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亭落里遇见的襄王已换了质地华贵的袍褂,峻毅傲然的气势随即掩盖住了才子气息,赵姬随其踏入了大殿。
“子楚来迟,请陛下恕罪!”襄王作揖请罪。
“襄王不必歉疚。”
“想必这位便是燕世子了。”襄王转身看我,我连忙起身作揖,迎上的却是襄王颇为疏冷的微笑。
襄王星光般的眸子飞快掠了我一眼,又撇了一眼身旁的赵姬,赵姬知趣的为我们二人斟酒,襄王端起酒杯,“早便听闻燕世子的才学,今日可否为鄙人指点迷津?”
我突然一凛,心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捅了一刀,见我不答,襄王扬了扬眉,从容的脸上带着一抹调笑,“怎么?是不愿?”
我忽地眼前一片昏黑,这襄王是在试探自己吗,襄王是质子,定是胸怀大志不甘愿沦落如此,大脑飞速的转动着,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恍如大梦初醒,猛地直起身子看向襄王,“万里寻山历百艰而无悔,一朝见井纵九死以何辞。”这么励志的句子曾经作为我的座右铭一直陪伴到我现在。
襄王显然有些一愣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好像在竭力克制着力气般,随即又是一笑,酒水一饮而尽,“鄙人当真是没有看错人。”
我见状也一口喝掉了杯中酒,赵国的酒比燕国浓烈许多,引得我一阵咳嗽踉跄的俯身按住桌案,涨红了脸显得格外可爱,赵姬上前斟了杯茶水让我服下又拍了拍我的背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觉得自己失了态连忙作揖,俊美的脸容随即浮现歉意。
“燕世子可有意愿做吾儿的师长?”
我一愣,自然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心中大惊,若应了他,自己便是秦始皇的老师,不由的笑了笑掩饰内心的欣喜若狂,几乎毫无犹豫的便应了襄王的要求,襄王便去赵王那儿请示,赵王显些有点儿不乐意,却没有拒绝,下旨让自己入住了襄王府内。
跟随着襄王的我怀着咄咄欣喜的心情踏入了襄王府,襄王府自然是比不过王宫的,却多出了一份家的味道,襄王命人为其准备了面向南的侧殿,而青奴自然是要随同其他的家丁一起入住,我不愿,便恳求襄王将其寝殿旁的一间侧室赐予青奴,襄王没有半分犹豫便答应了。
那夜,我睡的很好,虽然不知襄王为何对自己如此这般好,到毕竟是有了靠山,不用步步惊心了。
次日,襄王便带着我去瞧见秦始皇,我还特意好好的梳妆打扮了一番,推开了房门,只见一个男孩子坐在床角的地面处只露出了半身,他的身影单薄又寂寞,这种感觉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人身上,惹得我一阵心疼。
“这便是吾儿赵正!”
原来秦始皇唤作赵正?不是嬴政吗?可能是乳名罢,我也无暇顾及这些,慢慢的走向他,只想目睹一下秦始皇的尊容。
可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一幕是我今生留在心底的阴影,豆蔻年华的婢女的手脚已经被卸了下来,躺在血泊中微微的挣扎,喘息。
而赵正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满是鲜血的坐在角落里,听得到我的脚步声,那张沾着鲜血不堪的脸微微抬起,双眸中竟是让人畏惧的阴险神色,嘴角微微扬起,喃喃的说道,“阿正不是故意的……”这番道歉竟毫无愧疚之情。
我腿一软,退后了一步,全身微微搐动,呼吸也渐渐的沉重,那婢女的眼神和我被分尸前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绝望,无助,而赵正的眼神,像极了将我分尸男人的眼神。青奴上前扶住了我,宽大的手挡住了我的视线,没有拒绝,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待在原地。
赵姬那不断的低声哭泣变成了呜咽,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我拨开了青奴的手看向襄王,襄王只是神情微微颤抖,其实有些人,连流泪也是不被允许的。
“燕世子怎知万里寻山历百艰而无悔,一朝见井纵九死以何辞这一翻话?”襄王红了双眸问道。
“我……”
“无论燕世子从何得知,恳求世子救救吾儿。”襄王眼中燃烧着希望看向我,我不知这句话对襄王意味着什么,却知道因为这句话襄王才将自己留在襄王府,也因为这话,襄王认为自己可以救治眼前这心理变态的赵正。
我看向赵正,吞了吞口水,此番万万不能让襄王瞧得自己有畏惧之情,上前向赵正伸出了手,赵正将脸靠在我的手心,像是倦鸟归巢,襄王见赵正平静了些许,便示意家丁收拾了那婢女的尸体后只留着我与赵正二人,青奴有些担心,却还是出去关上了门。
赵正瞬时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眸中的神情竟然让人不敢多看,默然半晌,冰冷的眼里依稀带了一丝柔软之意,沙哑地笑了,“你是我第六个老师。”
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是该做什么,理了理他有些乱了的发髻,似是感觉到了赵正的视线,我不经意瑟缩了一下。
赵正一把搂住了我,用的力气很大我几乎是没有力气拒绝的,赵正邪魅的附着在我的耳边轻轻的吹气,湿热的空气带着股奇异的味道,隐隐让我感到沉闷压抑,极其不舒服,“你是在怕我。”
我心里发冷,尽量不去想太多,淡淡的一笑,“没有……”
“是吗?”
