屏风远不能及的呀!
  “姨娘。”她面上神色已是极恭敬了,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地福了个礼。
  怀玉歪靠在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的淡粉色衫裙,胸脯处收了针脚,越发显得一对山峦颤巍巍地壮观,琴乐偷瞄了一眼,咽了口口水,连忙垂了脖子。
  “起来吧,咱们坐下说话,别这么客气,怪不自在的。”
  知晓琴乐家里有些脸面,怀玉虽然不高兴她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却仍旧能揣着笑意,使了个眼色给诗果,盈盈地说道。
  诗果有些不情愿地搬了个杌子过来,“啪”一声立在琴乐身边。
  “哼!”琴乐得意地轻哼一声,“谢谢姨娘。”见怀玉这般和气,也就大喇喇地坐满了整个杌子。
  怀玉修剪地柳叶似的细眉微微皱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问道:“你方才说有事要说,是何事呀?”
  琴乐这才有机会打量这个风头正盛的姨娘一眼。
  她白日虽然来过,却没见着怀玉的面,只是拿银钱套了她身边一个二等的丫鬟近乎。
  只见她面若春花秋月,眉眼俊俏,唇鼻小巧,自有一股子魅惑之气,身量风流袅娜,果真是个极美的人儿,怪道老爷那般上心呢!
  瞥一眼诗果,琴乐按住心中急切,学着怀玉轻声细语的模样,“姨娘,事关重大……”
  “诗果,你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若在正房歇了,就不必再等。”怀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安抚地看看诗果,支使她出去了。
  “切!”诗果一扭身,眼风都不扫一下,径直出了屋子,“嘭”地将门阖上。
  “屋里再没旁人了,你说吧!”
  “姨娘,奴婢今天发现一件大事,是关于五姑娘的。”琴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五姑娘啊!”
  怀玉便有些兴致缺缺。
  一个落魄的庶女,又是要出嫁的,碍不着自己什么,她才不想沾呢!
  “哎呀姨娘!”琴乐急了,“不止是五姑娘,便是三少爷也牵涉在里头呢!真是大事!”
  “哦?果真?你慢慢说。”
  琴乐却搓搓手,叹了口气,“哎,五姑娘要嫁去蒋家了,也不知会带哪几个丫鬟去。我老子娘都在府里当差,年纪大了,还指望着我以后能帮衬一二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和老爷说过,最怕底下的人亲子分离,少不得惹人哭一场的。五姑娘那里,应当会挑其他人的,你啊,且放宽心好了。”
  涉及齐琛,怀玉浑身都是劲,就想着一举将宋氏打趴下的。
  只是这种背主另投的奴婢,她却不敢用,如今不过拿话套琴乐罢了。
  果然琴乐听了,自以为有了出路,立时便将齐琛暗中帮助齐玧和王四郎私下传情的事情说了,只是她本就知晓不多,却没想到齐玧曾有意和人私奔。
  “真是……”怀玉半晌没说话,心里想大笑几声,到底有些顾虑,好不容易摁了下去,“好琴乐,你这般为我着想,我定然不会亏待你,呐,这个给你戴着玩儿。”
  她褪了手上的玉镯,塞到琴乐怀里。
  “这件事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涉及到家中两位姑娘少爷,还有这个丑事在里面,如今是我倒还罢了,如果被别人知晓,少不得连你也要一起封了口,到时可谁也救不了你的。至于你的事情,只管包在我身上,我别的事情不敢保证,找老爷要一两个伺候的人还是开得了口的。”
  她口中的别人是谁,不言而喻。
  什么是封口,自小在后宅长大的琴乐,心里头也清楚的很。
  琴乐这才觉得自己果真莽撞的很,若是被主母知道,为了两位主子,也为了掩盖这桩家丑,少不得就要打死了她,便再没人知道了。
  所幸姨娘良善,琴乐连忙保证道:“姨娘放心,奴婢谁也不会说,只当不知道。”
  “这件事我既知道了,就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你只管回去好好伺候五姑娘,别被她瞧出端倪来,后头的事情,俱都交给我就好的,知道了吗?”
