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不要……”
袁氏和陆昀刚进卧房,就听到陆烁模糊不清的胡言乱语,只见陆烁烧的满脸通红,像个蒸熟的虾子,看起来病的极重。小身子蜷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保护起来一样!
东厢房服侍的小丫鬟们跪了一地,见陆昀和袁氏进来了,头都不敢抬。
袁氏直接越过她们,坐到了架子床上。此刻可不是跟她们计较的时候。
袁氏摸了摸陆烁的头,只觉得他额头温度很高,暗道不好,这么高的温度,也不知烧了多久了,一个不好,可是会把脑子给烧坏了的。
袁氏接过周妈妈递来的帕子,细细的给陆烁擦他额角的汗,又用一个湿帕子折叠好,放在陆烁的额头上。
陆昀已在明堂里催促珍珠,“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你也不用守在这里了,赶紧到内仪门去,大夫来了,直接把他引到东厢房来。”
珍珠应了声是,就急忙退下去了。
陆昀转身就又进了卧房,又探了探陆烁的额头,见没降温多少,不禁叹了口气。等看到袁氏那副忧心忡忡的焦虑模样,也只能安慰她道:“别急,烁哥儿身体一直很好,只是发烧罢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开了药就好了!”
袁氏听到这话,却并没有开怀多少,声音有些哽咽,说道:“从去年我们回京师开始,除了奶娘照顾不周的那回,烁哥儿还从没生过病,这几个月来一直健健康康的,哪里有过这样的光景?”
陆昀也是知道的,可也只能连声安慰她。可别到时候小的没好,倒把大的也累坏了!
两人正说着话,珍珠边说着“大夫来了!”边把人请了进来。
丫头婆子们纷纷让出一条道,两个老大夫就被请到陆烁的架子床边。袁氏也不避嫌了,就呆在卧室里,等着两位大夫的探病结果。
两位老大夫都是回春堂的名医,在整个沧州,医术也是数得着的。两人轮流给陆烁把了脉,就提笔熟练地开了药方。
碧桃和红杏就连忙拿了方子,到外面熬药去了。
只是陆昀看到两位老大夫眉头一直皱着,聚在一起窃窃讨论起来,好似有什么疑难杂症的样子,心不禁一提,问道:“两位老先生,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症?让二位这样为难?”
年老的那个抚了抚他的胡须,对着陆昀恭谨地说道:“令郎只是受了寒凉罢了,虽然看起来很严重,但那药乃我们回春堂祖传秘方,吃下一剂就能稍稍缓解,并无大碍。只是我们二人刚刚把脉,都探到小公子经脉阻塞,似乎郁结于心,只是观令郎不过五岁大小,还是个顽童,这般脉象倒与他本人不符了,这才觉得奇怪。”
陆昀和袁氏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番思量,好似隐隐有了些答案。
那老大夫又继续说道:“不知小公子以前可有过此等病状?稍稍受了风寒,便会发高热,且会不断地说胡话,人一直难以清醒。”
袁氏是从去年才开始真正接触陆烁的。
虽然不知道之前怎样,但陆烁前次的症状袁氏却是亲眼见到过的,那时候高热发了两天,人也渐渐虚弱,且还会断断续续的说一些她不懂得的胡话。眼看人都要过去了,却又突然好了起来。
袁氏想了想,心有余悸,也不敢隐瞒,忙把上次的事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那年长的老大夫听了,若有所思。接着就又问道:“小公子平时生病可频繁?”
“自那场大病之后,平日里虽会有些咳嗽的小症状,倒没什么大碍!近几个月来衣食照料都很精细。大夫,可是我家小儿还有什么病症?”
那年老的看袁氏这样担忧,就缓了语气,说道:“宜人不必担忧,小公子平日里身体较好,只有两次受凉时会有这样的高热情况,这可能与小公子自身的体质有关。只要平日里多加注意,多多强身健体,应该就能渐渐好转。至于心绪郁结的脉象,老夫开一服安神的方子,定时吃上几剂,大人和宜人再多加宽慰,倒也没什么大碍。”
陆昀和袁氏听到老大夫这样说,这才放了心。袁妈妈封了厚厚的赏银,陆昀又亲自将人送到了内仪门,两位老大夫这才告辞离去。
等又给陆烁喂好了药,时候也不早了。陆昀和袁氏也不再多说,忙回房歇下了。
第二日是个好天气。
陆烁一觉睡到午时。他醒来后,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就见周妈妈和朱衣等都已围在他床前。
周妈妈见他睁了眼,眉头也舒展了,笑着问道:“哥儿病了一夜,可算是醒了。老奴备好了粥,烁哥儿先用些垫垫肚子吧!”
陆烁睡了这么久,确实是有些饿,于是就着周妈妈的手把一碗鱼片粥都喝了个干净。
周妈妈看他胃口好,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又端起碧桃递上来的药,哄着他道:“哥儿好好把药喝了,病才能好的快。”
陆烁一看到又要喝药,表情有些恹恹的,等靠近一闻,发现和昨日喝的并不一样,不禁“咦”了一声,说道:“这味道和我昨日喝的并不一样啊,难道是又换了药方?”
