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笑嘻嘻地摇头,方才周颠打了他一掌,似是根本未曾放在他心上。说起来,他又何尝不是故意让周颠打中,激得他自动开口跟着上光明顶。这一番变故,反倒让他更加清晰地体会到周颠的兄弟之谊,自然不会在心里留下疙瘩,甚至于两人的情谊比之先前更进了一步。
“此人对我明教有维护之恩,你若一掌拍死他,五行旗的兄弟怕是要寻你拼命了。”
周颠大奇,“这又是何故?”
“之前我不是说过五行旗与六大派打了好几仗了么?锐金旗与烈火旗的一队兄弟被峨嵋派灭绝老尼堵了,差点儿全军覆没,幸得我袋里这位小兄弟挺身而出,生挨了灭绝老尼三掌,换回了那些兄弟们的性命。灭绝老尼原还想食言而肥,武当派那几位总算还明事理,又加上殷野王及时赶到……”
彭莹玉几人都是头一次听到缘由,“既然如此,和尚你还不将他放出来,这般困着他算个什么事?”
说不得压低声音,“那也不妥。在这关键时刻,防人之心不可无。大不了待此次危机过去,和尚我放他出来,亲自向他赔罪。”
说话间,韩烟风君渝跟在韦一笑、五散人身后,向光明顶进发。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跋涉,期间穿过了五个仅容一人通行的隐秘隧道,才见周颠一个纵身,跃上一块大石,对着不远处一座高大恢弘的建筑大声叫喊。
“杨逍,吸血蝙蝠和五散人来找你了!”
过得片刻,便听前方一人接道,“想不到蝠王和五散人大驾光临,杨逍没能远迎,还望恕罪。”
“算了吧!何必这般假惺惺的!”周颠见了杨逍出现,仍是没有什么好脸色,“说得好听,指不定你心中正在暗骂,五散人说话像放屁,明明说过再也不上光明顶,现在又巴巴地送上门来。”
“周兄这话可错了。”杨逍淡淡一笑,正色道,“六大派四面围攻,小弟孤掌难鸣,正自忧愁。今得蝠王和五散人瞧在明尊面上,仗义相助,实是本教之福。”
周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你知道就好。”
周颠不再出言为难,杨逍同五散人、韦一笑一一见过,待看到韦一笑身后的韩烟与风君渝,尤其是此刻看清了风君渝模样,面上虽还不显,心内却是大惊,不自觉连出口的话都有了一丝颤音,“韦蝠王,这两位是?”
“杨左使也不知道么?”韦一笑笑得有些奇怪,“这可奇了,这两位可是特地来寻你的。”
韦一笑话音一落,饶是以杨逍的定力,也不由地面色微变,望向风君渝的眼神亦复杂起来,“小兄弟,你……你可是姓范?”
相较于杨逍不定的情绪,风君渝看上去倒是平静淡然得多了,“小子姓风。”
“姓风……姓风……你……”杨逍喃喃着,眼神恍惚地看着风君渝,竟是当众失态了。
在场的都是些人精,杨逍难得一见的失去冷静,众人看在眼里,心思百转,面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周颠,本就最是不待见杨逍,见他如此,一把拉过韦一笑,小声嘀咕,“老蝙蝠,这小子到底什么身份?看这模样,该不会是杨逍的私生子吧?杨逍始乱终弃,现在孩子找上门来了!”
杨逍的私生子?
这周颠疯疯癫癫的,还真亏他想得出来,若是让杨逍听到了,双方刚缓和一点的关系怕是又要坏了。而且,因着这个原因,杨逍大有可能直接剥了周颠的皮。
韦一笑抽了抽嘴角,心道五散人加入明教毕竟晚了些,对某些人只知其名,而从未见过真面目,便是他自己,初初见了那小子时,不是也吓了一跳,更勿论跟那人关系最好的杨逍了。只不过,这么多年来,怎么从来未曾听说过?
“休要胡说八道!”韦一笑压低声音斥了一句,“这小子又不姓杨,再者说了,你没听到杨逍的问话么?”
“他问的是……”杨逍说话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在场的人自然都听到了,韦一笑一提醒,周颠立时想了起来,“范?杨逍什么时候改姓了?没听说他跟姓范的有关系……啊!”
周颠惊呼了一声,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瞪得滚圆,“老蝙蝠,咱们教中的光明右使,他……他不就是姓范么?这……这……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韦一笑轻叹一声,“你们来得晚,不曾见过范遥。当年他与杨逍二人少年得志,年纪轻轻便身居明教高位,更兼武功高强,风流潇洒,虽说后来因紫杉龙王收了心,但若说之前……也不是不可能。人人都道光明左右二使交好,这事儿杨逍许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失态。”
周颠还未答话,一边说不得忽然挤到两人中间,摇头晃脑地插口,“原来如此!我说老蝙蝠平日最是小心不过,这回怎么会轻易答应带两个小娃娃上光明顶,原是你早已看出来了,怪不得那时候敢开口打包票!”
