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作羹汤——青草糕
时间:2017-11-04 21:02:31

  沈樊成道:“我不要。”
  楼玉笙抬眉,微有惊讶。
  “一来,我对若愚阁实在没有兴趣;二来,我并未做什么,也不能算是帮你,我本就和他有仇。”他淡淡道,“这块令牌,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楼玉笙转向刀烈春。
  刀烈春也道:“我不要。”
  楼玉笙愣了半晌,忽而一笑,低头对公子绝道:“温绝,你看见了没有,你苦心经营的、那样看重的若愚阁,白送到别人手里,别人还不要呢。”
  公子绝咬牙不出声,满目怨愤。
  她看着手里的令牌,说:“我又不会武功,又没有野心,要这劳什子东子有何用。”她转了转眼珠,正要将那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令牌随手一丢,却被刀烈春拦下。
  “且慢,既然你不要,那便给我。”
  “刀姑娘变主意了?无妨,给你好了。”她递过去。
  刀烈春将令牌收好,道:“并非我想接手若愚阁,而是公子绝若是销声匿迹,这块令牌落到他人手里也难免掀起风浪。我回头把它熔了,至于若愚阁群龙无首之后如何,我也不会去管。”
  楼玉笙一笑:“随你。”
  她垂手道:“陆大夫可在么?”
  公子绝身负重伤,失血过多,神情已然有些恍惚。
  “外面危险,他们都在屋里。”
  “现在没事了,让他们都出来吧。”楼玉笙道。
  沈樊成多看了她两眼。
  这个女人,也未必比公子绝安全到哪里去。所幸她对他们并无恶意。
  沈樊成进了屋去。
  楼玉笙捡起地上公子绝的剑。
  她对着阳光看了看,那把剑薄如蝉翼,锋利无匹。
  她问刀烈春:“你知道这柄剑,叫什么名字吗?”
  刀烈春摇头。
  公子绝从未告诉过别人这柄剑还有名字。
  楼玉笙便笑了:“他告诉我,这柄剑,叫做怀玉。”眉梢眼角一寸寸冷下去,声音也像浸了冰水,“真可笑。”
  她握剑的姿势十分生疏,但握得很稳。
  她问刀烈春:“挑这里便可以了么?”
  刀烈春终究是有些不忍,叹息一声,别过了头。
  世事难测,谁能想到堂堂若愚阁的阁主,竟会沦落到被女人挑断经脉的地步。
  “啊——”男人发出一声低吼。
  楼玉笙颤了一下,剑尖的血滴落在地上。
  然后她更加果断地朝另一边刺了下去。
  沈樊成立马回身把殷佑微往里面推了推:“别看别看。”
  殷佑微仍是害怕,攥着他的衣角一分也不敢动:“怎……怎么了?”
  沈樊成低声道:“一对不正常的男女罢了。”
  挑断经脉的场景触目惊心,但他本就与公子绝有怨,不会去圣心大发地阻止,而刀烈春……此刻背着身子,沉默不语。
  身为若愚阁阁主,公子绝行事速来干脆狠辣,雷厉风行,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冤魂野鬼死在了若愚阁的冰冷无情的刀剑之下。他凭着铁血铁腕杀出一条血路,如今终于到了报应的时候,只不过,是由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因为私情动的手。
  刀烈春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一枚叶子慢悠悠地飘落,落在她的脚边。
  秋天了啊。
  叶子沾上了血,凝在那里不动。
  刀烈春想,自己为若愚阁做过那么多不义之事,接下来,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楼姑娘。”陆挽双扶着门框唤道,脸色有点发白,“听说你找我?”
  “啊,陆大夫。”楼玉笙收了剑,朝她招手,“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
  “他好像快死了,帮我留他一条命。”
  陆挽双的脸色更白:“这是为何?”
  “他不能死。”楼玉笙道,“那些他加在我身上的东西,我要一件件还回去。”
  “……”陆挽双抿了抿唇,道,“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为何?”
