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妃。”太皇太后不轻不重的叫了她一声,“这样的客套话,就不必在慈宁宫说了吧?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萧燕华心一沉,知道这是含糊不过去了。
可是她应该怎么说呢?
太皇太后是卫玉容的外祖母,对卫玉容的袒护,也是众人可见的。
元让出宫的当天,卫玉容就搬到了慈宁宫来,直到这次董皇后被废,才重新搬回储秀宫去。
这其中的深意,她明白,宫中众人,自然也清楚得很。
而明妃素来不得太皇太后的喜欢,她也略知一二,不过……
明妃出身胡氏,说到底跟太皇太后还是本家。
这样的关系,怕只怕,太皇太后心里头再不喜欢明妃,也不容许旁人过多的评价什么。
那么剩下一个昭妃呢?
端献皇贵妃在生之时,太皇太后是百般的喜欢,那样的专宠,都未曾叫太皇太后苛责一二。
昭妃还是皇贵妃的亲侄女儿,谁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爱屋及乌呢?
可是这么想来,她又有些想不通……
心里这样想,面儿上就问了出来:“奴才不懂,您问奴才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中宫之位,您说了算,太后娘娘说了算,万岁爷说了也算,可是这千算万算,也轮不到奴才来说话。”
“自然你是说了不算的,我问你,就当是家常聊聊天儿,你只管说你心里头的想法就是了。”
萧燕华心说这是当家常玩笑的事儿不成?一个说不好,估计要得罪这位太皇太后了的。
她一向觉得自己心计无双,可是现在却又觉得背后发凉。
这深宫之中,竟也不知道是如何的锉磨人。
太皇太后在宫里头这么多年,大半辈子都进去了,如今说话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
她分明在笑着,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生寒意。
这样的人,还有慈宁宫这样的地方,她可真是不想接触,更不想踏足。
太皇太后见她许久都没有回话,语调一沉:“庆妃?”
萧燕华一侧面,偏头看过去:“奴才若说贞贵妃,太皇太后可信奴才若说的吗?”
太皇太后哦了一声,笑意渐浓:“为什么是贞贵妃呢?因为她是我的外孙女?还是因为,她能力不俗,又大度能容呢?”
“因为投其所好。”萧燕华说的坦坦荡荡的,“若是太后娘娘问奴才,奴才保不齐也会说靖贵妃。”
太皇太后一眯眼:“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萧燕华一愣,眨着眼闪了闪:“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好好带永平,也好好想想我今天说的这番话,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请一回安。”
萧燕华想要说的所有话,全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她又无奈,便只得告了礼,往殿外退去。
她走后大约有一盏茶的工夫,随珠笑盈盈的步了进来。
“永平送走了?”太皇太后一扬声,“她看起来还不错吗?”
随珠哎了一声,点了点头:“要奴才说,庆妃娘娘的本事可真大,奴才可从来就没见过,公主那么听话,那么乖巧的。”
太皇太后轻笑了一声:“庆妃的本事,可远不止于此。”
随珠不明就里,面露疑惑之色:“奴才不明白……”
这是贴身服侍的,又是跟着她年头最长的一个,是以有任何的事情,她都从不会瞒着随珠。
太皇太后长出了一口气,便将先前问萧燕华的那些话,全都与随珠说了一遍。
随珠听罢,一时讶然:“主子您这是想试探庆妃娘娘?”
太皇太后斜了她一眼:“庆妃这样的人,谁又能保证的了,她一辈子都不争不抢呢?刚进宫,再聪敏,也都是没经历过事儿的。眼下她尚且能够保持本心,那将来呢?”
随珠便明白了三分,长长的哦了一嗓子:“所以你希望庆妃娘娘能够为贵主儿所用,将来无论到何时,都别站到贵主儿的对立面去?”
“不只是这样,你只说对了一半,”太皇太后否认了一声,“她若能帮着容儿,有好些事儿,我也就能放下心来了。而对于容儿来说,这宫里头,也就多了个能分担的人。一时遇上什么事,她也能到延禧宫去商量一番。”
“可是庆妃娘娘这是……”随珠嗨了一声,“娘娘跟您也没有走动过,您说的这样隐晦,她怎么能够明白得了呢?”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她不明白?随珠,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她要是真的不明白,不会跟我说,因人而异。”
随珠一拧眉:“那庆妃娘娘是不愿意?”
太皇太后撇撇嘴:“且看着吧,她这个丫头,就连我都不好说的准了。”
萧燕华于她,于容儿来说,无疑都是不能够轻易放得下来的一个人。
萧家常年跟公主府走的近,进了宫后,容儿又帮她在皇帝面前求过情。
可即便是这样,今日在慈宁宫中,她仍旧咬死了不松口。
萧燕华这样的人,城府深,又沉得住气,将来如果真的不能够为容儿所用……
“随珠,安排人盯着延禧宫吧,我要知道庆妃的一举一动。”
随珠犹豫了半天,想要规劝的话,终究是没有再说,只点头算是应了,后话就不提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怠慢定妃
继后册立的事情,到底是被提到了章程上来。
实际上元邑不是不能拖延,如今董氏刚被废了没几天,再加上郑恪的一桩命案还没有落定,京兆府虽然有了回话,只是终归没结案,另有一宗就是禁庭之中,太皇太后和太后还都称病呢,这时候要想把册立继后的事情压下去,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元邑并不想再费这个工夫,也不想叫高太后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再去插手郑恪的事。
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早立晚立,这个后位都是要落到高令仪的头上去的,既然如此,便给她做几天的皇后,又有什么不可?
