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里肯定有染布的手札或者书籍,武暖冬就曾经找到过两张薄薄的纸,里面却写着溶金制冶的方法。
炼金是天子的产业,武暖冬不敢买矿山挖矿随意涉足,所以那方子只能荒废在竹屋里,但是染布不一样,她需要回去好好找找。
“你别急,等我消息!”武暖冬安抚着,能买到染布坊倒是省去买地建造厂房的麻烦,可秘方有可能连师傅都不知道,没谱是掌握在主家手里,人家卖不卖是回事,多少钱又是另一回事了。
程子境眉目柔情似水,刚要说什么,就听外面的小厮跑到书房门口,敲门低喊,“少爷,武老爷子有急事找姑娘,让姑娘赶快去李家,李家出事了!”
程子境抿直唇,自从和李隐打过一架后,他基本就不曾见过他,加上他基本会在灵山进学,回来后大部分时间也是找暖暖来家里玩,根本不知道李家的情况。想想,他还是不愿意暖暖单独去李家。
“我陪你去!”
武暖冬诧异的看他一眼,门外喊的很急,她也没深究程子境的心思,点了下头,心中已经有了些眉目,转身先回自己家取了药箱。
程子境跟在她身后,见她有条不紊,想是已然明白李家发生了什么。削薄的双唇抿的更紧了,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暖暖已经跟李家走的这般近了吗?
他听说李爷爷和武爷爷是旧时,也听说李隐不好相处,本以为……本以为按照暖暖不那么主动的性格,与李隐或许一辈子都说不上几句话的……
程子境害怕了,半步不错的跟在武暖冬的身后。见她熟门熟路的走进李家,从厨房里找到干净的碗,喊李隐出来烧火,就如同是在自己家,而他……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李爷爷这是第几次犯病?”武暖冬将竹罐水倒入碗中,把药箱里的人参丢给李隐,让他切片。
李隐眉头紧蹙,手底下不停歇的烧火,切片,煮水,看起来和平时一样,若非细白的牙齿咬着红嫩的唇瓣几乎快要咬出血来,本来就白皙的脸颊更是白的没了血色,真是无法从他阴郁的神色中看出担忧来。他狠狠的把人参剁成片,连须子都没放过,“他跟我说一次都没有过,一次都没有!”李隐真的后悔了,为什么要听爷爷的话做个乖孩子,为什么要去镇上上学。他连爷爷犯过几次病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武暖冬没有劝慰什么,李老爷子其实不是病,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所谓的犯病不过是身体功能到了极限,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尽头,只是让武暖冬用一系列非正规的手段把他强行的从阴间拉了回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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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强留
武老爷子守在李爷爷的床边,用湿巾时不时的湿润他灰黑色的干涸唇瓣。等到武暖冬进来,赶紧把位置让给了她,急切的说明了下这两天的具体情况,“昨天就浑身不舒服,我派小童去镇上请了大夫,大夫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办法,只让……”一见李隐和程子境相继进来,老爷子闭上嘴叹了一声。
“武爷爷,您说,什么结果我都能承受!”李隐握紧拳头,坚定的说。
老爷子仔细观察了下李隐的神色,想着毕竟娃是李兄唯一的亲人,应该让他知道实情,“大夫说,你爷爷的身体早在两年前就不行了,若非咱们拿灵药支撑着,怕是……”
李隐垂眸闭眼缓了会儿,声音有些破碎,“爷爷为何不告诉我!”
