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霆没忍住,凑过去吮着她的一小寸舌尖细细绵绵地吻过一回,这才说:“先挑你喜欢的,剩下再往宫里送。”
“那怎么成?”她低着头将胸前散开的蝴蝶扣一个接一个扣好,再将衣裳抚平了,这才像个样子,“不过你这些玩意,想来你四叔也是瞧不上的。”
“那心肝儿给爷出个主意?”
“我父皇原有四只章若至的印,印头分别有梅兰竹菊四色,正巧凑成一套,现不知落在何处,你若能找到这个,送进去也是不错的。”
“这……明儿我问问六叔,他素来喜欢收集这些。”
“若是不成,你便去荣宝斋问问,藏家的事,荣宝斋总是能打听出来的。”
“行,爷都听你的。”
“什么听我的,我可没这本事给你们皇上送礼。”
好好的头发又让他给弄散了,全落在肩头,行事不变,而陆震霆那模样,她是不好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的,便只好自动手,将散落的头发松松编成一只长辫,再回头看他,却发觉他难得有一回对着陈条拧着眉毛发愁。
青青不愿多问,陆震霆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你们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南边儿一个、西边儿一个,海外听说也有一个,到底哪个是真?”
青青听完神情一凛,急忙问:“又怎么了?又要南下不成?”
陆震霆牵了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来,将陈条往她眼前一递,沉声道:“原本在河南躲藏的前太子如今到了南边儿,各路南军就地重整,不日便要集结再来。你们这帮汉人,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要出征?”
“或有可能,只看四叔还能不能放得下心来用我。”
他说完,屋内一时只剩沉默,他怕说这些打仗杀人的东西把青青吓着了,便转了个话题问:“你往日与前太子相交如何?”
青青低头,闷声道:“并不如何,他是太子,政事都处理不完,哪里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妹妹们。”
陆震霆捏一捏她的手,朗声道:“我若有心肝儿这样水做的妹妹,决计是舍不得不理的。”
“怎么?若是你亲妹子,也能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陆震霆慌忙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是守着你的帐子,舍不得你出嫁罢了。”
青青却是不信,小声说:“我听闻你们边儿,母子、兄嫂都可……实在是不成体统……”
正说到这,外头金达突然起了高声,“奴才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今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到玉笙院来做客。”
“我找你们王爷说话。”
陆震霆一听声音就皱起眉头,青青要起身,却让他按在膝头动弹不得。等王妃进屋,仍旧是如此亲昵的姿势,让她浑身不自在。
娜仁托娅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在陆震霆对面落座,瞧着满屋珍宝,玩笑道:“是我太久不管家还是怎地?今儿才知道王爷有恁多私藏,这一口气摆出来,也不怕晃花了眼。”
陆震霆把茶盖撂在桌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响,不耐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别东拉西扯的。”
娜仁托娅把目光从夜明珠上挪开,转而看着青青说道:“都怪妹妹太惹人疼了,自打妹妹来了,王爷就不曾出过玉笙院,闹得其他几个妹妹成日在正房哭诉,我这里实在打发不了,便来找王爷求个主意。”
陆震霆道:“爷有什么主意?他们要是想的紧了,自请离府就是。”
娜仁托娅问:“皇上赐的也赶出去?”
陆震霆噎住了,好半晌没回话。青青却突然开口道:“凡是都要有章程,有章程才少抱怨。我看不如排日子,每月逢一逢九都必定歇在正房,其余各几日都由娘娘做主,两位觉得如何?”
她语调清冷,置身事外,恨不得将陆震霆彻底踢出去。
娜仁托娅认为极好,陆震霆却不干了,“爷想去哪就去哪儿,轮不到你们来管。往日连先皇都管不着,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拘束爷?”
他这句也不知骂的是谁,娜仁托娅依旧是油盐不进,青青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陆震霆被气得够呛,当下拂袖而去,娜仁托娅不肯走,忽然将自己头上一朵堆纱的宫花簪到青青头上,打量她许久才说:“我瞧你这模样,总觉得有个人会喜欢得紧。”
“王妃指的是?”青青抬起眼,眼眸漆黑似两只深潭,顷刻间便能将人溺毙。
“我懒得说,说了你也不信。”娜仁托娅站起身,也不多留,“我得去排日子了,先打发了她们再说。至于按不按排好的日子办,那都看王爷。”
陆震霆一走就是三日,到第四日晚间才带着满身脂粉味回来。黑着一张脸,进门也不说话,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盯着对面优哉游哉的青青,越想越觉得气闷。
但比耐力,陆震霆是比不过她的,到最后还是他先开口。
掏出一只锦盒来,横到她眼前,“这印就在礼部侍郎钱江焕手上,爷给买回来了。”
青青适才放下书,将锦盒打开,正是她幼时见过的四只印,“你花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呵,五十两。”
“怎么?钱江焕还敢讹本王不成?”
