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傅冉一股脑儿的往前骑,还在跟颜冬雪说话,连着说几句没人理之后,回头瞧了一眼,才发现颜冬雪已经丢了她往二厂大门口跑去。
门口站的男同志可不就是张志刚!
颜冬雪像是不敢相信,跑近了仔细瞧,张志刚就背手站在那儿,任由她打量一会儿,末了立正抬手,朝她敬了个礼。
“颜冬雪同志,我应守承诺,找你来了。”张志刚朝她笑,露出满口白牙。
颜冬雪呆在那儿,什么话也说不出,眼泪珠子簌簌往下滚。
见她哭了,张志刚有些无措,想给她擦擦泪,手伸到半空里又缩了回来,反挠后脑勺:“我、我惹你生气了啊。”
颜冬雪抹抹眼,又是哭又是笑:“没有,你再不来,我真要给别人当媳妇了。”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傅冉推着自行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犹豫着,就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你家亲戚?”
傅冉扭头,见是祁瑞安,脑子里忽得飘过颜冬青叮嘱她的话,眼神闪烁道:“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姐的朋友。”
祁瑞安点点头:“我在公安局瞧见他了,听说是刚转来的公安同志。”
张志刚来南州城有两天了,先没急着来矿区找颜冬雪,而是去公安局报了到。部队转业到地方,保有原先的军衔,对应行政干部仍然是科级,暂任刑侦科科长。
安顿下来之后,张志刚才打听过来,一手还拎着网兜,兜里装着罐头水果,显然是打算登门拜访。
颜冬雪特有底气,二话不说把人领回家。
冷不丁瞧见张志刚,颜立本两口子有些发愣,反应过来之后,忙招呼进来坐。
傅冉被廖娟喊去了厨房。
“咋回事?这人咋又撵过来了?”廖娟只觉牙疼。
傅冉老实道:“好像是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来了,现在是公安同志。”
廖娟叹叹气,可算明白了,怪不得她闺女说啥也不相亲,感情是在玩这招!
张志刚没坐太久,颜立本嘴上客气了下:“留着吃晌饭?”
“不了叔,下回再来拜访您和婶。”张志刚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死皮赖脸留着,好赖要给他们留个接受的时间。
等张志刚一走,颜立本立刻摆了脸,等颜冬雪:“你跟他一直没断了联系?”
颜冬雪咬咬唇,点头:“他说了要来找我,娶我做媳妇儿。”
“他要糊弄你,不来呢?你还打算一直等他呐!”颜立本是真气了,气他闺女傻。
“可他守陈诺找我来了。”颜冬雪声音轻而坚定:“我也要守承诺,给做媳妇儿。”
颜立本听得牙疼,他这闺女,瞧着怪温顺,咋还是个有闷主意的!
瞧着气氛不对,廖娟忙打和:“婚姻是大事,哪是一句两句就定下的,咱们从长计议,有话都好好说。”
甭管怎么说,颜冬雪都一门心思扑在了张志刚身上,如果还有从长计议的余地,颜冬雪早就给别人做媳妇儿了。
尽管颜立本两口子嫌张志刚岁数比颜冬雪大,可傅冉觉得他们挺相配的,至少颜冬雪提起他脸上就露笑,就跟她提起她的万岁一个样儿。
傅冉想她的万岁了,特别想。
颜冬青也想他的小皇后了,乡下还在烧土炕,一张炕上挤三个男人,热腾腾的全是火。夜里睡不着,颜冬青干脆披衣裳,下炕点了煤油灯,就着微弱的灯火写日记,他要把这里经历的都记下来,以后回大魏,足够让他跟傅冉回忆大半辈。
转天照常开工干活,比起庄稼汉,颜冬青的力气是要差点儿,干活久了,大家伙跟他逐渐熟稔,知道他是城里小伙儿,都迁就着,让他干轻的活。
颜冬青负责拧螺丝,接近拳头大小的螺丝帽,得拿虎头长钳才能拧上,正忙着,刘二柱喊了一声:“大兄弟,你媳妇儿过来给你送饭来了!”
颜冬青扔了虎头长钳,回头看,推自行车朝他这边走的可不就是他的皇后,车把手上挂着小篾篮,一晃一晃的,伴着小皇后的笑,直晃到他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54章
眼见要到农忙季, 生产队为了抓时间,通常是早上出工干到天黑, 晌午饭都是家里婆娘走几里路送过来, 颜冬青把口粮存在刘二柱家,二柱他娘过来送饭时, 也会顺带给颜冬青送碗饭, 像今天傅冉过来,还是头一遭。
工地上的庄稼汉也是头回见傅冉, 见她白白净净,扎两根麻花辫, 干净又利落, 不由就打趣几句。
“大兄弟, 你这媳妇长得俊,比俺媳妇可好看多了!”
“你媳妇家里还有妹子不?姐也成!”
“你两生娃了不?”
“...........”
大家伙儿没坏心眼,就是成天埋头干活太没趣, 难得来个漂亮小媳妇,不免开几句玩笑解解闷。
“行了, 我媳妇脸皮薄,被你们说红脸了。”颜冬青侧过身,挡住一帮庄稼汉的视线。
知道他们没别的意思, 也不想让他的小皇后给别人随便看!