  “我不敢自认是什么大善之人,但我终究是个医者,我的医术是用来救人的,而不是……用来折磨人的。”她道。
  她看过很多世事冷暖,也选择过很多次救或不救。
  这一次她若是救公子绝一命,让楼玉笙能够报复他,那楼玉笙只会越陷越深,最终疯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营养液:洋洋洋洋洋、网瘾少年叶不修和无名读者
☆、长风万里
  楼玉笙定定地看着陆挽双, 良久道:“好罢。我不强求陆大夫。”
  她拧眉看向地上的公子绝,只见他呼吸微弱,脸色惨白,眼神已经趋于涣散。但他的手指仍在颤动,似乎想抓住什么。
  楼玉笙掩着脖子咳了咳,随即把剑扔上马车, 蹲下身, 试图把公子绝拉起来。
  公子绝立刻抓住她的手腕, 眼珠缓慢地挪动过去:“楼……玉……笙……”
  楼玉笙任他抓着, 也反手拽住他的衣袖,硬生生把他拉了起来。
  “劳烦帮忙。”
  刀烈春回过身来,犹豫了一下, 撑住公子绝的另一侧臂膀,问她:“你想怎样?”
  楼玉笙笑了一下:“陆大夫不肯出手, 那我也没办法, 只好另求高明。”
  陆挽双动了动唇, 最终隐忍下去。
  刀烈春道:“何必这样呢。”
  “让他轻易地死去, 太轻松了。他又不怕死,他只是怕自己无人在意,或是一败涂地。”楼玉笙轻描淡写地说, “劳烦帮我把他抬上马车。”
  陆挽双背过身去,靠着墙壁长叹一声:“她……”
  世上能医身者多,能医心者少。
  楼玉笙踏上马车,想了想, 对刀烈春道:“这里已经没有他的属下了。他派出去追沈少侠用掉了一批,追你又用掉了一批,零零碎碎连剩下的两个都被他刚才杀死了。你们现在暂时是安全的。”
  她抬手摘掉马车檐角的玉牌,随手丢进了草丛里。
  “那边那辆马车是温绝的,你们拿去用吧。”楼玉笙抬了抬下巴,“唔——车夫呢?”
  她是直接由两个护卫送过来的,而公子绝过来,应当是有车夫的。
  刀烈春道:“事先走了。公子绝没带着你出去动过手,所以你不知道。他有个习惯,动手的时候不喜欢无关人士在场,车夫都是会自觉避离的。”抬头看了看天,“到现在还没有收到结束的讯号,想必车夫也很奇怪。你这辆马车,摘了玉牌仍然招眼。你多注意。”
  楼玉笙点头。
  刀烈春此刻眼底却流露出一丝茫然,低低道:“楼姑娘,你要去哪里呢?”
  楼玉笙将一缕乱发别到耳后,道:“我打算去边城。那里终究是我家。”
  她从中衣袖子上撕了一条布绑在脖上伤口,用衣领和头发掩了,倒也并不十分明显。她坐上去,道:“刀姑娘,再见。”
  刀烈春忽而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这是伤药,你自己涂一下脖子。”顿了顿,从地上捡起沾了灰的面纱,“你的脸……”
  “多谢。”楼玉笙接过药瓶和面纱,“我的脸么……再说吧。中原的大夫看不好,也许苗疆、胡地的大夫能看好呢。”
  “多谢了。”她挥鞭,马嘶叫着扬蹄。
  那辆精致的马车,由一个窈窕女子驾驭,车厢里躺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就这样慢慢地启程了。
  一去不返。
  沈樊成走出来:“她就这么走了?”
  “嗯。”
  “真是很随便啊。”他叹道,“跑来医馆干了场大事,回头就走了,还留了一地烂摊子给我们收拾。”
  刀烈春道:“你们走吧。这里的一切我来处理。”
  沈樊成挑眉:“哦?”
  “我……总是要做点事的。”她垂眼,“否则我心难安。”
  沈樊成笑了一声:“你真的可以?医馆杀人,可是了不得的案件。”
  “他们都不是平民,这显然是一起江湖斗争,官府不会多管的。”她道,“医馆的赔偿,我来负责。”
  “行吧,你处理就你处理。虽然你我算不上什么朋友,不过你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沈樊成道,“你以后有什么计划吗?”
  刀烈春眼中再次浮现出茫然之色:“你有什么计划?”
  “我?”沈樊成回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殷佑微,道,“等把殷家的事情弄完了,我就退出江湖。那些暗馆的单子,那些新人的战帖,我都不管啦。”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布,擦干净祸水剑上的血迹,收剑回鞘,“金盆洗手。”
  “你们都有计划……”刀烈春喃喃自语,“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前半生她为若愚阁而活,如今当她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时,她反倒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天大地大,可做的事情很多啊。”沈樊成道,“你只是一时不适应,总会习惯的。”
  “嗯,我会习惯的。”她重复了一遍。
  刀烈春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没想出什么计划来。她轻哂,还是决定先处理眼下的事情,便出去找那个马车夫了。
  沈樊成走回屋子。
  殷佑微连忙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她起初一直缩在角落里,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后来又被沈樊成捂住了眼,什么都没看见。等到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公子绝的人了,只有一个碧眼女子在和刀烈春交谈。
  沈樊成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无事,一切都结束了。”
  “是吗?”
