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烟心下大惊,她虽未亲眼见到屋内情景,听得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这里出了变故。若是杨逍等人完好无损,哪里容得这人如此肆无忌惮!她心底暗骂此人狠毒的同时,也对他竟想将整个光明顶炸飞气急,若非她与风君渝心血来潮打了个小赌,来此验证一下,他们说不定便在无知无觉间着了这人的道。
即使韩烟对自己与风君渝再自信,也不会认为凭他们两人之力,能与几十斤火药爆炸相抗衡。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虽说他们只是受了牵连,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却不妨碍韩烟看屋里正大放厥词之人不顺眼!
这般想着,韩烟却也没有轻举妄动,反而是越加小心起来,收敛起全身气息,将呼吸压到最低。她倒是想听听,里面那人到底还会说出什么来,是否便是风君渝猜测的那只幕后黑手。
屋内那人越说越是得意,他根本想不到这光明顶上除了杨逍几人,还有韩烟风君渝两人存在,更兼压抑多年的恨意一朝爆发,愈发地不知收敛,做起那猫戏老鼠的游戏来乐此不彼。只道杨逍韦一笑几人已为他所制,再翻不起风浪,一时便顺了自己心意,通过刺激仇人感受着巨大的复仇快|感。
“明教之中,高手如云,你们若非自相残杀,四分五裂,焉有此覆灭之祸?以今日之事而论,你们七人若不自拚掌力,贫僧便是悄悄上得光明顶来,又怎么能一击成功?这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哈哈……想不到当年威风赫赫的明教,阳顶天一死,便落得如此下场!”
“放屁!”这激昂的声音显然是周颠,“阳教主吉人自有天相,虽失踪多年,必是安然无恙!”
那人又是一阵嘲讽的大笑,“阳顶天死了都二十多年了,可笑你们居然以为他还活着!今日贫僧便告诉你们,你们的阳大教主咽气的时候,贫僧正巧在他身边!你们方才不是正自奇怪贫僧知道光明顶上的暗道,通过重重天险,神不知鬼不觉上了山巅,实话告诉你们,便是贵教阳顶天夫妇二人,亲自带贫僧上来的。”
这个消息委实有些惊人,韩烟虽自猜测阳顶天多半凶多吉少,但真听旁人说出他的死讯,仍是有些不真实。韩烟尚且如此,更勿论屋内的杨逍韦一笑等人了。
“放你十八代祖宗的狗屁!”周颠破口大骂,“阳教主武功高强,少有对手,你以为你使毒计暗算了我们,便是阳教主的对手了么?真是大言不惭!那密道是光明顶的大秘密,是本教的庄严圣境。杨左使虽是光明使者,韦大哥是护教法王,也从来没有进去过,自来只有教主一人,才可行此秘道。阳教主怎会带你一个外人进去,你便是要骗人,谎话也编得圆一点!”
“杀阳顶天,我自然是没有这个本事的……”那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回忆,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声猛地拔高,咬牙切齿地狠狠道,“幸好他自己死了!若是没死,我也定有办法教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你们问了,我今日便将二十五年前的隐秘事一并说了,横竖你们终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也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那人幽幽叹了一声,说起这话来竟是异常凄凉,韩烟知道他要说的必是埋藏多年的秘密,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周颠,你说的不错,这密道是明教的禁地,历来只有教主能自由进入其中,否则便是犯了教中不可赦的教规。只是阳顶天的夫人却进去过,阳顶天犯了教规,私下带着夫人进了密道……阳夫人私自带我进了密道,我不是明教中人,自然是不算犯了教规……其实,即使是犯了重罪,又能怎么样?”
那人说这些的时候,中间提到阳顶天冒犯教规,阳夫人带了他进密道的时候,还夹杂着周颠愤怒地喝骂,以及彭莹玉的喝止。最后还是铁冠道人问出了众人想问的问题,“阳夫人为何会带你进密道?”
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那人低哑的语声才再度传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如今已是将近七十的人……少年时的旧事……你们可知老衲是谁?阳夫人是老衲师妹,老衲出家之前的俗家姓氏,姓成名昆,外号‘混元霹雳手’的便是!”
“我师妹和我两家乃是世交,从小便有婚姻之约,岂知那阳顶天暗中私恋我师妹,待他当上了明教教主,威震天下,我师妹的父母俱是势利之辈,我师妹也心志不坚,竟然嫁了他。可她婚后并不快活,有时和我相会,不免要找一个极隐秘的所在。阳顶天对我这师妹事事依从,绝无半点违拗,她要去看看秘道,阳顶天虽然极不愿意,但经不起她软求硬逼,终于带了她进去。自此之后,这光明顶的秘道,明教数百年来最神圣庄严的圣地,便成为我和你们教主夫人私相幽会之地,哈哈哈哈……我在这秘道中来来去去走过数十次,今日重上光明顶,还会费什么力气?”