傅冉没皮没脸惯了,哪有半点脸红,她还挺好奇他们怎么修铁路的,刚想探头看看, 就被颜冬青按回了脑袋,拎过她手里篾篮,带她往人少的地方坐。
铝制饭盒里压了满盒的肉烧菜干,上面还铺了两个卧鸡蛋,笼布里裹着四个白面馒头,铁皮水壶里被灌了蛋花汤,还浇了麻油,喷香。
颜冬青闷头大口吃着,已经好些时候没沾过肉了,带了肥的肉片几乎全进了肚。
傅冉来前吃过了,不歇气的往颜冬青馒头上夹菜:“三哥,吃慢点儿,当心噎着。”
说不心疼是假,原本细皮嫩肉的万岁,成天风吹日晒,黑了许多,本来就没肉,瞧着更瘦了。
颜冬青吃得快,但吃相不难看,连吞下两个馒头,肚里总算有了饱意,坐在石头上慢慢喝汤,喟叹道:“冉儿,你烧的饭比二柱娘烧的好吃多了。”
傅冉坐在颜冬青稍后的地方给他捶肩,心疼道:“以后我天天过来给您送饭。”
“不行。”颜冬青想也不想便拒绝:“你自己来去朕不放心,万一被拐子拐走了,以你的脑子,肯定逃不出来,朕还得千里寻妻去大山里找你。”
瞧这话说的.
傅冉先不大高兴,不过仔细一品,还挺动听,心里甜丝丝的,转问他:“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
颜冬青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刘二柱包下五里路段,现在修了还不到一里。”
闻言,傅冉垮下小脸,飞快的计算:“快两个月了,才修一里路,照这个速度,您岂不是要待上整年?”
颜冬青摇摇头,低声道:“朕过来不是为了干苦力,等该学的学到手,朕自然会寻借口回去。”
“三哥,您辛苦了。”傅冉捶背捶的越发起劲。
颜冬青弯弯嘴角,回头看她:“你也辛苦,多吃饭,再长点肉。”
傅冉扯扯脸蛋:“您看看,长肉了呢。”
颜冬青低低笑,意味深长的朝她胸前瞄了眼:“没长到地方。”
无论啥时候的女人,都特别在意胸前两坨肉的重量,傅冉老大不高兴,挺挺小胸脯,哼声道:“那是因为没穿奶罩。”
颜冬青呛咳出声,左右看看,又狠瞪了她眼,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吃过饭休息片刻,就得开工了,庄稼汉们的婆娘陆陆续续挎篮离开,傅冉想多留一会儿,但颜冬青不让。
“回去吧,朕不喜欢乡野村夫的眼神落你身上。”
傅冉听话应声,突然想起什么,对他道:“客什的那个军官同志,他找姐来了,听说转到公安局从事刑侦工作,前几天还登门拜访了。”
对此,颜冬青只吐出四个字:“阴魂不散。”
“...........”
此时傅冉怎么也搞不明白,她的万岁为什么总针对张志刚,直到多年后他们的小公主处了对象,傅冉才明白,她的万岁不是针对某一个,而是针对某一群。
歪歪扭扭骑车回城,傅冉抄了条近路,直接从二厂后边的芦苇林穿到矿区。
赶着午休,整个矿区静悄悄的没人影儿,傅冉搬着自行车跨过小水沟,正打算爬上田埂,冷不丁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没等她听清,对方就止了声。
傅冉闻声瞧过去,有点意外,怎么祁瑞安会跟黄梅站一块说话,在她印象里,两人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再说.黄梅不是跟马家辉扯不清的吗?
对上她视线,黄梅先挪开眼,眼神有几分闪烁,反观祁瑞安,淡定磊落的让人瞧不出什么,还自然的跟傅冉打了声招呼。
傅冉呐呐应声,心里存着疑惑,又没立场多问,只能骑上车先离开。
等她走远了,黄梅低声道:“她会不会往外乱说?”
往傅冉离开方向瞧了眼,祁瑞安摇头,没什么情绪道:“你继续做你的事,其他不要管。”
黄梅嗯一声,她比祁瑞安一家来这里还要早,负责登记厂矿设备技术,联络伏在南州的其他人,将所有情报收集到她手中,再经由她传送到上一级。
直到祁家一家的到来,祁瑞安顶替了她原先的任务,成为整个华北地区的情报转接人,黄梅一直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头,更不清楚祁家所谓的一家几口,到底是不是真。
回到设备科,办公室的工友冲她呶呶嘴:“马家辉刚来找过,说在食堂后头等着你。”
黄梅抿嘴笑,露出平时温吞的样儿,对工友道:“帮我打个掩护,我出去趟。”
工友哎一声:“去吧,领导要是问,我就说你去了公厕。”
黄梅道声谢,赶去食堂。
对于马家辉这种男人,黄梅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而她又需要这种没主见没脑子的废物男人为她打掩护,在矿区没结婚的女工里,她年纪已经不算小,迟迟不结婚,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原本黄梅就瞄准了马家辉这个男人,可惜让傅燕先插一脚,就在黄梅打算寻找其他废物男人时,傅燕没了,马家辉对她又念念不忘,她只好顺水推舟,跟了这个男人。
马家辉来找她,是商量结婚的事,他已经等不及了,打从傅燕没了之后,他再没有过女人,夜深人静时想到黄梅这姑娘,就止不住的亢奋难耐。
但这姑娘跟傅燕不同,一直不让他碰。
他理解,矜持的姑娘都是这样,得快点结婚,结了婚她就没借口了。
“我娘说家里桌椅板凳、棉床被褥都齐全,咱两啥时候打结婚证都成,依我看.就这两天,挑个日子把结婚证打了咋样?”
