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龁忽然蹲下,拔下一串大概两尺长的植物,月光下那根状茎粗短,暗棕褐色,上面还点缀着淡白色的花朵,“这便是淫羊藿。”
我接过,拔下了一些叶子用事先准备好的布包好放在了怀中,与王龁想要下山之时却听到了这片树林里响起了漫长而空灵的女子轻笑,我心中还是有些惧怕的,这大晚上的,如此这般诡异的笑不会是闹鬼了吧。
“谁在装神弄鬼!”我吞了吞口水喊到。
忽然一阵迷烟袭来,我身旁的王龁瞬间消失不见,我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转念又想我现在已是毒女了还怕这迷烟不成?放下了衣袖走在这迷烟之中,“王副将……王副将……”
“王龁……”
“王龁……”
忽然只听一声闷雷,四周瞬间黑暗无边,黑霾重重的压下,压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越走头颅约昏沉,恍惚中有人在呼唤自己。
“千姤……”
是妈妈的声音,我抬头看向远处有一只手在召唤着自己,“妈,我想你……”我明知她不是我的妈妈却如同着了魔般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恍如有磁力般直直的勾着我的心魂,我伸手欲牵住妈妈的手。
“鸡蛋!”
一阵剑光瞬间将眼前的幻想击成泡影,宽大的怀抱将我拥入了怀中,如此熟悉又如此憎恨,可是我的理智让我瞬间推开了他,“长安君,别来无恙啊!”生冷的声音刺骨。
“这是祝由术!”他似乎完全不在乎我不屑得眼神。
“你以为我不知吗”我只不过想妈妈能够在自己身旁多停留一会,能够让我再次感受到妈妈的温暖。
“跟我走。”
长安君竟一把拽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往前走,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拒绝,傻傻的凝视着他的后头颅,手中的温暖,曾几何时,这手心的温暖从未消失过,恍惚了一会,我忽然用尽力气紧紧的握住了长安君的手,指甲甚至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你也是梦……不是吗”
我送松开了他的手,拔出了赤影剑,可是长安君脸瞬间幻化成了太傅,“姤儿,快过来……”他笑着,向我伸出了手。
我瞬间劈向了他,任太傅瞬间化作瘴气烟消云散,我的手有些颤抖,紧紧的握住了赤影剑,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我只是杀了太傅的幻影我竟然这么难过,我好怕这是真的……
我又走了许久许久,仍走不出这祝由术中,这时,一双漆黑的眼睛突然透过这浓浓的雾霾中与我四目相对,那目光那样天真烂漫,“我是燕国太子燕丹,姐姐是谁?”
我心一颤,“我也是。”
她微微笑起来,笑容苦涩,“我喜欢太傅。”
“我……也是……”我看着她,这是幻境还是真实,我真的快要被搞糊涂了。
她嘴角微微扯起,“你不是!”她的声音恍如变成了地狱的恶鬼,冥冥,我似乎看到属于燕丹的过去化成无数的泡影在我身边流转,那破败的小院,那是燕丹与太傅第一次相遇,忽地变为那片血海,不,是燕丹的血染红了那片海,太傅那只手紧紧抓着她,拼命的带着她往前游,太傅的眼眶通红,“不要死……不要死……”
忽地又辗转到了奢靡的宫廷歌舞,婉转歌调,锦绣的珍馐美食,燕丹与太傅身着正装走过那幽长的宫门,太傅脸上的笑如同和煦的阳光,温暖的湖水般,想不出别的形容词来形容我所看到的一切,我心里突然间很不是滋味,像是久年的陈醋忽然被打翻,从心底涌出来,蔓延着我的大脑。
正是那歌舞升平的夜晚,本以为是普天同乐的夜晚,一阵兵器的摩擦毁了燕丹那平静的生活,辉煌的宫殿恍恍惚惚,龙袍加身的国君在她眼前手刃了她母后的性命,燕丹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满含泪水的拼命摇头,“父王……父王不要……”声音凄惨,一下一下的敲在我的心口,鲜血顺着国君的脸颊流了下来,燕丹的脸苍白,嘴唇没有一点颜色,“父王……”
“别怪父王……”
忽地那赤影剑刺穿了燕丹的身体,燕丹不敢相信的看着国君,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赤影剑瞬间拔出她身体,她如同凋零的落叶般坠落在地,她看着我,她好像在笑,却深深的刺入了我的心底,“噗”的一声,她口中的鲜血突然飞溅,即使是幻境,我却仍然可以感受的到那股滚烫的血腥味。
我瞬间惊醒,冰冷的风从我的鬓角吹过,那些迷雾消失了,我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或者是心中有些冷,方才真是幻境吗?为何又是那般真实,我往前走去,冷风一阵紧过一阵,我呡了嘴唇,“王龁……王龁……”又开始呼唤起来。
并未有人应答我。
