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远了,太祖虽然女色上荒唐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合格的穿越者,儒家经典的很多精华都被他保留了下来,太祖又很粗暴的把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列为了禁书,程朱理学被扼杀在了萌芽里,科举制得到了更大范围的推广,策论、算学、律法这些实用的知识都被加入到科举考试中,因而整个文坛都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状态。
至于陆烁知道这些后是什么反应,就都是后话了。
袁氏安排好了明日下船后的一应事宜,就在丫鬟们的服侍下净了手,和陆烁一起用了晚饭,撤了碗碟又漱了口之后,就又把陆烁抱在罗汉床上,就着通明的灯火,袁氏拿出那本《三字经》出来,她念一句“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应乎中……”,陆烁就跟着念一句,不一会儿,作了弊的大龄儿童陆烁就跟着背了整段出来,袁氏自是又一阵惊讶感慨自是不提。
习完了一段书,袁氏又嘱咐朱衣几句,陆烁就由朱衣抱着回房睡下,一夜兴奋,忐忑的期待着明日的沧州之行。
☆、第005章 沧州
陆烁兴奋了一夜,行了六七日的大船终于靠了岸。用过了早饭,陆烁被婆子抱着立在船头,看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星罗棋布,密密的布满了整个码头,陆烁不禁为沧州西接运河形成的便利水运感叹。弧形码头两岸摆满了小摊,多是卖吃食的,人群熙熙攘攘,又有船工、短工等一簇一簇的做着零活,《清明上河图》上热闹的市井景象呈现在眼前,同京师的肃穆大不相同。陆烁再一次感叹沧州的繁华。
终于泊好了船,码头上站了不少小厮管事装扮的人,都伸着头往这边船上瞧,陆烁一眼就看到了一起同来又提前上岸的白管事,正在考虑着现在也算是名门贵公子的自己在码头上招手呼喊妥不妥当的时候,白管事已领着一票人率先赶到袁氏一行人面前,先恭谨地给袁氏请了安,也不再多说,领着众人坐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袁氏、陆烁、奶娘抱着陆舜英、两个大丫鬟珊瑚和翡翠一辆,几位妈妈和另两个大丫鬟一辆,几个小丫鬟及婆子又两辆,后面又跟着三四辆装着剩余箱笼的马车,一群人在众管事小厮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驶向沧州知州府邸。
陆烁实在好奇古代的街道和集市,外面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不断传来,还有各种不知名的食物的香气,勾的陆烁心里痒痒,可是想到这是在古代,一车的女眷,他可不敢掀了帘子往外看。
袁氏看他动来动去,屁股下面跟长了钉子一样,知道他是想往外看,本想掀了帘子的,又忍不住想逗他,故意轻拍了一下陆烁的背部,笑骂道:“你这泼猴儿,榻上可是长了牙,让你一刻钟都坐不住了?”
翡翠拿帕子掩了嘴,凑趣着笑道:“外面有王母娘娘的蟠桃勾着呢,哥儿可不就坐不住了!”