  她将信将疑。
  “嗯。”
  陆挽双走过来道:“躺回床上去。你的伤口崩开了吧。”
  沈樊成啊了一声:“陆大夫真是火眼金睛。”
  殷佑微便皱了眉:“既然伤还没好,你还在这里待着做什么!快躺回去!”
  沈樊成笑嘻嘻道:“哎,好!”
  陆挽双和燕临泽留在屋子里处理伤口,殷佑微则和殷俊走到院子里去。
  满地血迹。
  殷俊道:“他不是个良配。”
  殷佑微愕然抬眼:“二哥!我们明明说好——”
  “但他是个很勇敢的人。他一定能够保护得好你。”殷俊叹气,“反正我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是吗,你们两个……唉。”
  殷佑微抿唇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哥——”
  “好了,我知道了。”殷俊揉了揉太阳穴,“他确定不会再惹麻烦了吧?这是最后一回了吧?真的结束了吧?”
  殷佑微赶紧点头。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殷俊背手摇头,身影充满落寞。
  -
  沈樊成重新上过药换过绷带之后,便打算和殷家兄妹前去茂州城内查一查那家金器店。
  殷佑微本想让他再歇几天,沈樊成却反复强调伤真的不重。
  陆挽双无奈道:“你要是实在想走也不是不可以……”总归茂州没了公子绝,大大安全了许多。
  沈樊成道:“你看,连陆大夫都这么说了!”他拎着剑翻下床,“走吧走吧,事不宜迟!”
  殷佑微恼道:“你慢点!要是伤口又崩了怎么办!”
  殷俊一言不发地跟在二人后面。
  出门,正遇上回来的刀烈春。
  沈樊成:“那个车夫解决了?”
  刀烈春点头:“没有杀他,把他敲晕另外丢远了。”
  “唔。”
  燕临泽追出来:“沈大哥!”
  沈樊成回头:“怎么啦?”
  “沈大哥……”燕临泽犹豫了一下,道,“你保重自己!”
  沈樊成噗地笑了:“这是什么话?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让我保重自己的!”
  “知道你厉害……”燕临泽表情纠结,“我就那么一说。”
  “我懂我懂。”沈樊成抱着剑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跟着陆大夫学东西,晓得吗?”
  燕临泽点头。
  真是朝气蓬勃的少年啊。沈樊成想。
  “公子绝的马车我们还是不用了,你是若愚阁的人,你应该知道如何处理。”沈樊成对刀烈春道。
  刀烈春说:“你们走吧,这里有我善后。”
  陆挽双收拾完药箱,从屋子里出来,手搭上燕临泽的肩膀:“我们也要走了。”
  燕临泽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习惯性地接过陆挽双手中的药箱。
  有她在身边,失姐之痛仿佛已经淡了很多很多。陆挽双当然不比燕雁更关心他,甚至偶尔也会冷淡一些,但她其实是个很好的人,跟着她走,他能学到很多东西,也很安心。
  姐姐……你若在天有灵,也会为我高兴吧。
  “再见。”
  “再见。”
  “再见。”
  江湖辽阔,尘世无垠,谁也不能保证,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沈殷三人往北而去,前往茂州城。
  陆燕二人往东而去,远离茂州城。
  刀烈春驻足原地,身后一地萧条,长风万里。
  -
  沈殷三人步行到茂州城里时,已是正午。
  匆匆在路边小店吃了东西,三人便找起了那家金器店。
  店倒是容易找,只是店里没有顾客,只有柜台后一个伙计昏昏欲睡。
  殷俊把他叫起来,问道:“三天前,你们卖出去过一个金蟾吗?这么大。”他比划了一下。
  伙计掀了眼皮瞧他一眼,睡眼惺忪道:“我怎么记得。”
  “劳烦你翻账本看一下,你们肯定有记录的。”殷俊忍气道。
  “你谁啊,凭什么给你看。”
  这三人打扮普通,一看就没钱。
  “实不相瞒,那只金蟾卖到了旁边的镇上,我们见到了,觉得眼熟,很像我们家原本有的那只,便想问问那只金蟾的来源。”殷佑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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