我将怀中的淫羊藿拿出,让寻人蛊闻着上头王龁残留的气味去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掉啊,四处漆黑一片,只有那微弱的月光,走了不久,那寻人蛊便停了下来。
前方有两个人的身影,我一眼便认出了一人是王龁,他在与那名女子交谈什么,我轻手轻脚的走进了。
“我已下毒,请赵括将军速速派兵攻陷!”王龁道,森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苍白。
慌张的感觉一丝丝的蔓延上来,果然,他便是叛徒。
“哥,小心点!”那女子嗓音低沉,便转身跑离了这处。
☆、满心委屈心空伤
空气十分安静, 我内心惴惴不安正准备暗暗离开之时忽地踩上了一支枯枝,咔嚓一声枯枝断裂的声响让王龁瞬间发现了我,也是同时四周从天而降七八黑衣人,来者不善,我微微一咬牙,握紧手中的赤影剑, 静候出手的良机。
“你都听到了?”王龁一步一步的逼近我。
“叛徒!”我怒视着他大声骂道, “白起将军那么信任你你竟然会背叛他!”月光下, 他的神情都变了, 变得那么深不可测,那么的那么诡异。
“他毁我家园杀我父母玷污我妹妹,还让我甘愿做只走狗般在他身旁!”他的声音忽然凌厉了起来, 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话里夹带的刀锋更是尖锐刺人, 悲凉凄惨, 他的目光锐利的扫过我诧异的神情, 再次寒声说道, “我要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王龁瞬间抽出了长剑,将雪亮的剑指着我的眉心, 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
我从来不曾知道这个不善言辞的王龁将军与白起竟然有如此瓜葛,历史上的白起竟是如此恶徒,可是,这场战役不能输, “那么,你要我死吗?”我慢慢抽出了赤影剑,余光瞥向将我团团围住的黑衣人。
“你我本没有仇怨,只要你安静的离开,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一丝阴冷从眼底滑过,王龁声音低沉缓缓说道。
“看来,今夜又是一场血战!”我嘴角微微一勾,瞬间冲向了四面八方的黑衣人,一阵兵器的交鸣声,过了几招后发觉这些黑衣人剑术十分精明,硬打不行只有逃了,一个侧身飞踢,一脚正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黑衣人踉跄一步,砰的一声将另一名黑衣人撞倒。
趁此空隙我便飞速的往山下跑,后面黑衣人紧追不舍,发现山脚处来时的马,伸手解下马利落的翻身而上准备逃离,忽地骏马的腿好似被什么暗器刺中,骏马抬腿长嘶,我诧异的瞪大了双眼滚下了马跌落在地,幽幽的月光照在我惨白的脸上,眼看着黑衣人迅速的追来我全身疼痛撑着赤影剑起了身,这下完了,真的完了,大罗神仙快来保佑我度过比劫吧。
“杀了她!”王龁大声喊道。
我向着前方狂奔,忽然背后一阵刺痛,一把刀狠狠的划过我的后背,我后悔了我出来时候为什么不穿盔甲,回身手中长剑一挥,瞬间抹杀了他的脖颈,我仍在跑着,感觉到后肩愈来愈清晰的痛楚,我咬了咬唇,有没有人出来救救我……
忽地我撞入一人的怀中,他一手抚我的后肩,不意外地摸到一手的殷红粘稠,“怎么又是你?”是庆柯的声音,我也安心了不少,头死死的埋在他的大氅中生怕他丢下我,不知为什么,在生死关头我心中暗暗祈祷时出现的人总是他。
“庆柯……还望庆柯不要插手此事!”王龁看见庆柯语气显然是犹豫了,想来一个刺客做成庆柯这般人人皆知也是十分厉害了。
“我并未插手!给你。”
庆柯竟然一手将我从他的大氅中拉了出来,像拎着一条小狗一般,我双眼瞪大诧异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死死拽住他的衣诀,“庆柯你怎能见死不救!” 我开始慌乱起来,颇有些无赖地道。
“我这人只为钱办事!”庆柯道。
“好,我买,我买你!”喘了好大一口气,感觉意识有些模糊。
“押金!”庆柯向我伸出了手。
这时我哪有值钱的东西给他做押金啊,搜遍了全身忽地摸到了一支发簪,是那夜旬儿送给我的发簪,心猛地一阵刺痛,将手中的发簪递给了他,“这个很值钱的。”声音竟是带着些许的哽咽。
庆柯摇了摇头道,“我只收现金。”
“我现在哪有钱。”我收回了发簪,瞳孔微微收缩,额间冷汗涔涔,一滴冷汗从眼皮上滑下,滴入眼睛,腌得我的眼睛生生地疼。
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只好这般了,暗暗的勾了勾唇脚下一软,装晕倒在了他的怀中,“喂!”他在喊我,我死死的埋在他的怀中不动半分,果然,他抱起了我,“这个孩子我带走了!”蓦然,庆柯声音变得凶恶起来。
那些人并未阻拦他,他抱着我走了好久好久,确认了那些人都已经离开时我才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他微褐的双眸,我一笑,露出了一排皓洁的牙齿,他果不其然的将我扔了下来,我踉跄了一下,恬不知耻的笑道,“多谢庆大侠的救命之恩,我还有事在身先行离开了!”
