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过屏风望向床榻,心情顿时沉重了几分。床榻上躺着的少年苍白无血色,已然不复当初的临风玉树,病孱削弱的差点让她没哭出来。
“三哥哥!”武暖冬顾不得避嫌,跃于床畔握住武秋止的手。
因为情绪激荡不定,万念俱灰的引发了旧疾病发,以至于昏厥。
武暖冬心中怦怦乱跳,不是激动,而是吓的,顷刻有些后悔让梁臻随后赶到家中来的举动。若刺激到三哥哥,病上加病,她便是万死不辞了。
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取出最后两根残留的银针,配合指按穴位,边唤着武秋止的名字。
武秋止本就是想生死相随的陪着暖暖,他浑浑噩噩想死死不了,被大哥紧紧看牢,所以才会悲痛欲绝下昏了过去,后来被大人强行灌了米汤维持生命才得以坚持到武暖冬回来。
他所陷于混沌中,或许是因过于绝望,梦里混事不知,只是呆呆的等着耗着,不知所为、不知所想,与木头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和光亮。
而今他耳边隐隐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就这样突破重重重围钻入了脑海,一瞬,那混沌的地带竟然一片通亮,神色麻木的武秋止陡然一震,心急如焚的想要睁开眼,可神魂陷入的太久,岂是说醒就能醒的。
暖暖、暖暖、暖暖……你等等三哥哥,三哥哥马上就来陪你!
“三哥哥!”武暖冬惊叫,武秋止的手指动了动,正好露出她传信用的锦帕。
她眉目微蹙,更多的是心疼。
心中的猜测越发的笃定,三哥哥怕是对她……对她……
神思不属之时,武秋止已然睁开了眼,反手将武暖冬的小手握住,声音沙哑的回应道:“暖暖……”
武暖冬一怔,就听武秋止笑着说:“暖暖真好,哥哥又能陪着你了!”
眼眶情不自禁的发热,她闭了闭眼,稳下心神,面容带着几分热切的激动,“三哥哥,我回来了,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你不要担心,好好养病,我去叫爹和爷爷。”说完她转身要离去,却被武秋止紧紧的拽住了袖口。
武秋止好不容易看到武暖冬,岂会轻易放她离开,语气不免多了些许的小心和可怜,“暖暖,是三哥哥惹你生气了吗?三哥哥改,别走,不要走好吗?”
那双深邃的凤眼里满是柔情和忐忑,让武暖冬心情很是沉重,以往她心安理得的接受哥哥们对她的好,因为那是亲人间情深义重的表现,而她也会对他们百倍的好。现在知道三哥哥有悖于常理的情感,她就不能在听之任之。
“那我不走!”无法狠心做到让武秋止失望,武暖冬只能换种方式,冲窗外喊道:“武兴,去把爷爷和爹爹唤来,三哥哥醒了!”
门外守着的书童欣喜异常,回道:“姑娘,老爷子和老爷就在门外。”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
“暖暖,秋止怎么样了?”武天德大跨步几步靠近,急不可耐的问。
“需要好好调理一番!”武暖冬趁机将手从武秋止的手中抽了回来,躲开床边将位置让给了两个大人。
武暖冬的小动作并没有避开老爷子的注意,他当即明白了暖暖的意思,看来暖暖是看清了秋止的心意,有避嫌的想法了。
望着满脸喜悦的爷爷和爹,武秋止这时才彻底醒了神,恍恍惚惚道:“原来……原来不是梦!”随后目光一乱,慌张的在屋中找起武暖冬的踪迹,直到再次确认她的存在方才深深的松口气,面容上露出微弱的笑意。
武天德心中一酸。别看不是武家的血脉,这娃却是随了武家的痴情,可惜了,可惜了!