于是一道旨意发下去,礼部与鸿胪寺便着手准备起来,择定吉日,再请了钦天监来占卜星象,内宫中内府忙着料理吉服,还有新后宫中的添置等等。
高令仪虽然是继后,但毕竟是中宫了,册立大典是丝毫马虎不得的,礼部左右挑选,把日子定在了十天后。
寿康宫和翊坤宫如了意,这两日便也安分了下来。
卫玉容倒像是没事儿人,整天都要往冯嘉柔的承乾宫去好几趟。
这天用过了早膳,她又领了知意几个往冯嘉柔那里去,却正赶上冯嘉柔在殿里头发脾气。
外头的小宫女儿犹豫着为难,也不敢去回话,却又不好怠慢了卫玉容。
卫玉容在外头听了一会儿,也听不真切,便扬声问那小宫女儿:“这是怎么了?定妃如今怀着身子,你们在旁边儿服侍,也该小心着些,怎么却要招惹她不痛快?”
小宫女儿吓了一跳,提了裙摆就跪下去:“贵妃娘娘明察,奴才们怎么敢惹主子不痛快呢。”
卫玉容原也不是个惯会疾言厉色的人,见了这情景,示意玲珑扶她起来,才又问:“你好好回话,也不要动辄就跪的。”
小宫女儿缩了缩脖子,站起身来,始终低垂着脑袋:“是一大早主子说想吃些清凉不腻的东西,又不想吃素日里常见的那些,就打发了姐姐们到御膳房去传话,叫御膳房想法子……”
卫玉容哦了一声:“这也没什么,她有了身孕,虽然不是万岁的第一个孩子,却也是万岁大选后头一个有孕的,宫里头合该紧着她的吃穿。”
其实她知道,冯嘉柔虽然是张扬不跋扈的性子,但是在吃穿用度上却一向都很挑剔,有了身孕之后就更为严重了些,一时有个不可口不合心意的,她就能闹上一整天。
看这个样子,大概是御膳房那里出了岔子了……
她如此想着,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扫过殿内的方向,又问那小宫女儿:“御膳房的人没给定妃做吗?”
小宫女儿吞了口口水:“管事儿的说,十天之后就是册后大典,大典过后还有大宴,宫外的命妇们要进宫给中宫拜礼,宫里头的娘娘们也要到中宫处请安,到了后半天,歌舞一起,他们御膳房就要忙活起来了。”
这话也不假,这样的大典是少有的,御膳房忙前忙后,又不能够出一丁点儿的差错。
可是……
卫玉容一拧眉:“那也是十天后的事情,定妃今日要个新鲜吃食,同册后大典又有什么干系?”
小宫女儿犹豫着,略抬了抬眼,却不说话了。
卫玉容见她如此,便心下一愣,与知意对视了一回,提声再问,只是多了些威严:“我在问你话,有什么不敢回,不敢说的?定妃肚子里怀的是龙嗣,出了岔子,谁能担待得起?”
小宫女儿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却叫卫玉容这么一吓唬,什么都不敢瞒着了:“御膳房管事儿的说,翊坤宫里放了话,这些日子就要着手准备起来,姐姐们反驳了几句,他又说,不光是御膳房如此,连内府那边也是一样,这十天里,事事样样都要以翊坤宫为紧要,谁要是敢耽误了册后大典的事情,就立时拿下发落了,所以……所以我们娘呢这里……”
卫玉容面色已经沉似深潭,眼中的不悦也显现了出来。
她还以为高令仪这两天是真的安分了呢,却没想到,她暗地里还争这个份儿。
冯嘉柔一个人的吃口,能费多少工夫?
御膳房的那班奴才也是可恨的,为着巴结新后,就敢这样怠慢了承乾宫。
她一时怒从中来,扬声呵道:“知意,你带着人到御膳房去,且问一问,今日是谁驳回了承乾宫的人,又是说仗着翊坤宫的势,就这样轻看了承乾宫!”
知意一愣,知道她是动了怒,便有心相劝:“主子,翊坤宫毕竟是……翊坤宫里放了话,御膳房的人也不敢不照办呐?”
卫玉容冷笑一声:“翊坤宫放了什么话?是叫御膳房不许给承乾宫做吃的吗?定妃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样的身子,也是他们怠慢的了的?你只管去,问清楚了,立时就给我拿了,多带几个人,拿了人就送到内府交给黄炳,也问问他,当初奴才都是从内府手上调。教出来的,他就是这么调。教人的不成?”
“主子,您不好……”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卫玉容见她仍旧有话想说,一扬声就打断了她,“这事儿,我自然会到翊坤宫去问个明白。册后大典是十日后,靖贵妃还只是贵妃,还不是中宫!更不要说,就算她已位正中宫,难道是她这样授意了御膳房的吗?若然如此,我便要与她道寿康宫、到慈宁宫,好好地说道说道了。”
她自掌管禁庭以来,脾气是见长了的,其实不是很愿意拿架子端气势,可是没法子的事儿。
还是老话说得好,在其位谋其政,她管着这么一摊子事儿,要还是个菩萨性子,低下的人必定不服她,她又何谈压得住人呢?
只是如今日这样发脾气,还是头一次。
实则也是气急了。
中宫未立时,御膳房的人就敢这样仗势欺人,欺负的,还是有了身子的冯嘉柔,这就叫她实在看不过眼。
现而今还是她在掌宫,禁庭上下还是以她为尊,这件事情,她要是不管,十天过后,高令仪只怕气焰更盛,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第一百三十二章:圈套
卫玉容这里吩咐了知意,态度又是十分强硬的,知意见也劝不下来,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人往御膳房而去了。
她这才缓了缓气儿,又把神色缓和一些,才提了步子,径直就往殿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