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没有关系?老祖宗是殿下生母,陛下是殿下的亲侄子,让哥儿是殿下的侄孙。难道说,太后已经动了心思,殿下还要做壁上观吗?”董善瑶始终平声静气的,听起来,倒像是在循循善诱的劝导着卫玉容,“事情已经出了,太后开了这个口,就绝不会轻易放开手,不把让哥儿抱到翊坤宫,她一定不会罢休,老祖宗年事已高,经得起几次气厥过去?太后根本就没把老祖宗的身体当回事儿,难道贵妃,也不把老祖宗当回事了吗?”
卫玉容浑身僵硬,想要反驳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她不得不承认,董善瑶说的,全是对的。
高太后怎么可能轻易罢手?话说了,事做了,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按照她的跋扈和专擅,不抱走元让,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那意味着,在和老祖宗的抗衡中,她将会始终落于下风,而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三十四章:好一个贞贵妃
卫玉容大口的喘着气,已然顾不上在董善瑶面前保持仪态了。
她不可否认的是,她眼下很是心慌。
董善瑶的法子,她简直挑不出任何的不妥来。
母亲作为皇室宗亲,又是大陈唯一一位大长公主,她出面化解这次的事情,再合理没有的。
届时只要老祖宗和元邑都点了头,元让是肯定能抱到公主府去的。
可是,高太后呢?
从此后,高太后的一双眼,就再也不会离开公主府了。
母亲当年退让,换来的数年安宁,说不定也会因此而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而她,又该怎么选择?
董善瑶一直冷眼看着,见她举棋不定,眯起眼来:“贵妃在害怕吗?”
卫玉容蓦然瞪大了一双眼,直勾勾的盯向董善瑶:“娘娘以为,我不该怕吗?我说了,无论要我如何,我都是无畏无惧的。可是娘娘要把公主府拖下水来,难道叫我至父母双亲也于不顾吗?”
“你想错了。”董善瑶长叹一声,状似无奈,一味地冲她摇着头,“看起来,庆都殿下贸然插手进来,会惹得太后不悦。我也知道,你怕此事之后,太后会牟足了劲儿向公主府发难。可是你别忘了——”
她刻意的拖长了尾音,引得卫玉容蹙起了眉头来。
“那是公主府,难道说,贵妃对庆都殿下就这样没信心吗?”她高高的昂起下巴来,“老祖宗气的厥过去,只是乍然得知这样的消息,胸中郁结不解而已,她老人家并不是真的保不住谁。只要让哥儿出了宫,太后就拿谁都没办法。她真的敢对庆都殿下出手吗?”
董善瑶反问了一声,似乎从鼻子里挤出一道十分不屑地声音,嗤笑了一回:“她连徐家都不敢动,更别说是庆都公主府。”
卫玉容猛然愣了愣,拧眉深思了一番,又觉得她所言不虚。
她点着指头:“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老祖宗和殿下那里,还要贵妃去劝。”董善瑶见她态度有些软化下来,心下一喜,“其实也不必劝什么,老祖宗不会把着让哥儿不撒手,殿下为了老祖宗和陛下,也必然会深明大义,只是这个口,总归还是要贵妃来开的。至于陛下那里,我可以去说。”
合着……卫玉容冷笑了一声:“娘娘无非是怕老祖宗不同意,或是我母亲不肯点头,到时候事情办不成,娘娘还要惹得一身骚。故而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最妥当不过。老祖宗和母亲,都不可能真的同我置气——”她嗬了一声,“娘娘是不是还想交代,不能说是您给的主意呢?”