“暖暖可有受伤?”武秋止并不在意自己怎么了,视线越过两个大人关切的看向武暖冬。
武暖冬把受伤的右脚往后避了避,若非是伤筋动骨不好痊愈,她早就摘除了绑带和木板免得家里人替她忧心。
“没事,好着呢!”武暖冬抿唇一笑,“三哥哥,你先和爷爷说会话,我去房中取银针给你针灸治疗。”
武秋止哪儿舍得让心心念念之人离开他的视线,幸好存了一丝理性没有再拉住她不放手,毕竟对他而言,暖暖的安危才是最关心的,甚至于他的感情都不及它来的重要。
眼瞅着武秋止露出依依不舍的眼神,武天德身体一侧挡住了他的视线,在武秋止诧异的目光中,开始跟他分析起目前宫中的形式。
武暖冬取了银针一出门,正好碰到从李宙处归来的武春息,“大哥哥,李二他们还在家中吗?”
“在呢!”武春息紧走几步,看见武暖冬的脚踝包的严实,皱眉道:“骨折了?严重吗?”
武暖冬摇摇头,把跟钱氏他们说过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不严重,皮外伤已经好了,骨头也正过来,慢慢养即可。”
武春息还是信任她的医术,点了下头,目光锁住她的黑眸,一字一句认真问着,“暖暖,你已经知道秋止对你的感情了吧?那小子为了你,差点跳崖随你而去。”
武暖冬一惊,显然没想到三哥哥会冲动至此,咬住唇,心情很是复杂。
“看来你是知道了!”武春息叹口气。
“他是我哥哥,我明白分寸的!”武暖冬以为武春息是在感叹这份不伦之情,连忙表态。
“恰恰不是!”
她不解的问,“大哥哥,什么意思?”
“你三哥,不是咱们武家的血脉!”
武暖冬顿时呆住了。
“秋止是圣上的大皇子,母亲乃是浙江名门世家沈家的嫡女,生下秋止后因动乱而与圣上分散。圣上派人查找多年,以圣上对秋止的重视,待到秋止回都,怕是咱们武家再也无法触及的,你可明白?”
武暖冬呆呆的点了点头,没想到三哥哥的身世如此跌宕起伏,仔细想想,圣上名为李豫,沈家嫡女莫非就是沈珍珠?三哥哥乃是大皇子,便是未来的唐德宗李适!
武暖冬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额半响无语。
虽说历史就在她眼前上演,直到此时她才有身在其中的切身体会,三哥哥竟然会是皇帝,让她好好晕会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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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示
当天晚席丰富异常,若非武暖冬失踪遇险的事情没有往外张扬,这会儿武家恨不得大张旗鼓的全村摆宴席。
武山河接过下人送的食盒,打开后皱眉问了句,“今天有喜事吗?”
“哪有喜事,是给少爷送行!”下人不复之前的态度冰冷,有了几丝笑模样,记准了主子的嘱咐故意将事情混淆。
武山河惊讶的抬眼看了下人两眼,下人忙不迭地收敛笑意,垂眸不温不火的说:“您要吃就吃,不吃我就收走!姑娘生死未卜,家里岂能办什么喜事!”
武山河撇嘴,望着食盒里的饭菜眼冒金光,“不吃是傻子!”