“孩子,哪个老人愿意让自己的娃担忧,为了自己影响前程!不要怨他,等你有了孩子就会理解了!”老爷子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将手上的湿帕递给他,让他能为自己的爷爷做些什么,免得胡思乱想。
李隐紧紧的盯着武暖冬,看她把脉、观目、看色,那张总是带着笑颜的脸颊越绷越紧,心头的一根弦啪嗒的断了。
“上回郑爷爷是不是给李爷爷开了个方子,拿给我看看!”武暖冬转身跟李隐说,之后从程子境端的盘子里取过一片人参,扣住李爷爷紧合的牙关压入舌根下。老爷子瘦的不成样子,眼底明显的凹陷下去了,印堂发黑,太阳穴扁瘪,不但皮包骨头,整个人还散发出一股死气。记起李老爷子曾经耐心的教导她下棋时,还算富态的面颊总是带着乐呵呵的笑,武暖冬手颤了下,动手迅速的趁老爷子闭嘴前灌了一股纯净的灵水。
人参有固脱生津、益损安神的功效,性征偏温,乃大补正元之气,配上灵水应该能让老爷子舒服一些。
其实对李老爷子这种虚弱老死之症已经用处不大,就算玉府在神奇,也不能阻止器官的衰竭,只会起到缓解、调理的作用。
看过方子,武暖冬叹口气,正视的对李隐说:“这药方已是最好的方法了,连这方子和我家的药都没能缓解李爷爷虚弱衰亡的病症,那么便是到了最后的关头,许是熬不过今晚!李隐,节哀!”今晚都是好说着,老爷子已经无法睁开眼,会在晕厥中慢慢的逝去。
李隐眼眶微红,沉默了半响,“能让爷爷多活两天吗?就两天,我想陪陪他!”
武暖冬有几分犹豫,“如果让李爷爷安稳的离开,虚弱之症的痛苦会少些,强行挽留,他会经受严重气虚、酸软,内府损伤咯血等等症状!”
“两天!”李隐咬牙道。
“隐娃,何苦哪!”老爷子劝着,到了这个时候没人想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让李兄无声无息的离去。
“他既然能狠心的瞒着我、抛下我,我又怎会怜惜他的苦楚!”李隐冷笑道,眉宇间的凉薄越发浓重,就像是一头孤身奋战的野兽,把所有的伤痛掩藏在深处,表面上只露出尖利冷酷的尖牙。
程子境倒吸一口凉气,看李隐就跟看蛇精病没有区别。赶紧走到武暖冬身旁保驾护航,很怕这家伙丧失病狂的迁怒他的暖暖。
“你想好了?”武暖冬郑重的问道,“药是狼虎之药,活着会痛苦,死时也会痛苦。”要把将死之人体内快要腐朽的器官压榨出最后一丝生机,燃烧机能,一想想便知会痛苦不堪,对于一位老者来说,实在是难熬的折磨。
“少废话!”李隐十指紧扣,眼珠赤红,坚决的吼着。
“一天,只有一天!”看着如此决绝的李隐,武暖冬无可奈何的转过头,从药箱里把草药取出,配置好放到纸包上,“煎的第一遍,倒掉汤水,第二遍和第三遍融合,在煎第四遍时放入人参四克,待烧起泡沫后,捞出药渣,倒入我给你留出的药水,沸腾即可。”
“一天足以,足以!”也不知李隐这种恍惚的状态是不是听进了她的话,武暖冬本想留下来安慰他,可一想到李老爷子要经受的折磨,而这折磨也有她的参与,便是留不住了。
“你和子境回去吧!这里我来守着!”老爷子看出暖暖眼底的犹疑,知道自家宝儿心中有些内疚和不忍,给程子境使了个眼色。
程子境立刻会意的拉住武暖冬,“回去吧!”
“李爷爷若是忍不住了便来唤我。”说罢,她便走出房门,粉红的小脸有几分苍白,急匆匆的回家,吩咐几个下人和两个婆子到李家帮忙。只留爷爷一人,她也不放心,怕爷爷眼见李老爷子难受而心生难过不安。
“暖暖,别伤心,人总有一死,生老病死是谁都逃不出去的劫。你已经尽力,问心无愧便罢!也许李爷爷也想多陪李隐两天哪!”程子境笨嘴拙舌的开解,急切的坐到身形显得孤孤单单、娇弱无力的武暖冬身旁,伸臂想揽,又羞愧的缩回了手,他怎么能趁人之危!