韦一笑正自回首当年,没料到说不得忽然出声,被他说中了心思,倒是有了些微不自在。毕竟当时说不得是好意提醒,他却未说明情况,让他白白操了一回心,当下便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拐弯抹角地解释道,“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这孩子的样貌跟范遥年轻的时候至少有七分想象。不过即使后来他要求见杨逍,我也并不敢肯定。”
周颠嘻嘻笑道,“看这模样,我看八九不离十!范右使离开光明顶都快二十年了,如今他儿子找上门来,可不就是一件大新闻?说不定连范右使的去向都有着落了,这倒是一件好事!”
“我看不见得,要是那小子真知道范遥的下落,还用找到杨逍这里?”说不得却是不乐观。
“知道与否,咱们问问不就清楚了。”周颠看看风君渝,又望望韩烟,不知道转了什么古怪念头,拉了韦一笑的衣袖,贼兮兮地道,“老蝙蝠,那小子的身份咱们知道了,那个小丫头呢?你快仔细看看,说不定咱们教中也能来一把好事成双!”
周颠的性子本就疯疯癫癫的,他说这话也没多想,纯粹是心中一个激灵,信口胡诌来开个玩笑而已,怎奈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韦一笑刚想斥责周颠胡说八道,下意识地扫了韩烟一眼,竟是呆呆地愣住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韩烟的容貌无疑是极美的,虽是年岁尚小,身量未免有些不足,如画的眉目之间难掩稚嫩之气,却是秀美无伦,容色绝丽。
只初时韦一笑暗自担忧顽疾发作,顾着与韩烟风君渝闲扯,思考脱身之计,更兼在韦一笑眼里,韩烟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丫头,他粗粗看过一眼后,觉得是个漂亮的小丫头,便再没有去细细打量观察了。若不是周颠开玩笑地胡诌,韦一笑根本不会去特意看韩烟的模样,而这一看,却是看出问题来了。
恍惚间,韦一笑似乎又看到碧水寒潭之上,那个傲世而立、出尘如仙的女子,那一袭紫衫如花,长剑胜雪。
“老蝙蝠,你怎么了?你也知道我总是管不住这张嘴巴,绝对没有什么坏心。”见韦一笑久久没有答话,周颠不自觉有些心虚了,只道自己这回说的话太荒唐,攀扯得太远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谁看不出来那丫头是那小子的小媳妇,老蝙蝠不用担心我会乱说。”
韦一笑猛地回过神来,定了定神,也不理会周颠,只静静地又打量韩烟一回。那人绝色倾城、风华绝代、美艳不可方物,却高鼻深目,肤白如雪,和中原女子大异,一见便知不是中土人氏。这小丫头固然有那人的两三分影子,模样看去却与中原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果然是因着那小子想起范遥,才会想到那人的吧?
韦一笑一转念,便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有了一个疑似范遥之子的小子已是巧合,怎可能再来一个与那人有关的小丫头?
韦一笑在这边纠结,周颠没得到韦一笑的回应,心里正不自在,当下转向杨逍,大声嚷嚷,“喂,我说杨逍,你想让我们几个在这里陪你吹风到什么时候?莫不是光明顶已穷到连一杯茶水都没有了么?有什么要紧话定要站在门口说?”
“确是杨逍招待不周!”杨逍正了正脸色,将万千疑惑压在心底,深深地看了风君渝一眼后,虚引着韦一笑、五散人,请了众人入内,让童儿送上茶水酒食。
“杨左使、韦蝠王,众位,”用罢饭食,风君渝起身,“如今六大派在外虎视眈眈,众位必是心忧贵教安危,小子二人毕竟是外人,不好在此打扰众位商议退敌之策。”
这是想置身事外了。五散人面面相觑,韦一笑微微苦笑,杨逍虽对风君渝将自己当外人颇有些不舒服,但又想到毕竟事情还未确定,也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只吩咐了童儿带了风君渝两人下去休息,言道待光明顶解了围困之难,再寻他们细谈。
进了屋,遣走童儿,再细细查看了一番,并未发觉周围有人窥探,风君渝才与韩烟两人坐了下来,却是一时相顾无语。
“君哥哥,你想怎么做?”沉默片刻,总是韩烟先问出了口,“我还以为你会想帮他们一把。”
风蓝鸢临去之前,曾经将风君渝独自留在房间很长时间,韩烟知道风蓝鸢必是说了相关风君渝身世的事,但具体包括哪些,她就不得而知了。便是到了现在,虽然风君渝早已跟她说过一些,但也仅限于简单的事实,风君渝心里怎么想的,又将明教摆在什么位子,便不是她所能猜测的了。
修长白皙的指节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风君渝唇角噙着一抹温润的浅笑,“明教的事,与我们何干?他们打生打死,咱们在一边看着就是了,不必掺和。”
在一边看着么?韩烟心下暗笑。
“如今的光明顶,阳顶天失踪多年,多半是凶多吉少,光明右使、紫衫龙王、金毛狮王不知去向,天鹰教与五行旗的矛盾由来已久,便是方才那屋子里的人,也未见得能齐心协力,指不定这会儿已吵翻天了!六大派来势汹汹,事情怕是难以善了,万一杨逍出了什么事,咱们寻谁问消息去?”