  怀玉眼中满是算计的光芒,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111 自怜自艾(四更)
  因此,从怀玉传到宋氏耳中的,便是她无意中拦了一个奴仆,发现他居然私下给五姑娘齐玧与外人传情,带坏府中姑娘声誉。
  而齐继如听到的,则是另一个版本。
  此时的宋氏,还不知晓自己亲儿子也有份其中,因此才能这般气愤恼怒,将事情全说给了齐氏知晓。
  “不要脸的骚蹄子,就想着怎么勾搭爷们,枉费我为了她的事整日都不得歇,如今又来害我的瑜儿和珏儿。”
  说到最后,宋氏已然顾不上什么长辈的体面,恨恨骂了出来。
  这些话实在难听,齐氏便有些入不得耳。
  “嫂子说的也忒难听了些,咱们作为长辈,有些话还是不当说的。”
  “你是事不关己,当然说得好听。”宋氏嘟囔了一句,只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应当,便不再说什么。
  “玧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齐氏叹口气,“方才嫂子便是为着这桩事动火?可知外头丫鬟婆子围了一圈,若被下人听去可怎生是好。”
  “你当我没分寸,别的话不会传出去一句的。”
  毕竟涉及到自己两个女儿,宋氏不会轻易叫人听了音去,只是杯子盘子摔的厉害些罢了。
  齐氏不过提醒一句,倒被她噎了回来,当下也不再说,只道:“玧丫头现在可好?我去看看她。”
  “她有什么不好的,不过是咬紧了嘴什么也不说,以为是将要出嫁的娇女,便当我拿她没法子了?你去也好,免得我看见这个丫头就头疼。”
  齐氏知道她不过是说说,既然没有闹出事来,又是有婚约在身的姑娘,此时自然不会打杀了去,因此也不理她那些话,安抚了两句,起身往二房去了。
  却说齐玧早晨还未起床便被宋氏冲到屋子里教训了一通,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可她到底“悬崖勒马”,因此也不怕宋氏,只咬死了说是什么也不知道,有人构陷。
  齐氏推门而入之时,她正躺在床上自怜自艾,眼里脸上全是泪。
  她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不明白,到底得罪了谁,为何被人这么对待?好端端地,将她扔到了蒋家门前。
  自小到大,她将得罪过的所有人都翻出来过滤了一遍。
  齐珏嘴巴虽然坏,但真要论起胆色来,还不如她,况且这个事也不是一个深闺女子能做到的,不是齐珏。
  难不成是路子昕?她虽然没那个本事,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哥哥,事事都肯为妹妹出头……
  偏轮着她齐玧,就只有一个没用的哥哥,拖后腿不说,还连累自己。
  是不是在王家的事情,路子昕知道了,而后告诉了路子闵,这才给自己招了祸事?
  可、路二哥却不是这种背地里使绊子下阴招的人。
  齐玧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头绪,越发伤情起来。
  也不知大伯母是怎么知晓的,除了三哥哥,还有谁会知道?她分明已经后悔了,如今还遭了这无妄之灾。
  正胡思乱想着,不妨屋外没个人伺候,齐氏过来也没人通传,便瞧见她坐在那里垂泪的模样。
  “快别哭了。”齐氏劝她。
  “姑姑?”
  齐玧抬眼一瞧,先是怔愣,而后见齐氏神色无恙,便掩了面上的怪异,起身就要行礼。
  “仔细哭坏了眼睛,可要受一辈子苦的。”齐氏扶她起来,有些怜惜,“你这个孩子,怎地那般糊涂!幸好如今还有退路,可千万别想不开,知道吗?”
  她语气就是个疼爱长辈的晚辈,齐玧便有点方。
  难不成,路子昕真不知道?因此才没有说与姑姑听……
  “姑姑!”她是个有眼力劲的,见状哭的更厉害了些,“姑姑,侄女儿不敢自辩,可大伯母说的事,侄女儿从未做过啊!”
  宋氏话里话外都没有提到齐琛,显然不是他去告发自己的。
  那她便不能认了,万一惹恼了宋氏,随便克扣些嫁妆,她也是不愿意的,于是眼泪不要命似的往外淌。
  “侄女儿再糊涂,也知道不能给家中抹黑,就是为着大姐二姐,也绝不敢做出那种事来。”
  “好孩子,姑姑素来知道你的。”齐氏拍拍她的肩。
  她今日本来是想瞧瞧齐玧,再私下里添些嫁妆,好让齐玧去了蒋家日子好过些,日后说起来,也有个依仗,叫蒋家不敢轻瞧了去。
  因此齐氏拿出两个首饰盒子来,“你也别太伤心,外头的传言都不可信,你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蒋家如何也不敢怎么样的,记着,你大伯父总还领着三品的太常寺卿,姑父也是正二品的尚书,谁敢随意欺辱了去?”