这些话一出,屋内立刻一片大骂之声,其中尤以周颠骂得最凶,虽则大伙儿都知道这成昆说得多半是真,但又怎么受得了他如此轻贱侮辱他们心目中的教主与圣地。韩烟隐在外面,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时与风君渝的小小赌约,竟是听到这般阴私之事。下回见了杨逍韦一笑等人,可千万不能露出半点风声,不然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至于你们的阳教主……那日晚间,我与师妹又在密道相会,突然之间,听到左首传过来一阵极重浊的呼吸声音。我与师妹悄悄过去想看个究竟,只见阳顶天坐在一间小室之中,似是正在习练某种高深的武功,他见了我们,忽然间脸色忽青忽红地变换,双目瞪视,眼中流下两行鲜血,全身僵直,一动也不动了。我师妹见阳顶天走火入魔而死,便道他是因发现他们私会,虽不是她杀,却是因她而死,趁我不注意,一把匕首插在了自己心口!”
“至此我成昆立下誓言,竭尽所能覆灭明教,大功告成之日,便去师妹面前自刎相谢。哈哈,杨逍、韦一笑,你们马上便要死了,我成昆也已命不久长,只不过我是心愿完成,欣然自刎,可胜于你们万倍了。这些年来,我没一刻不在筹思摧毁魔教……我成昆一生不幸,爱妻为人所夺,唯一的爱徒,却又恨我入骨……”
“嘿嘿,你们中了我的幻阴指,我听着你们呼吸运气之声,便知两个时辰之内万难行动。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们拖延时间么?想自行运气解救,老实跟各位说,那是不可能的……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到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生死安危系一发
“谢逊滥杀江湖好汉,到处留下我的姓名,想要逼我出来,哈哈……我费尽心机才达成心中算计,他想我挺身而出,又怎么可能?谢逊结下无数冤家,这些血仇最后自然会尽数算到明教头上。他杀人之时偶尔遇到凶险,我便在暗中解救,他是我手中的杀人之刀,怎能让他给人毁了?”
成昆得意洋洋地大笑着,状若癫狂地喃喃自语,似是做着最后的总结,“如此,你们魔教外敌树得够多了,再加上众高手争做教主,内讧不休,正好堕入我的计中。谢逊没杀了宋远桥,虽是憾事,但他拳毙少林神僧空见,掌伤崆峒五老,王盘山上伤毙各家各派的好手不计其数,连他老朋友殷天正天鹰教的坛主也害了……好徒儿啊好徒儿……不枉我当年尽心竭力、传了他一身好武功!”
门外韩烟暗道这成昆果然是幕后黑手,里面杨逍只道今日众人再无法幸免,叹了口气,“事已如此,再说什么亦无益。圆真大师,你能饶我女儿一命么?她母亲是峨嵋派的纪晓芙,出身名门正派,尚未入我明教。”
成昆冷哼一声,“养虎贻患,斩草除根!”
说话间,成昆已走上前,缓缓抬起手掌向杨逍头顶拍去。杨逍正自闭目等死,忽听“咣当”一声响,紧闭的房门被人以大力撞开,破碎的木头渣子四下乱飞。
“什么人?”
成昆大大地吃了一惊,为了应对这忽然的变故,不得不将原先十拿九稳的一击收了回来,护住自身。在没有彻底杀死杨逍等人,铲平光明顶之前,成昆还是很惜命的。他暗中谋划了几十年,像一条隐在阴影中的毒蛇,最是小心谨慎不过,即使在这复仇的最后时刻,也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成功而丧失理智,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事实上,也不由得他不停下动作,在房门大开的同时,凌厉的劲风同一时间直扑成昆面门。来不及看清出手的是何人,成昆已深刻地意识到来人是个硬点子。
到底是谁?
成昆心下震惊又疑惑。为了今日这局面,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力。难道这光明顶除了杨逍、韦一笑、五散人,还有其他高手赶回来?白眉鹰王正让六大派缠着,不可能出现在此处,莫不是那只闻其名的光明右使,与那神秘莫测的紫衫龙王?
转念间,成昆以快打快,已与来人对了几十掌。“啪”的一声,双掌击实,成昆只觉得一股大力冲来,竟让他有种气血翻涌,几欲呕血的错觉,便不自觉“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此时,他才有空抬眼看看与他对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望着眼前气定神闲、长身玉立的俊雅青年,再看看正从门外进来的美丽少女,成昆心底疑惑更甚,“两位是何人?为何要管老衲与明教的闲事?”