风君渝一怔,转而眸中染上点点笑意,顺着韩烟的话道,“大不了咱们注意着一些,保着杨逍不死便是了。”
韩烟点点头,随即皱起眉来,“这六大派与明教的恩怨由来已久,先前一直好端端的,怎么这回忽然出了事,这也太奇怪了。”
“有什么好奇怪?有人看了明教不顺眼,想将这光明顶铲平罢了。”
“那是谁?”韩烟大奇,她虽聪颖,但毕竟年岁不大,思虑总还不够周全,想来想去也未想起这么一个人,“灭绝师太因纪晓芙一事,对杨逍恨之入骨,连带着也想除掉明教;武当派也因此受了牵连,被灭绝师太相邀前来助拳;少林、崆峒、华山等派因早年金毛狮王滥杀各派精英,由此结怨倒也说得过去,却为何过了这么多年才巴巴齐聚,还打了除妖灭魔、替天行道的旗号?”
“烟儿以为他们真是为了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自然不是!”韩烟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她怎会不清楚?“我不信六大派真是铁板一块!我还记得十年前,张翠山夫妇回归武当山,他们不是也来了这么一出?说是因为张翠山与魔教勾结,实则还不是为了那武林至宝屠龙刀?若不是张翠山夫妇掌握着金毛狮王的下落,金毛狮王又手握屠龙宝刀,我才不信那些人能吃饱了撑的,管人家成亲生子!”
顿了顿,韩烟嗔怪地瞪了风君渝一眼,“君哥哥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别又想糊弄我,这一回我可不上当。”
风君渝好笑地摇摇头,“烟儿都将事情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可说?很明显,六大派这回让人当了枪使,却还蒙在鼓里,只这人是谁,我却不知。不过,这人定然与明教有极深的仇怨,恨不得将明教上下杀个鸡犬不留,凭他一人之力做不到,便拾掇着六大派来个围攻光明顶。”
“六大派能听他的?那些掌教宗主都傻了么?”韩烟想了想,也只有这个理由还能解释六大派忽然的动作。
“他们当然不傻。一则那人必在暗中筹划,说不定还是六大派中的高层人物,做这事并不会让人怀疑;再则如今六大派势大,明教内斗不休,教主、光明右使、紫衫龙王、金毛狮王都不在光明顶,偌大的明教散沙一盘,此时当是进攻光明顶、铲除明教的最佳时期。六大派与明教本就矛盾重重,仇怨甚深,这些年相安无事,不过是顾忌明教势大,不敢动手罢了。那人选择这时候发难,确是选的好时机。”
“这么说,那人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韩烟撇了撇嘴,“天鹰教回援,青翼蝠王与五散人都上了光明顶,他怕是失算了吧?”
风君渝摇摇头,不看好这几人,“五散人与杨逍矛盾甚深,又皆是心高气傲之辈,即使有韦一笑从中调停,要他们和平共处都不容易,更勿论齐心对敌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不信他们还弄不清状况。”
“方才烟儿还说他们不睦,怎么这会儿反帮他们说起话来了?烟儿既不信我的话,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君哥哥想怎么赌?”
杨逍与五散人不睦,天鹰教与五行旗有矛盾,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方才韩烟那么说,不过是为了打探风君渝心中想法罢了。既然他们能不计前嫌回了光明顶,六大派都打到家门口了,难道还能再自个儿闹将起来?风君渝想以此来打赌,她也不怕。
☆、幕后黑手显影踪
韩烟与风君渝两人玩闹性质地说到打赌,一个说杨逍韦一笑几人会摈弃前嫌,暂时共同对敌,一个言这几人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必会继续争吵内讧下去,谁也说服不了谁。为了证实到底谁智高一筹,最终两人决定回去看看那几人的情况。
因之前两人说过不打扰杨逍他们商议退敌之计,现在自然不好直接过去。韩烟与风君渝笑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身形一闪,一前一后跃出窗子,辨明方向,小心地隐了身影,向方才出来的花厅潜去。
此刻的光明顶,大多数人或是被杨逍派出去驻守要道,阻止六大派的人上得山来,或是与五行旗一起,下得光明顶与敌人周旋,偌大的光明顶并没有多少人。加上韩烟两人的轻功都是顶尖的,便是青翼蝠王韦一笑都得称赞一声,竟是一路无惊无险,轻轻松松地靠近了花厅。
未等韩烟悄悄听听杨逍几人说什么,便有一个嘶哑难听、充斥着满腔恨意与快意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入耳内。
“你们中了我的幻阴指,三日之内,便要各赴西天见佛主。贫僧还要上那坐忘峰去,埋下几十斤火药,灭了魔教的魔火,什么天鹰教,什么五行旗,若是上来相救,轰的一声大响,地下埋着的火药炸将起来,烟飞火灭……哈哈哈……不可一世的魔教从此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