为何这话语如此冰冷,我全身僵硬,手脚冰凉,赵正含笑的眼睛,却绝对不会让人感到愉快,无半点怜悯,一把松开了我附身站了起来冷漠的看着满眼疑惑的我,双唇毫无血色,会心一笑,“以后有得玩了。” 可他的眼睛却闪烁着焦躁的戾气,令他看起来有几分阴狠。
☆、杀人狂魔心意在
眼前的哪是七岁的幼稚孩童,分明是个心理变态患者啊,曾经大学选修过心理学,电影电视剧里也有许多心理变态的案例,可是,当自己实实切切的遇见时那些所有的理性所有的淡定都会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在赵正带些戾气的眼神下安全的度过了一下午,回到住处的时候我的手脚都在发抖,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次日,我再次被侍女请往了赵正的住处,果不其然,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他杀的不是人,是养在院子中的一只斑鸠,五脏六腑亦是被尽数掏出,那侍女一颤发微微出了惊恐的声音,赵正随即抬起眼来,透过我瞧见那侍女,杀气瞬间蔓延了开来。
我心头一吓,这侍女不会要被他杀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收敛了面上的恐慌,上前拉起了他,“阿正,我们进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懵了,进屋干嘛,这是要羊入虎口的节奏。
忽地赵正咧嘴一笑,笑容却是出乎意料的灿烂,如此笑容却让我的心更加的跌宕,他忽地握住了我的手推门而出,赵正的手出奇的温暖,坐上了一辆马车嗒嗒嗒的疾驰而去。
车子穿过市井行使着,我掏出了手帕将其手上脸颊上的鲜血擦拭干净,赵正一直在笑意的凝视着自己,眼角流露出的一丝邪惑让人不敢多停留,我被其盯的很不舒服,手中都攥出了汗水,终于鼓足了勇气,将手中带血的手帕摔倒一边,恶狠狠的抬头盯着他,“你到底想怎样?”破罐子破摔我还是挺在行的。
赵正不经意浮现柔软的笑意,稍稍偏头,冷然道,“有人说过老师特别像女子吗?”
我心头一颤,在赵正目光的逼视之下,只随意的瞥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很多人这般说啊,我也想长得结实一点强壮一点啊,可老天偏偏给了我一张小白脸。”
赵正忍俊不禁的笑了笑,忽地马车停了下来,我见赵正下了马便跟随其后,已是傍晚,市侩之地却是热闹非凡,赵正握住了我的手向前走去,看着赵正年仅七岁的背影,却是多了些许的沧桑不惑,“老师的俊颜引起太多关注了。”
我也感觉到太多目光的汇集,女子娇羞的模样,“待阿正长大了,也会变得如老师一般英俊潇洒。”
待走到无人的小路上,赵正忽地停住了脚步,握着我的小手微微用了一丝气力,直视着他,嘴角露出逾越的笑容,“老师,阿正有些舍不得你死了……”
我心中大鄂,与赵正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天有些暗了,远方的篝火似乎变得明亮起来,透过夜色紧盯着赵正的双眸,我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当初自己身为千姤之时在被分尸的最后一刻都在拼命的抵抗着,眼前只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少年,自己又何惧之有,手心都攥出了汗水,忽然露出一抹琢磨不透的笑容,“阿正是想要我的性命吗?”
忽地赵正身后出现了几个黑衣人,冷寒的刀光如严冬飞雪般从赵正身后扑面而来,带着锐利的啸音,我只觉得眼前骤然一白,黑衣人的刀花如雪片般降落,想都没想,拉着赵正往旁边一躲,有些气愤的问道,“这便是要杀我的人?”
“不是……”赵正微微皱眉,这群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历?
见赵正的样子应该不是骗自己,忽地我脑海中灵光一现,若这次自己救了赵正,他应当会心存感激之情以后便不会想要了自己的性命,一笑,将赵正护在了身后,食指指向黑衣人,“你们究竟是何许人派来的?”