虽然想到李老爷子也就这一年左右的光景了,真到眼前,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淡然的心态,毕竟相处两年多的老者即将离世,又因自己开的药多受一天的苦难,武暖冬终是心疼愧疚的。
“没事,我知道,谢谢二二!”武暖冬沉闷的嘟嘟小嘴,瞭望着凉亭外的绿野风光,任由轻风拂面带去那一丝丝沉重。
程子境抿抿嘴,他最不想听的就是武暖冬跟他说谢谢,可惜他不善言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暖暖,心中越发的痛恨起李隐,若非他,暖暖怎会如此难过!
“二二你说的对,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李爷爷教导过我下棋,看他即将离世,总是会难过的。过段时间就好了,时间可是最可怕的东西,能带走一切痛苦和快乐!”
第二天下午,李老爷子终是撑不住,吐了口黑血,再也没有醒过来。
武家帮衬着李隐办了李老爷子的丧事,捧着盆的李隐全程没有掉一滴泪,让村民不由得指指点点,全在指责他的没心没肺和冷血无情,只有武暖冬知道,一个身处黑暗的人孤单久了,好不容易有个肯伸手陪伴他的亲人,那种如同偷来的幸福,是令他无比的珍惜和在乎的。而一旦那亲人撒手而去,在尝试过温情后,这人经受的会是灭顶的绝望。因为有时候,失去远不如从来没得到过。
李隐不是不伤心,而是他的心已然空洞麻木,再也流不出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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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遗愿
从停尸、出殡到吊唁,丧事办了十天,李老爷子埋在了铜铃山,位置正对两山正中的小院落,这是他留下的遗愿,他深知李隐的脾性,怕他的离开会让这娃越发的偏执阴鸷走上不归路,所以在离世前,他跟娃说,他会守着他、看着他,永远的陪着他、保护他。
李隐怎会不知这一切是爷爷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说的最后一句安慰的话语,即使他怨恨着爷爷的隐瞒,却在那一天变成了爷爷心目中最乖巧的孩子,挂着温和的笑,耐心的陪着爷爷下棋、收拾房屋、做饭吃饭,直到爷爷闭上了眼。这世界上就又变成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的不知活着的目的,似鬼似魂的游荡在人世间。
天不亮,李隐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倚着李老爷子的床半睡半醒的熬过了一宿,通身泛着凉意,形容枯槁的起身往院门外走去。
待走到山脚下时,空洞无神的眸光终是变了几变,只因他发现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墓地徘徊。
武暖冬后背一紧,连忙把程子境拉到墓碑后面,悄然探出半个头颅。天气沉沉蒙蒙的,还有夜鹰、蛙虫的啼唱,严重影响了她的五感,以至于李隐都到了山脚下她才察觉,顿时有些后悔,怎么没把苍穹放出来站岗呢!
“暖暖,不种树了吗?”程子境不明所以,蹲在武暖冬的身后,双臂展开虚空半抱着她娇小的身姿,再无初来墓地的胆怯,对着两人相拥的影子露出满足的傻笑。
“恐怕种不了了!”武暖冬惋惜的说。李老爷子临终前曾经特意把她叫来,希望她能偷偷的在他的坟前种一棵小树,让这棵树陪伴李隐成长,给他寄托。办丧事的几天她见李隐早出晚归,很是劳累,按说昨晚应是熬不过去会睡个好觉。所以武暖冬搬来一棵小树苗,趁天未亮,把昨夜归家的程子境从被窝里挖出来,拉个苦力到坟头种树,想要让给李隐一个惊喜,令他重振旗鼓,忘记悲伤。
没想到李隐这小子看似无情,实则很是重情重义,十天十夜几乎没怎么睡,一早就来墓地祭拜!
“出来!”沙哑无力的嗓音冷戾的吼着,在空荡的小山谷传来几声鬼魅的回音。
“暖暖,他发现了!”程子境撇了下嘴,虽然不喜欢看暖暖为李隐忙碌,但是能跟暖暖单独相处他还是很愿意的。李隐这臭小子,晚点起会死呀!