车上的几个女眷都吃吃的笑了起来,马车里的气氛更活跃了。只有小小的陆舜英拉长了脖子,嫩生生的小肉脸动来动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纠结着眉毛,一片茫然。
陆烁大囧,羞恼的涨红了脸,可却不是被她们给笑的,而是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了,怎么自从变成了小陆烁之后,真个就成了小孩儿性子?之前几个月嗜睡就算了,毕竟是个小孩的身子,也是很正常的,怎么自己的思想、行为也不自觉地越来越孩子气了呢?难道身体转换的原因导致他这样?想到自己猜测的这个原因,陆烁不禁又脑补出了一个可怕的场景,若干年后,自己变成了一个长着胸毛、浑身臭汗的汉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狐朋狗友遍地走,左手边一个小红、右手边一个小翠,三妻四妾,子女成群……
陆烁有点被自己吓到了。他虽然一开始就非常开心的接受了自己是个男孩子的事实,又用几个月的时间说服自己顺应上天的安排,以后老老实实的走仕宦路途、娶妻生子、安度一生,却还是对自己脑补的画面有点接受不能。
大龄儿童陆烁倒是忘了自己的爹娘都是读书人了。
珊瑚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丫鬟。看到陆烁涨红了小脸,还以为是小孩子脸嫩,被笑的不好意思了,连忙抱过陆烁走到左侧窗边坐下,轻轻地掀起帘子的一角,陆烁就轻松地看到了马车外面的世界。
宽阔的街道铺满了四四方方磨得平滑整齐的青石板,大道两边沿着街道线建者高矮不齐的建筑物,大多是两层的木制房子,这中间零星散布着几个三层的建筑,看招牌大多是酒楼。青石板路两边多是一些热闹的小摊,卖烧饼糕点糖水糖葫芦的,卖荷包珠花布匹绢花的……行人很多,但都很自绝的给马车让路,官大一级压死人,老百姓可不敢惹了骑马坐轿的官家。
马上就要和陆昀团圆,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过小日子,想到这个袁氏就心情大好,看到陆烁还在透着帘子目不转睛的向外看,抚着陆烁的头发,笑道:“不急,以后在沧州的时间还长着呢,足够你这猴儿把沧州看个够,到时候你想留府里我都不许的。”
陆烁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活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看着什么都是稀奇的,索性装起了小孩子,一头扑进了袁氏的怀里,再不肯起来,谁让自己现在年龄还小呢?陆烁这样想着,众女眷又笑了起来。
车里的众人说说笑笑间,马车就安然地驶进了一个安静的巷子,陆府已然到了眼前。正门大开,正中央悬着匾额,上书“敕造知州府”,台阶两边各伫立着一只威严的石狮子。马车从大门驶进,过了仪门,到了内仪门停下,先到府的丫鬟婆子们早已等在这里迎接,先向袁氏等行礼问安一番,又簇拥着他们进了内宅。
内宅平分了三处,正中间一处大院落,东侧有假山有小池是个花园,西侧则零落的分布着几个小院子。陆烁被婆子抱着,紧跟着袁氏进了正院,看到这方方正正典型的北方院落,错落有致的林立分布,前世也见过不少古代建筑的陆烁也不禁被这些精致大气的工艺折服。
婆子把陆烁抱进正房,放到西次间的罗汉床上,早有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又开了箱笼,翡翠朱衣等侍候袁氏和陆烁更衣洗漱,等到一切忙完,丫鬟们又奉上香茗,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烁早从刚才的兴奋中回过神来了,毕竟只是个五岁不到的身体,这样一顿奔波还真是累,陆烁恨不得不顾仪态摊在罗汉床上。
袁氏早让奶娘抱着陆舜英去休息了,看到陆烁也神情恹恹的,再没有刚才的精神劲儿,怜他年纪小,就让朱衣领着他去梨花橱后的大床上休息,陆烁却不想去,学着袁氏倚在大迎枕上,舒服的叹了口气。
陆昀还没回来呢,他可不想现在就去睡!
陆烁噔噔噔下去跑到袁氏身边,倚在她的腿上,脆生道:“娘,等父亲,烁哥儿见了父亲再睡。”
袁氏很欣慰,也不再强求,抱着他坐到自己身边,用干净帕子拿着喂他吃点心。
梅花八宝攒盒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玫瑰糖、松仁粽子糖、枣皮马蹄卷儿、栗子糕……陆烁就着袁氏的手吃了两个点心,觉得非常美味,也拿了一个八珍糕递到袁氏嘴边。
袁氏笑着吃了。
“我还以为你们现在正该不得闲呢,你们娘俩倒是在屋里吃的香。”清正的男声不紧不慢的传来。
“老爷。”丫鬟妈妈们齐齐行礼。
陆昀阔步走了进来,穿着一件石青色绣着翠竹的春衫,身量修长,挺拔如竹,浓眉高鼻,狭长的眼睛带着笑意。
好一个儒雅的美中年!