看着武山河这副上不得台面的嘴脸,下人也无奈了,平素武家饭食不差,怎得就跟几年没吃过肉似的。
听着门落上锁的声音,武山河从美味中分神看了看,不屑的哼了一声继续埋头吃了起来。都说武暖冬那臭丫头重要,这才过了几天,便不再去寻人了,想必是死的透透的,否则他那些个小叔叔不会这么快就离去。
在武山河心里,武暖冬是必死的命。
大石头砸进山崖,想是神仙也活不了。
武山河虽然坏,毕竟是第一次杀人,当天便失魂落魄的在山林里转不出来,不敢声张也不敢哭,窝缩在树下盼着有人找到他把他送到镇上去。武家人因着急搜寻一时半会儿谁都没有顾及到他,等到把那片山涧寻了个遍仍不见武暖冬的身影,老爷子望着清澈的湖潭反倒松口气,后来太阳初升,借由光线武春息又在山壁上发现了几根银针,一家人方才彻底松心,兵分几路沿着溪流的方向分别寻去,可惜几天大雨河水暴涨,无数条小溪流变大,加重了搜寻的困难,一时没了方向。
武山河是宋大噶和宋二嘎带着下人发现的,当即便把他押了回来。结果还不等武家兄弟愤怒的抽他一顿,武山河就晕了,一路又惊又喜又怕,连带着饥饿难耐,没病倒算是他底子厚。
老爷子挥挥手,将他关进了房间,没有找大夫医治,只是按时三餐送上,等着武暖冬回来收拾他。
苏醒的那一天,武山河其实是心中不安的,噩梦连轴转的做了一整晚,结果除了武行侠每天到窗外训斥他,武家其他人就跟没他这个人似的,本还有些愧疚和恐慌的心彻底踏实了,该吃吃该喝喝,让偶尔过来的老爷子恨得牙根痒痒,这心大的,比个大人都要冷血无情。
武山河不是没有感觉,每天的噩梦就是最好的说明。问题是他被田氏惯的太过了,犯了错竟然不知悔改,还满心认为自己没错。武暖冬落崖的画面不过是在脑子里打个转,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了。在他意识里杀死武暖冬对武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赔钱的臭丫头,他可是武家的嫡孙,凭什么那些财产不属于他这个武姓之人反而要给武暖冬那个必然要嫁出去的,这是武家对他的不公,武家欠他的。
这种人就算打死他,怕是也没有太大的用处,武家人皆是看出了这一点,收拾他一顿解气和抓紧时间寻找武暖冬孰轻孰重自然分的清楚,也就导致武山河自以为是的嚣张火焰愈演愈烈,完全没想到他已经被武家彻底放弃,在白天清醒之际,除了对每晚钻进他梦中吓他的武暖冬咒骂外,便是沾沾自喜。
他不想想,武暖冬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武家人是没工夫搭理他,若武暖冬真的死了,大家腾出了空,能有他什么好果子吃。
守门和每日给他送餐的下人见主子没发话,心中对武山河即便抱有很大的恨意,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过是往每天的饭菜每人吐两口吐沫,下点闹肚子的巴豆。武山河应该庆幸武家下人训练有素,不是那种踩低捧高的势利眼,对他的恨是真真的,听主人的话也是真真的,否则就不是巴豆那么简单了。
夜已深,他的房间的蜡烛不多,只有一个勉强照亮屋内,因为做噩梦,他整宿整宿的守着蜡烛睡,今夜亦是如此。
可不知为何,或许是外面风大的缘故,在蜡烛微弱恍惚的照映下,窗外的树影打在窗户上张牙舞爪,很是吓人。
武山河缩在床角心惊肉跳,嘴里嘟囔着:“不怪我,不怪我,是你该死,是你挡了我的道,我娘说了武家的一切都该是我的,不怪我,是你不好!”
武春息在外面差点气笑了,合着他娘说过这话他就能理所应当的奉为天旨,杀了人就不会偿命了。武春息时常不归家,怎会知道不但田氏越发奇葩,教育的儿子也越发的往奇葩的方向发展起来。
武暖冬拍了下他的胳臂,示意稍安勿躁。
树影越动越厉害,比往日古怪多了。武山河潜移默化的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不假,可毕竟他年纪小,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心理医生,他能不怕吗?
心虚、愧疚、不安、惶恐终于纷纷找上了他,吓得武山河抱着薄被将自己缩成一团,再也不复当初的理所应当,低声哭泣着,“不怪我,我就想砸你一下解解气,没想让你死,呜呜,你武功那么高,谁知道那么笨就掉下去了,呜呜!”
