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和袁氏甫一进入产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小陈氏躺在提早准备好的褥子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袁氏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不禁浑身一抖。
有话要交代的小陈氏却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小腹一紧一紧的痛,却怎么也生不出来。
两个产婆又仔细的看了一下小陈氏的下身和胎位,不禁暗暗摇头,胎儿有些大,小陈氏那一摔,把胎位摔得有些不正,二人把小陈氏的状况说给罗氏听,罗氏略一沉吟,问道:“有没有方法可解?”
略瘦的产婆回道:“倒是可以正一下胎位,只不过这样生出来的胎儿可能会有损伤,对产妇的伤害也极大。这个方法有风险,不知道……”
不等罗氏考虑清楚,小陈氏就出声道“可以。”袁氏望了小陈氏一眼,只见她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滴落下来,好看的眉头因疼痛紧紧地皱了起来,整个人僵直的躺在床上。袁氏回头,不忍再看。
小陈氏是个合格的母亲,有过一回经验,她感到羊水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她知道,多等一刻孩子就有可能胎死腹中,因此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这个提议。
罗氏点了头,两个产婆就开始行动起来,略瘦的那个唤了两个婆子按住小陈氏,她则把手放到小陈氏高高隆起的腹部顺时针大力的按摩起来,另一个产婆则紧紧瞪着下方,时刻注视着胎儿的动静。
小陈氏的叫声更加痛苦尖利起来。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注视这动静的产婆兴奋道:“正了,正了,又开了一指,太太快用力……”
罗氏和袁氏不禁高兴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一个女婴降生了下来,产婆提着两脚对着婴儿屁股拍了两下,女婴就响亮的哭了起来。罗氏虽然有些失望不是男孙,但对这嫡长孙女也是真心喜爱的。
只是二人没有高兴多久,小陈氏的情况就糟糕起来——产后大出血。两个有经验的产婆也不禁摇了摇头。
袁氏心有戚戚然,忙把裹好包被的婴儿放到小陈氏床头。婴儿红红的脸皱巴巴的,小陈氏看着女儿,又哭又笑。
陆昉先是知道小陈氏不好,焦躁自责起来,又听到婴儿哭声,逐渐放心、高兴起来,有听到小丫头报说太太产后大出血,一边嘱咐婆子去请大夫,一边不顾阻拦冲进了产房。
只是平时柔顺的小陈氏再不肯看他一眼,她含泪朝着罗氏喊了一声母亲,罗氏眼含泪光,也握住了小陈氏的手,小陈氏道:“母亲,我同意把烁哥儿过继给二房,只是……”
罗氏知道小陈氏身上已不好了,忙道:“儿媳,你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但凡能做到的,老婆子都答应你。”
小陈氏声音沙哑,道:“我想把女儿也过继过去,请母亲和弟妹能答应我。”袁氏早已落下泪来,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罗氏也点头同意。袁氏道:“弟妹放心,我一定把他们当亲生子女疼爱。”
小陈氏语音微弱,渐渐不闻,“我知道弟妹是个好的,我不忍心,不忍心让他们…落到…继母手里,交给你,我…我…放心,只是我不甘心,我…都做了…国公夫人了,还是…被…嫡母算计……”
陆昉的眼圈逐渐红了。
是夜,小陈氏终于还是去了。
☆、第003章 男身(上)
郑媛百无聊赖的坐在大船房间的窗口边,两手托腮,定定的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如今正是草长莺飞的好天气,流水淙淙,两岸的树木也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一派盎然的春意,北行的大船晃晃悠悠,郑媛被摇晃的有些茫然。
她,或许不应该叫她了,郑媛已经不再是郑媛,成了这个朝代敬国公府二房的嗣子——陆烁,他现在是个男孩。
郑媛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醒来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几几时,她有点哭笑不得,同时又很是庆幸和兴奋。她想到了21世纪的自己,出身政治家庭,爷爷是一省长官,父亲也在省政府担任要职,母亲是富商之后,本应该是个幸福的家庭,可因为母亲只有自己一个女孩,长辈们对母亲多有埋怨,终于在她15岁那年,父亲把他6岁的私生子带进了家。不受重视的郑媛从小非常懂事刻苦,做什么事都是拔尖的,等到成年以后,更是考进了顶级的学府,可这样的她在长辈眼里还不如一个性别为男的顽童,疼爱自己的母亲在一再的刺激下抑郁跳了楼,郑媛也在工作后彻底的搬离了那个家,只是很不幸的遇到了让她丧命的车祸。
郑媛想,是不是她前世想变成男儿身的愿望太强烈,所以上天才让她得偿所愿?她有点兴奋,又很庆幸的想到,这是在古代,男尊女卑的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的古代,幸亏她现在是个男孩儿,不然还不知道会遭受怎样比前世还要不公的待遇呢!