“放心,他没那个胆子。”青青将印都放回原位,对这些东西她本也没什么兴趣,说来她这个人其实寡淡得很,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这厢正琢磨事,陆震霆忍不了了,“你怎不问爷前几日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青青将眼睛从书本上挪开,瞄着他,“能有什么?无非是斗鸡走狗,看戏捧花。”
“爷看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冷心冷肺的,对你多好都没用。”
“好?什么叫好?将我从旧宫掳来是好?还是强要了我是好?”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震霆一甩袖子,又让她气跑了。
青青却还想着娜仁托娅的话,总觉得意味深长,让人参不透。
陆震霆这么一消失便又是好几日不见踪影,听香云说他去了另几位侍妾院里,夜夜春宵的,很是快活。
换别人也就急了,只青青,仍旧气定神闲地研究一本古琴谱,抽个空还去问候一下尽忠职守的江淮之,就是不问陆震霆如何。
再过五六日,香云急了,原本打算劝她放下身段,哄哄王爷,话还没出口,陆震霆就闯进来,风风火火的,差点没把帘子掀没了。
他就着青青的薄瓷杯猛灌一口茶,歇足了气才开口,“心肝儿果然冰雪聪明,今儿寿宴,四叔见了那四只印,喜欢的很,这么多兄弟子侄偏就赏了爷。”
青青慢步走过来,不咸不淡地问:“赏你什么了?”
陆震霆一招手,金达捧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子呈上来,陆震霆抬一抬眉毛,“就这个。”
青青不伸手,只好由金达将盒子启开,取出卷轴,脚上香云同绿柳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画卷徐徐展开。
青青站在画卷面前久久不语,往日的记忆似海潮般齐齐袭上心头,难以言喻。
陆震霆从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侧脸,低声道:“《西关饮马》,这应当是真迹了。”
青青的神魂都被画卷走,听不见看不见,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幅画。
蓦然间陆震霆看着她,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要撩到你们所有人都爱上四叔!
☆、第十章
青青第十章
宴上饮酒颇多,散场后陆晟仍有些醉意,便未叫肩舆,打算走一走散一散。
元安一行人自然跟在他身后,等到了岔路口才斗胆来问:“陛下今儿打算歇在何处?”
陆晟略想了想,沉吟道:“去素容宫里看看。”
素容正是从前的容妃,如今的慧嫔。
今上对后宫的女人似乎兴趣缺缺,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翻一次牌子,但得了空,倒常去慧嫔宫中探望。
历经两朝圣宠不衰,慧嫔亦是天下独一份儿。
小太监得了指使,立马跑腿前去景福宫通报。
陆晟仍优哉游哉地提灯爷赏画,等慧嫔装扮好了,他才缓步迈入宫门,见她跪在门边,低头时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雪白后颈,便使个眼色,叫元安将她扶起来,宽慰道:“更深露重,你身子又不好,何必出门来迎。”
慧嫔缓缓起身,跟在他身后半步,柔声道:“陛下来看臣妾,臣妾心中欢喜,便顾不得其他了。”
陆晟进了屋,随意歪在烧热的炕上,按着眉心,道:“闷得很,吵了一天了,朕到你这来躲躲。”
慧嫔跟到他身侧,接过宫女莲儿递上来的醒酒茶,送到陆晟手上,“一早备下的,莲叶清心,解酒去腻是最好不过的。”
陆晟闭着眼,抿上一口,果然胸口舒畅许多,再看慧嫔,鹅黄的袄子配月牙白的裙,领子上一圈白狐狸绒毛,衬得人素净婉丽,看着也舒心,便牵了她坐到身边来。
“宴上闹得烦了,朕便来找你说说话。”
慧嫔垂手一笑,“皇上记得臣妾,是臣妾的福分,只恨臣妾位卑,不能在宴上贺陛下千秋。”
陆晟手肘搁在炕桌上,掌心撑着太阳穴,半眯着眼,看着倒是比慧嫔更有风情。
“宴上吵得很,一个个的都在变着法儿地讨功劳,连朕都不愿意搭理他们,你去做什么?”
“臣妾只想着……能有机会多见见陛下就是好的。”
陆晟笑,“这不是见着了?”