岂料董善瑶却噙着笑摇了摇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话是我说的,主意是我出的,老祖宗和殿下要有什么不满的,冲着我来,我全受了。我不过是见不得太后一手遮天,更见不得有人在禁庭中兴风作浪。让哥儿是陛下长子这不假,可是陛下今年才多大?明妃这个心思动的也太早了些,搅的合宫上下不得安宁,真当没人治她了。”
卫玉容啧的咂舌两声。
其实说到底,董善瑶还是在利用她。
把元让送出宫去,对董善瑶来说,才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真等到将来她自己生下来儿子,元让这个长子从小养在公主府,怎么教养,全凭她母亲——她母亲绝不会叫元让学着去夺嫡,凭老祖宗起的这个让字儿,就够够的了。
“娘娘可真是好算计。”卫玉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从前见过董善瑶,一直也觉得,这是个很温良的人,今天她算是见识过了,这个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再厉害没有的。
董善瑶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也不生气:“你别觉得我心思深沉。从我嫁给陛下的那天起,太后就压。在我头上立规矩,这内宫,有明妃,有昭妃,有靖贵妃,我不算计别人,早晚会落入别人彀中,成了别人的垫脚石。我嫁与陛下六年,一路陪他走到了今日,今天的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谁也别想拿走!”
她话到后来,分明咬重了。
卫玉容隐隐的有种感觉,这话,就像是在说给她听得一样。
董善瑶绝不是个好相与的,话里话外透着的可不是和气。
那句话,就像是在警告她……董善瑶提到了徐明惠,说起了高令仪和胡媛,唯独漏过了她,可偏偏是这一漏,才更让人觉得,是另有深意的。
卫玉容唇畔弧度渐平,嘴角向下一沉:“该是娘娘的,谁也拿不走,可命里注定不是娘娘的,娘娘也守不住。”
她无意挑衅,可今日,分明是董善瑶寻衅在先。
董善瑶听闻这样一句话,明显的倒吸了一口气:“贵妃这话说的,很值得人深思啊。”
卫玉容冷眼看她:“娘娘只别多思才好,忧思太重,对身体无益。”
董善瑶面色一沉,不愿再同她虚与委蛇,稍稍侧过脸去,不再看她:“那我就当贵妃,应下这桩事了。”
事已至此,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吗?
无论如何,她不能够看着高太后诡计得逞,危及元邑。
这事儿她可以应下来,只是……
卫玉容音调一扬:“我会走一趟慈宁宫,如果老祖宗觉得此计可行,母亲那里,不必我出面,老祖宗也会让她把让哥儿抱走的。”
董善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说了这么多,卫玉容到最后却又不松口了,把这个计策当成了个球,眼下又踢到了慈宁宫去。
她眉目清冷:“我希望贵妃能好好想清楚,该不该出力,该不该劝说,去慈宁宫之前,最好是心里有数的。”
卫玉容缓缓地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一个礼,竟一个字都没有再多与董善瑶说,径直的就转身出门而去了。
董善瑶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阴翳一片,搁在腿上的一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水葱似盈透的指甲,狠狠地掐在手心里,却连痛都不曾察觉半分。
卫玉容,真是好一个贞贵妃。
☆、第三十五章:感恩戴德
李良到景仁宫的时候,玳瑁刚从乾清宫打听了消息回来,两个人正好在景仁宫的鎏金门匾下迎面撞上。
玳瑁心虚的厉害,下意识的就倒退了两步。
李良倒是没多想,只是四下看了看,发现她是一个人:“怎么一个人?主子娘娘知道了,可仔细要挨骂。”
玳瑁强撑着镇定,噙着笑含糊了过去,又问他:“大总管不是应该在慈宁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良听着她的话,一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略垂了垂眼皮想了会儿,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却不露声色:“明妃娘娘身边儿的知鹤闹到慈宁宫,我哪里敢叫她冲撞主子,把她拦在了外头,她说明娘娘……和贵主儿一起来了景仁宫。”
“那您过来这是……?”玳瑁歪着脑袋多看了他两眼。
她心里当然清楚,李良会到景仁宫,十成是有陛下的口谕带过来的。
念及此,她眼中阴沉一闪而过。
明妃还真是好手段,来之前还惦记着叫知鹤闹到慈宁宫去。
惊动了万岁,这不是明摆着觉着万岁会偏颇帮她?