马家辉给傅燕结婚那会儿,还不够打结婚证的年纪,说难听点儿,傅燕就是给他暖炕洗脚的丫头,按法律上来说,他可没结过婚。
黄梅低头,带着羞意嗯一声:“看你的意思,你说啥时候就啥时候。”
嘴上这么说,心里琢磨的却是想法子让眼前这个男人趁早痿了才行,那么恶心的东西,别想塞到她身体里。
马家辉哪知道她所想,抓心挠肝的,差不点就要扯她现在去领证,晚上就洞房。
“今天哪成啊,起码好好挑个日子,结婚可是大事。”黄梅耐着厌恶,委婉拒绝。
马家辉也知道唐突了:“好,回去我就挑个日子,趁早让你进门,也省得别人说闲话。”说完,喜滋滋离开。
等他人走远了,黄梅才慢慢隐去脸上的笑,面无表情回设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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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冉刚推自行车进家门,杨秀英就火急火燎找来了,进门就道:“上午来找你,你也不在,跟你说个好事儿!”
见她走得气喘吁吁,傅冉忙招呼她坐,刷搪瓷缸冲了杯糖水递她:“慢慢说,什么好事儿啊?”
杨秀英拍大腿道:“一会儿你跟我去趟革委会,咱们书记他爱人要找你做身衣裳!”
傅冉愣了愣:“南州的裁缝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哪个裁缝师傅不比我手艺好,怎么还找上我了?”
“大妹子,快别谦虚了,你手艺咋不行了?要我看,裁缝师傅的手艺比不上你,要不然,书记他爱人咋还托我来找你?!”
甭管谁爱人,都得穿衣吃饭,都得从杨秀英手里头买这一尺三寸布。
杨秀英今天穿的斜领盘扣罩衫就是傅冉给做的,斜插口袋,样式别致,还掐了腰,书记他爱人来扯布时,一眼就瞧中了,顺口向杨秀英打听搁哪个裁缝铺做的。
“我也没瞒着,当时就跟她提了你,书记他爱人托我捎口信,问你愿不愿意去给量个尺寸,帮忙做一身。”
傅冉听明白了,感情人家是想做衣裳,但又摆起了官架子,招她去干。
书记她爱人又怎样,她还是大魏国母呢,论摆谱,谁不会。
“杨大姐,麻烦您跟她说一声,做衣裳我谁都给做,但得上门来量尺寸,我这里没有书记。”傅冉不卑不亢的回绝。
杨秀英瞪眼:“大妹子,你莫不是傻了吧,那可是书记他爱人!”
杨秀英也没坏心眼,就是想让傅冉抓住这个别人想抓都抓不着的机会,要是攀上层关系,以后遇到啥事了也有门路不是。
知道她心思,傅冉笑道:“大姐,行业无贵贱,劳动不分家,书记他爱人在我看来,也就跟你,跟我公婆姑姐差不多,干的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事,没什么高贵低贱之分。”
更重要的是,她的万岁要是知道她上门巴结,估计得气歪鼻子。
杨秀英恨铁不成钢:“我这人说话直,说难听了你也别不高兴.大妹子啊,你咋跟个棒槌似的,这么不开窍呐!”
傅冉笑,一点也不气:“行了大姐,您就这么跟她说,她爱来不来,我不去伺候。”
杨秀英白她眼,莫可奈何离开,也不知道她咋说的,没过两天,书记他爱人带着布料登门了。
书记他爱人全名牛国珍,瓜子脸,梳着齐耳短发,头上卡着发箍,瞧着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上门是客,傅冉客气的招呼她坐,又抓把瓜子给她嗑。
牛国珍还臊得慌呢,杨秀英那个直肠子,直接拿什么劳动不分贵贱,行业无歧视之类的话压她,正巧给书记听见了,少不了要斥她一顿,骂她摆官架子,这要是给有心人揪住小辫子,还不得扣上大帽拉她去游街呐!
察觉到牛国珍拘谨,傅冉主动道:“您要我给您做啥衣裳?”
“你都会啥?”
傅冉笑,一点儿也不谦虚:“您能报上的,我都能做。”
牛国珍把带来的布摊开:“我正愁呢,国庆要跟我家那口子去首都开会,不知道该穿啥才好。”
布是块好布,化纤面料,淡蓝印着碎花,做罩衫最合适,但却不能做成杨秀英那样的斜襟盘扣又掐腰,对牛国珍来说,太招人注意不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