☆、第006章 打算
陆昀刚过而立,继承了陆老夫人罗氏的好样貌,再加上是个读书人的缘故,倒是有一股谦谦君子的风范。陆昀去年回京述职,因为上一任上政绩卓越,得了个优,并且背靠敬国公府,朝中有人,这一任就点了富庶的沧州做知州。知州是一州之首,宋朝设立这个官职以削弱节度使的权力,相当于唐朝的刺史。大齐虽然没有了节度使,但这一官职却被保留了下来。知县、知州、知府及转运司、转运使分别作为县、州、道、路四级权力中心,构成了大齐地方官制的基本框架,而知州就相当于现代的********,是个从五品的官职。
陆烁对陆昀这个父亲很是尊敬推崇,不仅仅是因为一穿越过来就已经形成的继嗣关系,陆昀这个人精于读书却不迂腐,善于处理俗务,也很擅长人情往来;作为敬国公府二房的大家长,陆烁和他相处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是温温和和的,很少专横独断,以势压人;最重要的是,在这个三妻四妾才是常态的古代,陆昀能在发妻十余年无子的情况下都不纳妾,倒是十分难得。总而言之,陆烁对这个相处时间上尚短的父亲印象很好。
袁氏正要站起来服侍他洗漱更衣,陆昀就摆摆手,几步走到罗汉床的另一边坐下,道:“我是从府衙换过了家常衣裳才回来的,你才刚到,又一路奔波,且休息着,不必管我。”
袁氏身上也很是疲累,就顺着他的话没有再站起来。陆昀只看到她们娘俩,不禁问道:“英姐儿怎么不见,这一路上可好?”
袁氏笑眯眯的答道:“好好,也不晕船,吃睡都好,就是早上早早就起来,又奔波了一路,小人家容易闹觉,我就让乳母抱着去睡了。”
陆昀就放心的点了点头。
陆烁还在嚼着点心,他刚才吃的点心还没有全咽下去,只能一边呆呆的看着径自坐下来的陆昀,一边鼓着嘴不紧不慢的嚼着嘴里的糕点。
陆昀看他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嘴巴鼓鼓囊囊的,像个小松鼠一样乖巧可爱,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笑道:“这一路上你母亲可是没舍得花银子,短了你的吃喝?倒把我们烁哥儿给饿坏了!”
袁氏斜了他一眼,嗔道:“老爷惯会打趣人的,到了沧州倒是越发油腔滑调起来了。我既不是那等面甜心黑的继母、也不是专虐待小孩子的恶毒妇人,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他们一口肉吃,老爷且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说完又轻哼一声,一副要生气不理人的样子。
陆昀乐的跟袁氏打嘴仗,指着她对陆烁说:“你母亲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语气好似颇为不可奈何。看到陆烁把点心全咽了下去,怕他噎着,体贴的端了茶盏,陆烁就着饮了一口水。
围侍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忍不住抿嘴笑起来。
陆烁睁着萌萌的大眼睛,一副没意识到他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心里倒是忍不住嘀咕,知道你们恩爱,只是老夫老妻了还这样狂发狗粮,围观的吃瓜群众可是很辛苦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袁氏不一会儿就又来跟陆昀说话,道:“这一路坐在马车,倒跟着烁哥儿饱了眼福!我看大道两边的铺子倒是真多,看着挺繁华的,除了街道建制以外,倒是不输京师多少,比之前的通州可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陆昀把陆烁从怀里抱下来放到罗汉床上,听到这话也点点头道:“不错,沧州东面临海,又西接着运河,你们来时上岸的那个港口,正是河运的十字交叉口,交通便利着呢!这边的地虽然比较贫瘠,但我来这大半年,倒是有大半少地的人家都出来经商做生意,这边商业繁华倒也平常。”自大齐建立以来,虽然商人的地位仍不算高,但朝廷对商业的剥削倒是少了很多,也不再限制经商人家的子弟考科举,因而许多人倒是很乐意去做小买卖。