朱衣看他这样问,有些奇怪,就说道:“哥儿怎么这样问,您昨日发了高热,脸通红通红的,可吓人。这是治风寒的药,当然和昨日不同……”
朱衣还没说完,袁氏就被丫鬟们簇拥着走了进来
周妈妈连忙让了位置,袁氏就坐在架子床上,先探了探他的额头,见已经不那么热了,不禁感叹道:“回春堂两位老大夫的药果然不错。”
周妈妈笑着说道:“可不是呢!烁哥儿睡醒起来精神极好,一大碗鱼片粥都吃了个干净,瞧着已是好的差不多了。”
袁氏点了点头,仔细端详了一下陆烁的脸色,见除了有些苍白外,并无不妥,也就放了心。只是想起方才进来时朱衣说的,不禁也好奇的问道:“烁哥儿昨晚病了一场,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身上现在可难受了?”
陆烁心里一突。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昨晚病了的,早上起了床,除了有些不精神之外,到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难道是昨日故地重游了一番,所以才会这样?想起上一次这个身体发烧,好像就是自己穿来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也是没什么感觉的。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陆烁心里这样想着,可却不敢就这样说出来,于是就编道:“儿子昨日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做了一场梦而已。”说到这里,他就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上次在京师时也是这样,那时候儿子虽然病了几天,却也是做了同样的一场梦,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陆烁还要说下去,袁氏却连忙制止了他。
陆烁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去,见丫头婆子们都面带惊奇的看着他,不禁想到,这个朝代的人可是非常迷信的。
袁氏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她转头吩咐珍珠到内仪门去寻管事,让他去请回春堂的大夫来,之后就又对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就带着下人们下去了。
待人都走了个干净,袁氏这才直视着陆烁的眼睛,哄着他道:“烁哥儿,你都梦到了什么?快说说给娘听听。”
那声音里有一些颤抖。
陆烁在袁氏遣退下人时,他的心里就已百转千回,尽力去搜刮古代人们尊崇并认为吉利的东西,想到古代好像是比较尊崇龙蛇的,只是龙是天子的象征,他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说这个的。至于蛇,倒好似听说是代表忠臣的。
好似许多官服都是称作“蟒袍”的。
于是陆烁就故作轻松的说道:“儿子梦到自己到了一个金玉之地,那里遍地黄金,树木和花草却都是玉石做的,许多又大又长的金蟒就在那里守着,儿子到了此地之后,那些金蟒就都围在儿子身边,跟儿子嬉戏玩耍,儿子一玩就忘记了时间,直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这才觉得眼前一黑。等再睡了一觉之后,就醒过来了。”
陆烁说完之后,就静静的注视着袁氏,脸上一片童真。
☆、第024章 下乘
陆烁脸上笑嘻嘻的,一片童真。
袁氏听了陆烁说的梦,刚刚提着的心逐渐放了下去。
袁氏是跟着袁仲道学过《周易》和星象学的,对于五行八卦都很了解,自然也是会解梦的。
金虽是俗物,却是富贵之兆;玉主瑞气,有通灵功能,君子比德与玉,温润而泽,谓之为仁;蟒为副龙,蟒衣为象龙之服,非位极人臣,不得蟒袍加身。
陆烁这梦可谓处处是吉兆!
袁氏放了心,却不打算把这些征兆说与他听,看到陆烁还是在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就故意问他道:“你莫不是在故意骗娘的?虫蛇之物最是可怕,你见了他们,竟还能和他们一起玩耍?”
陆烁偷偷觑了袁氏一眼,见她虽然话语中带着质问和不相信,但神色已然缓和下来了,想必那梦她也是信了几分的,于是又添了一把火,说道:“儿子也觉得可怕,可是在梦中那巨蟒金光闪闪的,还会像人一样说话,儿子本来自己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方,还挺害怕的,那巨蟒和我说了些话,又陪着我玩,还说会带我回家找爹娘,我倒好像把自己的害怕、讨厌都给忘了。”
袁氏见他一本正经的讲梦,好似怕自己不信一样,就摸了摸他的头发,呵呵笑道:“好了,娘是信的。只要你没病没灾就好,你是不知道,你昨天那样子有多骇人,把我和你爹都给吓坏了。”
陆烁知道袁氏和陆昀对自己的态度,那真的是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的。看到袁氏这样,当下就躲到她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胳膊,一边脆生生道:“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虽然他是真的完全无意识的,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生病时的状况!