武春息挑眉,说的倒是轻松,不过是砸一下?寻常十二三岁的少女谁能经得起大石头砸那么一下,要不是暖暖皮肉结实,那一下保不准也会要了她的命。
“我真想拿石头砸他玩玩!”武春息似笑非笑的说。
“砸死了就不好玩了!”武暖冬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还别说,两人的神清几乎一模一样,怨不得武夏至觉得他小妹越发的恐怖了,在他心里已经快赶超大哥了呢!
树影婆娑舞动,尤其是在武山河撩开被单偷看的时候,可这招时间长了就不那么管用了。
武山河见窗外安静了,松下一口气,合眼要睡。
结果噗的一声响动,他下意识一睁眼,顿时吓得大声叫了起来,“来人,来人!”窗户上不知何时血色一片,那血迹从下往上,慢慢的爬满了所有窗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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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服软
武山河差点失心疯了,从床上一步越到门前,用尽力气要把门打开。
眼见那血色有蔓延到屋内的迹象,武山河彻底爆发了,竟是将整扇门推倒,嗷嗷叫着往外跑了出去。
等跑出行侠楼,冷风一吹,他才堪堪回了神。
之前一到入睡时间武家就会灭了小路两侧的灯笼,今天整座宅子依然明亮如故,而且漆白一片,白色灯笼在风中飘飘荡荡,小路悠长蜿蜒无一人驻守护卫,他陡然一颤,又往前走了两步,周围静悄悄的令人心声不宁。武山河甚为畏惧,可又不敢回屋里去,只得带着哭音开始大声喊了起来,“有人吗?来人哪!爹、奶奶、爷爷……”
风哨滑过耳侧,武山河浑身发紧,想起在山中孤独等待的两晚上,有时空荡的吓人,有时野兽咆哮、风吹草动喧闹的叫人躁动,那时候,能听到风的声音必然是因为周围太静了。
一个大宅子怎会静呢!
除非……除非空无一人。
武山河吓得脚软,此刻显然武家没了人,或许……或许不是没人,而是他……他撞邪了?
要说武山河胆子不可谓不大,否则不会敢杀人也不会陷入深山老林反而没崩溃。可熬不住他已经做了好几晚噩梦,虽然白天会给自己做精神建设,那并不代表他心底没有害怕,尤其是武暖冬那双睁大的双眼和半脸的血色,总是在他梦中肆无忌惮的出现,每每都会吓醒。
得知武暖冬掉崖的那道山峰是神虎峰最高点,一想到她必死无疑,武山河说不出是得意多一些还是恐慌多一些。他不想见到武暖冬在他面前晃荡,也讨厌她整天笑眯眯的却唯独对他不冷不淡,更是嫉妒她给武山游的那只弯嘴灵巧的小鸟,连他爷爷奶奶对她也比对自己不知好了几何。武暖冬不但碍了他的眼,还碍了他的路,似乎不除掉都说不过去。可是他真没想过杀了她,那天不知怎么就昏了头,光顾着她躺在崖边顾不上反击,压根没想到她会掉下去。
武山河一直告诉自己,是武暖冬太坏了老天爷才帮他收了她,而且她也太笨了,没事趴在崖边做什么,反正不是他的责任。
真是这样吗?武山河骗得了自己一时骗不了一世,而今这明晃晃形如鬼宅的地方让他内心中深藏的自责和愧疚冒了出来,但更多的是害怕,怕武暖冬爬出来跟他复仇。
武山河跑遍了宅子,只觉得好像后面的漆黑里会有张恐怖的大嘴,无声的吞没着一切,不敢停下。
宅子里果然空无一人,连家里养的鸡鸭牛马都不见了踪迹。
汗水如水滴,哗哗往下流,即使累的腿打颤武山河也不敢停,仿佛只有不停的跑才能抹平心中的惶然。
直到他猛地撞到一道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影,后退了几步方才不得不停下。
武山河揉着被撞疼的额头,虽然头挺疼心里却是高兴的,至少他见到人了,“喂,你是哪个院的,我爹呢?”趾高气扬的问着,光顾着开心倒忽略了那抹人影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