陆昀说到这里,看了看已快到午时,想到这母子俩一路风尘仆仆早该饿了,就不再多说,忙吩咐丫鬟们摆饭。
杯盘碗碟次第摆上了桌,陆烁只看了一眼,就发现都是熟悉的京中菜色。三人各自坐上了席位,每人身后均站着布菜的丫鬟,只需你瞟一眼,无须动手,丫鬟们就颇有眼色的给你夹到小碟子里,倒是免了伸长胳膊也加不到菜的尴尬,陆烁在敬国公府也生活几个月了,觉得相比陆老夫人还有专门的挑鱼刺的丫鬟,这样的配置已经很低调了。
食不言,寝不语。三人无声的吃完了饭,又都漱了口,有丫鬟服侍着净手净面,这次不用袁氏催促,陆烁就颇为自觉的牵着朱衣的手,由她带领着到正方梨花橱里的大床上歇午觉。
待陆烁走远了,陆昀和袁氏摈退了下人,这才又重新坐下。
“从京师来的这一路上,气候越来越冷,没想到到了沧州,倒是又暖和许多,之前只是听说沧州有些潮热,倒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袁氏率先说道,语气隐隐有些担心。
“夫人放心,这沧州的气候再好不过,这里虽然靠北,但是临海,气候湿润,我住了大半年,冬天不难熬,夏日却和京师不相上下,很适合居住。”袁氏听了陆昀的话,倒是放下了心,她倒是没什么,就怕两个娃娃年龄小,换了环境怕难适应。
“我前些日子给你去信,说了三舅哥不日就到HB道任职,你可还记得?”陆昀问道。
“怎么不记得?只是这一日忙忙碌碌的没想到问你。三哥作了巡盐御史,定是要在府城定州任职了,沧州离定州这么近,以后倒可以常来常往了。”袁氏一边想着,一边激动地说道。自她出嫁以来,虽然也回娘家省亲过几次,但每次三哥都是在外任上,说起来也有来年未见了。
“不止如此。”陆昀乐呵呵道,故意卖着关子,直到被袁氏三催四赶的这才说道:“三舅哥不在定州,就在沧州任职。他们是先你四日到的,如今住处就离我们知州府不远。”
袁氏又惊又喜,诧异道:“怎会来了沧州?这这这……对了,今日我们到了,怎也没见着三哥府上来人?”
见袁氏还有问题要问,陆昀忙出声阻止:“你总得慢慢来嘛,让我回答你哪个好呢?三舅哥到沧州任职,是今年圣上亲自朱批的,我想着可能这里更临海,盐商聚集的也多,且定州虽为府城,倒也没比沧州繁华多少,总之呢,一切都是圣意。”边说着,陆昀边抱手向西南拜了一下,接着又道:“三舅哥一家也刚来没多久,府里、衙门有很多事情都要安排,我想着你们也是舟车劳顿的,就商量好了明日三哥带着一家人来我们府上聚一聚。”
袁氏这下更激动了,作势就要站起来唤下人进来安排明日的事情,陆昀哭笑不得,说道:“坐下,坐下,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说。”
袁氏这才平复了下心情,陆昀开口道:“我看烁哥儿已经四岁多了,之前在敬国公府我也考校过他,倒是认得几个字,只是还没有认认真真的开蒙。烁哥儿日后肯定是要科举入仕的,开蒙可是个大事。”
袁氏听他这样说,点头道:“可不是,说起来有些人家的子弟三岁就开始启蒙了。”说到这里,想起了什么,喜道:“烁哥儿是个聪明好学的,且很能坐得住,穿上这几日每晚我都要教他背一段三字经,他记得倒也快,如今一本书也快要背完了。”
陆昀虽也很是欣慰,可却不怎么表现出来,不想助长了袁氏的慈母心肠,将来不忍陆烁读书吃苦。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夫人,我打算将烁哥儿送到三舅哥府上。”
袁氏听到这里,很是心疼,说道:“府里不是供不起先生,这样做,烁哥儿日后岂不是每日都要奔波?”陆烁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可是伶俐懂事,袁氏很是疼爱,早已拿他当了亲生子般。
陆昀就知道袁氏会这样说,暗暗摇了摇头,劝慰道:“我能不知道这个理儿?只是蒙学虽然简单,对儒生而言却很重要,许多学子的学习习惯和耐心、恒心都是这时候磨练出来的。三舅哥家的老师是岳父荐的,只是时运不济这才只中了举人,这些年来心灰意冷,也不打算继续科举,倒是可以长久地教下去,且我和他交流过,是个性格方正、学识渊博的,且三舅哥对他也很是推崇,这样的老师岂不比我们仓促之下匆匆找的要好?这是其一。”