郑媛,奥不,从今以后就叫陆烁小少爷了,一个人在窗边怔怔发呆的时候,一个穿着鹅黄色比甲、月白色挑线裙子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放着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是大丫鬟朱衣,朱衣原是他嗣母袁氏身边的二等丫鬟,被拨到他身边照顾他,同来的还有颇得袁氏看重的周妈妈,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有若干小丫鬟。
例行的吃点心时间到了。
朱衣把托盘放到窗边的桌子上,被陆烁赶到外面的小丫鬟碧桃和红杏等人也捧着铜盆和软巾鱼贯而入,朱衣把陆烁从高椅上抱下来,一边服侍他净面净手,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道:“哥儿又在一个人赏景呢!”
陆烁故作懵懂的点了点头,朱衣的眼睛就笑成了月弯弯,服侍好陆烁,把他从新抱到高椅上,就又回身斥责小丫鬟们,道:“可不能再把哥儿一个人留在屋里了,哥儿年纪还小,万一磕着碰着,要你们好看!”
碧桃、红杏等都恭敬地低下头,脆生答是。
点心吃完,又擦了手,小丫头们把托盘拿了出去,陆烁又双手托腮看风景,静静的发呆,只不过这次大丫鬟朱衣和两个小丫头留在了房间里,坐在陆烁对面靠窗的罗汉床上做针线。
陆烁挺郁闷的,他现在是一个5岁不到的小豆丁。他穿过来时是去年八月,正值陆烁的生母小陈氏丧事期间,生母刚去,过继事宜还没有办妥,陆烁和刚出生的小妹就被暂时抱到陆老夫人身边养育,夜里乳母没注意,得了热伤风,小娃娃一命呜呼,就变成了现在换了芯子的陆烁。
陆烁和上一辈子一样,也是出身名门,只是陆家的状况还挺复杂,一直人丁不旺。敬国公府两房皆是嫡出,长房敬国公陆昉,连死了两任妻子,第一任是姑母家的表妹——毅勇侯府的嫡出大小姐、当今皇后的胞妹陈氏,据说是个目下无尘、鼻孔看人的娇小姐,15岁就嫁给了门当户对的陆昉,两人情投意合,颇为恩爱,只是陈氏子息艰难,10年未育,陈氏又强势惯了,仗着自家的身份,不准府里的妾侍先她生子,直到第十一个年头才生下了敬国公的嫡长子兼唯一的孙辈陆炘,只是她是个没福的,难产而亡;第二任妻子小陈氏,也就是陆烁的生母,也出自毅勇侯府,是陈氏的庶妹,陈氏死的时候她才刚刚十三岁,一年后就嫁给了自己的姐夫陆昉,成亲两年后的冬月就生下了陆烁,去年陆烁4岁时又早产生下了女儿陆舜英,不幸也因难产亡故了,临终时把陆烁过继给了陆家二房。
陆烁再一次庆幸自己是个男人,不然在医疗落后的古代,光是生产这一项就可能随时要了他的小命。
二房陆昀,也就是陆烁现在的父亲,娶妻出身魏州儒术大族袁家的袁氏,成亲十余载,一直没有孩子,且陆昀洁身自好,一直不肯纳妾,陆老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把长房嫡次子陆烁过继给了二房,至于陆舜英,据说是小陈氏临终托孤,怕小女儿将来落入继母手中日子难过,一并过继给了二房。
好一片慈母心肠!陆烁感叹道。他很庆幸自己一穿过来就已经是二房嗣子,毕竟长房的环境真的复杂得多,有一个大自己3岁的异母哥哥,将来再有继母进门,可能还有更多弟弟妹妹!
陆烁打了一个冷颤!