慧嫔头低得更深,双颊飞红,竟似不经事的少女一般。
她原以为,陆晟今日兴致不错,接下来自然要幸了她,谁知等了又等却没等来他动作,隔了许久才突然听见他说:“隆庆十一女,你可还记得?”
慧嫔心中一紧,略抬一抬头,匆匆瞥过一眼,见他面容平静,并无追念之意,适才答:“陛下说的可是凤仪公主?”
“是。”
慧嫔浅笑道:“一听封号便晓得,这小十一原先在宫里是极受宠的,因她母妃早逝,隆庆便接了她到皇后宫里养,因此偏疼她许多,听说她读书习字都由隆庆一手教养,与旁的公主倒是不同。”
陆晟似乎来了兴致,更进一步问:“这么说来,恐怕性子不大好吧?”
“也不是。”慧嫔为他添上茶,徐徐道来,“小姑娘家家的无非是性子娇,对下倒是极好,宫里记她的恩的不在少数,就连元公公,从前不也是尽心尽力地讨好伺候,其他人可没这个福分。怎地?皇上见着小十一了?”
“前些日子俄日敦带她进宫,匆匆见过一次。”
“怎么晋王……”
“臭小子,闯进暨阳宫把人掳回来,认罚认打,真是油盐不进。”
慧嫔听了这句,显然放下心,还能多说几句,“也不知这小丫头现在如何,臣妾可是记得,小时候她个子长得慢,总是忧心自己长不高,还叫宫里的道士给她练一颗吃了即刻能长柳树那么高的丹药。”
闻言,陆晟不禁莞尔,“还有这事,但柳树都长得矮墩墩的,可见这小人儿也没甚见识。”
慧嫔凑趣道:“可不是嘛。臣妾从前去给皇后请安时,还见过她养的一只虎皮鹦鹉,嘴皮子比人还利索,但教的可逗不是好话。”
“都是什么话?”
“什么女夫子虎姑婆,明儿下雨不进学,别叫我绣花,可饶了我吧……”她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掩嘴笑。
陆晟道:“原来是个爱偷懒的。”
慧嫔道:“还有一句顶好的,是小十一的口头禅,原是她跟着老嬷嬷学的,一次让隆庆听了去,愣是教训一顿从此便改了。”
“哦?是什么?”
“是‘哎哟我的小心肝儿’。”说到此处,慧嫔自己个笑得不行,非等笑够了才接着说,“陛下您想想,隆庆从皇后那绕出来特特来看女儿,进了门却听见鹦鹉冲他喊‘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可真饶了我吧。’不是让人又好笑又好气么?”
“原来打小儿就调皮。”
他这么一说,慧嫔却忽然停下来,定定地瞧着他,问:“陛下那日见着她,她可还好?不知长高了没有。”
陆晟道:“瘦得很,个子……刚过朕肩膀。”
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慧嫔彻底慌了神,一只手死死绞住手帕,半晌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陆晟却似听够了,起身向外,“你早些歇着吧,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依着陆晟的性子,慧嫔不敢从来不敢出声留人。
往外见了元安,陆晟忽然吩咐,“着人去找一只虎皮鹦鹉,调*教好了给晋王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四叔
☆、第十一章
青青第十一章
眨眼春浓,满园桃李芬芳,湖底落英霏霏,一只肥美的鱼儿跃出水面,一心要闯龙门。
窗外鸟雀叽喳,窗下有半片美人影,已占完此间□□。
青青拧着眉,指间握一枚小小寿山石,正拿着纂刀一点一点全神贯注地刻她的印。
春儿退在门外不敢吵她,因此她腕子上没力,想伸手要一杯茶都得自己开口叫人,但正巧这时候金达进来了,说是来瞧瞧院里缺了什么,开春正好一起置办,稍后却关了门,提醒青青,“殿下,太爷爷早先说的那法子,要抓紧办,晚了……恐怕要生变。”
青青接过金达递上来的青瓷茶盏,抿一口温温热热的福建寿眉,轻声道:“变?有什么可变?你太爷爷不是顶顶厉害的人物,有他在不该是什么都不必怕么?”
金达为难地缩了缩手,答:“这一时半会儿的奴才也不好说,只是太爷爷他老人家在宫里头见得多听得多,总比奴才考虑周详。”
“他总是……样样都对。”她略微抬眼,透过窗户缝隙望了望站得笔直的江淮之,只片刻便收回眼,低声感慨,“连作践我都对得很。”语毕,不等金达出声劝她,便说再要一方鸡血石来消遣,便打发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