看了看土埋一半的小树苗,武暖冬边往外走,边用脚把土铲扒拉到碑后,随之踢了下挖出的土包,顿时一半的土倒在了树苗周围,程子境一见,激灵的跟上,用脚把土踩实了几分。
希望悲痛欲绝的李隐忽略这树是新种的,以为是李爷爷在天有灵,化作大树前来守护他。
在心中默默跟李爷爷道了个歉,没能如约的完成他的遗愿。
“是你们!”李隐眯眯眼,几天不成眠已经让他有些头昏眼花,蜡黄的脸庞形销骨立,两腮凹陷,状态糟糕极了。
“李隐,你该好好休息!”武暖冬刻意阻挡他的视线,不想他现在就看到那棵还未扎根的小树。
“你们来作甚?”李隐反问,自顾自的往山上走,声音越发凉薄如水,“我要上山看看爷爷。”
望着摇摇晃晃的少年,本就不壮实的身体已然瘦成了一条,武暖冬犹豫了稍许,上前猛地一击。
李隐讶异地回身,眸光赤红凶狠,晃了一下倒了下去。
“我来搬他!”程子境抢先一步将李隐扛到肩头,飞速的跑向不远处的小院。
武暖冬回身,给树苗浇了些灵水,想必过一两个时辰,它会长的安稳茂盛,看不出一丝新栽种的痕迹。然后对着李爷爷的墓碑拜了两拜,转头下山。
“暖暖,这么骗他真的好吗?”程子境困惑的看着床上的少年,这时李隐的状态哪里看得出他曾经的美貌,现在程子境的同情压抑了嫉妒,有些感同身受的说:“当初奶爹离世,我有过一瞬的不想活下去的念头,世上唯一会关心我的人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知道若是我死了,奶爹会生气会伤心,我想替他、替我自己继续看看这个世界,哪怕我的世界不过是后宅的方寸之地。”
“每个人的心路历程不一样,遇事后的反应也不同。”武暖冬把帕子打湿,给李隐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就怕他的想法,不会如此的向上。”
程子境摇摇头,“我看他倔的很,不会走上绝路!更何况这个世界对男子好的太多了,亲人没了,他也不会没有活路。只是这段日子过于悲伤,忽略了自己罢了!”
武暖冬歪头瞥了他一眼,“你这是彻底想明白了?以后不会寻死觅活了?”
程子境脸一红,啐道:“这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再寻死的是傻子!”死了便见不到暖暖了,这般不划算的买卖,他可不会做!
见李隐慢慢由昏厥到呼吸平稳,便知他已经熟睡,两人悄悄地离开了小院。
因着今天拉了壮劳力,武暖冬干脆请程子境到家中吃饭,大伯到钦州巡店带回了些许的海味,清水蒸煮,味道极为鲜美。饭后,两人准备返回李家,叫醒李隐稍微吃些东西。
本来她是想让程子境回去的,可程子境不愿。倒也不会生硬的拒绝她的提议,只是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武暖冬就不明白了,他明明不喜欢李隐,为何偏要跟着,两相见面互不待见,何必!
他们穿过村中,刚爬到小后山山顶,李隐竟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山后上的两个人,眸光隐晦不清,直直的走了过来。
“暖暖!”
武暖冬挑眉,这小子抽什么疯,怎会如此叫她,害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暖暖!”李隐满腹情感的喊着,几步跑了过来,一把紧紧的拥住了武暖冬,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一声声的重复不停。
“做噩梦了?”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李隐似乎感觉到双臂下的小人儿身形僵硬不自然,把她推离身前,漂亮的眸子微眯,自然而然的流露出魅色,雌雄莫辨的精美脸庞因为消瘦越发的惹人怜爱,“你为我和爷爷做了这么多事,是不是你心悦于我?若是如此,我便向武爷爷提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