成昆很确定,明教上下没有这样两个人,以他对明教情报的重视程度,若是真有这么两个出色的人物出现,他觉不可能不知道。这青年人年纪轻轻,看着还不及弱冠,便有如此功力,比起他来都毫不逊色。他的掌力颇有些古怪,自己击出的掌劲不知为何全无用功,在靠近他的时候消失得干干净净,竟是被他吸走了一般。
他闯荡江湖多年,早年又曾见识过各门各派武学,却从未见过这般古怪的功夫。回忆起方才那年轻人飘逸优美,不沾一丝烟火气的招式,成昆直觉地感到心底微微的不安。审视的视线转向那之前进来的少女,见她年岁虽小,心知绝非易予之辈,这不能不让他心生警惕。
“风小子,你们来得正好!快将这老秃贼拿下!”那边杨逍几人见了韩烟与风君渝,心底满是劫后余生的轻松,周颠更是抢在韩烟两人开口前咋呼开了,“老秃贼虽然制住了我们,却也中了杨逍一掌,内伤不轻,最好直接拍死他,他娘的敢暗算周大爷……”
听到周颠说他受了内伤,成昆不由地面色一变,却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风君渝,等待着他的答案。
风君渝淡淡地扫了嚷嚷的周颠一眼,“我们是何人,阁下不需要知道。阁下是谁,跟明教有什么恩怨,我们也没有兴趣,更不想多管,只这几人今日不能杀,过了今日,你跟他们打生打死都与我们无关。”
成昆听着面前的年轻人轻描淡写、连语气起伏都没有地说出这话,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只觉得方才让杨逍击中的地方隐隐作痛,连着呼吸都有了些窒碍。成昆一向谨慎惯了,方才他已经试了出来,便是自己不曾受了杨逍一掌,也不太可能完好无损地解决风君渝,再加上还有韩烟在边上虎视眈眈,即使现在气得快要吐血,仍是强忍着没有发作,阴测测地开口。
“这么说来,两位是定要与我为难,相救这些魔教妖孽了?”
“大和尚此言差矣。”韩烟上前一步,站到了风君渝身侧,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与风君渝共进退,轻笑着摇头,“方才君哥哥已说了,让你过了今日再来,你不退走,还在那里胡搅蛮缠——这哪里是我们为难大和尚,分明是大和尚你为难我们!”
成昆气得浑身发抖,颤抖的手指着韩烟,“你——”
“怎么?大和尚你说不过我们,还想动手不成?”韩烟敛起笑容,柔和甜润的语声带上了些许清冷,“便是要动手,我们也不怕你,大和尚可要想好了!”
“烟儿与他说这么多作甚?”风君渝低笑了一声,“他既然不想走,咱们打了他出去便是。”
成昆本还在强自忍耐,此刻被韩烟风君渝两人三番两次挑衅,便是再和软的人恐怕都要生气了,更何况成昆的心性怎么也算不上谦恭和顺。他一个年近古稀的老江湖,因忌惮两个都可做他孙子辈的年轻人,生生地憋了一肚子的气,终是忍无可忍,“噗”的一声喷出一口积在胸口的淤血。
这一口淤血吐出,成昆反而觉得憋闷的胸口舒服了一些,宽大的僧袍袖子一挥,卷向韩烟风君渝两人。也是在同时,说不得那只时刻不离身的布袋,不知怎的渐渐鼓胀起来,只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成昆与韩烟三人身上,并未有人发现异样。
眼见着韩烟两人与成昆就要斗到一处,忽然听得“砰”一声巨响,像是大晴天打了个霹雳,布片四下飞扬。那说不得的布袋竟被涨破,炸成了碎片。
杨逍、韦一笑、说不得等人都觉一股炙热之极的气流冲向身来,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怒喝着扑向成昆。
“成昆,你这大恶贼,留下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 让韩烟做教主,好不?O(∩_∩)O~
☆、慌不择路穷奔逃
成昆修炼的乃是极阴的内劲,忽然感觉到一股炙热之气朝着后心要害而来,两相互克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一边儿他正运足了内息攻向韩烟风君渝两人,一边儿却又被那布袋里出来的邋遢青年偷袭,真真是进退两难,继续攻击不是,往后退又觉得不甘心。
若不是忽如起来的变故,成昆自忖还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但此刻成了三人围攻之局,他先前又让杨逍击中,受了不轻内伤,心知在纠缠下去,不但讨不了好,恐怕还要凶多吉少。眼见着形势不利,当机立断,脱身保命,日后再行谋算,竟是虚晃一招,转身便走。
韩烟风君渝本意在逼走成昆,见他有了退走之意,也不出手阻拦,眼睁睁瞧着他背影一晃,游鱼一般滑进一扇侧门。反是那邋遢青年怒不可遏,拔腿追去,看那模样,竟似恨成昆入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风小子,韩丫头,你们还站着作甚?快追快追!若让那成昆跑了,后患无穷!”
眼见着韩烟风君渝两人站着原地不动,杨逍几人都心知这是他们不欲与明教牵扯过多,只周颠一向性子简单,心忧成昆之患,竟是一时未有想到这层。之前他听杨逍与韦一笑所言,虽风君渝还未亲口承认自己是范遥之子,周颠心里却已将他当成了自己人,说话间自然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韩烟微微眯了眯眼,“你这是在命令我们?”
周颠有些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追那成昆可真要跑没影了,到时候放虎归山,这么一个大敌在暗处虎视眈眈,咱们明教……”
韦一笑几人的面色有些难看,杨逍沉着脸喝道,“行了,周颠,你少说两句!”
“杨逍!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不是你——你……”杨逍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周颠就像点着的炮仗,立时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