  齐玧心下一喜:小姑这话,便是个承诺,告诉她,齐家和路家总会为她出头的。
  “姑姑如此待侄女儿,侄女无以为报,唯有一辈子记着姑姑的大恩大德,日日为姑姑祈福了!”她跪了下去,冲齐氏就要磕头。
  齐氏连忙拦了,“傻孩子,姑姑要你祈福做什么,只要你过的好,美美满满地便行了。来,拿着。”
  嫁了个瘸子,哪里还能过的好。
  想到路子昕和韩均的婚事,齐玧心里头全是酸意,却不能表现出来,且也真心疏解了些,语气也欢快起来,“姑姑来了侄女儿便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怎么还能要姑姑的东西。”
  最后自然是挨不过,收了。
  齐氏又趁机开导了几句,齐玧头点的拨浪鼓一般,只差抱着她喊“娘亲”了。
  待齐氏要走之时,齐玧忙忙擦了泪痕,一直送到门口才罢。
  大房里,路子昕早从齐瑜院子里回来了,见了齐氏,便迎上前去,“娘亲,你可回来了。”她撒娇道。
  来前齐氏已经和幺女说了,要给她五表姐私下里贴补些,路子昕什么也没说。
  “娘亲要给晚辈东西,作甚和我说?”她一脸天真烂漫地问齐氏道。
  “小促狭鬼,这不是怕你吃醋,回头缠着我闹个不休?我知道你自小就不大喜欢玧丫头,但你五表姐命不好,出了这桩事,只怕到了蒋家也抬不起头来,他们家那个作风,少不得要指指点点,多些体己傍身也是好的。”
  
☆、112 你那娇妻
  齐氏点点女儿的小脑袋瓜子。
  路子昕撇撇嘴,她又不是那种小气人儿,虽然不愿意再见齐玧,可也不会为着这么点子小事吃醋。
  她担心的,是娘亲这么为着齐家,以后可怎么是好?
  路子昕的担心,也正是韩均的忧虑,他手里捏着孟晋呈上来的密报,神色不明。
  有人弹劾齐继如与外戚盛国公世子过往从密,常相约饮酒,议论朝堂之事,有“结党营私、攀附龙子之嫌疑”。
  不用说,肯定是三皇子的手笔。
  及至见了四皇子赵居为,将一应事情都禀了一遍,他负手而立,什么意见也没有发表。
  “暂按不报。”赵居为下了定论。
  进了伏天,圣上龙体越发不好,几个皇子正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时候,这种事,很不得皇上待见,他们锦衣卫没必要去触霉头,上赶着倒霉。
  韩均应了是,面上淡淡的。
  “怎么,涉及到你妻族,难道就不担忧?”赵居为盯着韩均,不在意似的问道。
  韩均拱手,“殿下说笑了,担忧虽有,但人各有命,以微臣的本事,也只顾得到路家罢了。”这话说的直率,有包庇护短的意思在里头。
  “哈哈哈!”赵居为笑笑,略过这个话题不说,“张御史那边如何?”
  昨日御史台张大夫一行已经到了甘肃地界,领了圣命彻查西北地区贪墨春种一案,只怕正撸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甘肃巡抚李时言倒没什么,只有手下一个幕僚,已经写了折子。”
  “随他们怎么折腾,咱们只管如实上报便成,圣上不欲张扬,他们却偏要斗个你死我活,惹自己一身臊。”赵居为说着低低轻笑起来,也不知是笑几个兄弟间的明争暗斗,还是觉得台上戏唱的精彩。
  他们此时正在一个茶馆的二楼雅间里。
  这话韩均没接,悠悠地吃了口茶,自上向下望去。
  一楼处有个戏台子,戏班子正在上头唱的是《冯天奇闹通州》,到精彩处,底下一片叫好声传了上来。
  “听说姑姑昨日借了你家的园子宴请,也请了这个德胜班?可见着你那小娇妻不曾?”赵居为又问道。
  他最近有个新的兴趣爱好,便是时不时打趣韩均一番。
  果见韩均没了方才的从容,一口茶水闷在嗓子眼里,脸都要憋红了,愣是忍着没有咳出来。
  小娇妻?
  韩均面色古怪,实在有些受不了四皇子的恶趣味。
  半晌,那股子呛意平复了下去,他才道:“殿下又说笑了,微臣尚未成婚,哪里来的娇妻。”
  再说了,昨日我不是被你拉着做苦力去了麽,少在这里装没事人了。韩均心道。
  原来他也本想着,如此良机,可不得好好和路子昕说说话?奈何半路上卫里来人,说有要事,他只好放下心心念念的小丫头去见赵居为,哪知却仍是为了保七爷的事。
  “我不过随口一说,偏你这么正经,心里又在骂我了吧?也罢,今日就不留你了,趁着天色尚早,不如去你岳家转悠转悠,免得又怪我耽误了你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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