陆烁觉得这种一生病,人和魂魄就相互分离的事情还是挺令人害怕的!他猜测可能是与自己是穿越而来的,身体和灵魂并不完全适应有关。只是这个到底是什么状况,还得他多生几次病才能了解。
母子两人相互安慰了一番,袁氏就喊了人。
周妈妈亲自带着一众小丫鬟进来,陆烁用青盐擦了牙,又漱了口,小丫鬟们服侍着净面净手,等这些都做完,外面就传来通报声:大夫来了。
还是昨晚回春堂那两个老大夫。
袁氏这次却不直接见大夫了,周妈妈设了屏风,袁氏就躲在屏风后面。等一切妥当了,两个老大夫这才进来。
虽然知道“不见外男”是这个时代的规矩,陆烁还是在心里又感慨叹息了一回。
两人给陆烁把了一次脉之后,神色间好似非常的惊奇,相互对视了一眼,窃窃私语了一阵,就又让陆烁伸出了手,再次把了一次脉。
周妈妈看两个老大夫反反复复又惊奇又不确定的样子,心弦不禁崩了起来。
两人的医术那是毋庸置疑的,昨日陆烁病的那样严重,一剂药吃下去,早上起来之后,精神大好,连胃口也跟平常没什么区别。
周妈妈看着两人惊疑不定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不禁开口问道:“两位大夫,可是我家哥儿有什么不妥之处?”
屏风后的袁氏也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陆烁环顾一周,见丫头婆子们都哑口不语,室内静的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陆烁在心里翻白眼,他是真的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呀!
那两个老大夫对视了一眼,年轻点的就对着周妈妈说道:“这位妈妈不必担心,小公子不是不好,是太好了!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恢复这么快的病人。按理说昨晚小公子大病一场,今日怎么说也应该有些虚弱才对,可我探了公子的脉象,竟和正常人完全没两样。我与师兄二人皆得了这样的结果,这才觉得惊异。不知小公子是否又服了什么药?这要可真是有奇效啊!”
周妈妈刚要开口,屏风内就想起袁氏的声音:“我们祖上确实是留下了一些医疗的秘方,昨日两位大夫走后,外子就给犬子服用了一些,犬子的脉象可能与此有关。”
陆烁有些奇怪,他可真的不知道陆府还有秘方这事。
周妈妈闭了口,已然明白袁氏的意思,就使了个眼色给朱衣。
两个老大夫都是通透的人,既然人家都说是秘方了,那自然是不能讨要学习的了。两人也不以为意,有开了一些温补的方子,就告辞离开了。
朱衣亲自去送了两人,送上了厚厚的谢礼,又嘱咐切莫要说出去云云。两个老大夫都是经常给内宅之人看病的人,知道可能涉及主家秘辛,自然是满口答应。
陆烁下了床。既然已经没病了,卫夫子又给他放了一天假,时间很充裕,陆烁并不想荒废,就走到南面的书房里,开始练起了字。
陆烁有些心不在焉,澄心纸被他揉皱了几张。他总是不断回想起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这些事。
陆烁想到临走前袁氏看着自己的那个复杂的表情,又想起袁氏突然出声打断大夫的情景,陆烁觉得陆府可能并没有什么秘方。
那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要知道,这个古代的身体可没有打过这样那样的疫苗,原主也没有这么好的身体素质。去年的那场大病可是直接要了这具身子原主的命的!
难道是自己灵魂来了,这具身体也变得和前世一样了?
这好像就能解释为什么自己的魂魄一离开身体,这身体就恢复高热状况,可是当自己的意识恢复时,就又变得跟常人一样了!
可是昨晚自己明明觉得只是做了一场梦啊!而且如果是因为自己的魂魄离开才导致身体高热,可这身体为什么却还有生命力,还会呼吸、还有脉搏。
这又要如何解释呢?
陆烁觉得自己不得不重新审视寄居的这具身体了!自己这个无神论者现在已经完全相信魂灵的存在了。
如此过了几天,袁氏和陆昀望着陆烁的目光不再那么纠结了,陆烁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自己这具身体的秘密,倒也不再整天关注这件事了。
陆府“生病”这件事的余波逐渐过去了。
朝堂之上却有了些小风波。
高卓高阁老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疼。
按说这两年随着四皇子长大和元贵妃逐渐受宠,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斗争逐渐明朗化,两个阵营私下动作不断,就是在朝堂上,也不断出现相互弹劾攻讦的事情,今日之事不算大事,但却令高阁老分外愤怒和懊恼。
众臣所弹劾的对象正是他最宝爱的孙子高俨。
要说高卓最疼爱的晚辈是谁?那首选的一定是高俨。
四皇子是君,高卓是臣,高家虽然是四皇子的外家,但这种君臣观念是先入为主的,四皇子用高家的势力和名望换取储君之位,高卓也是要借四皇子发扬高家,两者可谓各取所需,政治意味更浓。但高俨却是高卓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孙子,日日相处,那意义自然不同。
“……高阁老嫡次孙在德州为非作歹,纵容刁奴强抢民女,几户人家稍有不从,即被打死打伤,家破人亡……”
“……高阁老嫡次孙在德州霸占良田,打伤良民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