黑衣人不明分说得冲了上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拉着赵正转身就跑,可是黑衣人以令人毫无防备的速度疾射而来,蓦地扎在自己的左臂上,顿时血雨飞溅。
忽地赵正眼中似乎燃着熊熊怒火,神情骇人之极,如同一头吃人的野兽,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重重的刺进了伤了我的黑衣人的心脏,我脸上的恐惧骤然消失,全身僵硬地注视着赵正,原来,杀人对于他来说是如此轻而易举之事。
赵正没有顾及我的惊愕,手执匕首便冲上前去,还未等我回过神来,眼前五六个黑衣人纷纷毙命,看着凌驾在尸体上的赵正,我手紧握得指节发白,寒风扑打在自己惊愕交错的脸上。
“老师……”
我如同耳鸣了一般,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强露出一丝笑容,受伤的左臂上的鲜血随着身体的颤抖声缓缓滴落到了地面上,忽地,大脑眩晕倒在了赵正的肩膀之上。
许久之后,我微微有了知觉,努力的睁开了双眼却对上了赵正一尘不变的双眸,他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却正是这双漂亮的眼睛让我心头一震,轻微的后缩动作牵扯到左臂的伤痛,只觉得伤口已经止血包扎好了,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破败的草屋内。
“老师没有杀过人?”赵正的头忽地躺在了我的右臂弯里,却出乎意料的让赵正特别的安心,突然很想就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我却被赵正如此亲昵的动作吓了一跳,既慌张又害怕,“是啊……我真的……我又不是……”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
“不要再待在襄王府了,不要再做阿正的老师了……”赵正微微闭上了眼,向我的身旁蹭了蹭。
“为何?”我抬眸看向他。
赵正并没有说话,又快又准地搂住了我的纤腰。这是什么意思?我好歹曾经也是个二十出头的美少女,被人这般抱着,还好是个小孩子,若是太傅那般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自己岂不是要喷鼻血了?我微微皱眉,有点窘,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无奈那手臂反而抱得更紧了。
“你先放开我……”
赵正不愿松开,半晌后,我也放弃了挣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一股凉意直抒胸臆,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我们回襄王府吧。”
赵正慢慢睁开了双眼,迷迷蒙蒙的,两眼似幻非幻,显然是在纠结着什么,慢慢起身,附身看向我,微长的发髻扫过了我的脸颊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赵正那一双邪魅薄情的双眸中显现出了沉郁的气息,更是目不转睛盯着我。
“怎么了……”
赵正狭长的眼中隐有怒意闪过,起了身,“以后多吃点,一个男子细胳膊细腿的成何体统!”
赵正的突然发怒让我心头一凉,起了身还是默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有时候我也搞不懂,自己何为会被一个七岁的孩童牵着鼻子走。
我回到寝殿瞥见青奴在殿外来回踱步等待着自己归来,见自己回来,青奴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上前看得到其左臂受伤便上前问东问西嘘寒问暖的搞得我像个襁褓中的孩子,敷衍了几句便入了寝殿,洗漱一番,静静的坐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本卷轴,上面的古文我也只是看懂几个字,叹息一声,侧颜百媚众生,站起身然后高高举起卷轴放入书柜的最上层。
仔细想想方才赵正对自己说的话,他今日竟然没有杀了我,可是对于这种小时候便有的心理疾病,若不早早治疗,日后必当一发不可收拾,难道,未来的秦始皇是有心理疾病之人吗?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自己可以无虑专心治疗赵正,与世无争,安稳过在赵国度过身为质子的时光,虽然我不知道要几年,或者是……十几年。
每日自己都要装模作样的拿着书本前去为赵正传道授业解惑也,可是赵正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服侍赵正的侍女悄悄对自己说赵正近来很少杀生了,双眼的戾气也渐渐少了许多,襄王以为是我的作用连连感谢我的大恩大德,我解释襄王根本听不进去,无奈只好接受了这不期而遇的巧合。
一日,我在赵正房间收拾,扭过头,竟发现一黑衣蒙面男子在屋内,刚想尖叫,那人一手搭在我肩上,一手那些秀绢捂住我的嘴,心中惊愕,却忽然觉得这双眉目很熟悉,一时竟然想不到此人是何许人也,挣扎一会,忽地觉得头脑昏沉,昏死在了黑衣人的胸膛。
☆、惨遭绑架竟结友
“九哥,这盅茶快凉了。”我听到了一句银铃般的声音,我模模糊糊的睁开了眼,发现嘴被堵住,双手双脚被捆了起来,而那女子正坐在我不远处的石桌旁捧着手中茶杯轻轻啜饮。
“昀,换盅茶。”那女子对面的男子微笑着对一旁的侍从道,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那日洗尘宴我似乎看过这男子,应该是哪位殿下,这女子唤他九哥,想必便是九殿下了。
“喏。”说罢,昀便转身离开。
“九哥向来疼爱氏涵,今日怎么将她心意的燕世子捆来了?”那女子抬袖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得温和。
“凤儿,九哥不会让任何男子靠近氏涵的。”九殿下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九哥为何不直接对氏涵说了你的心意?”凤儿再次问道。
“九哥怕……那些闲言闲语……”
完了完了,这九殿下竟然爱慕氏涵,但这兄妹之间怎会……忽地九殿下起了身,竟走向了我,我猛地闭上了双眼心中揣揣不安,忽地有些微冷的茶水从我的头顶浇了过来渗入了衣物之中,冷的一激灵睁开了眼,九殿下附身一只食指抬起了我的下巴,映入眼帘的九殿下凤眼挑尖成威,洒着玫色的膏脂舞成晕如笔下的云。
“燕世子,别来无恙啊。”他笑着,双眼中却透着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