李良倒是没看她,往后退了两步:“陛下叫我来给主子娘娘传话的。”
玳瑁当是才知情,哟的一声纳福告罪:“瞧我,竟还拦了您在外头说闲话。”
她一面儿说,一面儿把李良往院中引了两步,迈过了门槛走了会儿,在踏朵前停下来,她才复虚礼一把:“您容我给主子回一声。”
李良欸了一声,脸上始终挂着笑,摆手示意她去。
只是在玳瑁一转身的工夫,他脸色就微变了变。
不多时玳瑁从殿中步出来,所见李良还是那样浅笑着的一张脸,她没多想,步下踏朵:“主子请您进去。”
李良没说话,撩了一把下摆,上了踏朵,一路进了殿中去。
董善瑶早重新上了妆,换了一派的端肃又不失温婉的姿态,见了李良,先露了笑出来:“这会儿过来,万岁叫你传什么话呢?”
李良倒是先请安行了礼,才站起身,猫着腰回她:“万岁说,明娘娘的事儿,叫您看着斟酌,只是别伤了大皇子的脸,一切您做主就是了。”
董善瑶哦了一声,却是喜怒未变,她眼风扫过,斜着看李良:“明妃叫我斟酌了,那,翊坤宫呢?”
李良明显浑身一怔,下意识的就抬头看了上去。
宝座上锦衣华服的人,头戴金凤步摇,明明是笑着的,可是笑不达眼底,那样的表情,叫他看来,竟莫名的一阵心惊。
他许久没言声,董善瑶脸上的笑渐渐没了踪影:“看样子,万岁是没许意我动翊坤宫了。”
李良干咽口水:“您知道的,这个事儿……”
“我当然知道了,这个事儿,是明妃怂恿在先,靖贵妃是受了她的蛊惑,年轻不知事儿,而太后娘娘呢,则是体恤老祖宗年事已高,想叫靖贵妃多尽一份孝而已。”她扬声打断李良的话,无不嘲讽的开口,“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良觉得,今天的皇后,大约是受了什么刺激的。
荣昌殿下到景仁宫来,万岁是知道的,万岁知道,他就也知道。
这样想一想,受刺激也是正常的。
那毕竟是万岁的长子呢,靖贵妃动了这个心思,皇后肯定是心下难安的。
他无奈,只得又蹲了个礼:“那奴才就不扰您的清净了。”
“别忙着走。”董善瑶开口就叫住了他,“你告诉万岁,我已经叫明妃在永寿宫的小佛堂潜心礼佛,替老祖宗祈福四十九日。小惩大诫吧,这事儿闹大了终归也不好,没得叫各宫都不安分。”
李良面上一喜:“是,还是您想的周全。”
董善瑶合了合眼,很显然的,李良这样欢喜,是揣摩准了元邑的心思。
换句话说,元邑也是打从心眼里不希望她把这次的事情闹大的。
她呼吸一滞,说不出的失望,却还是惦记着元让的事情,开口继续吩咐:“你也回万岁一声,我叫人备晚膳,请他晚上移驾景仁宫。”
李良心说这也是应该的,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于是便欢喜万分的一口应了下来。
董善瑶见状,才放了行,叫玳瑁一路送他出去不提。
等到玳瑁重新回到殿中时,董善瑶人却已经不在正殿中了。
她四下瞅了一圈儿,挪步往东暖阁步了过去。
董善瑶听见动静,长叹一声:“你去乾清宫的时候,李桂也是这样说的吧?”
玳瑁抿唇,答了个是,旁的不敢多说。
果然,董善瑶手里一支青白玉簪,在空中划了一道,就应声而碎了。
玳瑁连忙劝她:“主子别动怒,好歹顾念自己的身子,原本就是能想到的事儿,还有寿康宫在呢,万岁要是下手罚了翊坤宫,不是打寿康宫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