我拿过庆柯手中的赤影剑,对他摆了摆手准备离开却被他拉住,我的笑意微微僵在唇边,他不会是要将我送到王龁那处吧?
“再不救治血便流光了!”
我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他在担心我?我又没给他佣金他干嘛这么担心我?看着他的双眼,“没事,我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我龇牙咧嘴的一笑,必须快点赶回去,赶在赵兵攻打前赶回去。
他却死死拉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前走,我被他拉着走,口中直嚷嚷,“你干什么啊?放开我啊!”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不松开我的手腕,他无奈,竟然扛起了我,许久我也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扛我走,忽地他停住了脚步,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他便将我扔在了水中,本以为寒冷刺骨没想到竟是温泉,这荒山野岭的竟然有一池温泉。
“你先行将身上的血洗去,我去帮你寻些草药!”说罢他脱下了大氅留给了我便转身离开了。
我左顾右盼竟然在一旁发现了一匹马,想必是庆柯的马,虽然这温泉泡的很舒服但是回到军营才是头等大事,起身将大氅裹在了湿漉漉的身子上,背后的伤火辣辣的疼,“庆柯对不起了,你的马我暂时借用一下,若还有机会相见,我定好好报答你。”我对着马道,轻轻一笑,胸口微微的起伏,骑上马,消失在月夜中。
待我回到了军营的时候天色已经灰蒙蒙的亮了,只是令我诧异的是那些士兵见我回来竟然将我团团围住用长矛指向我,我在马上踌躇,他们这是怎么了?
“叛徒,还敢回来?”
白起出现他身旁竟跟随着王龁,想必王龁恶人先告状,向白起颠倒了是非,看白起恢复了精神,想必毒已经解了,可是他们怎会有解药?
“白起将军,王龁才是叛徒。”我手死死握住缰绳。
“杀了她!”
白起一声令下,我心一颤,即使我是叛徒,即使我做了对不起秦国之事,可我毕竟曾经为秦国赴汤蹈火,他怎能做的如此绝情,那些士兵的长矛重重插入了马的四肢,马瞬间发疯似的嘶吼咆哮,我也滚下了马,“白起将军你真信了王龁的鬼话?”我看着白起,红着眼睛大声道。
“你说你不是叛徒,为何在你房间的衣物里搜到了断肠草!”
“我怎会知道!”
恍然,十多只利箭嗖的一声直直的飞了过来,我脱下大氅一挥,利箭掉落在地,而噙湿鲜血的后背无疑暴露在他们眼前,深刻的刀伤若隐若现,白起看着我,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更不怜悯我,拿起一旁的长戟走向我,我抽出了赤影剑欲上前,楼烦王却忽然将我护在身后,“求将军饶她一条性命,我甘愿受军法处置。”
“让开。”白起冰冷的道。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绝不会是叛徒。”
这句话说完我的心竟是暖暖的,可就在这时,另一只利箭突然飞掠而出,刺中了楼烦王的腿上,我心中欲裂,眼睁睁的看着他单膝跪了下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一剑刺入一名将士的胸膛,鲜血顿时飞溅,一会的功夫,就将四周围着我的七八将士全部除去,上前一脚将王龁踢翻在地上,一把举起长剑来,不多言,眼神猛的一寒,对着男人的脖颈就狠狠的挥下去,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忽然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一支利箭刺中了我手腕,赤影剑掉落在地,忽然出现的羌瘣出手制服了我,“一开始,你就是计划好的吗?”羌瘣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心底一寒,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暗淡无光,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我恍然发觉,被在乎的人不信任竟然是这种感觉,竟是这般痛彻心扉。
☆、押送赵国再重逢
我从来都不曾想过, 这个曾经为了我付出生命的男人今时今日竟然在怀疑我,冷风透骨的吹着,我拔出了手腕被刺穿的利箭扔往一处,血疯狂的流淌着,让人脊背发寒,“羌瘣……难道我不值得信任吗?”我的嗓子已经哑了, 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他没有回答我, 我看着白起拿着长戟走了过来, 我的第二次生命便要就此结束了吗?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我听到了挥起的声音,恐惧满上了心头,忽地听到一声沉闷的呜咽, 我缓缓睁开了眼,眼前竟是一断臂, “爹……爹爹……”那长戟被楼烦王的肩膀硬生生挡住, 我拼命的大叫, 眼泪长流。
在场所有人的惊愕住了, 楼烦王跪倒在地看着我,嘴角竟在笑,“别怕, 爹爹在。”然而这一刻,我却真正的害怕起来,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他身旁,匆匆赶来的军医一把推开了我为楼烦王止血, 而我却被两三将士按住肩膀不得动半分。接下来,白起并未对我赶尽杀绝而是将我捆在了军营外的一处枯木处,血嘀嗒嘀嗒的往下流淌,将我的四周的土地噙的猩红,医蛊爬到我的伤口处为我救治,可是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的,三天三夜滴水未进,我的身体已经快到了极限,忽地大雨磅礴,拍打着我的身子,难道老天也不愿我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