兄弟间仅相差3岁,小时候还不明显,长大后能不能和平相处还未可知,毕竟一个含金量那么高的国公爵位摆在眼前,没有人会不心动,再说陆昉刚刚而立,虽有几房妾室,但仍算是一个鳏夫,必然是要续弦的,继母是否良善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毅勇侯府可没有未嫁的庶女来做填房了。但凡继母,有个爵位摆在眼前,难保她不动歪心思,除掉前面两个眼中钉为自己儿子留位子。真可以说是前有狼后有虎啊!
至于二房则简单的多,父亲陆昀去年办完过继事宜后就早已到了沧州任上,但通过短短一个月的相处也可以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正直的古代士大夫。母亲袁氏更是对他们疼爱有加,涉及到他们兄妹二人的事无论大小都要照料妥当,是一位慈母,严父慈母,家庭和睦,陆烁深深地感激小陈氏。
考虑到两个孩子的身体,袁氏翻年春天才带着自己和8个月的舜英坐船去往沧州,因为没有急事,再加上两个稚子年幼,船一向行的慢,春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阳光下的江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暖风微醺,已经是四月天了,4岁的陆烁在大船微微的摇晃中慢慢的睡着了。
陆烁香甜的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就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船行了一个下午,不知道到了何处,只是江面更加开阔,岸边的树木却少见绿意,果然是越来越向北了,干枯的密林后面红彤彤的太阳像个巨大的鸡蛋,将落未落,因为陆烁还在睡觉的缘故,屋里并没有掌灯。
室内的鎏金玫瑰香炉里点了安神香,陆烁不知何时被抱到了大床上,身上盖着杏黄色刻丝被子,陆烁觉得有点热,手心里密密一层的汗,打了个哈欠,才刚刚动了一下腿,一个眼尖的丫鬟就注意到了,朱衣立刻笑着迎过来,见他醒了笑问他道:“哥儿可睡好了?”
陆烁点了点头,就被朱衣抱坐在床上,朱衣见他出了一手的汗,赶紧绞了温热的毛巾来给他擦汗,小丫鬟们又端来香茗、痰盂来,伺候他漱口净面,待陆烁清醒了些,朱衣又给他换下了有点汗湿的衣裳,换了干净的里衣,穿上大红织金衣裳。
朱衣又重新给他梳了发髻,抿了两鬓的头发,看一切都妥当了,这才抱着他出了房门,去了袁氏的上房。
☆、第004章 男身(下)
上房里小丫头们正有条不紊的在花妈妈的指挥下把大件的宝瓶、绣屏等物收拢到箱笼里,房间里除了必备的东西,全给搬了个干净,显得光秃秃的,再没有这几天富丽堂皇的景象,袁氏正坐在罗汉床上,心不在焉的看着小丫头们的动作。
袁氏是个端庄的妇人,鹅蛋脸,柳叶眉,皮肤白皙,身量中等,自带一股书卷气。袁氏有些晕船,再加上正是闹春困的时候,自上船后精神就一直不大好,脸色有些苍白,此时旁边的袁妈妈正在劝她喝着什么,见朱衣抱着陆烁进了房门,眉毛一舒,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温和笑意,张手就要抱他。
陆烁扭动着身子从朱衣身上下来,跑到袁氏身边,踩着脚凳,倚在她的胳膊上,小手抓着她的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娘病了,好好喝药,烁哥儿给您糖吃。”说着就把肉肉的小拳头伸到袁氏面前,还炫耀似的摇了摇,里面赫然是一块儿已经被汗打湿有些黏腻的杏仁糖。
陆烁有些囧,就是前世小时候他也没做过这样天真无邪的动作,但在这些古人看来陆烁就像个福娃娃一样,这样的动作十分讨巧可爱。陆烁觉得自己虽然作为嗣子是二房唯一的子嗣,但熟知人情世故的他深知真心和假意的区别,陆昀夫妇现在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袁氏虽然很宠爱他,但也只是因为他是个男孩儿,能继承香火的缘故罢了,他不知道这份宠爱会不会有一天就断了,陆烁想和母亲打好关系,努力和袁氏亲近,果然相处的这段时间大龄儿童陆烁的撒娇做痴效果明显。
陆烁向来是个居安思危的好孩子!
袁妈妈的一张脸笑成一朵菊花,老怀安慰的点点头,“夫人疼哥儿,哥儿也知道跟娘亲,夫人快把药喝了吧,可别辜负了烁哥儿的一片孝心!”袁氏就把陆烁搂在怀里,一口一口的喝了药。
袁氏刚喝完药,奶娘就抱着小舜英来请安了,小舜英已八个月了,身上肉乎乎的,已经能直起腰,此刻被奶娘抱着,睁着大大的圆眼睛,一看见熟悉的陆烁,咿咿呀呀的说起话来,张手就要抱,陆烁可不敢抱她,他自己还是个小豆丁呢!忙退后更紧的依在袁氏怀里,袁氏笑的更开怀了,苍白的脸好像都红润了些,张手抱过陆舜英,亲了亲她胖乎乎的两颊,又把她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边逗着她笑,一边细细的问奶娘陆舜英整个下午的吃喝拉撒。
“姐儿下午吃了几次?”袁氏低头看着陆舜英,头也不抬的问道。
“禀夫人,姐儿吃了两次奶,中午从上房回去时一次,临来前又吃了一次,中间厨房做了蛋奶羹,姐儿吃了小半盅。”奶娘垂着眼恭谨的回道。
陆烁掂着两个耳朵,“啊”的一下做了个鬼脸,陆舜英是个捧场的观众,立刻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边笑还边拍着两个小肉爪子,袁氏看她笑的急,忙嘱咐琥珀调了玫瑰卤儿****来给她吃,害怕她伤了喉咙,又细细的嘱咐奶娘一番,恰在此时大丫鬟珊瑚并两个婆子进来回事,袁氏就把陆舜英又交给奶娘抱,吩咐她把姐儿抱到大床上去玩。
陆烁知道袁氏有正事要忙,也跟着爬到了大床上,朱衣紧紧跟着他,防止他掉下去,陆烁一边逗着坐在床上的妹妹,一边竖着耳朵听袁氏那边的动静。
袁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肃了面容,不紧不慢的问起了珊瑚。
“可说了明日什么时辰到沧州?”袁氏放下茶盏,正声问道。
“禀夫人,周管事说了,这几天一直顺风顺水,路上又没有别的船挡路耽搁,船行的也快,估计明日卯时就能靠岸。先前先行的载箱笼的船上午就已经靠了岸,白管事也已经安排了明日码头上来接应的人”珊瑚恭谨的答道。
袁氏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那两个婆子下午收拾的物件可都对着单子装好了,两人都低头应是。
陆烁听到这里,十分高兴,虽然他并不晕船,每日在船上也是衣食无忧,但每日围着他的都是照顾她的丫头婆子,衣食住行倒是被照料得很好,可是没什么玩的,小丫头们玩的游戏他不感兴趣,每天就只能无聊的看风景。唯一让他开心的是每晚临睡前袁氏都会教他背一段《三字经》。
这倒不是说陆烁有多好学,而是他清楚地知道《三字经》是南宋的王应麟编著的,再加上陆府虽为国公府,但父亲陆昀仍为进士出身,可见当朝科举很兴盛,再加上这里的男人仍然留着长发,梳着发髻,陆烁猜测这里可能是南宋或者明朝,而不是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个架空的朝代。
陆烁深深地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骄傲。
不得不说陆烁的猜测确实很合情合理,但他忽略了一点,既然他都能穿越了,别人不也能?陆烁熟悉的南宋确实存在过,只不过那也是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的王朝皇帝都换过三个了。当年南宋才行到一半,就在内忧外困的情况下,被揭竿起义的穿越者给推翻了,这个穿越者也就是太祖皇帝谢纶,谢纶建立了现在的王朝齐朝,沿袭宋朝很多的传统,保留了宋朝众多的经济政治举措,又改变了宋朝将兵分立的军制,中原积贫积弱的局面得到很大的改善,他又向北歼灭了金、元政权,南宋以来动荡不安的局面彻底改变,这些举措惠及百年后的今天,整个国家仍呈现出一种海晏河清的繁盛景象。只可惜齐太祖像众多种马文男猪一样,是个好色的,什么想的臭的都拉到宫里,因而太祖皇帝在位十年就去世,可能也与他本人的不节制有关,这就导致一些举措没有落到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